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化-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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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最新规定,由于表现不好而被执行终止程序的雇员无权享受溺水和肢解的方式,”我继续在键盘上敲着,“经过修改的大纲中明确规定,对这类雇员只能用绳子勒紧颈部,直至生命终止。”
我把这句话又读了一遍,一个人暗自发笑。路易斯和弗吉尼亚在我身后一边工作一边聊天,谈论著她们前天晚上看过的一部轻喜剧。开始我担心她们会从我肩膀上偷窥这份杰作,后来我想大概不会,因为她们甚至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无病假条或非疾病原因无辜旷工3天以上者,执行电椅终止程序,”我继续在电脑上敲着,“电椅的开关由部门管理人员控制。”
我急切地等待着,想知道那篇被称做“终止程序”的作品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响。然而任何动静都没有。一天过去了,接着又是一无,很快时间过去了好几天。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完了。
显然斯图尔特自己也懒得读那篇修改稿,尽管他交给我的时候对我表示过不放心,非要我立即改完不可,好像那是一份最重要的文件。
为了确保不出任何问题,我还是去斯图尔特那里问了一次。
一天早上,我正好在霍普的办公桌前碰到了他,我问他是否读过我的修改稿,我想知道它是否符合他的要求,“哦,”他毫无兴致地摆摆手示意我走开,并说,“还行。”
他根本没有读过。
或者……也许他已经读过了。
我的胃部出现了一阵熟悉的痉挛。难道我所写的东西和我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也跟我的性格一样毫无个性吗?难道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写的那篇作品吗?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实际上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极有可能。
我想着英语成绩单上的那一大堆“中等”。
在我的下一份地质商务软件屏幕指令中,我写道:“在所有的联机指令正确的情况下,按一下回车键,你妈会把它塞进你的屁眼儿里。她最喜欢这么做。”
除了这句话以外,我没有再加任何评论。
由于依然没有人注意我,我又采取了进一步措施。我穿上了牛仔裤和T恤衫,那是平常上街穿的休闲服装。我再也不容正规的西装衬衣,也不再打领带。既没有人当面谴责我,也没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每天早晨身穿着皱皱巴巴的棉布裤子走进电梯,夹在一片白衬衣、红领带中间,人们从来都没有任何表示。我还穿着裤腿紧绷、腰上钉着铜牌、已经有裂缝的莱维斯牛仔裤,肮脏不堪的旅游鞋以及从摇滚音乐会上买来的T恤衫,去参加过斯图尔特和班克斯召开的会议,他们居然没有注意到我的这身打扮。
10月中旬,斯图尔特打算休息一个星期,临走之前在我桌上留下了下一周要完成的工作任务以及交稿的日期。他离开之后我感到轻松了许多,但是他离开期间也将意味着我和别人之间的小范围交往在本周内即将中断,他走了以后不再有人跟我谈话。没有人会主动跟我打招呼,没有人能够看到我、注意我,我简直完全变成了一个隐形人。
星期五晚上我回到了家,极度渴望著有个什么人能够跟我说说话,什么人都行,什么话题都没有关系。
但是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与之说话的人。
我绝望了。我随手翻着一本过时的杂志,偶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个色情电话号码,一般说来,在这种电话中总会有女人跟你谈一些有关性的话题,每分钟收费3美元。我拨通了电话号码,但愿跟什么人说说话,或者听一听她们的声音。
我听到的却是电话录音。
第12章新来的同事
下个星期一早晨,当我走进办公室时,有个人正坐在德里克的座位上。
我格外吃惊,并停住了脚步。那个家伙跟我年龄相仿,也许稍稍年长几岁,留着棕色的胡子,浓密的长发。他身穿公司规定的白衬衫、灰裤子,打着一条极其宽大而且色泽鲜艳的丝绸领带,上面印着几只站在菠萝上的巨嘴鸟。他看见我便微笑起来,笑容宽厚、大方、真挚。“嗨,伙计。”他在跟我打招呼。
我点点头回答了他,一时无法确定应该如何反应。
“我的名字叫戴维。”他站起身,伸出手来跟我握了握,“我是从书局调到这里来的。你大概就是鲍勃吧?”
我又一次点了点头,“你接手德里克的工作吗?”我痴呆呆地问道。
他笑了,“什么工作?那个职位已经不存在了。它只不过是个职位而已。他们完全是出于同情才让那个家伙一直在这里呆到退休。”
“我一直纳闷,他到底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大家都跟你想法一样。你跟他相处得怎么样?”
