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激流-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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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两个月能够安顿得了的。难道说草原乱上三年两载,他也跟着逗留个三年两载?”
“这”柳江风迟疑了一下,海威没有即刻班师回京,虽有着抚定草原这个大道理,可谁都明白,此事只能潜移默化许许图之,绝非一朝一夕所能达成。而皇帝急着惦记让他回京的意思显而易见,外患已消,下一步自然就该削弱权臣。董峻已死,西北再无人可以制衡海威。如今他带甲十数万,坐地数千里,声威正是前所未有的高涨。倘若再让他在察尔扈草原呆上个几年,就算帝国想调他怕也调不动了。
只是,董峻海威舍生赴死勇往直前方才为帝国消弭了西铁勒这个大患,就算皇帝有心提防,也决不能过于露骨。如此一来,岂不又要把难题丢到他的身上。抚定草原当然是关于帝国命运的大事,容不得马虎。可不招他回京却又无法让皇帝安心。这个两难的局面,到底如何去化解才好?
见他沉吟不语,皇帝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豫,他冷冷道:“若是近期他不能确定回京的日子,朕便亲自下诏,召他回京!”
“皇上!”柳江风急呼了一声,他虽然深信海威绝对会奉诏还京,但察尔扈草原正是大变之后亟待大治之时,没有一个威望足够的大臣压阵,要想尽快平静想来也不容易。他脑中急转,闪电般的想了无数念头,终于从中找到一个勉强可以平衡的主意。“臣有一建议,西北扩土千里,原先的州县已经不能有效治理。臣以为,可以效仿帝国先例,辟察尔扈草原及附近地域另建都护府,升海威为都护使,总管军事。”
不等皇帝勃然色变,他紧接着说道:“海威虽为都护使,但奋威军必须移防平贼军原先的驻地蟠龙峡,而都护府的府城可以定在怀州,怀州地处揽月峰以北穆尔古冰峰以西,本为帝国边市之地,虽因战事经年而渐渐荒废,但向北不过数十里便可进入草原扼住冰峰东西两侧,即可阻绝西铁勒余孽逃亡,又可防止东铁勒回窜,地势可谓至关紧要。在怀州设一知州负责政事,由平贼军驻扎接防。如此安排,皇上以为可否?”
皇帝听到这里,不由大感兴趣。果真按照这么一来,海威名为都护使高居西北之首,却极难垄断军政大权。他若是不肯轻离奋威军,就无法到怀州操持政事。若是一心想包揽全局,就必定要把自己置身于怀州城内平贼军中,到时就算真起异心也好对付多了。
“平贼军现在还有多少人?”皇帝想了想问道。
“坚守红滩的五万余人连伤者在内只剩下了一万,与奋威军一同行动的后备因为屡屡冲在最前面,伤亡也过了一半。如今军中不过两万,等伤兵全部返回大概能有三四万人。”
费力的举手挥了挥袍袖,皇帝道:“传我口谕,准平贼军再募新兵,可以凑齐五万之数。至于知州一职,让平贼将军兼领即可。”
“是。”暗暗出了口气,柳江风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不过还请皇上定下都护府的名号,臣也好交由吏部备案。”
皇帝只略一思索,便断然道:“朕以为但取经略西北之意,命为经西都护府便可。”
点头应了下来,柳江风正待趁着这个机会顺便再问问立储的事,却见皇帝面露疲态,示意中侍取来丹丸就着温水服下。他心中咯噔一跳,顿时有些不安。此时不过清晨,皇帝也显见是刚刚起床,可寥寥几句话,便露出难以支撑的迹象,分明是身体弱到了极点。更让他忧心的是那粒火红丹丸,想来又是术士进献的玩意,这种不知根由不问温凉的东西,怎能随便吞食?思量了半天,他硬着头皮道:“皇上,臣以为若龙体欠安,当招太医察看究竟。这丹炉练就的药丸,未必便能对症。”
“柳卿多虑了,此丹如何,朕心中有数。”不过片刻工夫,皇帝脸上神色已红艳了许多,听了这话不由嘿然一笑。
柳江风眼中疑色却是更深,皇帝神色虽然亢奋,但双目失神眼敛发青,恰合了病者虚火干旺的常识。只是他终非医道中人,也不敢妄下断言。只得诺诺几句后,怀着满腹猜疑拜别而去。
“怀州知州?”章杨听到柳江风带来的消息,不由意外的轻呼出声。这时如嫣正好上前奉茶,闻言也不禁掩嘴轻笑:“柳大人切莫开玩笑了,谁不知知州一职,需得帝国学士方能出任。听大人之意,那怀州竟是府城,依律更是要有一等学士的资历。我家先生虽然才情不凡,却从未参加过会试,如何能得到知州一职。”
伸手接过如嫣递来的香茶,柳江风并不忙着解释,他定定心心的轻啜了一口,举目望了望如嫣脸上的笑意,这才开口道:“如嫣姑娘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驻军将军兼领知州一事,早有先例。本朝曾六建都护府,无一不是如此。只因都护府所在皆为羁縻之地,常有民变发生,非武将不足以弹压。何况这经西都护府,更是帝国新辟之疆域,若遣一文官,如何能压制的住?”
