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化-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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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荒凉而又人烟稀少的地方,极少能够看到那种竭力从外观上显示出自己区别于他人的、有独特个性的复式公寓。这里的住宅并不醒目,无法引起人们的注意,整个地区看上去都不具有任何特色。我经过了三个人口才找到他所在的那幢公寓大楼。
到达他的住处之后,我把车停在了大街上,在车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试图聚集起足够的勇气,以便敲响他的房门。简想跟我一起来,我没有同意,我告诉她说我跟菲利普曾经亲如兄弟,我一个人去效果会更好一些。现在我却后悔没有让她跟我一起来。我至少应该事先给菲利普打个电话,告诉他说我想见他。
我走出了汽车,向176号公寓走去。我知道如果我继续犹豫下去,很可能会说服自己取消这次见面。因此我强迫自己走到公寓门口,按响了门铃。
房门打开了,我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嘴巴干涩得几乎冒火。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菲利普站在房门口。
我的恐惧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陌生而又沉重的失落感。门廊里,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菲利普已经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人了,既不是那个野心勃勃、收留我成为恐怖组织成员、带领大家从事各种冒险活动、承担着重大责任的领导者,也不是那个在暴风雨之夜被疯狂的幻觉所困扰的精神崩溃者,甚至也不是那个想当英雄却从华盛顿大败而归的失败者。我面前的这个菲利普是一个平庸而可怜的家伙。这是个再合适不过的评价。
过去他曾经是个勇往直前、敢说敢干、魅力四射的冒险家,现在看上去却无精打采,面如纸灰,一副毫无个性的样子。他的目光已经不再那样炯炯有神,他性格中闪烁的火花似乎已经熄灭,显然他的精力已经彻底耗尽了,他比我最后一次见到时苍老了许多。菲利普已经变成了一名汤普森城的无名之辈,这使他很难过。我看得出来。
我试图不让自己脸上流露出吃惊的样子,“嗨,菲利普,”我说,“好久不见了。”
“是戴维,”他疲惫不堪地说,“我的真实姓名是戴维。我只是把自己叫做菲利普而已。”
我不叫戴维!我叫菲利普!
“哦。”我点点头。好像赞成了他的说法,但是我没有任何理由赞成他。我们互相对视着,相互研究着对方。他看见了我,我明确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确注意到了我,没有忽视我的存在。但是这一点给我带来的安慰太微不足道了。我真后海来到了这里。
他没有邀请我送他的房间,我们站在门廊里谈话,“说吧,你想怎样广他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想直接切入正题,那样显得太唐突,但是我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好,于是便神经质地清了清嗓子,“我结婚了。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简吗?我们在这里相遇了。她也受到了冷落。”
“那又怎样?”
我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我说,“有些事情不大对头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住我不放,似乎在试探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他想考验我。我大概是通过了他的考验,因为他慢慢地点了点头。他离开门廊,向房间里走去,“进来吧,”他对我说,“我们谈一谈。”
他的房间里依然有他的老房子里那种老奶奶的气息。我跟随他走进狭小的客厅,坐在长沙发上,观看着墙上的一幅画着湖水的廉价油画,感到有些毛骨谏然。“想喝点儿什么吗?”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他走进厨房,拿来了一些啤酒,并打开了罐口,放在我面前。我向他表示了感谢。
我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特意来这里想对他说的那些话应该怎样开头,“你还能经常见到其他恐怖组织成员吗?”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
“乔最近怎么样了?你听到他的消息了吗?”
