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激流-第5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到这件事,铁贞不由皱眉道:“此事甚是棘手,据内廷传出的消息,有不少人闻讯上奏,道是西摩、伯阿之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旦尾大不掉,恐为帝国隐患。今上犹豫难定,所以留中不发,具体会怎样难说。柳公,不是我不卖力,你这想法委实出奇,又无先例可循,成败之数不过五五。”
坦然笑了笑,柳江风一挥手道:“铁公能上书,柳某已是承情,如何敢要铁公一定办成此事。”他拉过几份文书,指点着上面的数字接着道:“这几日我命手下计算了一下,若是能征西摩伯阿人,便是加上赎金,用度不过帝国建立新军的三分之一。西城胡人,刨去商贾妇孺,能得两万精壮,此辈武技皆有小成,稍一演练便可上阵厮杀。开支不大,效果却是极佳啊。”
看见他如此憧憬,铁贞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说道:“其实今上也知这是好事,之所以踌躇不决,大半倒是因为钱浚之的缘故。”
“跟他又有何关系?”听到钱浚之的名字,柳江风厌恶的皱了皱眉,纳闷道。
“柳公你一心谋国,为了避嫌,向来不用手中权势打探军政以外的消息,用心虽好,有时却难免有疏漏。那西城胡商聚居之地,原是钱浚之的聚宝盆。被你整顿交易赋税,已然去了大半好处,只是碍于自己的算盘上不得台面,他才不好反对。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近来对于沿街小贩,挑担护卫之人,搜刮的越发狠了。这次征召胡人一事倘若又顺利实行,他便连这小小财路也要断绝,你说他要不要全力反对?”
柳江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不屑道:“那又怎样?今上总不会为了他的私欲,反而耽误了军国大事。”
“问题是钱浚之切中了要害,他对皇上进言,道是如今羽林虎贲两军拱卫京师绰绰有余,再添兵马,徒增武将权势,于皇权并无丝毫益处。柳公,皇上虽对你深信不疑,但顾虑总还是越少越好。”
忆起当年皇帝将帝国兵权全部交付在自己手中的时候,那付自信满满毫不担忧的王者气度,柳江风失落道:“今上何以变得如此?气吞山河的豪气都到哪里去了?”他痴痴的望着铁贞,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迫不及待的寻求答案。
不忍心看他失望的表情,铁贞转身慢慢说道:“今上病情日渐加重,多疑也是自然的。”这语声虽轻虽慢,却如针尖一般,刺的柳江风心头疼痛。
“明日,我自去请求陛见。”
黄草川虽在察尔扈草原以内,南北风光却是迥异。有了断石崖和青霞岭挡住北方的寒流,黄草川的南面是碧草蓝天相接,北面却是沙石飞走浑浊一片。那瀚喀罗的联军驻扎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要和死守黄草川的奔古尔查纠缠,还要和恶劣的气候争斗。依着密查的脾气,早在毕契力偷袭失败的当天就要拔营后退,只是碍于毕契力憋着一口气非要拿下黄草川不可,这才心不甘清不愿的陪着他耗在此地。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进逼黄草川已将近一月,除了每天不停的折损勇士,联军未得到一寸进展。密查不满之余,明处还派人协助那瀚攻击,暗地里却将大半军队移到了北边十五里外的博拉沐驻扎。毕契力虽然清楚他私下的举动,可考虑到此处气候如此恶劣,密查能亲自留在这里陪同进攻就已经不错了,再要苛求就不免伤了联盟的和气。然而他们没有想到,正是这双方大打马虎的一个举动,才挽救了联军彻底覆灭的命运。
那是一个寒流刚刚到来的晚上,还没等太阳完全落下,气温就开始飞快下降。到了夜幕降临,更是有指头大的冰雹稀稀拉拉的砸了下来。大风呼啸着掀动营地外围的帐篷,而辛苦了一整天的士卒们不得不冒着劈面生疼的雹子出外加固营帐。
冰雹来得快去的也快,当人们终于长输了一口气时,西面和东面突然就响起了滚雷般的蹄声。等到大惊失色的毕契力和密查赶出帐篷,遮天蔽日的铁勒骑兵已经冲到了营外不足三箭之地。领头的骑兵皆着黑衣,在夜色朦胧中模模糊糊,恍若一团黑乎乎的阴云向着营地冲锋。
此时背后的黄草川号角齐鸣,无数火把从当中大道向着这里蔓延,摆明了是看准了时机倾力而出。密查和毕契力对视一眼,俱都看穿了对方的心意:走!
