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激流-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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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鼎方伸手拦住了准备冲过去的义军,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这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也要让他留住尊严。”
“谢谢你,真可惜不是和你一起在纵马边关,笑傲杀敌”,郑桢斜靠在一块大石上微笑着说道。
“不用谢,也可惜你不能和我一起横扫人间不平,去击杀那些贪官污吏”,梁鼎方一边走向他一边微笑着答道。
郑桢扭头看看山的那头,天边已经大亮,雨势也已经变得很小,只是依旧没有看见海威的旗帜。他回头伸手向梁鼎方做了一个阻止前进的手势,把阔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再一次微笑的说道:“你赢了,不过我也赢了自己,你说对吗?”说罢右手横剑一勒,全身完全靠在了大石上,咳嗽着看着梁鼎方。这时梁鼎方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同样的向山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答道:“不,你赢了,我输了,你们的后续部队已经到了思水河。”
郑桢的脸上露出最后一抹笑意,“是吗?那我真不知道还应不应该祝你好运呢?”说罢无力的低下了头。
雨已经完全停了,海威的旗帜在思水河北岸飘扬着,梁鼎方的脸上无比的严肃。
第二章短歌
急匆匆赶到翠屏山上,顾不上休息片刻,梁鼎远就在二弟鼎方的陪同下登高俯览海威的军营。远远看去,海威所部五军严整,法度分明。凭河而建的临时营地正靠着思水河最平缓的一段,从河边到营帐前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鹿角、地陷,当中每隔数十米便留出一个宽约四五米的空隙,显然是准备在必要时用作骑兵反冲锋的通道。而在每个空隙后面都有着几台威力巨大的投石车,封锁着那原本就不算宽阔的小道。这样严密的布置,加上交战时必然会出现的大批弓箭手,如果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兵力和不惜伤亡的决心,任何军队都绝不可能将其击溃。
梁鼎远一边看着一边无奈的摇头,带着些许激赏的口气道:“海威果然不愧为帝国名将,如此阵势,单从防御而言,已经堪称无懈可击。”
苦笑着点点头,自负勇武从来没有畏惧过的梁鼎方此时情绪也有些低沉。几年来驰骋沙场的经验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军营远不是依靠勇气就能摧毁的。
一指下方的军营,梁鼎远又道:“你看海威军中人多而不杂,车马锱重各就其位,兵员调动条理清晰。遇上变故定然反映快速,看来我军不论是强攻还是奇袭,都难以突破这里。”
横目一扫视线内的思水河,梁鼎方有些丧气的说道:“可是除了那里可以涉水强渡,其他地方的水流都太急促了。我军一路征战,架设浮桥的工具早就损失殆尽,沿河又有海威军的斥堠,要想偷渡恐怕也不太可能。“
梁鼎远无语默立良久,转身问道:“军需官,我们的粮食还剩下多少?”
军需官上前一步答道:“若是紧着点,还能应付个两天,本来打算突到中南以后再”
一举手拦住了军需官下面的话,梁鼎远决然的说道:“把粮食全都拿出来,今天让将士们吃个饱,午饭后中军全体去伐木编制木排,鼎方的前军抓紧时间休息,等到后军赶来,今晚我们在海威上游十里处偷渡。这一次不要讨论了,就算是不可能也要去试一试,总不能坐以待毙!”说罢向营中走去。四周的军官们显然也都认为再无良策,便不再多话各自去安排自己的工作,倒是原本沮丧的心情随着决心的确定稍稍振作起来,动作也恢复了麻利。
梁鼎方紧紧跟在兄长的背后,愧疚的说道:“大哥,都怪我昨晚行动太慢,没有突破思水河,搞的现在全军都陷入了死地。”
“你真以为是你行动太慢吗?”梁鼎远没有放慢脚步,边走边问道。
“是的,要是我能快一点占领翠屏山,说不定就能抢在海威的前面渡过思水河。”
摇了摇头,梁鼎远停下了脚步,他紧紧盯着梁鼎方的双眼到:“你错了,在大雨滂沱里,奔袭数十里,漏夜抢占翠屏山,这已经是你所能做到的极限了。我不是因为你是我二弟才这么说,你想想,要不是你的速度完全超出了海威的判断,他又怎会仅仅只派了千把人来占领翠屏山,这点人是他打算预先来建立一个立足点,断然不会以为能靠他们挡住我的去路。”
抬头看了看天,他骄傲的又道:“就算是威名赫赫的海威,也绝不敢如此小看我,他现在这般的稳重,正是因为发现自己过于轻敌,已经犯了一个错误他不想再犯第二次,所以我们才能有时间在翠屏山上作些准备。抢渡思水河本来就是奢望,说实话假如你真能在占领翠屏山后还有时间去渡过思水河,那么海威纵然有雄兵十万,我也定能击败他。”说到这里,梁鼎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话音也从激昂转作低沉。“海威就是海威啊!以我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这般看似保守的布置,其实已经把我们逼上了死路。”
见梁鼎方也楸然不乐,他一挥手道:“不说这些了,再说下去军心恐怕就要未战先乱了。对了二弟听说你派人把一个敌将的尸首送还了海威,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鼎方连忙把昨夜的情况一一告知了他。梁鼎远点了点头,“你做的对,如此英豪,纵然是我们的敌人,也应该在死后好好的对待他。”说罢自己倒笑了起来,“却不知要是我们战死了,那海威会如何对待我们?是英雄相惜厚葬呢还是传首京师?”
