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化-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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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了吸鼻子,想跟他开个玩笑,“是亚特兰蒂斯岛吗?它早已沉没在直布罗陀海峡了。要么就是一个幻想中的国度。”
“我是认真的。”他的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也许我们会在那里找到自由。那是一种真正的自由,我们再也不需要在汤普森城当牛做马了。我有时感到,现在我们就像一群受过训练的小动物,必须按照主人的脸色行事,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这种生活日复一日,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我语塞了。我十分理解他的感受,“我听说衣阿华州有你所说的那种地方。”我说。
“我也听说太平洋上有一个那样的国家,位于夏威夷和澳大利亚之间某个地方。”
我的心灵深处出现了杯盘碰撞的声音。
“我正在考虑离开这座城市,”詹姆斯说,“我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我感到自己好像在消磨时光。我想去寻找那个国家。”他停顿了一下,“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跟我一起走。”
我有些想去。我有点儿想念那些到处惹是生非、令人兴奋的冒险生涯,而且我在汤普森城也感到有些压抑。可是简喜欢这里,而我是爱她的。我再也不会做任何损害我们关系的事情了。
同时我也有些喜欢这座城市。
我试着使我们的话题变得轻松一些,便跟他开玩笑说:“大概是因为你形单影只,仍然一个人苦熬的缘故。你早该找个女朋友,两个人一起奋斗了。”
詹姆斯忧伤地点了点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
我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说,“我们两个人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它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的家了。”
他点点头,似乎这一回答早在预料之中。
“你问过其他恐怖主义者吗?”
“还没有,不过我会问的。”
“其实你也喜欢这里,对吗广我看着他,”我知道你对这座城市有看法。不过你仍然喜欢它。我说得没错吧?“
“你说得对。”他承认了。
“我们他妈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我们就像一群机器,只要你按一下正确的按钮,就能得到你所需要得到的反应。”
“我们是一群受冷落的人。”
我抬起头来,仰望着夜空,“它究竟意味着什么?有什么样的意义呢?被冷落这个词包含着不同的内容,它并非一种终极选择。我工作过的地方曾经有个朋友,当别人已经忽视了我的存在、没有任何人注意我的时候,他仍然能够看见我并注意到我的存在。还有乔呢,他的情况又该怎样解释?”
“魔力是没有法则的,”詹姆斯说,“科学却必须依据一定之现。你总是试图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这件事情。它既不属于遗传学,也不属于物理学,它不遵循任何一门科学的规律。但是世界上确实存在着魔力这种东西,它没有任何可以解释得通的理由,既没有原因,也没有结果。”
“魔力。”我摇了摇头。
“我阅读了大量有关这方面的文章。对我来说这是惟一能够解释得通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说魔力吗?”
“也许这个词并不贴切。”他坐直了身体,“据我所知,使我们变成目前这种状态的原因既无法用数字加以界定,亦不属于生理学范畴,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解释。因此只能得到玄学即魔力这一解释。”
“也许我们是透明的,是只有人形没有躯壳的灵魂。”
他站起身,笑了起来,“也许吧。”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去了。明天早晨我还要去上班。”
“我也一样。为了一份没有报酬的工作。”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我们穿过房间,他向简道了一声再见,我陪他走出了大门,向汽车走去,“你真的要走吗?”我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有这种可能。”
“你决定之后一定要通知我一声。”
“那当然。”
我目送他的汽车从车道上渐渐远去,直到汽车尾灯在十字路口处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疲倦,更不想回到房间里看电视。简也不想呆在家里,因此她洗完确碟之后我们便一起出去散步。
我们欣赏着碗蜒曲折地环绕着私人公寓的人工湖。简用胳膊搂着我,斜靠在我的肩膀上,“你还记得我们在纽波特码头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吗?”