走!只有走!东西两面的蹄声无休无止,就像穆尔古冰峰上的雪崩,越滚越大,越滚越响。看这情形,铁勒全族之兵,都扑到了这里。要是不想成为刀下之鬼,那就只有走!
“喀罗汗,请你带着我弟弟先退,就让毕契力来断后。”仅仅犹豫了片刻,毕契力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此时心中悔恨交集,既恨自己不听密查劝告,久屯于黄草川的鲁莽,又悔当初喀罗移兵时自己没有选择同样的布置。而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趁着敌人还未四面包围之际,跑一个是一个了。
没有多说一句话,密查极庄重的点了点头,便示意身边护卫一把将还要挣扎的毕尔达按在马上,随即召集齐喀罗军队向着北方狂奔。看见了密查临走时的眼神,毕契力终于得到了一点安慰,不等他们从视线里消失,他跃上战马,振臂迎着狂风嘶喊起来:“那瀚的勇士们,现在,该是用你们的血,你们的命,来向铁勒人证明,你们不是屈膝投降的懦夫!”
“围三阙一,北谅人的兵法,委实不错啊。”眼望着自己的兵马只不过展开了阵型,那瀚喀罗联军的营帐中便仓皇的冲出了大群人马,这些人并没有迎向两侧的敌人,反而埋头向着北方逃窜。吁利碣扬起马鞭遥遥指点,心中说不出的快意。那北方此刻虽没有军队,但自己早已派出一万轻骑前去十里外埋伏,等到这些胆小鬼逃离战场惊魂方定却猛然遭受两面夹攻时,才会明白自己不过是从一个断头台跑向了另一个断头台。
忽然,他脸色一沉,马鞭不禁垂了下去。那营地北面随后奔出的敌人虽然越来越多,却并没有像他料想的那样全都仓皇逃窜,反而分作两股,迎上了东西两面的铁勒骑兵。晚风呼呼掠过,隐约传来一阵粗豪的歌声。虽是听不仔细,依然能够辨出是那瀚人的叼羊歌。年年岁岁生生世世,一代代的那瀚人就是唱着这首歌在叼羊大赛上展示自己的武勇,此时唱来,用意再不用多说。
吁利碣怒容满面,手中发力,将那牛筋缠绕的鞭子狠狠的掷了出去。即便是在飘摇的火光中,旁人依然看见他黑着面孔戟指喝道:“杀!一个不留!”