眼看着兄长面对死亡的阴影却依旧谈笑风生,梁鼎方的胸中也不禁升起一股豪气,他长笑朗声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本是一读书郎,这几年跟着大哥提三尺剑,斩尽天下不平,纵然战死沙场,也远胜那些庸庸碌碌老死床头的窝囊废。要说怕,我只怕不能看见这天下苍生各享安乐。这大好头颅又有何惜哉!”
只听得“锵”的一声,他拔出了长刀,五指轻扣,和着回音唱到:
战城南,死郭北,
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这一曲“战城南”原在中南一带老幼皆知,自他那粗豪的嗓中巍巍唱来,在悲凉的曲意里道尽心中的愤努和不平。曲子的余音还在空中回荡,却早已激起了义军们对前程往事的追忆,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轻声和唱,转瞬间整个义军的营地全都笼罩在悲怆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股视死如归的坚毅。
几千人齐声合唱直传到数里以外,听着这般惊心动魄的歌声,海威的营中也不免有些骚动,居高临下的义军们看见海威军中匆忙集合的士兵,不由得中止歌声,发出了一阵阵轻蔑的大笑声。
就在山上义军还沉浸在歌声和笑声中的时候,一匹黑马旋风般的从山脚下急速冲向了山顶。马匹在骑者的驾御下,灵巧的越过各种障碍,速度竟是丝毫不减,眨眼便奔驰到了山顶。只见骑者一勒缰绳,那马发出一阵“烯律律”的叫声,人立而起。半响才落下马蹄,犹自四蹄猛刨着土地,仿佛还不甘心就此停下。马上的骑者笑骂一声,闪身跃下马来,一挥缰绳,任由那马欢奔而去。
梁鼎远兄弟一看见来者,脸上都浮起了欣慰的笑容。梁鼎方迎前一步,一把抓住那人的臂膀,忙不迭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满意的说道:“好小子,果然毫发无伤,总算没有丢我们的脸。”
那年轻人双目一睁,周围的人们只觉着眼前灿然一亮,他微笑着说道:“后军面对的敌人虽多,又怎么比得上二师傅你对上的海威。若是一群鸡狗之徒也能伤着我,哪还有什么脸来见两位师傅。”
梁鼎方听了这话笑得嘴都合不拢,满口除了“好、好、好”竟是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那年轻人轻轻挣开梁鼎方的手,合身恭恭敬敬的对着二人分别施了一礼。然后对着梁鼎远说道:“回禀师傅,弟子率稚虎营前去接应后军,先于昨夜突袭了左路追兵烝州陈家的大本营,斩杀家主陈应龙以下共计两千余人,今天一早又在接天岭伏击了右路追兵阑州王家,阵斩王家统兵官王祥等共计三千余人。若不是敌军人数实在太多,加上雨大风急道路难行,追击的骑兵难以展开,战果定然还要出色。”
听到年轻人口中报出了一连串数字,站在梁氏兄弟左右的军官士兵们都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斩杀的敌兵加起来也不过五千余人,但是阵亡的陈应龙和王祥却是两家最能作战的指挥官,这两人一死,纵然背后的敌军依然拥有十倍于义军的兵力,想来也不敢再贪功冒进。如果算上山路崎岖难行,至少在两天以内义军再无后顾之忧。
梁鼎远却像是对这些数字丝毫不感兴趣,他略略思忖了一下,对着年轻人问道:“扬儿,我军的伤亡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刚才还眉飞色舞的章扬神情顿时有些黯淡。他语气略带迟缓的答道:“后军原有两千五百人,加上我带去的稚虎营三百多人,伤亡共计一千二百人,其中轻伤二百余人。”说话间,原本标枪般挺直的身躯也微微颤动,想来那两次惨烈异常的战斗在他年轻的心中已然留下了巨大的伤痕。
仿佛早有心理准备,梁鼎远并没有再说什么,四周也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虽然长期的战争早已将义军们的哀伤和愁绪打磨的消失殆尽,但是接近一半的伤亡比率还是让他们感到了震惊。更重要的是,他们心中明镜般的清楚,面对总数高达数万的追兵,这样的代价已经降低到了最低限度。然而无法补充兵员的义军,还能经得起下一次消耗吗?
