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激流-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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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青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十九路棋局纵横俾盍之道,我又怎会不喜欢,只是小弟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奔波,消息闭塞的紧。如今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去观摩一下。”
点点头蔡七道:“正是,那南曾北柳的大名仕子们谁人不知,碰上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今天已经是第九局了,前几日你七哥也曾经去观摩了一局,可惜实在看不出道道,小兄弟要去这事就包在我身上。”说罢眉头一皱又道:“只是小兄弟的长随恐怕去不了了,那地方为了两大国手下棋时的清静,每天都限制旁观的人数,小兄弟一个人我还能卖个面子,人多了七哥也无能为力。”
那三人中领头的闻言踏前一步道:“我等先去城中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公子但去无妨,只是还要多加小心。”
蔡七一听这话笑着对白衣青年道:“小兄弟的这几个手下倒是忠心的很,不过你七哥虽说官不入流,可在这均州城里要保个人平平安安却也还不成问题。让他们去吧,回头让我的部下来说说住的地方不就结了。”
白衣青年也笑了起来,对着三人道:“既然这样,你们就先去吧,顺便把我们要找的人住的地方也问问,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待那三人应声而去,蔡七和手下打个招呼,自与那白衣青年缓步走向城中。
一路行来,只见街边商肆林立,人头涌动。那年轻人不停口的赞叹均州的繁华。蔡七的脸上也升起了自豪的神情,他得意的说道:“天下四大米仓三大布市,均州各得其一,想不繁华也难啊!小兄弟初来此地,所见所闻不过是百中得一,日子长了怕是还要惊讶许多。”那年轻人不由得点点头道:“七哥所说定有道理,不过七哥小兄弟长小兄弟短的叫着可有些别扭?小弟姓章名扬,草字佐云,七哥以后唤我佐云便是。”
这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正是死里逃生的章扬,随行的除了稚虎营的周醒外还有原来跟着梁鼎方的吴荆和王元济。那日脱离险境后,四人潜踪隐迹耐心的等到海威回师后才重返中南平原。然而在中南平原的遭遇令他们大失所望,当地百姓在义军失败后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不但没有人响应他们再举义旗的号召,反而有人暗中告密。要不是海威的报捷书中一口咬定没有人马漏网,只怕他们早已被大军围剿。饶是如此,章扬等眼见形势已不可为,也唯有黯然离开。这时章扬才真正领悟师傅要求他忍耐的含义,左思右想之下决定先到均州来找梁鼎方所说的魏清。此人原是梁氏兄弟的管家,义军举旗之初,他就被梁氏兄弟派到均州,带着变卖家产的全部资金为义军筹措粮草物资。只是没想到在城门口就碰上了蔡七这个爽朗的汉子,章扬一时心动,便起了结交之意。这一路行来两人越谈越投机,章扬觉得蔡七虽然有些粗莽,却是个性情中人,大可交往下去,于是便将自己的姓名说了出来。反正在帝国眼里,义军早已灰飞烟灭,也没有人会有心去注意这个章扬是否就是义军中小有名气的少年将军。
两人“佐云”“七哥”的叫个不停,不一会已到了疏玉泉的园门口。疏玉泉是天下七大名泉之一,泉水清洌芳甜,古来就是文人墨客们用作饮茶的佳品。再加上疏玉泉本是从地下涌出,每日清晨泉水喷激而出,高达数丈,落下时溅在四周石头上更是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曼妙有如仙乐。故此被称作北国第一奇景。数十年前均州的几个富户共同出资建了一个疏玉园,从此要想再见到疏玉泉就成了难事。月来两大国手在此对局,疏玉园的门户越发严谨,等闲人只得望门兴叹。
蔡七还没走到园门口,远远的就和守门的几个人打起了招呼。那为首的一楞,笑道:“七哥怎地有空来这里?前两日看了一局不是还叫着头痛吗?”