“我记得,我们那天在卢比斯餐馆吃了晚餐。”
“吃的是奶酪包和洋葱圈,”她笑着说,“现在回想起来真美妙。”
“螃蟹馆的蛤蜊杂烩场更让人回味无穷。”
我们半天没有说话。
“我想我们再也去不了拉古纳海滩了。”她低声说。
一只蚊子在我脑门上嗡嗡直叫,我伸手在额头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我突然觉得湖边的私人公寓看上去破旧了许多,湖水也显得十分寒酸。我想起了海滨的夜晚,从码头上远远看去,明亮的聚光灯把海滨的夜色辉映得像白天一样。我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悲哀,几乎要哭出声来了。我强烈地希望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希望我们重新回到过去的老公寓中,共度我们旧日的美好时光,同时希望现在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我多么渴望自己从来没有受到过冷落。
我拉着她回到了人行道上,“咱们回家吧,”我说,“天已经很晚了。”
第十一部分
第45章目击者
早上10点来钟,杀手进入了市政厅办公大楼,走下电梯之后,寂静无声地来到了前台。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他的身影。我注视着这个矮小肥胖的男人,他身着小丑服装,化装成滑稽小丑的样子。随着吱呀一声响,他推开了公共接待室和工作区之间的那扇大门。
我的胃部突然痉挛起来,同时感到焦渴难忍。当时我还没有看见小丑手里的刀子,但是我已经预料到他要来这里干什么了。我的第一感觉告诉我,有一个未曾杀过上司的人混进了汤普森城,他正打算在这里随便杀死一个人,以弥补这一缺憾。我不认识那个小丑,但是我知道他不在这一层楼工作。
然而我发现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居然会没有一个人看见他。
这些想法尽管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但是小丑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已经来到了计划部督察员雷。兰的办公桌前。他用一只手紧紧捂住了雷的嘴巴,另一只手将刀刃放在他的喉咙部位。
我猛地站起身来,椅子被撞倒在地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奇怪的是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他慢慢地划动着手中的尖刀,用刀的姿势显得很专业。鲜血不是喷射出来的,而是像一股涓涓的细流,从细小的伤口处汩汩地往外流淌,很快便浸透了雷的白色衬衫,还在滴滴答答地继续往地上流着。小丑仍然用一只手捂着雷的嘴巴,另一只手往他的左眼裹扎了一刀,接着又一刀扎进了右眼。刀锋上沾满了白色和绿色的粘性混合物质,与不锈钢刀刃上的红色液体混在了~起。
那人在计划部督察员的头发上擦了几下刀子,松开了压他嘴巴上的手掌。雷那泊泊冒血的喉管上发出了一声与其说是尖叫,倒更像是格格笑的声音。他浑身疯狂地抽搐着,终于引起了办公室里其他人的注意。
小丑对我微笑着,扭动着身体。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看得出他是个精神错乱者。从他那副怪异的化装上我也能分辨出他的异常之处。他完全不同于菲利普所表现出的瞬间癫狂状态。这才真正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他的样子吓得我尿在了裤裆里。
“他在那儿!”我大叫一声,用手指点着小丑的方向。我的身体终于能够挪动了,喉咙里也终于发出了声音。雷从椅子上渐渐地滑了下去,最后倒在了血泊中。人们纷纷往这里跑来,但他们并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我的呼救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看到杀人犯。
“真可惜,你差点儿就成功了,”那人以同样疯狂的声音对我耳语道。他怪异地笑着,那笑声就像是用指甲刮黑板时发出的声音,“哦,你很快就会看到……”
他随后便不见了。整个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现在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空气显得极为凝重,大厅里充斥着一股橡皮烧焦了的气味。
我疯狂地四处张望着,然后迅速跑到了电梯旁,这时电梯门还没有打开。我将整个工作区扫视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显然罪犯并不是因为没人看见才得以逃脱的,实际上他彻底消失了。我匆匆返回到柜台后面,雷正躺在地上。
急救医生来到了现场,对雷实施了紧急救护,并立即将他送往医院。但是他还没有离开楼梯时就断气了,他们已经对他无能为力。
雷被谋杀后,我变成了公众注目的焦点。警察来到了案发现场,为那把椅子拍了大量的照片,并为我做了笔录。当我叙述谋杀全过程以及我所目睹的~切时,所有的人都簇拥在我的周围仔细地倾听,不愿错过每一句话。然而同样是这群人,当我指着杀人犯大声尖叫时,他们却置若罔闻,完全漠视了我的存在。
我回忆起那个小丑对我说的话:“真可惜,你差点儿就成功了。”
这话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说,我在汤普森这座被冷落之城中又一次沦落为被冷落者了。
因此我的境况其实跟他一模一样。
我变成了置身于被冷落者之城中的一名被冷落者。
这一次我受到了所有被冷落者的冷落。
我记得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曾经在迪斯尼乐园乘坐过一种叫做“太空冒险”的游乐车。在乘坐的过程中,你会感觉到自已被一架超强的显微镜缩小,并进入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与有形世界和谐共存的无形的原子世界之中。
也许那个杀人的疯子其实是个鬼魂。
我急于知道真相。多少个世纪以来,有成千上万的人都说自己见到过鬼魂。也许他们见到的只不过是一个跟小丑同样的被冷落者,他只是因为在被冷落者族群中进一步受到了冷落而最终变为了隐形人,这种人比起一般的被冷落者距离恐怖主义者更远了一层。也许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魂,也许人类从来没有什么来生,也许人们死后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也许人们关于人死后的所有概念其实全部来自于对被冷落者族群所产生的误解。
但愿能有一本被冷落者族群的历史,以及那些在被冷落者族群中进一步受到冷落、因而蜕变为隐形人的历史。
拉尔夫走出了电梯,急匆匆地来到我跟警察谈话的地方,“我正在银行办事的时候听到了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警察。
正在询问我的那个警察把这里刚刚发生的谋杀案简略地告诉了他。
拉尔夫看着我,“你是惟一看见整个过程的人吗?”