一个义军匆忙的叫声打破了快要凝固的空气。“将军,派去送还敌军尸首的人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帝国军官。“
就当在场的军官们面面相窥,都在暗自纳闷的时候。梁鼎远微微一笑,朗声道:“海威还真懂得不战而曲人之兵啊,居然还在此刻派来个说客。也罢,就让我们听听他都说些什么,传他们上来。”
说话间一个军官目不斜视,昂首而入,到了梁鼎远的面前,躬身一揖道:“在下是海大人麾下前军游击陆天明,奉命前来贵营。海大人令在下首先感谢贵军送还副将郑桢大人的遗体,其次还有些私人的话要在下带给梁将军。”说罢看了看四周的人群。
梁鼎远举了举手,道:“阁下不必多礼,郑桢将军既是勇士,又岂能暴尸荒野,这算不得什么。至于那些私话,我周围站的都是我的好兄弟、好伙伴,你就在这里说吧。”
陆天明略一迟疑,道:“这恐怕不太好吧,海大人嘱咐在下一定单独告知将军。”
摆了摆手,梁鼎远坚定的说道:“不用了,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犹豫了片刻,陆天明一跺脚道:“即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家大人命我对梁将军说:素闻将军出身中南名门,起兵作乱非为一己之私。此次纵兵东南,既知事不可为,犹能勒兵守纪,未曾抄掠乡野,东南百姓更是少受血光之灾。以此观之,将军实人杰也。如若将军能幡然悔悟,我家海大人愿以身家性命向帝国担保将军的性命无忧,甚至可以推荐将军出任边军将领。”
“嗯,海将军如此看重在下,梁某深感荣幸。只是难道海将军不怕在下先降而再反?”
陆天明猛地一抬头,道:“海大人说了,他相信梁将军是个信人,言出必践。他还让在下告诉将军,这个建议只对将军有效,除了将军和将军挑选的十个人以外,其他人等必须受到帝国的制裁。”
话音刚落,梁鼎远突然仰天一阵大笑,边笑边指着陆天明道:“这、这就是你们海将军叫你带来的私话?”
“正是!”
摇摇头收敛了笑容,梁鼎远严肃的对陆天明道:“你回去告诉你们海将军:我原以为英雄如海威者,虽与我势分而两立,然必能知我解我。可惜看来我还是错了,海将军毕竟和我不是一类人啊。倘若要我梁鼎远的脑袋换取部下的平安,不需海将军来取,我立即双手奉上。可若是要我拿弟兄们的性命来换自己的身家性命,简直就是侮辱我的品德。你这就下山去吧,告诉海威,既知我乃人杰,安以小人之举而度我?”说罢侧身而立,喝道:“送客!”
那陆天明眼中一阵异芒闪过,张口又道:“果然不出海大人所料,梁将军,海大人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
“你说。”
“海大人说:我知此番劝告必然不能说服梁将军,但请梁将军明白,海某实在是为将军惋惜,这些话只是试着想挽回年老后的恨事,非是小看将军。既然将军决心已定,海某将磨利手中三尺之剑,提骄兵悍将。于翠屏山下、思水河边,和将军共同演一出轰轰烈烈的双雄会。也叫天下人知道,将军是如何的豪气冲天!”
这一番话说出来,当真是石破天惊。海威的判断力固然让人吃惊,陆天明语气中的骄横和霸气更是令周围的义军为之气馁。
陆天明傲然扫视着四周,心中很是得意自己这一席话。偏偏梁鼎远此时还在回味海威传来的最后一句话,而梁鼎方急切间又找不到反击的话由,。正当他意满神狂的时候,“忽”的一声只见两团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向了他。陆天明登时大吃一惊,以为是义军羞愤之下动起手来,慌忙拔出长剑斩向那两团东西。剑物相交,令他感到一丝说不出的感觉,就象是一剑砍在了皮革之上,松软而不得力。定睛一看,却是两颗血淋林的脑袋。
章扬斜靠在黑马身上,斜着眼慵懒得对陆天明说道:“把这个拿回去给海威,告诉他看好自己的脑袋,不要像这两个蠢才,枉称世家俊杰,却被我轻轻松松的把头给摘了下来。”
“这是?”陆天明望着身前血肉模糊的两团物体,实在没办法辨认。
缓缓得抽出腰间长刀,拔下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轻吹一口气。看着随风飘动的两缕断发,章扬对着陆天明露齿一笑:“除了陈王两家的狂徒,还会是谁?一个是陈应龙,一个是王祥。”
陆天明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竟然会是陈王二人的首级。作为帝国的中级军官,他太清楚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