瞄一眼偷笑的章扬,蔡七登时不好意思的骂道:“你个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七哥这点丑事,怕是被你们宣扬的整个均州都知道了。”在守门人的哄笑中他快步走近接着道:“今儿个是我兄弟想进去看看,哥几个怎么样啊?”闻得蔡七脱口而出的“兄弟”二字,众人俱是一怔,蔡七没有亲兄弟谁都知道,而蔡七不喜和人称兄道弟在这均州城里无人不知,就是他们自己也不过平日里和蔡七混的熟了,才七哥七哥的叫唤。看着眼前被蔡七唤做兄弟的年轻人,不由得刮目相看。
那为首的人考虑了片刻便道:“既是七哥的兄弟,万事都好商量,我这就领你们进去。只是我姜成倒没什么,其他兄弟那里七哥是不是要打点些茶水钱?”蔡七的脸上顿时一沉,心道这姜成往日里和自己也还谈得来,总以为他算是条汉子,没想到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见蔡七脸色不豫,旁边的人便都上来打起了圆场,纷纷道:“算了算了,我们怎么能收七哥的钱。”那姜成也不多话,一摆手阻止了众人,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蔡七二人。蔡七牙一咬,正待将怀中仅有的十几个铜钱拿出来,却被章扬伸手拦住。随手拿出一块银元递向姜成,口中道:“既是有这规矩,原该小弟来出,还望这位兄台多多帮忙。”
姜成看着那块银元,忽地仰天一阵大笑,他手指蔡七道:“七哥还真以为我姜成要收钱不成?我只是想看看这位小兄弟到底是不是七哥的兄弟,七哥能有这般举动,足以证明一切了。小兄弟这钱姜成如何敢收,要不然今后还不被七哥骂死。”回过身去让开道路,一伸手到:“姜成这就带两位进去,还望七哥莫要责骂姜成哟。”
大笑着给了姜成一拳,蔡七笑道:“臭小子,敢来试探七哥,我还以为我这双眼睛看错了人。”那姜成忙不迭的说道:“不敢不敢,只要七哥能把我当兄弟看,水里来火里去,姜成绝无二话。”说罢转身带头走了进去。
一边走着章扬一边盯着蔡七,倒把蔡七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耸耸肩道:“佐云为何这样看我?”章扬轻笑了一下,道:“想不到七哥在均州名声如此响亮,看来小弟是高攀七哥了。”
前面的姜成闻言回头看一眼章扬道:“七哥可是均州的英雄,能做七哥的弟兄那才真是福气,却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和七哥这般亲近?”
不待章扬回答,蔡七连忙插嘴道:“莫要胡说,佐云的武功人才远胜蔡七,要是信得过七哥这一双眼,你就不要再多嘴了。”赶紧应了一声,姜成讶异的看了看年轻的章扬,回过头领路前行。
也不知转过了几道弯,穿过数座精巧细致的亭台楼榭,章扬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一池方圆数丈的泉水跃入眼帘,但见周围景色青翠迷人。旁边一座小山的亭中,正有两位长者对弈。左边的一个约摸五十来岁,身着青衫,神态从容写意。从年纪来看章扬估计他是那被称作“流水不先”的南曾曾亮生。在他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刚出头一身红袍的中年人,此刻脸上全神贯注。只见他满脸胡须不怒自威,正是那“斩龙圣手”北柳柳江风。
三人漫步上了小山,见那亭子四周数丈内,零散的坐立着十几个人,都在出神的盯着亭中的棋盘。蔡七靠在章扬的身边,一一指点道:“东边坐着的是本城知州赵大人,他身后站着的三个人是东、西、北三门的守将。北边那五六个你看看身上的穿着就知道都是本城的富户。西北角是教馆的众位先生。这南边的是咦?怎么是她?”
章扬正听的仔细,忽然觉得蔡七口气诧异,转头向亭子的南边一看,顿时心中波澜横生。只见那南边的树林前,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斜靠在树上静静的看着棋局,脸上虽轻纱笼罩难见容颜,却依然明艳不可方视。此时恰巧一阵山风拂过,带得她裙裾飘飘似是要乘风而去。咋一眼瞧见,直教人疑是身在仙境,而她便是那将要流落凡间的谪仙。
第五章对弈
五月的均州正是春光烂漫景色醉人的好时节。疏玉园内暗香涌动,飞蓬阵阵。泉水潺潺流转,山风绕肩而过。亭内是黑白对弈,亭外是繁花乱舞。
章扬的眼中却没了这一切,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女子,双目里迷离一片。此刻的他在旁人看来,实在和那些招蜂引蝶的登徒浪子没什么两样。若不是怕惊扰了亭中的国手,那女子身后的两个侍女早就叫骂起来,如今便只能轻轻的“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虽说这一愣神不过是片刻功夫,从低哼声中清醒过来的章扬还是暗暗心惊。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纵横千军万马之中,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定力为何在她面前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硬生生的移开眼睛,他猛地摇了摇头,象是要借着这个举动摆脱那女子的身影。
站在旁边将这一切悉数收入眼底的蔡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拍拍章扬的肩膀,装作没事一样的低声对他道:“她是江左名家李氏一族的六姑娘文秀,前天刚到均州,只是听说她这次前来忙于打点李家的诸多生意,却怎么有空来这里看棋?”皱眉沉思了一会,无奈的感叹道:“看来曾柳二位的名声实在是惹人心动啊,什么人都要来这里附庸一下文雅。”一指东南角上的七八个文士又道:“其实他们才是真正懂得此中奥妙的人,不是均州的搏弈高手,就是从附近州县赶来的方家,据说最远的提前了两个月来均州住下,只为了能一睹曾柳二位的风采。可结果呢?大眼瞪小眼一窍不通的进来了不少,他们反而要轮流排队才能有机会观赏棋局。”
听完这一席话,章扬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笑了笑道:“这又有何稀奇,七哥没看见那不学无术的往往高居庙堂之上,满腹经纶的反倒穷困潦倒。这帝国的怪事还少吗?”寥寥几句闲话,却勾起了蔡七的心事,想想自己从军二十几年,战功也不算少,偏偏就在这什长的位置上挪不了窝。那裨将管阚才干武功皆不入流,只是靠着他曾祖的荫萌轻轻巧巧的便成了自己的上司,弄得自己大好男儿还要整天受他的气。不知不觉的连连点头应道:“佐云说的正是,如今这世道也只能见怪不怪了!”
