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化-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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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情况正在变得日益糟糕起来。
第二天我刚一上班便注意到,平日向我点头微笑、招手致意的市政厅同事们今天却个个变得毫无表情。这种情况持续有多久了?难道说我早已蜕变成为了隐形人,而自己却始终没有意识到?
我试图回忆我跟同事、朋友们谈论过的话题。难道比起我跟其他人的话题更枯燥更乏味吗?我在自己的城市比在别的地方更容易遭到忽视吗?受冷落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了我的心中。
我想,也许并不是因为我受到了冷落才变得如此平庸;恰恰相反,正是由于我的个性太平庸才使我受到了人们的冷落。因此,眼前的一切其实都是由我自己所造成的。假如我能做些事情,例如改变我的行为方式或者个性,也许还来得及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我从计划部临时被调到了警察局。我在这里没有被人忽视的感觉。在市长和局长的眼里,我成了重要的破案人员,他们把我当成了阿加沙。克里丝蒂小说中的男主角——著名的比利时大侦探赫尔克里。波洛。
惟一的问题是,这一案件至今没有任何进展。我们没有想出任何一个办法,能使我们尽快抓住这个精神失常的家伙。我只能在城里到处搜寻,两名侦探紧紧跟在我身后,试图在大街上某个地方碰巧看到他。整整过去了一个星期,我每天在办公室。
商店、购物中心等处转来转去,我的目光努力搜寻着每一个跟小丑外形相似的人。我和巡警们开着汽车在周围的街道上没完没了地寻找那个家伙的踪影。我查阅了一本又一本罪犯的照片。
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了。当我走大街上时,我发现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注意到我了。在我最初发现自己又一次受到冷落的时候,当时的感觉简直糟透了。我想起了保罗。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赤裸着身体,疯狂地、声嘶力竭地对着行人狂呼乱叫。难道那个小丑遇到了跟他同样的情况吗?难道杀人只是他处于无法忍受的孤独和压力下的一种宣泄吗?
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吗?
“你差点儿就要成功了。”
我知道我正在向那种类型的人转变。我的恐惧从来没有对简流露过。我很清楚,这件事情绝对不应该告诉她。尽管我应该跟她分担一切,共同面对所有的困难,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把这个情况告诉她。她可能比我还要惊慌。如果我非下地狱不可,就让我一个人去。我不想拉着她一起去。
可是我真想把一切都告诉她。我克制不住地想这样做。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
我告诉她说,我亲眼目睹了谋杀的全过程,而且我是谁一看到杀人犯的人。但是我没有告诉她其中的原因。我没有告诉她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
那个星期里,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一件事情就是我跟史蒂夫的会面。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名很成熟的陆军中尉,局长让他负责协调市政厅的安全。为了防备杀人犯再一次袭击上一次的犯罪现场,按照局长的要求,办公大楼中无论什么地方发生情况,警察必须在十秒钟以内做出反应。他估计用这种快速反应的办法一定能够当场抓获罪犯。
史蒂夫受命去完成这项任务,他跟我谈了一次,希望尽可能准确无误地确定,第一,罪犯从电梯步行到雷的办公桌所需要的时间,第二,办公室的人为什么会对他视而不见,以及第三,他被发现之后又怎么会迅速消失,等等。星期四,他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跟我通了一个电话,丝毫不带任何开玩笑的意味。他请求午餐前在计划部跟我见面。我整个上午的时光都在大街上跟巡警们一起搜索,到11点半钟,我准时回到了办公大楼。史蒂夫已经在等我了。然而他居然没有认出我。
我当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尽管又花了几分钟时间以便得到最后的确认。
他竟会不知道我是谁。
我们一起在恐怖组织中呆了那么久,我们不仅是伙伴、朋友,而且还亲如兄弟,可是他居然想不起来我是谁。他以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而我只是市政厅里的一个普通的无名之辈,一名小官僚。当他表现出根本不认识我的样子时,我甚至没有勇气告诉他,我们曾经有多么亲密。我想告诉他,提醒他,并且激发他的回忆,可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他直到离开时也没有意识到他一直是跟谁在一起。
谋杀案再也没有发生。没有武力袭击,甚至连一点儿类似的迹象都没有。警察局逐渐对我失去了兴趣,我又回到了市政厅。他们要我保持高度警惕,有可疑情况随时向他们汇报,之后便很快将我忘在了脑后。我返回计划处一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没有人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我回到计划处后又过了一个星期。有一天,我看到市长穿过大堂向我走来。我向他招了招手,“那件案子进行得怎样了?”