我含糊其辞地耸了耸肩膀,“我不太了解他。我到这儿才几个月——”
“知道吗,那个家伙是个性无能。”
我发现自已被他逗乐了,“没错,”我承认道,“而且我们根本就谈不上是朋友。”
“说实话,”戴维说,“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我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感觉好极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真正的谈话了,刹那间,我长期压抑的感情被这种眼外界的接触激发了出来。我突然有了一个新同事,而且他真正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这使我变得精神饱满,信心大增。
也许我的状况从此将发生一个彻底的改观。
“你做什么工作?”我问。
“还是跟书籍保存有关,”他说,“只不过现在改在你们这个部门工作。他们设立了这个职位,以便把我从楼下赶到楼上来。
我们部门的那些蠢货们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我大笑起来。
“我不骗你。”
我冲他直乐。他那个部门的人很可能不喜欢跟他在一起,可是我却很喜欢他。
我猜对了。戴维和我一拍即合。我们年龄相仿,有着同代人之间的共性,而且他很好相处,性情温和,平易近人,有一种天生开放型的性格,从他刚开始跟我谈话时起,我就感到我们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他没有任何话题不能跟我一起讨论,也没有任何观点需要向我隐瞒。在我和戴维之间绝对不存在恐怖主义者之间的那种俗套。
他不仅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接受了我,而且还喜欢我。
星期三,他终于向我提出了“那个问题”。我知道这是迟早要发生的,我早已有所准备,可是仍然感到有些吃惊。那天下午,我正在校对着我打印出来的地质商务系统指令,而戴维则正在休息,他靠在椅背上,用力咀嚼着福丽多斯牌薯片。
他往嘴里扔了一片薯片,扭过头来看着我,“我想知道,你有妻子或女朋友之类吗?”
“女朋友,”我说,“是前任女朋友。”我纠正自己的话。我感到我的胃开始折腾起来。我的感情一定流露在脸上了,因为戴维立即缩了回去,“真抱歉,老兄,我不是故意想伤你的心。如果你不想谈的话……”
但是我的确想跟他谈谈。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谈到过我跟简分手一事,我发现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想把所有的一切对什么人全部说出来。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戴维。哦,并不是一切。我没有告诉他我受到了冷落。但是我告诉他,自从我得到这份倒霉的工作以后,我们就怎样开始逐渐疏远起来,我变得很固执,甚至很少跟她见面,后来有一天当我回到家时,才发现她已经收拾行李离我而去了。我希望谈出来以后感觉会好一些,但是说句实话,我却感到更加糟糕了。事情刚刚过去没多久,那些记忆还很新鲜,把它们抖落出来只能稍稍减轻痛苦,不能驱除心中的魔鬼。
戴维摇了摇头,“这太残酷了。她留了张便条就走了吗?”
我点点头。
“哦,你追上她的时候她都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对你解释这一切?”
我眨眨眼,“什么?”
“你找到她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她最终决定彻底离开了你?”他看着我脸上的奇怪表情,皱了皱眉头,“也许你真的把她追回来了,我猜的对吗?”
难道我应该把她追回来吗?难道她真希望我这样做,以此证明我在乎她、关心她、爱她、需要她吗?难道我应该追随在她的左右,像电影上的男主角那样,带她回家吗?我有一种感觉,我的确应该这么做,这是她希望我做的事情。我看着戴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我没有去找她。”
“哦,老兄,事情被你搞砸了!现在你别想让她再回到你身边了。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两个月以前。”
他摇摇头,“时间太长了,她大概已经找到别人了。你的机遇已经飞走了,兄弟。你难道没有试着给她打过电话吗?”
“我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你应该给她父母打电话。他们一定知道。”
“她说她要彻底切断一切联系,跟我一刀两断。她还说这样做比较简单一些。”
“她们嘴上总是这么说。但是毕竟只是说说而已,跟实际情况完全是两码事。”
走廊里有动静。原来是斯图尔特,“嗨,孩子们,”他说着,把头伸进了办公室,“别聊了,赶快干活儿。”
我迅速拿起笔,开始读指令。
“我在休息,”戴维说着,吃了一片福丽多斯薯片,“我还有5分钟。”
“那你去休息室,别在这儿打扰——”他在回忆我的名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琼斯。”
“没问题。”戴维慢慢地站了起来,冲着我咧嘴一笑,跟随在斯图尔特身后走出了办公室。我也对他笑了笑,但我感到心里很难受。
人们嘴上说的和实际情况是毫不相干的两码事。
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他的话是对的。
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快车道上有3辆车连续追尾,等我回到家时已经6点半了。我把车开进车库,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台阶,回到了公寓。我打开信箱,摸索着里面的邮件。有一张煤气公司的账单,本周余额明细表……还有一张卡片,摸上去像是贺卡之类的东西。
一张贺卡?会有什么人给我寄贺卡呢?