“我想他早已完成了过渡期。他肯定已经不再是个被冷落者了。”
不再是个被冷落者了。
这可能吗?当然可能了!我就是个例子。我联想到了我自己以及我的现状,不禁打了个寒噤。
“情况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说,“可能会向正面发展,也可能会向反面发展。”他不歇气地灌了一通啤酒,“而我们正在向反面发展。”
我猛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事情正是如此。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其实我早已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正在蜕变。”
我的恐惧中伴随有一丝安慰。我如同又发现了新的被冷落者那样感到了惊恐,同时也感到放心,因为我不必独自面对这一悲惨的结局了。菲利普又跟我站在一起了。
“再也没有人看到我了。”我说。
他凄惨地笑了笑,“跟我谈谈吧。”
我看着他那毫无个性的神态和那身平庸的服装,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也笑了,突然间我们好像又回到了昔日的岁月,玛利还没有遇到我们,家庭乐园的事件还没有发生,我们也还没有到过棕润泉;我们好像在他的老公寓里,仍然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和朋友。坚冰已经融化,我们开始聊了起来。他告诉我说,自从白宫的惨败之后,他便开始迅速蜕变,后来就长达几个月地在这套公寓里隐居起来。我告诉他我跟简的生活,关于杀人犯的情况,以及我是怎样发现我又跟过去一样变成了一名受冷落者。
我拿起了一罐啤酒,“而且……我还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说。
“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往那儿看,‘哦用手指着窗外,”我看见那里有一片红色的草地,远处还有一棵黑色的大树,树叶和树枝都很像仙人掌。“
“我也看见了。”菲利普说。
“真的吗?”
他悲哀地点了点头,“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你们。我不想让你们恐慌。我不能断定你们将会发展到我这个地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尽管我有一些理论,但它们毕竟不过是理论而已。”
我看着他,“你认为我们有可能改变目前这种状态吗?会不会永远蜕变下去,直至消失?”
他看着窗外的红色草坪和黑色仙人掌,“我认为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低声说,“我觉得我们已经无药可救了。”
第49章看不见的肉搏战
星期四,杀手再一次袭击了我们。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去上班,可是我仍然去了。其实我完全可以像在自动化界面公司时那样没有必要露面。我可能会这样做。或许我应该这样做,在已经不太多的时间里尽可能跟简厮守在一起。但是我每天早晨照旧上好钟表,照例去市政厅上班。
星期四,那个杀手又回到了以前的犯罪现场。
这一次他没有穿那身小丑服装,所以我没有认出他来。当时我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桌旁,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那里从昨天起就开始出现一些粉红色的石头,上面长着花草树木。我在心里成千上万遍地想着,假如简有一天真的看不见我了,我该怎么办。正在这时,电梯门打开了。他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走过了大堂,向前台走去,他的举止中有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但是我并没有往心里去。
突然空气变得凝重起来。我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打战。
我警觉地站起身,我突然开始注意刚走出电梯的那个人。
他走路的姿势太眼熟了。是小丑。他又回来了。
他从后面摔倒了我。
我被他扼住了喉咙,眨眼间我看见了金属小刀在我眼前一晃,我还没有来得及清醒地意识到该怎样做和为什么要做时,直觉已经迫使我飞快地闪到了一旁,同时突然跳了起来,不仅杀手的刀子没有碰到我,而且他还被我撂倒在地上。他含混不清地哼哼着,用手砸着地板,指我喉咙的那只手早已松开了。我翻身站起身来,从办公桌上抄起了一把剪刀。
他还跟以前一样疯狂。当他冲我咧嘴一笑,向我挥舞着刀子时,我感到他的面孔似乎分裂成了好几块,“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你这狗娘养的。我在大街上看见你了。”
我靠在办公桌上,跟他隔桌相望。我实在不喜欢他看人时的样子。他是个秃子,人过中年,天生长着一只小丑式的鼻子。
他的游移不定的性格中流露出某种混乱的东西,当他脸上化了装的时候神智会显得更加正常一些。
“我希望你别过来,”他说,“你不能过来。”他站在地板上的一片低矮的蓝色灌木丛中,他的双脚弄乱了树叶,并不断地碰落在地板上。
他能够碰到这些幻境中的东西。
他突然一跃而起,扑向办公桌另一侧,用刀锋向我腹部扎了过来。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没有刺中我,不过很快便调整了一下姿势。我乘机躲到一旁,用剪刀向他捅去。我划破了他的脸,并在他脸上戳了一个洞。他疼痛难忍,愤怒得破口大骂起来,原来已经扭曲的面部变得更加不堪入目。我拔出剪刀,向下挪动了一些,对准胸口的中心部位刺了进去。我能感到刀尖碰在胸骨上的感觉,随后便有一股暖流从胸腔里喷涌而出,沾满了我的双手。我拔出剪刀,又向他的腹部扎去。
我抽身站了起来。
