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激流-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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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马蹄踏击山石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从两侧山包冲下的骑兵在草地上急速奔驰。旋风一样冲刺的烈马上刀光闪闪,两支骑兵队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逼近了败退的民团。就在陈泽安以为那些民团即将被骑兵们如同割草般斩杀时,一阵低沉的鼓声传来,立时震撼了整个大地,在骑兵和民团之间的草丛里,满天箭矢掠空而起,远端的天空为之一暗。高速奔驰的骑兵们仿佛一头撞进了乌云中,转眼间惨叫着一排排倒下。一些侥幸只是马匹中箭的骑手刚刚坠落在地上,就被后面来不及减速的奔马践踏而过,喷洒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土地。
陈泽安痛苦万分的呻吟了一声,他明白骑兵的覆灭已经不可挽回。面对前方草丛间冒出来的几千名敌人,撤退,应该是他目下唯一的选择。
“天啊!”还没有等他发出命令,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哀叹,语调凄凉绝望充满了震惊。他忐忑不安的扭头一看,远处刚刚经过的河塘里,大片的浮萍无风自动,已然漂到了这岸,从那下面爬出来近千名均州民团证明了他刚才的不安并非是空穴来风。他们吐掉用作呼吸的竹管,迅速沿着官道展开,手中的弓刀泛射出冰冷刺骨的杀意。
紧握战刀的手指关节处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惨白,骑在马上的身躯也微微晃动。似火骄阳下,陈泽安却觉得如同置身于寒冬腊月。
和旁边只顾击掌相庆的民团不同,章扬目不转睛的关注着战局。残余下来的六七百名海匪在前后优势兵力夹击下,并没有放弃抵抗四散而逃。反而在一阵短暂的慌乱后立刻又猬集在一起掉头撤退,一面奋力抵御着来自后方的冲击,一面组成了一个锥形阵容反复突击河塘边的民团。章扬心中的疑问越发的强烈,在这样的绝境下向两边溃逃是愚蠢但又充满诱惑的想法,只有严格训练过的部队才能凭借纪律遏制士兵们混乱的念头,继续保持战斗力和清醒的头脑。然而惯于打家劫舍的草寇似乎很难做到这一点,那么前面的海匪到底是些什么人?
靠近河塘的官道旁,单锋持枪挺立在民团的中央,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拦在了海匪的前面。每当防线几乎就要被敌人冲开缺口时,总会及时出现他矫健的身影。那杆锃亮的长枪好似一条醒目的蛟龙,不停的穿梭闪耀于阵中。鲜红的枪樱左右游动,把各自为战的民团们带成了一片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
官道的另一头,整个形势正好相反。刘猛带领着三四千名民团,猛烈的冲击着敌人的后队。远远的看上去,殿后的海匪们就象是惊涛骇浪中的礁石,剧烈的摇晃着,顽强的支撑着。
从一名被刺倒的海匪身上拔出长枪,刘猛陷入了彻底的亢奋中,他圆瞪着血红的眼睛,挥舞着长枪嘶喊道:“跟我杀!”。踏着地上的尸体,他率先冲进敌人的后队。眼角瞟着衣甲,长枪快速有力的挑刺攒打,很快便撕开一个口子。然而敌人的各个兵种搭配的相当完美,长枪手和刀盾手密切的配合在身后弓箭的支援下十分具有弹性,他刚冲进去几步,便陷入了四面为敌的境地中,不得不退了出来。民团们毫无方寸的厮杀在进退有度的敌人面前根本无从下手,甚至常常在局部上处于劣势。几个勇悍的民团奋不顾身的砍翻对手后,立刻就倒在了其他敌人的围攻下。
一次又一次被海匪击退后,刘猛的身上已经多了十几条伤口,正当他准备再次进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干得不错,下面就交给我吧。”
匆匆赶到的章扬制止了刘猛的冲动,他早已看清在官道上民团们无法发挥人数上的优势,缺乏训练的他们争胜心切,相互之间反而有些碍手碍脚。冷静的指挥着长枪手和弩弓手离开官道转向海匪脆弱的两侧,然后再把长刀队排成齐推并进的阵势,有条不紊一步一步的蚕食着敌人,静等两边民团到位后再给于敌人致命的一击。
骑在马上前后冲杀的陈泽安已经渐渐陷入了绝望,前面拦路的民团虽然阵伍稍显散乱,可当自己每每就要突破时,那个气势逼人的首领总能恰当的给于他迎头一击,牢牢地扼住了去路。而自己的后方,形势变得更加恶劣,进攻的人数虽然少了许多,但是那种不急不燥逐步推进的打法杀伤力却反倒增加了。至于那些离开官道的民团,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去包抄自己的两翼了。
悔意不可抑制的浮上脑海,他懊恼当初三叔提出再次攻打均州时自己为什么不坚决反对,如果大伯还活着,这种贪图小利的行动大概就不会发生了吧。