我问道,“有什么新线索吗?”
他的目光虽然看着我,却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径直从我身边走过,丝毫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他继续向远处走去,终于离开了我的视野。
第48章迅速蜕变
第二天早晨当我醒来时,我忽然发现,我们的卧室外面又长出了一棵新树。
我在窗前注视着,胸口有一种被紧紧扼住的感觉。这棵树不像那些种在我们庭院里的棕桐树。它很像是圣经中描写的那种桑树,并且远远比我们的房子要大得多,深深地植根于草坪的中央。
这棵奇怪的树居然长着紫色的树叶。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代表着什么样的含义。我只知道,我顿时被它吓得魂飞魄散。我站在窗口,目光始终注视着这棵树。正在这时,公寓的大门打开了,简沿着草坪向人行道走去,从地上拣起了一捆报纸后,穿过那棵大树,又走进了家门。
难道我的视觉产生了幻象吗?不,那棵树如此清晰和真切,它就长在那里,这决不可能仅仅是个幻象。
难道我疯了不成?有这种可能。但是我并不这样认为。
哦,你将会看到一幅怎样的图景……
我迅速穿上牛仔裤,匆忙跑出了房间。那棵大树仍然长在那里,它如此高大,颜色又如此鲜艳。我伸出一只手摸了摸。
我的手穿过了树干。
我什么也没有摸到。没有温度感。它既不冷,又不热。也没有空气的对流。好像这棵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我集中了全身的勇气走上前去。它看上去是有形的,既不是透明的,也不是半透明的。走近大树之后我只看到了一片黑色。我应该已经走到了树干里面,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活见鬼,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站在那里,目光停留在紫色的树叶上。
“你在干什么?”简在厨房里大声地问道。
我回头看着她。她正从敞开的窗口迷惑不解地注视着我,我想,她一定会认为我的举丘愚蠢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
我绕着树转了一圈,然后穿过草坪走进了大门。我回到了厨房,她正在那里忙忙碌碌地为调制果酱做准备。
“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我在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停止了搅拌,观察着我,“自从发生那起谋杀案之后,你的行为变得有些古怪了。你没事吧?”
我点了点头,“我很好。”
“你知道吗,有很多目睹了暴力行为的人,甚至包括有些警察在内,必须去找专家咨询,解决感情方面的困惑。”
“我没事。”我说。
“别钻牛角尖了。我实在为你担心。”
“我真的很好。”
“我——”
“我真的很好。”
她看着我,掉转了目光,继续搅拌果酱。
早餐之后,那棵大树依然长在那里,我洗完操之后它还在那里。简想去商店买一些晚餐用的水果,我痛快地提出替她跑一趟。她说好吧,正好家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她把所有要买的东西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了我,我驾车离去了。
我假装所有的事情都很正常,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但是我在公园里又看到了一些紫色的大树,在缅因大街的马路中间也长着一些红色、蓝色、黑色的灌木丛;我还看到一条银色的小溪从蒙哥马利城堡的停车场中间流过。显然昨天夜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事情果然在我身上发生了。
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到任何一点迹象。
简让我去她喜欢的一家超市,她觉得那里的商品比别处的更好一些。我在超市里面又看见了另一棵大树,跟我家院子里的那一棵十分相似,它是从肉制品柜台上长出来的,树枝从柜台一直往上延伸,穿过了天花板。
当我在超市里静静地观察着这棵巨树时,我周围的顾客们熙来攘往地选购着商品。这种生活我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了,我再也不能继续假装着自己是一个正常人了。在我的生活环境中到处都充满着灌木丛生的幻象,这个奇怪现象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
难道那个杀人犯也遇到了跟我同样的情况吗?