如嫣这边恍然大悟,章扬却又纳闷问道:“可是既然平贼、奋威两军驻扎,又有海大将出任经西都护使,再让我兼领知州,似对海大将有些不恭。”
“正是要你这个不恭!”柳江风击掌应道:“董峻亡故,西北无人名望能出海威其右。皇帝偏偏如此安排,其用心不用我多说了吧。”
章扬呆了呆,不禁摇头笑道:“大人如此明言,佐云那里还有话说。”
立起身来走了几步,柳江风认真叮嘱道:“你也莫要以为容易,这一官职,好比连通河岸两头的独木桥,桥上来来往往人马无穷,若是自身不够结实,第一个断的就是你。我且问你,接手掌控平贼军,你有几分把握?”
几分把握?章扬心中一跳,立刻盘算起来。董峻之威,非常人所能仰望。李邯吴平虽是平贼军的老臣宿将,却绝无能力煽动全军。右军副将毕典久居二人之下,便在平贼军中,也是名望寻常。方戈武常年督管后备辎重,忙于琐屑而短于军功,更不可能震慑全局。至于自己,要说能让全军心服,那真叫睁眼说瞎话。但以年来苦战之功断事之明,与他几人争个长短,还是可能的。
“要说把握,佐云此时连一分都没有,然假以时日,定能使之如臂运用自如。”
听到章扬充满自信的一段话,柳江风大笑道:“年轻就是好啊,这等狂傲的话也敢妄言。明明是知道不能控制平贼军,偏偏不肯承认。”他笑了半天,忽又嘎然而止肃容道:“然你能有这份雄心,实属可造之才。既然我推举你为平贼将军,又岂会袖手旁观。烈风军经过休整,已经恢复元气,我准备禀明皇上,交你并入平贼军中。如此一来,加上你现在统领的平贼精骑,纵有人心中不服,也不能轻易撼动,至于今后,就看你自己了。”
章扬心中动荡,一时百味交集不知如何说起,迟疑了半天,终忍不住问道:“大人如此厚爱,实让佐云心中惶恐。我本布衣,两载不足而跃居将军,虽不敢妄自鄙薄,却也知道这般升迁之速,若无大人相助,实属痴心妄想。但,大人何以关切至此?佐云这一问,非是怀疑大人别有用心,实是心中不解辗转难安,还望大人明言。”
“好!好!问的好啊!”柳江风连呼数声,非但没有因为章扬的质疑而恼怒,反倒是面露喜色。他挺背直立虬髯爆起,双目精光炯然,盯着章扬的眼睛徐徐道:“我位极人臣,手握京畿数万雄兵,一声令下,足可翻天覆地,于权力一途,断无所求。且我身居左领军卫、扬威将军十余年,门生故旧亲朋好友,可谓遍布天下,任谁见了我,少不得也要恭恭敬敬的叫声大人。富贵荣华,至此足矣。要说屡次提拔你是为了私利,别人不信,你不信,就连我自己也不会相信。”
他说到这里,脸上血色充盈,傲然独立,身躯已挺的笔直。落在章扬如嫣的眼中,真如一根通天的石柱般不可耸动。
“我之所以屡屡相助,不为其他,但为天下耳。皇上垂垂老矣,吾辈众人何尝不是如此?身在国在,其势虽壮,可人生一世总有尽头,那时又该如何?唯有拔俊彦于草莽,取贤才于凡众,物尽其才人尽其能,方可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一生荣名!”
此时一屋寂静,只剩下他的声音铿锵回荡。窗外春日阳光,渐渐落去,直到红霞散去了无踪影,几人依然沉浸在那股难言的气氛中。
良久,章扬才艰难的笑了笑,把四周浓浓的庄严正气撕开一个口子,冷利尖锐地说道:“大人之心可鉴日月,佐云受教了。但倘若大人举贤才,断是非,竭尽一己之力。却依然不得不看着山河失色,百姓流离,那又该当如何?”
柳江风阒然色变,眼皮猛烈的跳了数跳,他逼前几步直靠到章扬身前,虎目怒张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意,狠狠的定在了章扬脸上。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双清澈如常的眼睛,倔强的迎视上来,丝毫也不肯退缩。两双黝黑的眸子一寸寸一分分慢慢接近,等到几乎要凑到一起时,才听见他口中挤出几个字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人如今不是皇上,以后也不可能是,倘若拼尽全力却不能力挽狂澜,那时大人如何自处?”毫不迟疑的说出疑问,章扬依然昂着头坚定的对视。
黑暗已不知何时来临,柳江风的眼眸似也随着它慢慢暗淡下去,漆黑的空气里,忽然响起他坚忍执著的声音:“有死而已!”