敞开着自己的衣襟,毕契力双腿稳稳夹住马腹,前冲中两臂弯弓搭箭,不停向着敌人射去。背后弓弦声此起彼伏,一支支箭矢带着各异的轨迹没入前方的人群。而迎面冲来的铁勒骑兵也不甘示弱,纷纷张开弓箭对射。一时间,两军相隔的数百步内,竟成了死亡的禁区,不论是哪一方的士卒,都无法突破这堵箭墙。
马奔飞快,两军已渐渐拉至数十步之遥,这时铁勒人明显占了上风。前排射出的箭矢平掠而来,后排向上空盲射的羽箭也斜斜坠落于那瀚军中。毕契力一咬牙关,将弓箭尽弃,刷的抽出了马刀,一面挥舞着刀花格挡弓箭,一面猛踢马腹,口中呼呼呐喊着向前冲锋。眼见着自己的族长如此英勇,那瀚军忽然爆发出一阵震耳发馈的咆哮。刀剑,在四周蔓延不止的余音中脱鞘而出,雪亮的寒光,即便是在黑夜,也亮丽的如同撕裂长空的闪电。
两边的蹄声仿佛奔腾的洪水,肆虐而不可遏制,沙石在狂风中飞扬,掩盖了那密丝骤雨的羽箭。
“吹号,冲锋!”望着眼前气势被压制的士卒,吁利碣冷冷的吩咐了一句。清澈的寒角随即传遍原野,敌人那几若沸腾的呐喊顿时被吹开了一丝裂缝。仿佛被那号角重新点燃了勇气,嗡嗡的弓弦声再次齐齐响起。
一排那瀚骑兵倒下,整个阵型却如横空飞掠的铁坨,死死的撞进了敌人之中。两边一旦搅在了一处,那些长弓硬矢便都失去了作用。铁勒人冲锋的劲头被迎头一击,顿时被滞住了去势。毕契力手舞钢刀,马行如龙,顷刻间便已斩杀数名敌手。被他这豪霸的气势激励,那瀚军士气大振,短时间内竟然占的了上风。
眯眼望着阵脚缓步后退,吁利碣的脸色越发难看。要不是另一边进展颇为顺利,他几乎就要发怒。“再吹,前军回转,后军两翼展开,放他们进来再围攻。”
号角滴溜溜的一阵长鸣,听得了军令,正觉着吃力的铁勒军连忙向后撤退。毕契力正厮杀的性起,忽然发现眼前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心中不由一怔。好在他终究是惯战之人,稍稍冷静便举目四下里张望战局。这一眼望去,只见另一边的那瀚军队已陷入苦战,而自己前方的铁勒骑兵退的虽快,阵型却不见散乱。
“回军!”一声霹雳般的断喝,他扭转马头,督促着部下急速脱离。这一手应变得当,铁勒的军队刚刚收住马步,展开攻击阵型,眼前却没了对象。
似是气急而笑,吁利碣哼了两声,开口喝道:“传令,自由追击。”他双手勒住马缰挺起背来,盯着战场嘀咕道:“毕契力,用死人堆也要堆死你。”
这时天空中啪啦拉的一串惊雷,无数闪电如巨蛇狂扭,把场中照得通亮。毕契力满身鲜血,连坐下骏马也东一片西一滩的染满了猩红。拼命的催动坐骑,他指挥的那瀚军费尽周折,方才赶在铁勒人追上以前与另一边合为整体。
“密查他们应该走远了,儿郎们,咱们突围!”往腰间衣襟上一拭,毕契力举起了那柄重新发亮的战刀,指着北方大声呼喝,高低远近的回应随即响起,只是在山呼海啸般的追杀声中,有如水面的浪花,打了个转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大团火把突然出现在战场南侧,看见那把黑夜燃成白昼的光芒,毕契力知道奔古尔查也赶到了战场。一丝疲惫从心头泛起,他悄悄地叹了口气,喝令全军不顾三面敌军,全力突围,自己却引着数百精锐落在后面。
劈翻了数十敌人后,他的钢刀终于被一件兵器牢牢的架住,感受到刀身传来的劲力,毕契力双目猛然一张:“奔古尔查?”
“正是。”奔古尔查应了一声,手中破天刺早已递出了数招。连着变换了几个招数,毕契力险而又险的逃过了一劫。飞快的瞟了瞟后面,眼见铁勒围攻的虽急,依然有数千那瀚士兵冲破了重围。
奔古尔查一轮急攻未曾建功,倒也有些出乎意外,此时望着毕契力脸上显出浅浅笑意,他不禁勒马嘲讽道:“跑不掉的,大汗早有准备,十里外还有一万精锐,专门收拾这些漏网之鱼。”
“十里外?”起初吃了一惊,等到听完奔古尔查的话,毕契力却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被他这突然发出的大声搞得莫名其妙,奔古尔查一挺破天刺,沉声道:“有何可笑?有那一万骑手在,谁能脱逃?”
