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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长孙皇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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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是仁慈的。
  遥遥的马蹄声和入梦中,我涌出泪来。
  这一生,梦非梦,真非真。


  第四章

  风云变(上)

  清湛的水波,光整的堤岸,华贵宏大的花船由各色娉婷少女素手扶彩绳悠悠拉纤,舳舻相接,二百余里,船上花簇烂漫锦绣铺陈氅毦闲抛金珠玉翠琳琅满地偎得秀足愈发明灿旎润,眩目迷心。
  一皇袍男子端立船首,淡雅笑看。
  水天一色的透蓝映着煌煌的明黄,风过处,衣襟翻飞跋扈,愈衬得刀削斧凿般的身姿优美傲慢得刚硬洗炼。
  “世民,为何你不上谏表?”
  男子轻轻笑问,完美的薄唇勾起一道深刻的讽痕。
  “皇上,臣也不自知。”
  李世民伴在君侧也颇潇洒,不像在宫中侍上般方正,可其实该守的规矩一样也未疏忽。
  “大臣纷纷上表苦谏,说是朕不该开运河下扬州看琼花。”
  杨广凉凉笑了,俊美无情。
  “依着他们的意思,我呆在宫里把玩这些就行了。”
  杨广一拂袖,拂去了美女金石,轻飘飘的绸袖在风中嬉笑。
  “琼花,朕曾命人移来宫中,却费尽心思也未留住,憔悴凋花容,毅然决然,嗤笑荣华。
  要赏她,你就去。她只愿在秦淮河畔临水照花容,笑绽美姿颜。
  有意思,比人强,朕就是要抬举她。
  她知道,她在的地方就是天堂,不必去理会俗世的界定。
  这性子像朕。
  世民,我告诉你,即使朕不是太子贵胄,即使单凭仪容气度才智谋断重选君主,皇上也依然是朕,就像琼花是天生的花王。
  朕知道那些人在说什么,那些苍蝇嗡嗡乱叫。
  朕就是要他们去,朕就是要他们好好看看琼花,任情恣意,艳冠群芳。
  恪己复礼?哼,那是庸才的圣条。
  朕宁可赌命也绝不妥协。朕就不信,天才还不能翻手云雨?
  我辈是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朕和琼花。”
  杨广迎风负手,昂立狂桀,睥睨天地。
  李世民魇醒惊起,冷汗淋漓。
  不知为什么,总是做同样的梦。
  其实,隋炀帝临幸江都扬州还是大业元年二年的事。虽然贵为皇亲国戚有幸随行,可也才六岁,想起来也只剩模模糊糊的一片光怪陆离的奢靡印象。
  那番话有些隋炀帝是在不同的场合说过,不过却从未对他说过。
  更奇怪的是,也不是什么恶梦,却每次都汗如雨下冷如冰,心口狂跳不已,似大病一场,又似死里逃生。
  长孙点亮烛,拭了拭世民的额:“又梦到他了?”
  世民轻叹一声,默默摇了摇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世民,自从你打定主意,你就总做这个梦,”长孙柔柔静静的依着世民说话,“只是主意既定,为何不立即行动呢?进有进的得意,退有退的潇洒,成有成的辉煌,败有败的豪情,都是担当都无憾,都是丈夫。只有犹疑,最是伤身,伤身累心又一事无成,只有窝囊,不甘的窝囊,不敢的窝囊,空白的窝囊,原地兜圈的窝囊,只是自个把自个的精气神都磨黯了,惊风飘白日,人老事空,窝窝囊囊的白白赔上了一辈子,何必。”
  李世民微微一震,久久不语。
  “二少爷,刘爷家小童求见。奴婢说二少爷已睡下了,他口称急事,苦苦哀求二少爷赏脸。”丫鬟隔着帘子恭声禀报,划破了一室的沉凝。
  世民夫妇对视了一眼,心中惊疑。
  “我去看看,这么晚了,必有急事。”李世民匆匆边披着衣服对长孙说。
  李世民刚步进厅堂,小童立时迎着他扑通跪下了,涕泪满面:“二少,求您看在和我家少爷往日情份上,救他一救吧。”
  李世民预感成真,心凉了一半。他定了定神,扶起小童,宽慰道:“别急,慢慢说。你家少爷怎么了?”