第五章危机(简介)
由于目睹帝国皇帝服食丹药导致身体迅速恶化,加上柳江风在胡商赋税上的一系列举措影响了自己暗中的收益,中书令钱浚之终于下定决心与管捷勾结,共同应对将要发生的变化。
章杨则奉命率领烈风军及初步整顿后的平贼军出蟠龙峡直奔怀州,队伍当中,还多了些与林思元意气相投的仕子官吏。
与此同时,扩军后的管捷已经将目光投向原江南岸,频频派出小队试探骚扰。然而江左世家隐隐然围绕李氏抱成一团,很是让管捷头疼。
在接到钱浚之合作的消息后,管捷的头号谋士卓成大喜过望,决心发动早已潜埋在宫中的伏笔,利用钱浚之的地位,直接在京师搅动大局翻天覆地,为管捷上京创造借口。
第六章怀州
从京城前往蟠龙峡大营,一路都是宽阔异常的官道。当年帝国鼎盛时,曾穷尽人力连续开辟了数十年,却险些因为铁勒的崛起而几乎无用。如今边陲稍定,这条路也就渐渐繁华起来。且不说那些往来东西的商人,只那些终于得以重归故里的游子便已是络绎不绝。
章扬等人这次北去,既无紧急军情,又带了不少文职官吏,索性整队缓缓而行,并不急于赶路。过了十数日光景,顺顺当当的到达了营中。忙着和海威先期派来的军官交接了各处物资后,平贼军又待了数日,等着了一些轻伤归队的老兵,重将各军编整一新,方才全军拔营,告别驻扎了十几年的这片土地,向着东面偏北的怀州而去。
这段路却比不得自京师而来的官道,怀州本是边陲小城路途遥远,又因战火连绵波及无辜,弄得以前半路上偶尔能见的几个驿站野村俱已不复存在。如此一来,平贼军不得不一路风餐露宿,除了没有厮杀之忧,几乎赶得上出征时的辛苦。
章扬冷眼旁观,见林思元等一干官吏虽然略显狼狈,倒还能咬牙坚持,心里也颇为满意。那怀州刚刚被定为都护府城,想来决不会有多少繁华。自己与军中将士都是尝惯了苦头的人,自然无所谓,可对这些京师子弟,难免有些担心。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多虑了。
北地昼短,这一天落日时分,平贼将士连同逶迤数里望不到尽头的各种辎重车辆,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翻过了锁天关。不容他们喘息,眼前便有异象扑面而来,令得众人为之目炫舌惊。远处,是那高耸千丈,皑皑白雪万年不化的穆尔古冰峰,宛如一根皎洁的玉柱直耸入云天,在荒凉大地上散发着清冷的绚丽。玉琢一般的雪白,从大地的尽头绵延不绝,最后忽地化作五彩云霞,消湮无踪。连天青草蔓蔓,此时皆被残阳染上厚厚的绯色,仿佛一块足以铺天盖地的斑斓锦绣,悠然自得的躺在前方。
“咝”的一记长长吸气,不禁在林思元口中响起,他再向上挪了几步,将自己全身都置在了关顶,方才惊艳道:“久闻草原风光迤逦,迥异于帝国山水,如今观之,诚不我欺也。”
他本性情中人,见的这般景色,忍不住就要搜刮肚肠,一心想做首诗词。只是仓促之间,虽然打了几个腹稿,总觉得难以舒展意气,待到抬头想与众人切磋,却被眼前气氛生生吓了一跳。
此时上至将佐校尉,下至士卒民夫,全都满脸苦涩,毫无半点喜悦。顺着他们的视线向前一望,林思元也愕然僵在了那里。只见关下峰前,号称凡南北三百六十丈,东西五百十七丈,背山而建,垒土为墙,居者一万六千余户,多商贩牧人,千里北疆,繁华第一的怀州城,竟是沉浸在一片死寂中!
遥遥俯视,呼啸的风沙绕城而转,正卷着黄土到处飞扬。四周的城墙已是残败不堪,每隔上一小段便露出数个坍塌的缺口。据说全以熟土蒸成,铁刃难刺的砖石,而今已裂成无数碎块,静静的散落在城里城外。护城河露出龟裂板结的河底,黑得让人触目惊心。那些街道两旁排列整齐,犹能验证往昔风采的屋舍,却冷清的看不见半点烟火。
“看清了,这就是帝国西北边市所在,如今我等的驻地。”扬鞭指着怀州城,李邯不无讽刺的苦笑道。
周围人人不由黯然,跋涉千山万水,末了却见到这种荒凉角落,任谁心中也不是滋味。尤其那些随着林思元出京而来,满怀壮志只想施展抱负的仕子文人,更是大感失落。觉察出弥漫在军中的情绪,章扬也不虚言安慰,只径自向李邯道:“我来时查过户部存案,并无将怀州百姓迁入内地的举动,军中也未曾听说铁勒曾经屠城。这城里原有居民数万,加上往来客商,总有十万之数吧。虽因战火阻隔,久失音讯,想来断无全城死绝的道理。”
李邯眼中一亮,连带着众人面色俱都活泛起来。章扬的话确实有理,姑且不说怀州城是否遭受过大难,但这全城忽然没了人烟,实在过于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