简?
我心中的希望猛增。也许她等待着我跟她取得联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也许她终于决定跟我联系了。也许她像我想念她那样在想念着我。
我迅速地撕开了信封,眼前是一幅热气球在蓝天白云中飘荡的彩色画面,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我打开了生日贺卡。
白色的卡片上用喷墨打印机打印着电子信息:“自动化界面公司的朋友们祝你生日快乐。”我的心沉下去了。
一张非常正现的、来自单位的生日贺卡。
我把贺卡揉成一团,随手往台阶上一扔,眼看着它落在了地上。
还有两天就是我的生日。
我几乎把这事忘光了。
第13章被遗忘的生日
我的生日是在不停地打印、起草文件、起草文件、打印的过程中度过的。戴维病了,因此我一整天都是独自一人。
晚上我一直在看电视。
单位里没有一个人为我祝贺生日。我原本就没有指望他们为我做什么,但是我仍希望简能来个电话——或者至少给我寄张贺卡。她知道节日对于我来说多么重要。不过我自然是什么也没有收到。更使我垂头丧气的是,连我的父母也不记得我的生日了。既没有礼物,也没有生日贺卡,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我试着给他们拨了很多次电话,但是始终在占线,最后我只好放弃了。
我想,再过5年我就该30岁了。我记得当我母亲30岁的时候,她的朋友们为她举行过一个生日聚会,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那天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我也获准比平常睡得晚了一些。那年我才8岁,我母亲却已经显得十分苍老了。
现在我也在衰老下去,奇怪的是我却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按照文化人类学教授在课堂上所说的,美国文化中没有那种人生新阶段如出生、命名、结婚、患病、死亡而举行的特别仪式,也没有成年仪式,因此在童年与成年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也许正因为如此,多年来我仍然感到自己是个孩子。我没有父母在我这个年龄时的那种感觉,无法用他们进行自我评价的方式来评价我自己。我也许过着一种成年人的生活,但是我的感情仍然是儿童式的,我对事物的态度和兴趣也是青少年式的。我并没有真正长大成人。
我距离30岁只剩下5年了。
我整夜想着简,想着这个生日应该怎样度过才对,有哪些方面跟过去有所不同。
我躺在床上,怀抱着一个又一个希望,渴望着能听到电话铃声。
但是它始终都没有响。
夜深了。我不知道我一直到几点钟才睡着。
第14章已是孤儿
感恩节来了,又走了,我一个人在公寓里度过了节日,收看着5频道转播的“黄昏地带”马拉松比赛,心里仍然嘀咕着,不知道简在干什么。
一个星期以前,我曾试着给我父母打过很多次电话,希望他们邀请我去吃感恩节大餐,但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尽管他们曾经连续3年邀请我和简跟他们一起过感恩节,我们却一次也没有去过,理由无非是学校、工作等等,总之所有能想到的理由都用遍了。今年,当我终于渴望着回家过节的时候,却再也没人向我发邀请了。尽管我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但是找并不吃惊。
我知道我的父母不是出于恶意,或者故意不邀请我去——他们只是猜测我和简仍然有自己的安排——其实我没有任何安排,我渴望他们能给我一些爱。
我还没有告诉父母我和简分手之事,因为事情发生之后,我跟他们一次都没有通过电话。我父母从来没有对我真正表示过亲热,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用成千上万个问题来问我,最终使我感到尴尬和难为情——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谁的过错?你们打算彻底分开吗?我不想强迫自己跟他们谈这类问题,我也不想处理这个问题,我想尽可能让他们知道得晚一些。我宁愿他们从别人那里间接听说这个消息,而不是从我嘴里直接听到。
如果我打算去圣地亚哥过感恩节的话,我就得准备撒谎,告诉他们简临行时生病了,只好回家去跟她的父母一起过节。尽管这个蹩脚的理由明显站不住脚,但是我坚信我的父母一定会相信。他们属于那种很容易受骗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