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梧桐终两忘-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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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麒麟沉默了许久,忽然直直地盯着他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还要收她为徒,教导她一身本事?”
这小半年下来,冰麒麟虽是成日里在逍遥宫里闲晃,或者是与九昀打闹,可是他对九昀做的一切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凭着良心说,他是真的认真在教导九昀的,端是能忍得下九昀那副脾气的便是已经十分不已了。
在这点上来说,因着九昀而十分遭受迫害的冰麒麟都有些佩服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如果九昀不是她,那他为什么又要倾力教导呢?
他的心思太深了,就好比是那无妄天的深渊一般……
秦帝抬起头,望向浓雾的深处的画像,眼神好似能透过这重重深雾看到了无尽渺远的宇宙一般。
“我收下她,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她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要假以时日,必然有一番造化,此话你可信?”
冰麒麟很想嗤之以鼻,那只人生最大的目标是喝尽天下美酒的小凤凰能成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是脑海中又想起当日在灵韵洞中,风棱镜认主的画面,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九昀到底是什么?”
他忽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秦帝微微一愣后,眼底慢慢重又染上笑意,“她是她,九昀只是九昀,命轮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注定的,都是由不得我们的执念。”
“这话你还是先和你那徒弟说说吧,她的执念更深。”他笑讽道。“你道有多少人能做得到你的太上忘情,都似你这般无情无心。”
“她只是一时陷入迷障而已,总是有清醒的一日,这便不由你担心了。我方才只是想要现劝于你,莫再执迷往事,重新修行才是正理。”
“修行?”他清傲一笑,张狂道:“修行如何,得道又如何,总是脱不离的,我倒也看看这三界谁又能拿我怎样。”
“你既如此,我也拿你没办法,只是以后切莫后悔罢了。”
他冷哼一声,“你既无悔,我又何来悔意。活了这么久,寂灭了也没什么可惜,真到了那境地,或许我还会开心些呢。”
秦帝目光微愕,道:“这确是像你会说出的话。你既是如此心意,我也不勉强。只一句,莫忘了,守护九昀是你现在的责任。”
“你不是她师父吗,做什么就轮到我了。”他眼光瞥也不瞥他,傲慢道。
那只小凤凰,命途却是差了些,祸害连连的,自己也不是个消停的主儿,若是教他守护她,真当是活受罪。
听了这句,他也不恼,只是低低地笑了,这笑声在石洞中越发显得清越,饶有趣味地瞧着他,那目光由上一溜至下,直到冰麒麟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才收回视线,道:“可是她是你的主人,不是吗?”
“你!”
自从有了九昀这个不靠谱的主人之后,冰麒麟最忌讳的便是被提到此时。此时又听到他的调笑,一张俊脸立时黑地彻底,只跟锅底灰似的,心中怒极,可又想到自己方才说的那一句恼羞成怒,未免落了口实之处,越发教他得意了,只憋着心头冒血也撑住这口气。
“是又如何,这是女娲娘娘的懿旨,我自然是不会违抗的,不过是名义上的罢了。”
“呵,只是名义上吗?”秦帝目光似有深意的瞅了他一眼,道:“既然她是我的弟子,我这做师父的自然是要帮一下忙的。”
冰麒麟终于有些害怕了,小心地看了看他的神色,道:“你想干什么?”
“无他,只是想帮着九昀名副其实而已。她既是你的主人了,又怎么能只图一个虚名呢,好歹也是我的徒弟。”
“你……你敢!”冰麒麟怒瞪过去,口上说的凶狠无比,但是内心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似乎真的没有他东皇太一不敢的事情。
他这一副死撑的模样倒是和九昀一般无二,性子既是高傲又是倔强,心中若是不肯折服,为了那一点其实不是很值钱的高傲,即便是脊椎骨断了,那腰杆子还是挺直的。
秦帝摇了摇头,也不理会他脸上一阵青一阵黑的神色,只悠然道:“我敢与不敢,你只会晓得了。这洞室既然已被你发现,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你若想多待会我亦是不会拦着的。”
说完,秦帝就径直朝着门外走去了。只留下了冰麒麟在原地跺脚,心中恼恨,又生怕他真的教了九昀驾驭他的法子,到时候自己就真的要颜面尽失,丢人丢大发。
一曲清箫醉千年 第一章 沉疴一梦
月凉如水,银色却尽显清辉。
一阵洞箭声忽然无缘无故的在空气中响起,清扬婉约,随着轻风飘散开来。音色清澈而极富有穿透力,雾音低回,水声高越,鸣声作作,便似皎月登空,洒下万里清辉。绮丽似百花在月中翩然起舞,清逸似轻风徐来指柳,温柔似泠水卷起绮绮清澈……
只见一颗梧桐树下立着一个紫衣女子,背影掉约,一根白玉簪子挽了一个松松的髻,那垂下的部分,长度已经到了腰下,随意散开竟在风中有淡淡的香味。她的眉宇间尽是一片的平静与安宁,周身似有光华窜动,一身清灵洒脱的风姿愈发呈得箫音曼妙。
一晃眼,一千年已然过去了,逍遥宫于她已然不再只是一个陌生新奇之地了。她跟着师父学了好多,奇门遁甲,御剑符术,与当年的凰九昀早已不是可同日而语了,只是她唯一主动求教的箫却依旧是无法吹去师父的韵味来。
她眼角轻瞥了一眼手中的竹箫,那是一小根通休碧绿无比,晶莹闪亮拇指般大小的竹子,它发着盈盈的绿色,宛如夜晚中的绿水晶,又宛如漂亮的姑娘,有些害羞的弯下头。它散发出阵阵清香,沁人心脾,不愧是拥有‘醉香妃’之称的潇湘竹。
这是师父亲手为她制的,九昀亦是十分的珍惜,皆是随身不离,兴起之时便吹奏一曲。可是她吹了一千年,还是那一首曲子 宁忧,她与师父第一次相见时吹得曲子。
师父说,箫由心生,心中念着什么便是什么,方是圣音。而她终究是太过在意,而失了本心,曲中的意味便无了她的心境,自然是吹不去他的韵味。
可是,就算是她真的箫由心生,她的箫声中会有那一片的安宁与无忧吗?
