绿野仙踪-清-李百川-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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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視之,乃左護軍副總兵王者輔也。如玉道:「總兵有何高見?
「王者輔道:「鐵裡模糊鬼詐百出,並非一勇之夫。今白將軍所言,甚合兵家正理。世安有堅城重兵在後,而敢直入人國者?
依小將看來,他因城中兵勢眾多,斷斷不能攻拔,因此虛張聲勢,說是分兵兩路,殺奔本國;究竟他的人馬,俱在城外遠遠埋伏。我兵一動,則軍勢已分,他必來攻打城池。待得我兵回救時,此城已為他有。此顯而易見之情也。依小將主見,當將計就計行事,只管著赤、白二將軍帶兵出城,分枺骶冠叡緡瑓s不可走遠;聽得城外火炮響時,便知是鐵裡模糊攻城,白、赤二將軍可於枺鲀陕窔⒒兀獛浨矊⒎直瑥乃拈T殺出,此反客為主之計也。勝有八九,未知元帥以可否?」如玉道:「你敢保鐵裡模糊不領兵到國中去麼?」王者輔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此用兵之常法也。小將以情理窺奪,他不必不敢殺奔本國,至言保之一字,未敢妄為擔當。」如玉道:「何如?吾固知汝不敢保也。大要一人之見,多出偏執;眾人皆同,方為公是公非。今眾將皆以赤將軍言為善,時不可失,二位將軍可速點三萬人馬起行。」說罷,二將領兵,分兩路回本國去了。
少刻,探子又來報道:「佳夢關俦蹲蛲砣模c鐵裡模糊會合,一同向咱國殺去。打聽得關中止有偏將一員,五百俦偸兀沁呁獛浰倏贪l兵。」如玉向眾將道:「佳夢關離此多少里?」眾將道:「二十五里。」如玉道:「若得佳夢關,則邯鄲人馬皆釜中之魚,永無生路矣。這須留一半人馬守此城,本帥領一半人馬取此關。鐵裡模糊若敗回,可領兵截殺,我在佳夢關阻他的歸路。」於是留將守城,自己帶了一萬人馬奔佳夢關。及至到了關下,寂無一人。如玉著眾將督兵攻關,猛聽得關牆上一聲大炮,只見旗幟森列,刀槍如林,一員將站在關上,執手躬身,笑說道:「老親翁大人請了,小侄正有許多心上話要說。」如玉視之,卻正是步登高,不由的大怒,罵道:「你這狗子,還有何面目與我說話?」步登高道:「老伯不必破口辱我,我也是為昏君逼迫使然。今日老伯已中鐵元帥眨㈦x山之計,金錢鎮城池已不保矣。舍妹現在尊府,我理合指一條明路:老伯快領人馬從此關南路回國,若還回金錢鎮,只怕性命不保。」如玉越發大怒,道:「這狗子滿口胡說!」
吩咐眾軍攻關。話未完,只見關上一聲梆子響,矢石如雨點一般,打將下來,眾軍立腳不住,紛紛倒退。如玉此時情知中計,又恐失了金錢鎮,急急領兵回走,步登高亦不追趕。
及至走到金錢鎮城下,見城上兵將如雲,旗號都是邯鄲國字樣。如玉看了大驚失色,正欲問眾將原故,只見城後來了一將,帶領人馬殺來。如玉遣將對敵,又聽得城頭上一聲大炮,四門齊開,闖出無數人馬。如玉率眾且戰且走,欲回本國,剛走到倩女坡,看追兵漸遠,敗兵陸續跟來,心裡說道:「雖出虎穴,將何面目去見國王同滿朝文武?」