他不再尖叫,只是发不出声音地抽泣着,身体抽搐了一下,从办公桌边翻倒在地板上。市政厅地板上和刚刚出现的桔黄色草坪上洒满了鲜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面如纸灰,好像已经没有了生气。
我祈祷上帝,让他快点儿死掉。
整个事件就在所有的同事以及柜台前两个办事人员眼皮底下发生着,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们。在我们周围,计划部的日常工作像往日那样有序地进行着。
一位打算复印文件的秘书踩到了一滩鲜血,她既没有看到它,也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杀手看着我,眼睛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你……”他刚要开始说,声音便减弱下去了。他突然站起来,走过另一张办公桌——他穿越了墙壁。
我傻眼了。我能看见办公桌后面的墙壁,但是我突然看到墙后面也长着草坪,从我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我扑向前去,试图追上他,但是尽管我能看见杀手离开的路径,等我跑到那里时却什么也没有了。我并没有置身于草坪之中,“咯”地一声,我碰到了坚硬的水泥石灰墙面,脑袋碰得很疼。
我踉踉跄跄地回到办公桌前,透过透明的墙壁,注视着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泣不成声的杀手一瘸一拐地走在倾斜的小路上,穿过橘黄色的草坪,渐渐消失在紫色的树丛中。
第50章手刃顽凶
噩梦已经结束,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单枪匹马拯救了整个汤普森城,使它从此摆脱了无休无止的系列杀手的烦扰。
简是谁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我想告诉拉尔夫,也曾试图告诉警察局长,但是他们都看不见我。我甚至还发出了若干封匿名信,寄给市长、警察局长、新闻媒体,以及所有那些能够把消息传播出去的人。可是依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官方仍在继续着他们那没完没了地、盲目地寻找杀手的行动。
第二个星期,我拉上了窗帘,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只有要吃饭和去卫生间时才出来。我的烦恼并非由于我没有得到社会的承认,也不是由于我又杀了一个人。
是由于……另一个世界的侵入。
原因正是如此。另一个世界。现在我知道了。我越来越经常地看到陌生的地平线,不属于地球的沙D域的植物物种、地质结构、颜色搭配。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属于跟我们分享同一个维度空间的另一维度的一部分,或者还有什么别的解释,但是我知道,这个另外的世界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密集地入侵了我的生存空间。即使我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也于事无补,因为地毯越来越经常地变成了一片橘黄色的草坪,墙壁也不再是白色的水泥石灰,而是变成了透明的窗户,通过它可以透视到奇妙的景色,从头顶的天花板上看到,棕色的云彩飘浮在金色的天空。我早该离开简,独自一个人生活了,可是我没有。我试图跟这些幻象或者具象、或者管它叫什么名字的东西做斗争,但是我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离开简了。我会跟简更加亲密,把我看到的一切、感觉到的一切通通都告诉她,而且似乎只要我跟她在一起,另一个世界的侵入就会有所退却。
星期天,我看到了那个怪物。
到目前为止,我所能够透视到的另一个世界还仅限于植物。
岩石和大自然,从来没有涉及到动物的领域。星期天早上一觉醒来,当我拉开窗帘向外看时,我突然看到,橘黄色的草坪上有一只怪物在盯着我看。当我看到它时,它开始沿着繁茂的草丛移动起来,外表就像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足有一匹马那么大。
虽然相距很远,我仍能看到它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神情。它那只长着长毛的嘴大张着,发出吓人的咝咝声。我立即放下窗帘,离开了窗口。我不知道那怪物在说些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继续观察下去,我一定会弄明白它究竟说的是什么。
我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那天我又去了一趟菲利普的家。简要跟我一起去,我坚决不同意。我撒谎说菲利普看到她会很不自在,他希望我们两人谈话时没有外人。尽管她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相信了我。其实我说的并不是实话——我确信菲利普一定会愿意看到她,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不希望她跟菲利普见面。不过我对她说的这些谎话其实并无恶意。
当我离他的公寓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已经开了门。他的变化使我大吃一惊。我上次见到他至今不过两周,但是他却憔怀了许多。从外表上看并没有显著的变化,只是……他的身上似乎缺少了一种东西。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变得麻木不仁、毫无表情,就像橱窗里的一尊模特,他原先那种与众不同的独特个性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非我也变成了他这副样子?
当他叫我的名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