九昀害怕,所以从第一次她听见了她箫音中的一切之后,便再也不肯用真心了。
忽然箫音一顿,似是有了凝滞,而不肯轻扬。
“终于吹腻味了?”一道男声忽然从顶端传来,借着月色仔细一瞧,才知道,那梧桐树上正坐着一个蓝衣男子,如雪般的长发在月辉下隐隐透着银白的光亮。
九昀闻言抬头看向他,浅浅的笑开来,笑容似明月破云而出,柔如秋水,道:“你听了一千年也不曾腻味了,我这吹箫的人又岂会腻味。”
冰麒麟轻嗤了一声,“若非你日日在我耳边吹,躲不躲掉,我又岂会遭了这三百多年的罪。”
“哼,你既不愿听,又何必死皮赖脸的躺在我的梧桐村上。”
过了一千年,这主仆俩的恩怨依旧是十分的明朗,从来都是不肯多说一句好话的。
“我高兴,我乐意,我就愿意占了你的梧桐树!”冰麒麟嚣张的蹲在梧桐衬上,那眉头一挑,是十足的挑衅。
九昀的性子已经这么多年的历练,最重要的是她家师父每日不遗余力的磨练,已是磨得十分平滑了。她只懒懒瞅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双目间已是十分的鄙视了,仿佛在嘲笑着他恁是幼雅的行为,再一次深深挑战了冰麒麟作为上古神兽的自尊。
某只做了三百多年臭小冰麒麟麒膊,那性子是越发的臭了,与着九昀日日相斗,逐渐呈现败北之势,他把这一切的原因都归咎到了秦帝身上。跟着那么一个师父,徒弟有岂能不变坏呢。
冰麒麟忽然想到昨日里他听到的一则消息,计上心头,只笑得一片不怀好意道:“最近四海八荒又出了一则消息,你可想听?”
“这四海八荒哪一日不出一则消息,偏你倒是稀罕了。”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皮子,抬都不抬,只低垂着眼,看着自己握着竹箫的手,心思不定已经飞到了哪里去。
“我倒是不稀罕,怕是你听了要稀罕了。”冰麒麟恶意道:“最近妖魔界十分的不太平,尤其是魔王来势汹汹,与妖皇两人打得十分的厉害,如今都已经是到了你是我活的地步了。你莫不是要担心了?”
“关我何事,我又何必担心。”她秀眉一挑,似笑非笑。
如今的九昀,似蜕去棱角的珍珠,圆润高华,全身散发出暖人的光泽,已是有了秦帝三分的神韵。连着她家的三哥看到了,都不禁要大叹世间离奇,他的小九昀妹也变得忒离奇了些,倒教他这个哥哥险些认不出来了。
那一眼,淡淡的,只是一瞥,却是堪堪逼人,仿佛就能看到人的心里,令人无所遁行,冰麒麟被这一眼看得怔在那里。
半晌,他才讪讪道:“难道你就真的浑不在意了吗?”
他有些不信。
她与凤千音纠纠缠缠的那么久,那一句“永不相负”之间还言犹在耳,还有这只笨凤凰为他留的那一坛子眼泪,一切真的就如秦帝所说的,随风化去了吗?
“早已是不相干的人了,我若是在意,岂不是自讨了没趣吗?”九昀瞟他一眼,唇际带笑,明晃晃的眼眸扫了过来,“一千年都过去了,难道你还以为我不会改变吗?”