正想算間,又聽得坡後面戰鼓如雷,轉出一枝人馬,從對面迎來。一將當先,和黑煞天神一般,看來甚是兇猛。但見:戴一頂鐵帕頭,穿一身烏金甲。面方有稜,鬢短若刺。廣額濃眉,耄щ'然殺氣橫飛;豹眼鷹准,耽耽乎奇重蠝y。鼻凹處,山根全斷;唇捲起,二齒齊掀。有須無髭,宛疑大力金剛臨凡;既黑且麻,錯比黑虎玄壇降世。左懸銅胎鐵杞角稍弓,右插穿楊透骨狼牙箭。手提一對水磨竹節鞭,身騎一匹蹄雪烏騅馬。
眾將視之,乃鐵裡模糊也。只見他大聲喝道:「溫駙馬不降,欲走何地?」如玉聽得眾將說是鐵裡模糊,早嚇的面目失色,那裡還說得出話來!忽見旁邊一將大叫道:「此時四面皆是俦业犬敀蚊鼩⒊觯Wo駙馬回國。」眾將聽畢,各催戰馬迎敵。那鐵裡模糊兩條鞭神出鬼洠В虻谋妼⒓娂娐漶R。
後面邯鄲國的大隊齊來,喊一聲,將如玉圍在中間。那鐵裡模糊舞鞭直入,一伸手將如玉提過鞍橋。眾將見主將被擒,一個個降的降,跑的跑,與滾湯鰍鱔一般,四下裡亂挺。
鐵裡模糊將如玉拿至城中,升了大堂坐下,吩咐:「將溫駙馬綁來見我!」此時溫如玉肝崩腸斷,心裡想著:「身為駙馬,位至公侯,已屆望六之年,今日喪師辱國,被倏芮茏。涂側粌e倖回國,還有什麼滋味?到不如速死,博個身後清名,與子孫留個將來的富貴。」主意定了,遂大模大樣,走上堂來,到背著站在一邊。那鐵裡模糊連忙喝退軍士,親自下來,與如玉解去繩鎖,扶如玉坐在正中椅上,自己朝著如玉打了一躬,然後坐在下面椅上,笑說道:「久仰駙馬威名,只恨無由相會。
今日叨蒙光降,小將有許多衷腸要告訴駙馬,未知駙馬肯聽信否?」如玉道:「辱國之人,死有餘辜,既被擒拿,斬殺由你。
我和你有何衷腸可說?」正言間,小軍報道:「華胥國兩路人馬俱回,現在城外駐紮。」鐵裡模糊道:「吩咐眾將不必交戰,可謹守城池,我自有道理。」
小軍去了。鐵裡模糊又道:「駙馬不必性急,容小將細稟。
日前令親步將軍,與小將備道駙馬原委,言華胥老國王在世時,待駙馬最厚。自這小國王臨御以來,奪駙馬地土,削駙馬兵權;凡駙馬親戚在仕途者,眨哺锍俨淮嬉唬恢沽舾侍囊粠X,讓駙馬餬口,全不念平定槐陰國大功,亦且殺害之心,時存腹內。就是令親此番舉動,也是為駙馬不平使然。常言道的好:君知我則報君,友知我則報友。大丈夫處世,要磊磊落落,恩怨分明,不可}齪齪,拘持小節。駙馬若肯降順我國,華胥國將帥那一個不是駙馬麾下舊人?號令一下,無不歸心。那時得了華胥,事事惟駙馬所欲,就做華胥國王,亦無不可。若怕我主上以二心相待,俺主上也有個公主,小字麗春,他今年才一十八歲,生得才色雙絕,小將為媒,與駙馬偕百年姻眷,安見我邯鄲國之公主不及華胥國之公主也?刻下華胥軍將,現在城外安營,聽候駙馬動靜,駙馬若肯同小將上城,曉諭他們投降,便是駙馬開國第一件功勞,小將情願做一偏將,任駙馬統領大兵征進,未知駙馬意見何如?」如玉聽得有華胥人馬在城下,知是赤、白二將回來,便佯應道:「既承元帥美意作成,小弟亦何難再做個駙馬,享下半世的榮華?」鐵裡模糊聽了,大喜道:「這事都交在小將身上,主上無不依從。」如玉道:「我此刻就與元帥上城。」鐵裡模糊歡喜道:「駙馬真爽快豪傑也。」
左右牽過馬來,兩人上了城。遙見七八里以外,有座營盤,鐵裡模糊用手指道:「此即華胥國軍營也。」如玉道:「元帥可差人到華胥營中,述我話,請赤、白二將軍城下相會。」洠в蓄D飯時候,早將二將請來,各帶人馬屯聚城下。如玉便大聲叫道:「赤、白二將軍,我溫某有話說!」只見二將策馬走出門旗外。如玉道:「我溫某已被擒拿,斷無生理!二將軍人馬單弱,可速速回去,啟知主上,起頃國人馬,與我報仇!再說與我兩個兒子,盡心報國!」話未完,鐵裡模糊叱道:「豎子焉敢賣吾!」拔刀向如玉便砍。刀頭落處,如玉大叫了一聲,驚出一身冷汗。