“这正是我的猜测。”
“我们需要你,”市长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你是推~能够看见那个家伙的人。你可以帮助我们抓到他。”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我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被它吓坏了。我就像得了某种慢性疾病一样,情形变得越来越糟糕了。我曾经跟恐怖主义者交过朋友,参加过恐怖主义者的社交活动。但是我后来逐渐蜕变,并加入到被冷落者的行列之中。现在我的蜕变程度似乎已经发展到了愈发严重的地步。我暂时还能够在普通被冷落者和这个来无踪去无影的家伙之间起到桥梁作用,可是我最终会变得像他一样,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成为无影无踪的隐形人。难道我真的会变成那种人吗?詹姆斯、简以及所有我认识的人再也不会想念我、不会注意我,总有一天再也找不到我、看不到我了吗?不,我对自己说。事情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不会变得没有人能够看见的。我不会让自己彻底隐形,从此消失掉。
“他疯了,”我忧虑地说,“这是个完全精神失常的人。”
“别担心,你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我们会派人跟你在一起。
你不用抓住他,只要找到他的线索就行。“
“我并不为这一点犯愁。”
“我们会抓住他的,”警察说,“他再也不能杀人了。”
“我也不是为这个而担忧。”我又说。
“那你到底还在为什么担心?”
我用目光将周围的人扫视了一遍,不愿意让他们了解我真正担忧的那件事情,“我不知道。”我撒了个谎。
第46章教堂谋杀
一个小时以后,他又来袭击了一次,在教堂里杀死了特迪。
霍华德。主教大人拖着划开了一道大口子的身体在圣坛上垂死挣扎了很久,就像一条腹部被刨开的鱼似的胡乱扑腾了一气,直到死神毫不留情地夺走了他的生命。
第47章再次隐形
城市的气氛突然在一夜之间彻底改变了。每个人都变得恐慌不安,神经几乎紧张到了崩溃的边缘。我感到好像又回到了加利福尼亚那种昼伏夜出的日子里。汤普森城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系列杀人案。尽管存在着一定的犯罪率,强奸罪和家庭暴力始终保持着全国的平均水平,但是目前这种情况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当警方根据我的描述发出的通缉令刊登在各种报纸上、并在汤普森电视台播出以后,恐惧的骤风席卷了整个城市,连任何一件小丑服装都会引起人们的万分恐惧。一个受到了被冷落者们冷落的疯子,在这座被冷落者们聚集的城市里重新上演了受冷落者自发杀死自己的老板的悲剧,这个事实令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惊。甚至连简都感到了害怕,她现在临睡前总要将一根垒球律放在身边。
然而……然而无论我怎样努力,我跟别人一样找不到那个杀人的疯子。我曾经看见过他,我知道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但是令我烦恼的并不因为他是个杀人凶手。
令我烦恼的是,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他,而我却能够看到他。
“你差点儿就要成功了。”
也许不仅在自动化界面公司和加州大学,也许我的整个一生都注定要受到人们的冷落。我能够容忍这个结论。我能接受自己不同于恐怖主义者的事实。但是我却不能接受自己不同于其他被冷落者的事实。
我的情况正在变得日益糟糕起来。
第二天我刚一上班便注意到,平日向我点头微笑、招手致意的市政厅同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