冰麒麟一噎,反倒找不出话来,既而似恼又似气情地道:“果然是他教出来的徒弟,这无情无心的脾性都学上了。”
他这话说的极酸,不解内情的怕是以为他正在为凤千音叫屈了,可只有九昀明白,臭小冰麒麟明是因为见不到她失态而气恼呢。
九昀只一笑,转过身,将眼中的情绪一并掩尽。“我无情无心不是一件好事吗,师父总说太上忘情才是道之所终,不正是应了我的所求。”
他哼唧了两声,神色间亦是颇不以为然,嗤笑道:“什么太上忘情,不过是没血没泪的借口罢了,只为了自己而已,有什么值得学的。”
心中又不禁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如果那时候她也学会了死心,学会了放弃,太上忘情之后,是不是就不会走上那一条路了?
“你我所求不得,我自不必与你理论。不过这话你还是莫当着师父的面说,小心他将你从头到尾收拾一遍,到时候我可不会救你。”
“哼,你除了会看我笑话,何时有过救我的心思。”他反讽。
这侧是,九昀没帮着收拾已经是十分不错的了,若是再救他,那太阳神羲和真的要打西边出来了。这只凤凰除了与秦帝学了一身的本事以外,性子虽收敛了许多,可这恶劣的脾气还是不曾变过,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九昀和翟的婚事已经拖了三百多年了,这一千年,两人当真是不曾见过一面。可是两个当事人不急,却总是有着急的人。天帝派了太白金星去昆仑墟问,可凤帝那个女儿怒哪里是舍得女儿出嫁的,当然是左一个借口右一个借口的搪塞,被追问的烦了,只得说女儿如今是拜了秦帝做师父的,这放不放人也得由秦帝说了算。
太白一向是个负责任的,尤其是对着天帝的命令更是不敢含糊,否则也不能爬到天帝麾下第一宠臣的名头。是故又驾着云头去拜见秦帝了。
秦帝在外的名声一向是极为清高淡泊的,想必也不会如凤帝那般难缠,太白心底还是有几分宽慰的。一到了逍遥宫,把名头一报,看门的小仙童便去通报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到逍遥宫,便立时被眼前的景致迷了心魂,心道,怨不得天帝三五不时喝高了便说是羡慕秦帝,口中酸溜溜的,仿佛是吃了天大的亏似的。
比起凌霄殿,这逍遥宫确实是更美了些。
这个念头微微一闪过,太白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眼前的景致似乎都在挪动着,将他整个人都绕住了,更为痛苦的是,但凡是他朝前多走一步,迎面而来的不是一条火龙,便是一把火刀,那架势十分的厉害,半点都不含糊的。
于是,那一日,逍遥宫的门外异常的热闹,惨叫声叫了一天一夜,连绵不绝。
最后当太白再次出现在小仙童面前的时候,那模样已经是十分的狼狈了,一身玄白的天衣被烧出了好几个大口子,脸上也是一副锅底灰的颜色,一手指着小仙童抖了又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那小仙童脸上的神情竟是十分的讶然,隐隐约约还有点笑意,道:“呀,大人怎么变得这般样子了?莫不是方才一不小心走进了我们逍遥宫御敌的阵法之中?”
小仙童的目光一片的清澈,眉宇间尽是一片清灵之气,当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的诚恳,让人生不出半分的怀疑。
太白寻不到可疑之处,也只能认了,在别人的地盘,就算是逍遥宫故意害他的,又能如何呢。只得忍下胸中一口恶气,咬牙道:“既如此,不知秦帝此时可有空余见我?”
为了天帝交代下来的任务,这厢太白算是忍辱负重了。
可那小仙童却迟疑了,那目光在太白身上绕了一圈,尤其停留在他身上那几个大口子的时候,那眉头便皱的更狼了,半天才道:“这会子,帝君是有空的,可大人你好意思穿着这一身去见我家帝君?”
太白看了一身自己的打扮,确实有些不得体了,正想劳烦着小仙童稍候一会儿,容他变个身。便又听到那小仙童道:“这身衣服倒是不打紧,换一身便可了,可是你脸上的乌黑怕是要难消了。没有个一百年八载的,那是养不回来的。即便是大人不介意,可小仙也怕帝君见了不喜,到时候小仙罪过就大了。”
简而言之,便是那一句,依着阁下如今这副尊容,去见了帝君,只怕是要污了他的眼的。
太白被他这么一噎,一口气憋在那里,再跑到附近的海边,对着海水一瞅,那一直憋着的老血终于喷出来了。
老天爷啊,那是怎么一张脸啊?他是太白,不是太黑啊……
太白凄凄凉凉的走了,与来时的自信洋洋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只留下逍遥宫门边的一仙童笑得花枝乱颤,十分的快慰。
冰麒麟到现在想起这个女人对太白金星做的恶作剧,全身的鸡皮疙瘩还是能掉了一地,人家不过是当了一个传信使者罢了,便已被她折腾到这地步,从此闻逍遥宫而变色,实在是可怕。
九昀也不恼,反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你知道便好。明日师父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