两侧的草地上终于出现了民团的身影,飞来的箭矢起初三三两两稀稀落落,很快便密如蝗雨。海匪阵中的还击和他们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四面围攻下,海匪的防御圈渐渐被压缩成一个极小的区域,伤亡也越来越大。看着一些不愿等死的士兵放弃了继续固守的念头,疯狂的迎着枪尖刀刃冲了出去,陈泽安眦目欲裂。他仰头嘶吼了一声:“三叔,你错了!”随后不顾身旁亲兵的阻挠,跃马出阵,“嗬嗬”叫喊着扑向民团。战刀刚刚切入一名民团的躯体,数十支利箭尖啸着蜂拥而至,顿时把他扎成了一个刺猬。无力的松开战刀,脸上浮起解脱的神情,他睁着茫然的眼睛“扑通”一声坠落马下。
犹如被人抽去了脊梁,刚才还死战不懈的海匪们斗志立消。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兵器,很快四周便到处都是刀枪坠地的“呛啷”声,剩余的两三百人同时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
站在圈外冷冷注视着突然发生的变化,章扬断定自己的猜测正确无误,需要的只是找个人来详细说明一下细节。
激战后的官道上血流满地,方圆几百米内残肢断刃比比皆是。胜利的欣喜一过,民团们就被眼前凄婉的场景深深震撼,他们默默无语的在死尸堆中翻寻着,试图找到还活着的人。团聚在章扬身边的民团首领们脸上也没有笑容,很多人真正第一次领略到战争的残酷,十几处伤口流血的刘猛匹自挺立在场中,悲伤的望着身旁倒下的民团,其中有不少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过了许久,才有一滴清泪自眼角无声的滑落。
走过去拍拍刘猛的肩膀,章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他站立。伸手一抹泪滴,刘猛侧头激动的问道:“先生,为什么海匪也会这么顽强?”
摇了摇头,章扬举目凝视着远端的官道,缓缓说道:“他们不是海匪!”
第二章缘由
“什么!”眼中充满了惊讶和困惑,刘猛一时无法理解章扬的话。转目四下里游离了一圈,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敌人的尸体道:“可是先生,他们身上穿得确实是海匪的衣服啊。”
章扬微微一笑,他踢开脚边几柄断裂的兵器,拾起一把弯弓虚虚一张,递向刘猛:“小猛,你可知此为何弓?”伸手接过长弓,刘猛只觉得入手处坚实沉重,他仔细掂量了几次,又试了试弓身,抬头答道:“先生,这个应该是如意弓吧。”
“不错,正是如意弓。弓长三尺八,弦长二尺七,牛角为翼,柘木为体,满弓需用力三石,箭矢可达二百步。这可是帝国军队的标准装备,普通人就算想买都不一定能买到。但是你看看,这里最少也有两百把。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攻防有度纪律森严,明知身陷死地犹能进退井然毫不慌乱,和十几天前来袭的那帮人是大不相同。你刚才问,他们怎么会如此顽强,现在我想就不用再说原因了。”
闻言觫然一惊,刘猛品出了话中余味,他不解的问道:“先生怀疑他们是帝国的军队?这怎么可能?”
扫一眼不远处那二三百名俘虏,章扬苦笑道:“莫说是你,我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当初在兔儿山歼灭那批海匪的时候,我就和七哥说过后面可能有人指使。可惜当时被俘的那几个人只是小喽喽,不知其中内情。如今看来,我猜得还太保守,就看等一会能不能在他们身上找到真正的答案。”
招呼江路平一起审问了俘虏中几个带队的人,在用尽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后,章扬终于证实了他的猜测大体上正确。稍稍有点出入的是,这支伪装成海匪的部队并不能算是正规的帝国军队,而是曾在东南平原和义军交锋的陈家军。作为帝国贵胄之后,烝州陈家和阑州王家一直是东南平原最大的两家豪门,甚至被帝国特许拥有招募三千名私兵的权利。几个月前,由于当地帝国军队在和义军的交锋中伤亡惨重,他们便借着助战的名义,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各自拥有了将近三四万人的私人军队。义军覆灭以后,眼见帝国在东南军力空虚,他们不愿拱手交出到手的权力,然而当帝国断然削减了军饷后,维持军队的庞大开支就成了他们沉重的负担。为了获取长期发展所必需的庞大资金,陈家刚刚接任的家主陈应德不顾众人反对,决定掠取素以富足著称的均州。考虑到避免引起帝国的剧烈反应,陈家首先派出了不久前才被收服的海匪蒋大胡子所部八百人为先导,他自己率领六千名精锐以为后盾。在他看来,凭着海匪的暴桀,就算攻不破均州城,抄掠四乡直到大兵压境应该没什么问题。万万没有想到,蒋大胡子竟然迅速全军覆没,仅有三人幸免。为是否继续进攻均州,陈家内部还爆发了一阵争吵,最终陈应德摆脱不了财富的诱惑,强行决定乔装打扮成海匪再次攻打均州,方才战死的指挥官就是他的侄子陈泽安。
听着俘虏原原本本的将事情一一交待,江路平呆立当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攻打均州的竟然会是陈家的军队。章扬却回忆起几个月前在东南平原和陈家军的交锋,虽然陈家私兵的战斗力远远比不上海威那样的边军,但和民团相比,还是高出了太多,方才这场战斗的艰苦程度更证明了双方的差距。想到这里,他立刻修改了自己原定的作战计划,叮嘱江路平放弃层层狙击缓步后退的战术,改为利用民团熟悉地理的优势,小股多路骚扰敌军,尽量延缓敌人的速度。他自己则带着周醒等人立刻赶回均州,准备提前调动城卫军出战。
忧心忡忡的望着准备离去的章扬,江路平担心的问道:“章先生,你认为均州还能保住吗?”