“说与你也未必相信,来来来,还是让我再来领教铁勒第一高手的本领吧。”周围火把亮的刺眼,毕契力战刀斜指,眼中的死志汹涌澎湃,似是要把周围光芒全都吞没。
第六章猜测
“禀大汗,乌木札回来了。”吁利碣还沉浸在两个时辰前击垮联军,斩杀毕契力的喜悦中时,一名护卫奔入帐中躬身回报,那乌木札正是他的大女婿,向来以稳妥见长,这次派他前去埋伏,想必也收获颇丰。
“让他进来吧。”
帐口帘子一挑,竟然滚进来个衣甲残破的将领,那人进入了帐内,始终俯面朝地不敢抬头张望。吁利碣吃了一惊,站起来指着他震怒道:“乌木札,怎么这般模样?你的军队呢?”
那人听他发问,这才抬起头来涕泪交加:“禀大汗,我领军按照事先安排,在十里外埋伏,刚刚截住了一群溃兵,背后却出现了一万多喀罗铁骑。两面夹攻下,我军大败,密查也让他跑了。”
“喀罗军?”吁利碣跌坐回去,恍然大悟道:“难怪刚才密查逃得飞快,只剩下一个毕契力拚死拖延。原来那老狐狸竟是把兵屯在了后面。”
乌木札听见他立刻猜出了原因,不由松了口气,偷眼望了望吁利碣的神情,他惴惴不安的说道:“大汗,我出师不利损兵折将,罪不容诛,望大汗降罪。”
有些失望疲倦的挥了挥手,吁利碣道:“这怪不得你,是我没想到这老狐狸会如此布置。只是那密查既然跑了,总还是我铁勒的后患。”眼睛一亮,乌木札膝行几步,连声道:“大汗,我兵败之后收拢残兵,并未慌忙逃窜。我看得清清楚楚,密查集合了喀罗军队,一行向西而去。”
“向西?”吁利碣精神陡震,追问了一声。按地利看,此处向西一马平川,远比不上北面还有些要隘可以仰仗。倒是密查想要逃回喀罗的话,这是条最快捷径。若是果真如此,定是密查已闻风丧胆,老狐狸的脾气发作,只想缩回老窝。
“乌木札句句属实,倘有虚言,教我被鹰神利爪分尸。”眼见的吁利碣将信将疑,乌木札连忙发下了毒誓。
吁利碣目光凌厉的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忽然语调亲切地说道:“乌木札,你兵败丧师,本该处死。念在一来错不在你,二来败后不乱,还能想起观察敌军动向。功罪相抵,不奖不罚,如此处置你可有怨言?”
乌木札抬起头,掩盖不住自己的惊喜。这次兵败,恰逢本军大胜之际,他原以为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没想到吁利碣的处罚出乎意外,竟是丝毫也没有怪他。咚咚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乌木札呜咽着说道:“大汗开恩,乌木札牢记五内,自当竭死以报厚恩。”
挥了挥手,吁利碣平和的说道:“你先下去吧,整顿一下军马,下面还有更加难对付的北谅军,到时候你莫要让我失望就好。”
清晨的薄雾散开,一道金灿灿的阳光投射在草原之上,左边数里处的唐其力河波光粼粼,远远望去,竟泛出紫色的光华。章杨驻住马足,回头再望了河水几眼,一时心中有些感慨。
那日董峻定下进军的决策,五万人马就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北前进。一路上除了偶尔遇上一些铁勒游骑,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要不是为着保存体力,只怕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这一拨自当诱饵的兵马,除了万余骑兵外,都是些步卒,倒是留在后方的三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