再走近十几步,姜成向他们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章蔡二人自在东南角上找了个地方站定,探头向亭中望去。只看了数手棋,章扬便已经深陷其中。那柳江风执黑弈来大开大阖,棋风凌厉算路精深。他对面的曾亮生则下的四平八稳厚重异常。待到中盘时分,局势豁然明朗,柳江风抢得三个角地,实地上占了上风,而曾亮生的白棋外势雄厚深具潜力。两人在棋盘上各取所需,成了两分的格局。
正当旁观的高手们窃窃私议,以为这和前几局一样,又将以双方比拚官子而告终时,棋盘上风云突变!那柳江风似是不甘心再这么平平淡淡的收束下去,思忖良久,将一颗黑子重重的拍在了棋盘上。众人定睛一看,无不大惊失色。只见那黑子所落之处,深深打入了白棋的滔天阵势中,竟是欲图一举将白棋成空的潜力扫个精光。
眼见得柳江风按捺不住突然放出了胜负手,一直洒脱从容的曾亮生脸上也不禁凝重起来。长考了半响,这才将手中的白子摆了下去。微笑道:“柳老弟好重的杀气。”那柳江风看着白子落定,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曾兄的手可也不软呀,这不是正想将我一口吞下吗?”
亭中二人交换了一句话,便又对着棋盘苦思下去,外面却早已乱成了一团。那些蔡七口中的搏弈高手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纷纷低声推测起棋局的走势。有人说曾亮生流水不先的棋风怕是不善长攻击的手段,又有人说柳江风虽号称斩龙圣手却也不见得有治孤的妙招。一时间小山顶上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争来吵去最后一致以为这盘棋暂时还看不出输赢。好在那曾柳二人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倒也没听见什么。
隐隐听得众人的议论,章扬嘴角轻轻的一撇,他明亮的眼睛一扫那些高手,便又回过头去看着棋局。旁边一头雾水早已不耐烦的蔡七好奇的问道:“佐云,难道他们说的不对吗?
章扬微微点头低声道:“柳先生求胜心切,这一手棋打入的太深,气势固然十足但贪功冒进大违棋理。纵然柳先生棋风善战,只要曾先生不出恶手,此局便胜负已分。其实这点道理他们也应该明白,恐是被两位大师的名声所震,反倒没了平常心。”看着蔡七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笑道:“其实就是一句话,曾先生赢定了。”
章扬原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决不会被旁人听见,却没想到最后一句随着风势正好飘进了南边李家三人的耳中。那李文秀的身躯微微一震,一双明眸不由得隔着面纱看向了他。这时方才冷哼出声的侍女鄙视的看了看章扬,在她耳边故意大声道:“又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场中这么多高人都看不出来,他又懂什么,分明是信口开河。”章扬闻言浅笑了一下,也不分辨,自顾向亭中望去。耳中听见李文秀虽然呵斥住自己的侍女,却并未向他致歉,便知她心中也还是疑惑难明。
亭中二人又下了数十手后,只见盘上烽烟四起,一改先前的平和流畅。双方棋子搅杀在一处难分死活,端的是惨烈异常。曾柳二人每下一子,必是思虑再三方才离手落定。不一刻一路苦苦求生的柳江风固然是鬓间汗珠隐约可见,那曾亮生也已是须发尽湿。
再走十几步棋,曾亮生将一颗白子放定,轻轻的长出了一口气。可柳江风却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数次将棋子举起又重重的放回棋盒中,显然难以定夺。
听到一众人等又一次开始鼓噪,章扬苦笑着摇摇头向蔡七说道:“七哥,棋局已终,咱们这便走吧。”蔡七望着亭中的棋盘,虽是看不懂却也知道柳江风尚未投子认输,不由呀声道:“这棋还没结束啊?佐云你看错了吧?”
这一声叫的甚是响亮,不但惊动了亭外众人,就连曾亮生柳江风也闻声转过头来。此时已有人高声怒斥道:“哪里来的狂徒,两位先生的妙手,也是你可以妄加评论的吗?”看一眼那个忿忿然的文士,章扬一正脸色,手指他道:“这位先生好大的脾气,却不知你又如何断定我就看不懂这棋局呢?”那文士气怒之余还待多言,亭中的曾亮生已挥手扬声道:“那位小兄弟,既是已看清了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