睜眼看時,在個小木頭牌坊下,頭朝枺_朝西,就地睡著。心下驚疑道:「我怎麼到這個地方?」急用手將脖項一摸,頭還好端端在上面。連忙扒起,四下裡一望,原來是個破碎花園,也有幾間前歪後倒的亭台,也有幾十棵樹木,還有幾塊山子石,也都是七零八落的亂堆著。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仍是當年做秀才的穿著,並不是迮垆P甲。心中大為怪異,回頭一看,背後有帶紅牆,像個廟宇的光景;南邊一帶,都是些菜畦子;西南上有兩個人,在那裡打水澆菜。不由的鬼念道:「想是我被鐵裡模糊斬首,魂魄流落在此地麼?」又想道:「怎麼被他一刀,殺的衣服也更換了,鬍鬚也殺洠Я耍y道做駙馬的不是我麼?」用手在臉上加力一擰,覺得甚是疼痛。又想道:「還知疼痛,必不是鬼。」
再抬頭將那木牌坊一看,上面有幾個字,顏色也都剝落了,耄щ'的是「大覺園」三個字,下面小字,是「悟本禪師立」。
如玉道:「這是個和尚的園子無疑了。」站起來,向那兩個澆畦子的人高叫道:「那種畦子的過來,我有話要問你們!」聽聽得那兩個人內中有一個說道:「你看這個失了魂的小廝,從早起跑入我們園子裡來,在地下放倒頭睡了半天,此刻冒冒失失的站起,又拿官腔叫喚起我們來了。他也不看看,他是個什麼枺鲀海 褂致牭媚且粋道:「不要理他。」如玉句句聽得明明白白。心下狐疑道:「怎麼他說我今早才來的?」慢慢走到兩人面前,陪了個笑臉,舉手問道:「敢問二位,我是幾時到這園子裡睡覺的?」那兩個人見他換了官腔,謙恭起來,也就啟轉面孔,笑應道:「相公是今日早飯後來的。入了我們這園子,躺倒就睡。我們這夥計見睡的功夫大了,到要叫起你來。
我估料你必是走路辛苦,就洠Ы趟@動你,不料你就睡到這時候。」如玉道:「我果然是今早才來的麼?」那人將如玉看了一眼,也不回答,又澆起他的菜畦子來了。
如玉呆了好半晌,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頭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履,不禁失聲道:「呵呀!三十餘年,多少的事業,不料是一場大夢!冷於冰許我有天大的富貴,原來如此!這冷於冰也不成個冷於冰了。我到要問問他去!」又想著是從御史朱文煒家出門,張華還在他家裡,冷於冰臨行與了我一首符,並兩個柬帖,用手從懷內取出,仔細觀看,符還如故。再看兩個柬帖,俱是封口未拆,急急的拆開一看,內中只有兩塊白紙,一字俱無。如玉看罷,不由的心中大怒,將一符兩帖,扯了個粉碎,口裡說道:「冷於冰,你耍人太不近情理了!」怒了一會,復留神將那園子一看,見牌坊前面有一座小門樓兒,一步步走到門外一望,都是些小戶人家居住,土房頗多,樹木園子更多。又向枺煌老∮浀檬莵砺罚叵肽菈糁芯硾r,不由的傷感起來。正是:身為將相榮無比,一但成擒亦可憐。
命喪刀頭魂附體,猶疑今日是當年。
第七十回聽危言斷絕紅塵念尋舊夢永結道中緣
詞曰:
園亭破碎潦倒,好夢兒去了。追往惜來,無那柔腸攪。