翻身上马正待扬鞭的章扬扭头看了看众人有些颓丧的表情,毫不犹豫的在半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落日余辉下,他挺直在马背上的身躯沐浴于万道霞光之中,昂扬的仿佛一羽正待撕裂黑暗的雄鹰。只见他脸色坚毅斩钉截铁的答道:“当然可以,只要我们齐心,均州决不会让这种小人得志。”
野风吹拂着四周的杂草,西边的天际被残阳映得一片血红,官道上几匹骏马飞驰而过,急促的马蹄声敲打着昏昏欲睡的大地。心急如焚的奔驰在回均州的路上,章扬的脸上略带愁闷,方才那豪迈的话语固然振奋了军心,可是他知道,凭着自己手中的兵力去和久经战阵的陈家军作战委实胜算不多。他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在脑海中转起了主意,各种各样的想法一个个出现又一个个被他否决。直到涉水渡过了横江,这才打定了主意。
明亮的月光下,章扬勒住马缰缓步进入了均州,脸上的忧愁也被平淡从容所代替。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每一个细小环节处理不当都可能影响到军心民意,他绝不愿看见因为自己的表现而引起均州的骚动。吩咐周醒先行赶回清记,他自己直接去了知州衙门。虽然有些惊讶于他突然赶回均洲,闻讯出迎的赵春山还是十分热情的把他让进了书房。
“世兄怎么突然回来了?前方战况如何?”刚一坐定,赵春山便急不可耐问起了形势。
章扬略略欠身答道:“托大人的福,我军已经消灭敌人的一千名前锋。”
“太好了!”赵春山兴奋的站起身来向门外喊道:“快,叫厨房准备一些酒菜,本官要和章世兄好好的喝上一杯。”随即转身对着章扬道:“世兄,权且稍候片刻,他们马上”还没把话说完,他突然注意到章扬脸上毫无喜色,不由得把剩下的话吞进了肚中。
这时章扬才继续说道:“大人,据俘虏交待,这次来袭的并不是真正的海匪。”
神色惨然跌坐于登上,赵春山喃喃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唉,世兄,来的可是东南平原烝州陈家的私兵?“
章扬霍然为之色变,放在扶手上的双臂一震,险些跳了起来。他心中闪电般的转了数转,终是想不明白赵春山为何能料到是陈家所为。身体向前稍倾,他双目中射出一道凌厉的视线:“难道大人早就知道了?”
看着章扬不满的眼神,赵春山连忙解释道:“世兄切勿多心,赵某并不知道其中玄虚。只是上次聚歼海匪后,偶然和一位朋友说起后面还有数千名海匪。结果没过几天,此人便告诉我说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来自东南的陈家。当时赵某还不相信,如今既是世兄肯定来犯的并非海匪,那我这位朋友所说的话也就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世兄,不是赵某故意隐瞒,实在是这种说法太过骇人听闻。赵某虽有所怀疑,又如何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肆意谈论。”
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他,章扬低头沉默不语。赵春山尴尬的站在房中,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开章扬的心结,毕竟眼下局势这般险恶,怎么也不能让章扬就此心生芥蒂。台上的烛火无声的跳动着,赵春山的脸上也随之忽明忽暗。过了约摸半注香的功夫,他似是下定了决心,跺了跺脚对着章扬道:“也罢,赵某这就去将那位朋友请来,好教世兄相信赵某所言非虚。”说罢自去命人准备好轿子,匆匆离衙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轿子落地声和一个车夫“吁吁”喝止马匹的叫唤。片刻后赵春山“小心、慢点”的话音从外面传来,谦和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些环珮清脆的撞击声。章扬心中纳闷,猜不透来者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赵春山这般恭谨。
房门开处,赵春山侧身请来客当先进入。纤纤人影刚落入章扬的眼中,他不由得惊“咦”了一声,门口出现的竟然是那日疏玉园偶遇后再未露面的李文秀。此时她脸上薄掩的轻纱已不知去向何处,露出了一张聪慧清雅的面容,细长的柳眉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