  “我家少爷被捕入狱了,少爷外放做官,孤身一人,他被抓,我们一群下人慌得没了主心骨,只得这么夜了还冒冒失失前来打扰爷。”小童抽抽搭搭断断续续的边哭边说。
  刘文静被捕了。李世民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反倒静定了下来。
  快马加鞭,直奔囚牢,天刚破晓。
  “肇仁,你被卷进李密案,麻烦大了。当年高俭就是因为卷入了杨玄感案被远贬荒蛮之地,至今生死未卜。皇上最忌讳造反,宁可错杀,也不漏过。”李世民望着镣枷上身愈见单薄的好友,忧心忡忡。
  刘文静微微一笑:“我是不值。李密不是能成大事的正主,我白白被牵累了。丧乱方剡,非汤、武、高、光不能定。可惜我刘文静大好头颅有用之身未能奉与真命天子,就不明不白作了屈死鬼,也是命该如此。”
  李世民一怔抬首,撞进刘文静明亮光熠的眸中,恍然了悟,不由精神一振,扬眉傲笑:“安知无其人哉?我今来此,不是来哭哭啼啼姁姁相忧的。世道将革,直欲共大计,试为我言之。”
  刘文静大喜,意气风发,笑点江山,款款从容:“今李密长围洛邑,主上流播淮南,盗贼蜉结,大连州县,小阻山泽,以万数,须真主取而用之。诚能应天顺人,登高举旗,振臂大呼,则四海不足定也。今汾、晋避盗者皆在,文静为令数年,知其豪杰,一朝啸集,十万众可得也。尊公所领之兵,复且数万,君言出口,谁敢不从?乘虚长驱,鼓而入关,以震天下,不盈半岁,帝业成矣。”
  李世民抚掌大笑:“君言正与我意合!”
  四目相交,会心一笑。席地而坐,潜心密谋,梳理名单,部署宾客,意图起事。
  议定回府,已是夜半。远远的望见烛火暖暖,心中暗悦,不由加快了脚程。
  迎接李世民的是一室的馨香,一桌热腾腾的小菜精美清淡,长孙含笑倚盼。
  “夫人好兴致。”世民笑吟吟说道。
  “因为我知道夫君归来时必然好兴致。”长孙悠悠笑着接口。
  “哦?”轻挑眉尖,笑意渐深。
  “肇仁倜傥有器略,不是柔弱人。你今去看他,详谈整日,他必已助你坚定了决心。”
  “知我者夫人也。”世民舒心长叹,心满意足,“我和肇仁商谈一天,把人事方略都敲定了。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这些,是父亲的态度啊。父亲犹疑不决,时不我待啊。”说着说着,语调越来越低沉。
  “世民,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炖品,尝尝。”长孙温言细慰,夹菜给世民,世民就着吃了。
  “好吃吗?”长孙笑微微的问。
  “好吃。”世民调整了心绪,笑着应道。
  “我知道你爱吃,我炖了三个小时呢。小火慢慢的炖,不急不徐、心心定定的炖,直炖到骨酥油走,肉香皮滑,可口了吧。”长孙柔柔的细细说,“只要火候到了,工夫到了,自然就可口了。水到渠成,自然无痕,方为上乘;用急火是不成的,皮溶肉焦,反倒什么也没得吃了。”
  世民抬头笑了,笑得释怀:“我明白。我也就是对你说说而已,说过就算了,该怎么做我心中还是有数的,你不必担心。”
  “还是说出来好,闷着伤身子。反正也只是跟我说说,说什么都没关系的。”长孙柔柔笑开,灿烂妩媚。
  这就是生的底子,平静涵容;但生的样子不是这样的,生的样子是变幻闪烁的。比如缘分,最是奇妙灵透。
  比如刘文静和裴寂的缘分,更是不可捉摸中的不可捉摸。
  刘文静风流倜傥得大气雍容,裴寂却七窍玲珑得灵敏剔透。两人彼此瞅着都有那么点不顺眼,都有那么点瞧不起,可偏偏又融洽默契得分不开,虽然谁都心底不愿承认嘴上无限夸大。
