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激流-第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董峻望着一张张脸庞,忽然微笑了起来:“各位好意,董某心领了。我等同在边关征战了十余年,明为上下,实为兄弟。董某今日也不提军令二字,只试问诸位,若铁勒人得知董某不在军中,还会把这万余人放在眼里,苦苦逗留于此吗?”
一如泄了气的羊皮水囊,这些将领全都哑口无言。谁不知道,这支骑兵之所以强大精悍,全系在董峻一人身上。董峻亡则全军亡,董峻在则全军在。一旦发现董峻远遁,铁勒必然毫不迟疑的弃下残兵穷追不舍,到那时,留下的固然白白送死,去求援的只怕也难逃生天,真要如此那才叫冤枉。
嘴里慑诺了几下,李邯又道:“可是军中无粮,势不能久啊!李邯怎能放心离去。”
脸颊突然一抖,董峻决然说道:“杀马!”
“杀马?”众将表情各异,却毫无例外的浑身震颤。董峻仰面朝天长长叹了一声,随后重复道:“杀马!军中尚有良马一万多匹,节省一点,足以支撑一月有余。李邯你快去快回,应该还来得及。”
梗起了脖子,李邯倔道:“不行,卑职不能去!”
“你说什么!”董峻双眼怒睁,直如匕首般刺向李邯。李邯起初还昂头对视,渐渐的抵不住董峻眼中压力,低头诉苦道:“海大将现今自顾不暇,定然无力援助。京师里小方去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半点消息。卑职若是求不来援兵,有何面目来见众位兄弟。李邯情愿随将军死战,也不愿独自苟且偷生。”
“放肆,你以为我让你去求援是叫你偷生吗?李邯,要死何等容易,一根绳子一把刀,甚至随便找块石头,也能要了你的小命。我要去你,是叫你带回援兵,把一干弟兄从绝境中救出去。这,可比一死了之重要的多。如今铁勒已被我吸引过来许多人马,海威那边未必不能抽调人手。就算他见死不救,朝中自有柳兄在,他见识过人心胸坦荡,必然会派兵北援,这些你用不着操心。”
李邯抬起了头,眼睛中竟有泪花浮现,他低声哀求道:“将军”一伸手拦住他下面的话,董峻背过身去,嗓音有些哽咽道:“莫要多说了,夜色已深子时将至,各位将军,快去做好准备吧。”
萧瑟秋风掠过,吹得将士身上的铁甲越发冰凉。摘去了铜铃的战马,悄声行进在草原上。然而天上半圆的月亮,无情的将光亮洒满大地,丝毫也不在意人群中接连不断的污言秽语。卷旗息鼓,试图突袭的北谅骑兵,在铁勒大营前半里处不得不接受被发现的事实。随着董峻手中马鞭扬起落下,万多名骑兵齐声呐喊,挥舞着雪亮的战刀,抱着希望带着决然冲向了敌军。
铁勒人显然没有想到居于劣势的帝国军队会不顾天时悍然出击,起先他们有些惊慌失措,误以为董峻另有什么图谋。无数士卒从睡梦中被踢醒,匆匆拿起刀枪剑盾,拼命阻止帝国军队的进攻。一方是誓死前进,一方是决不后退。两军人马,就在营前狭小的空间混战成一团。
一排帝国骑兵冲了进去,在砍杀了许多敌人后又被更多的敌人砍杀。一排铁勒士卒顶了上去,在劈倒许多帝国士兵后又被更多的帝国士兵劈倒。双方的战线忽而前进,忽而后退,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石磨,贪婪的搅食着血肉。金属撞击声是如此之密,以至于有些士卒在被敌人杀死的一瞬间才发现手中兵器早已断成两截。烈马的悲鸣撕破夜空,盘旋着在光明与黑暗间纠缠不去。此时的每一个士兵,不再把自己看作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杆枪、一柄刀、一枝箭、一块盾,甚至是草原上最常见的一根野草。
疯狂了,如果只有疯狂才能生存,你有什么理由拒绝?与其选择正常的死去,不如选择疯狂的活着。天开始畏惧,蒙上了厚厚的乌云。月开始害怕,躲进了云层把光亮紧锁。谁能想到,不是因为理智的复活,而是因为黑暗的突然来临,血腥无比的战斗方才有了个短暂的空隙。
终于,有火把亮起。光明痛苦的闭上眼睛,只为他知道,从此将背上罪恶的枷锁。然而他想错了,就在那短短一瞬间的平静里,铁勒的将领们总算明白帝国的骑兵是要冲向勒支山脉。不管是狂喜还是苦涩,他们终于在这场看似毫无意义的消耗战前选择了避让,下决心要和董峻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虽然某些角落,激烈的局部战斗依然持续,但道路,已在帝国军队前方慢慢展开。
当所有活着的战士冲过了营寨,董峻立刻率领这支已不足万人的军队开始最后一次冲刺。骏马承受着主人生存的希望,用尽全部精力,把敌人甩开!甩开!哪怕只有千步之遥。
“嘶”的一声,董峻从甲中内衣上扯下一幅白布,伸指就着坐骑流出的血液急急书了些字。他扬手抛给李邯,沉声道:“替我交给柳兄,快走,快走!”