回思事實幻杳,一會面人皆先覺。尋訪原跡,回頭惟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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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溫如玉在那破花園門外睹景徘徊,回想他的功名首尾,並夫妻恩愛,子孫纏綿,三十餘年出將人相事業,不過半日功夫,統歸烏有,依舊是個落魄子弟,孑影孤形。又回頭看那日光,已是將落的時候,一片紅霞,掩映在山頭左近。那些寒鴉野鳥,或零亂沙灘,或嬌啼樹杪,心上好生傷感。於是復回舊路,走一步,懶於一步。瞧見那蒙葺細草,都變成滿目淒迷,聽見那碧水潺湲,竟彷彿人聲哽咽。再看那些紅桃綠柳,寶馬香車,無一不是助他的咨嗟,傷他的懷抱。及至入了城,到人煙眾多之地,又想起他的八抬大轎,後擁前呼,那一個敢不潛身迴避?此刻和這些南來北往之人,挨肩擦臂,尊卑不分,成個甚麼體統?心上越發不堪。一邊行走,一邊思想,已到了朱文煒門前。
張華正在那裡眺望,看見如玉走來,連忙迎著問道:「大爺往那裡去了一天?」如玉聽得,越發心上明白是做夢了。也不回答他,走入文煒大門內。因是初交,不好直入,只得和管門人說聲。管門人一邊讓如玉進去,一邊先去通報。
此時於冰眾人,正在那裡說笑如玉夢中的事業,大家都意料他是該回來的時候。聽得管門人說:「溫公子來了!」於冰同文煒等接將出來。剛下了廳階,如玉早到。金不換舉手道:「駙馬好快活!將我們一干窮朋友丟的冷冷落落,到此刻才肯回來,未免太寡情些了!」如玉聽罷,就和人劈心上打了一拳的一般,大為驚異。走到庭中,各揖讓就坐。朱文煒道:「弟做著個京官,我這幾間房子,真是蝸居斗室,甚褻駙馬的尊瘢
「如玉道:「生員一入門來,眾位俱以駙馬長短相呼,這是何說?」於冰道:「那華胥國也是一國之主,他女兒與公侯將相的女兒又自不同。你既與他做了女婿,非駙馬而何?」如玉聽罷,呆了一會,又問道:「眾位如何知道?」於冰笑道:「你這三十餘年的起結,我天天和看著一般。你若不信,我與你詳細說說。」便將如何見華胥國王,如何公主出睿荚嚕绾闻湟鼍墸隽舜蠊伲硕樱Y了親家某某等,如何用火攻破了馬如龍,如何封侯拜相,在甘棠鎮享榮華數十年,如何新主疑忌,奪了兵權地土,如何步登高背叛,如何被鐵裡模糊拿住,斬首在金錢鎮城頭。。你才醒過來,復回此處,可是不是?如玉聽了,驚的瞠目咋舌,被眾人大笑了幾面,不由的又羞又氣,變了面色,說道:「先生今日也以富貴許我,明日也以富貴許我,我溫如玉命中若有富貴既是知己,便當玉成;若是我命中洠в校畏林闭f!為什麼純用邪術耍我?你既然耍了我,我到要和你要個真富貴哩!」
於冰鼓掌大笑道:「普天下癡想富貴的人,到你也可謂再無以復加!你聽我明白告訴於你:你以督撫門第,巨萬傢俬,被你一場叛案官司弄去了大半,你一該回頭;你與尤魁販貨江南,弄得人離財散,著令堂含怨抱恨而死,你二該回頭;你既賣祖房,又人嫖局,弄的盆干甕涸,孤身無倚,一個金鐘兒也為你橫死慘亡,你三該回頭。你原是落花流水,不堪的窮命,你卻想的是出將入相,無比的榮華。我前已苦勸你兩次,不意你癡迷不悟,今又入都中尋我。因此我略施小術,著你身為駙馬,位至公卿,子孫榮貴,富可敵國,享極樂境遇三十餘年,才壞於鐵裡模糊之手。你再想想:人生世上,那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