我迅速拿起挑好的食品,匆忙回到了家中。我发现简正在厨房擦洗地板,便把食品袋放在餐桌上,退出了厨房。我对她说,“出事了。”
她吃惊地抬起头来,“希望你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舔了舔嘴唇,“我……我能看到恐怖主义者看不到的东西,”我说。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到某种默许或者暗示,但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轻声地说。
“你往窗外看。”我指着窗口,“你看见那棵树了吗?就是长着紫色树叶的那一棵。”
她又摇了摇头,“不,”她仍然轻声地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难道她以为我疯了吗?
“跟我来。”我带她来到了庭院,站在距离大树不远的地方,“你什么也没有看到吗?”
“是的。”
我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到了大树的主干旁,“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吗?”
她点了点头。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已经蜕变了,我的外形已经消失。”
我悲哀地说。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我告诉她有关那个小丑的事情,关于警察,关于史蒂夫不认识我,拉尔夫没有看见我,以及办公室的同事们对我视而不见的事实。我还把今天我去商店的路上看到了大树、灌木丛以及小溪的事情统统都告诉了她。我说完之后,她沉默了良久。我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泪水。
“我没有疯。”我对她说。
“我并没有那样想。”
“那你为什么——?”
“我不想失去你。”
我紧紧地搂住了她,她趴在我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我顿时热泪盈眶,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哦,上帝!难道我们又要分离?难道我命中注定要跟她分道扬镳吗?
我松开她,托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目光,直到她的眼睛看着我,“你能看见我吗?”我问。
“是的。”她吸了几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鼻子。
“我是不是……跟以前完全不同了?你也许不像以前那样了解我了吧?你还能记得我住在这里吗?”
她摇了摇头,又开始哭了起来。
我拥抱着她。她的话使我稍稍放心了一些。可是我很清楚,这种状况维持不了多久。她爱我,对她来说我很重要,因此我才能够在她的意识中多保留一段时间。可是我终究是要蜕变的。这种事迟早是会发生的,而且是无法避免的,我将最终从她的视觉中彻底消失掉,会在人们的视线之外神出鬼没。也许有一天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她会浑然不知;当我坐在长沙发上时,她会走过我的身旁,喊着我的名字,我虽然回答了她,她却断然听不到。
这种事情一旦发生,我一定会自杀。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们去找人,”她说,“可以去找医生。总会有什么人能够帮助我们改变这种状况。”
我看着她,“怎么改变?”我问道,“你认为有办法让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发生吗?难道大家就喜欢住在这座城市里吗?莫非人们都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我的天!”
“别对我大声嚷嚷。我只是在想——”
“不,别那样想。你不能那样想。”
“我并不是说他们真的能够改变现状,但是我想他们也许能够使蜕变的速度逐渐减慢,甚至最终停止下来。我想——”她泪眼汪汪地跑掉了,穿过草坪回到了家里。
我追了过去,在厨房里找到了她,“真抱歉,”我拥抱着她,吻着她的前额,“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
她拥抱着我,“我爱你。”她说。
“我也爱你。”
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两个人都沉默不语,紧紧地互相依偎在一起,好像她的拥抱可以把我留住,使我不至于继续蜕变下去。
“那天晚上我给詹姆斯打了个电话,我想跟他谈一谈,告诉他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我想,知道这事的人越多,消息传播得越广泛,挽回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铃声响了第四遍时他才拿起了电话,“喂?”
“詹姆斯!”我说,“是我!”
“喂?”
“詹姆斯?”
“是谁打电话?”
他显然听不见我的声音。
“詹姆斯!”
“喂?”他被激怒了,“有人吗?”
我挂断了电话。
自从菲利普出发攻打白宫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跟他见过面。他回来以后我也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但是我希望并且需要跟他谈一谈。假如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够了解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假如真的有人能够为我做些什么的话,这个人只能是菲利普。他的心智可能有些不正常,但是与此同时,他在我所认识的人中也是最有能力、最有抱负和理想的人,我对于跟他取得联系虽然持保留态度,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我寻找他的惟一目的就是,希望他还能够看得见我。
我从市政厅的电脑里查到了他的下落。我终于在破败不堪的城西某处找到了他,他住在一套狭窄不堪的一居室住宅里。
在这个荒凉而又人烟稀少的地方,极少能够看到那种竭力从外观上显示出自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