来不及细看他写了些什么,李邯匆匆将布幅揣进怀内,泪流满面的对着董峻道:“将军”
“走!”董峻的白脸忽然就红了,他掉转马头,再也不看李邯,自行带着部下向山峰上挺进。李邯“啊!”的狂呼起来,领着毕儿达密丹等人拨马向着南方疯狂的冲去。几点黑影,如星丸跳跃,渐渐没入无穷的黑暗中。
西北望,
黄沙漫卷苍茫。
狼烟急,
虏骑猖,
人臣安可坐消亡?
东南望,
山河万里雄壮。
天欲倾,
国有殇,
断头相见又何妨!
“这!这便是董将军要给左领军卫的东西吗?”望着手中带着黑红字迹的白布,章扬仿佛看见一个顶盔贯甲的中年书生,于尸山血海中犹然气度庄严傲然挺立。他心中震撼,一双手也激动的抖了起来。
烈风军虽然不习惯听从他的指挥,但精兵始终是精兵,不过五天出头,他们已经到达了蟠龙峡大营。那些本想向他显显威风的军官们还来不及有所举动,便被大营中挣扎迎出的李邯吸引了过去。那晚冲过了勒支山脉后,李邯不眠不休,轮流换骑战马,在三天前赶回了蟠龙峡大营。按照他的意思,看见营中没有一个援兵,当即就要前往京师。然而他就算是铁打的身躯,在多处负伤又几天没有休息以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来。痛苦的在病床上熬了三天,这一日听说烈风军已经赶到,他强支病体,第一时间见到了章扬。
“是,章将军,你们大概是前锋吧,后面的人什么时候到,柳将军会来吗?”强忍着那幅白布再次引出的悲恨,李邯急不可耐的问道。
抱歉的笑了笑,章扬不得不说道:“后面是有五万援军,但何时能到,下官也不清楚。”
李邯刚刚跳到一半,伤口一痛,身子又沉了下去。他怒道:“你们不是前锋吗?如何连本军的位置也不清楚,章将军,你这个参将怎么当的?”
身后的几名烈风军官本来事不关己,此时听到李邯随口训斥章扬,觉得实在有损烈风军的颜面,不由上前插嘴道:“李将军,我们烈风军从来不归别人管辖,这次也不是前锋。后面的五万援军由方戈武方将军统帅,比我们晚了半日出发,章将军当然不知道。”
怔了怔,李邯明白自己刚才太过鲁莽,倒是错怪了章扬。只是他毕竟身为副将,好歹比章扬要高上一级,这道歉的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见他支支吾吾面带歉意,章扬若无其事的笑道:“李将军关心则乱,下官非但理解,而且佩服。不过烈风军方到,能否先准备一些食物填填肚子。至于增援一事,下官与将军进帐详谈如何?”
李邯再怎么耿直,也晓得章扬说的是正理。他招呼亲兵去安排烈风军休息后,默默的在前面带路。那几名军官正要离去,忽听章扬道:“你们也一起来吧,兹事体大,让你们早点知道也好。”
面面相对的呆了一会,一个军官跺跺脚率先跟了上去,其余人见有了先例也就顺水推舟涌进了大帐中。招呼众人各自落座,李邯斜靠在椅上,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身上伤重,挺直了坐不久,还望章将军莫要见怪。”
“无妨,都是武人,这点难处谁不知道。”章扬随口说了一句,那几个军官却眼中一亮,连带李邯也惊讶道:“章将军也受过战伤吗?我看将军年轻面生,还以为是靠荫萌上来的,不知章将军原先是在海大将还是邱大将麾下。”
含笑摇了摇头,章扬道:“都不是。”
“难道竟是振武将军将军麾下?”李邯皱皱眉头,显然对管捷没什么好感。
“也不是。”
李邯愣了愣,横目扫了那几个军官一眼,待到看出他们眼中也是一片迷惘时,他奇怪道:“这倒令我猜不透了,扬威将军纵横沙场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章将军那时还小,怕还不能从军吧。”
章扬见他越问越细,不免有些头疼,只好敷衍道:“下官是在东南方经历战阵的,详细情况柳大人十分清楚。这些以后再谈也不迟,李将军,你先把情况说说。”
虽然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李邯总算能肯定他不是初次上阵的纨绔子弟,一颗心满意了不少。加上章扬主动询问董峻的情况,立时让他转入了正题:“我是七天前离开董大人的,当时大人见形势逼人,下决心据守勒支山脉,嘱托我回来求援。我当日一到大营,立刻派遣了两路人马分头求援,京师的一路不用说了,海大将那边刚刚得到消息,说是正面敌军压力太大,实在不能抽调援兵。我正急的没办法,这不,你们就到了。”他说来虽然事事力求准确,却根本不想掩饰对海威的失望。毕竟董峻这次出兵,本意就是为了减轻海威的压力,如今自己身陷重围,海威却不肯发兵相救,如何能让他心服?
“那,如今董大人那里可有何消息?”章扬倒本来就没有想过海威会调兵救援,在他想来,海威能抗住吁利碣的屡次进攻已属不易,抽军转进也实在为难。
一提起董峻,李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几滴泪珠在他眼眶里打转,眼瞅着就要掉了下来:“将军手下已不足万人,而今困守于勒支山脉超过七天,肯定开始杀马为食了。章将军,请你无论如何,速速带兵增援。”
第八章烈风
晨雾弥漫在草原上,淡的如同缕缕轻烟。破晓时分的白云,不等朝阳跳出,已经急不可耐的等在了天上。而勒支山脉的顶峰,此时还沉浸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那滴滴流淌的泉水,渐渐汇成小溪,婉转于花丛之中。一个士卒走了过来,他腰间钢刀的碰撞声,尖锐的划破了片刻前的安详。振翅而起的小鸟,恋恋不舍的围着山顶打转。它,能去哪里?
是啊,它,能去哪里?方圆数里之内,到处都是血腥,到处都是残骸。除了凶猛的苍鹫,哪一个鸟儿会喜欢这些?
董峻舔了舔舌头,只觉得唇上的血泡更加多了。坚守勒支山脉的主峰已经过了十五天,山上仅有的一点溪水除了用来喂马和煮食外,实在无法满足这么多人的需求。每当渴的难受,连他在内的帝国将士们就拿马血解渴,日子长了,很多人的嘴里开始长满血泡,甚至于糜烂。
大概是没有想到董峻也会死守不出,原来聚集在各方要道上随时准备追击的铁勒骑兵们,现在也分散开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勒支山脉裹了个严严实实。当至少也有五万之众的铁勒骑兵彻底暴露在面前,所有的将领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全军满员,没有人会有丝毫的畏惧,可当手中只剩下不足万人,其中有一半还带着轻重不一的创伤时,谁要是敢于宣称我不害怕,那,已经不属于勇敢而叫做疯狂。
董峻当然不会疯狂,所以他用前所未见的忍耐指挥着帝国军队顽强支撑下去。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在剑与火的碰撞中,挣扎着,坚持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铁勒的将领们终于肯定董峻不会突围。在失落和失望之余,他们加紧了进攻。起初一天只有两三次的试探,慢慢发展到一天要进攻十几二十次。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领悟到自己当初设下的牢笼如今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碍。山地,从来就不是骑兵的乐土!
又一次交锋在半山腰展开,居高临下的帝国士兵们挥舞刀剑,死守着脚下每一寸土地。仰面上攻的铁勒士卒虽然难受无比,却也不打算轻易就退了下去。已经被血液浸泡成黑色的泥土转眼又染上一层艳红,红的比突然跃起的朝阳还要刺目。终于,一小撮铁勒士兵打开了缺口,顿时更多的敌人像见了血的苍蝇,一齐向那里涌去。
山顶上,左军副将吴平担心地看了看董峻的面容,一提手中铁锤便要冲下去。
“慢!你听。”
吴平耳朵一凝,只听到半山腰间,有歌声猎猎而起。几个被围的小兵聚在一处,一边格挡着敌人的兵器,一边和声唱道:“狼烟急,虏骑猖,人臣安可坐消亡?”
狼烟急!虏骑猖!
那歌声一转,已带嘶哑之音。待到身旁几个同伴倒下,最后一人背靠大树拼命砍杀,眼神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可是,他、还、在、唱!“天欲倾,国有殇,断头相见又何妨!”
断头相见又何妨!
那小兵中了数刀,再也无力举起兵器。他的身躯顺着树干慢慢滑下,嗓子口犹然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又何妨!”
“又何妨啊!”吴平再也压抑不住,他仰天狂嘶,堂堂七尺身躯上泪花如雨,喷薄而出。正当他满怀激愤,无从发泄时,董峻忽然暴喝一声:“杀!”
杀!!!!!犹如惊涛拍岸,比若风雷乍起。整个山顶,无数人影向下狂奔,就连那创重难起的伤兵,也奋起余力,怒目高唱:
西北望,
黄沙漫卷苍茫。
狼烟急,
虏骑猖,
人臣安可坐消亡?
东南望,
山河万里雄壮。
天欲倾,
国有殇,
断头相见又何妨!
歌声一浪高过一浪,卷过山峰,卷过树木,卷过已然仓皇遁逃的铁勒士兵!
“壮哉!”山脚下,数千名铁勒骑兵簇拥中,一个老人听着气吞山河的歌声,看着狼狈退下的铁勒士卒,不由衷心赞道。“董峻,得臣如你,北谅何幸,我铁勒何悲啊!”
“大汗,你莫要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董峻小儿,此时不过苟延残喘,不消几日,我定将他拿来见你。”一个紫脸大汉听着不服,昂首对着老人叫了起来。
那老人盯着他看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