  夜凉如水,新月似眉,刘文静慢慢踱到窗台前,正见一颗流星灿亮坠落。刘文静愣了愣,旋即摇摇头挥去了这一幕。
  狱中长谈坚定了刘文静对李世民的信心,一切都挑明了,志同道合。所以一被李家保出狱,刘文静就迫不及待的四处活动开了。阴布宾客,潜结死士,候机当发,秘图起义。
  可很快,刘文静就觉得施展不开了,一切的一切都停滞在一个暧昧的度里,无法再进一步。刘文静不得不抬起头来正视李渊,这个和光同尘的男人。
  如果说李世民是剑,那么,李渊就是鞘。鞘包容剑,又限制剑,这就是度。如今,已临危界,欲进路已封。
  刘文静抬起头来正视李渊,沉吟良久。
  这是个怎样的男人呢?倜傥豁达,任性真率,宽仁容众,无贵贱咸得其欢心。这是众人对他的评价。这样的人是不值得提防的,敌不足以为敌,友也只可是酒肉友。这是一个人人欢喜又人人轻忽的人物,从头到脚也不见半星异芒。
  刘文静也一向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今天,他知道他错了,错的离谱;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懂得了圣人所说和光同尘究竟是何解。
  然后,刘文静就想到了那个孽友裴寂。是裴寂和李渊相似的气息牵引了刘文静的思路,灵感顿至。事实上,裴寂和李渊也确实是莫逆之交。
  “李二公子非常人。大度类于汉高,神武同于魏祖,其年虽少,乃天纵之才。”刘文静有一句没一句的试探着裴寂。
  裴寂正舒舒服服的坐在火炉旁烫酒,裹着柔暖的狐氅,端着白瓷杯。“肇仁,你真不是享福的命,”裴寂懒懒的笑着,疏散得贵气,酒气熏上了脸,倒愈显得面如冠玉,翩翩优游,“你见过女儿红配白瓷杯的?还是这么糙的白瓷杯?好了好了,下次还是我请你喝酒吧,喝你老兄的酒简直是受罪。”
  刘文静知道是套不出话了,无奈失笑:“得,好心请你喝酒还被当成驴肝肺了。我在李二公子面前捧了你半天,二公子说明天请你喝酒赌钱,那可是美酒玉杯娇媚人儿,总是你喜欢的调调了吧。”
  裴寂嬉笑着举杯齐眉,敬过刘文静。
  “唐国公真乃品酒之大行家。放眼天下美酒如数家珍。”酒至半酣,裴寂眉眼倦慵,扶醉笑谈,“只是对此美酒,怎能无美人相伴,岂不少了兴致?”
  李渊哈哈大笑:“有你玄真在,还会少了兴致?”
  裴寂长笑拍手,只见帷帐后行出两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莺莺呖呖:“妾身见过唐国公。”
  “好好好,”裴寂畅怀大笑,“今晚你们俩就好好伺候唐公吧。”
  告辞出来,但觉酒未尽兴,想起几天前花满楼那场花酒宴,倒真是美酒玉杯娇媚人儿,和刘文静许愿的一模一样。
  李二公子风度翩翩的虚探了几句,裴寂也彬彬有礼的虚应了几句。酒过三巡,裴寂面前赢的赌金也亦堆如小山,李二公子终于开口了:“炀帝无道,生灵涂炭,此非天下之福也。”
  裴寂微微一笑:“在下不过一小小宫监,才短识浅。一夜见逻堞传烽,不由惊惶失措的长叹:‘卑贱之极,家道屡空,又属乱离,当何取济?’肇仁兄镇静自若的开导我说:‘世途若此,时事可知。吾二人相得,何患于卑贱?’一言惊醒梦中人。今肇仁兄果不食言,将我引见给二公子这般人物。寂何德何能,有此际遇,但凡吩咐,敢不从命!”
  说着,长身而立,深深一揖。
  李世民忙忙将他扶起,笑着道:“玄真兄过谦了。今天道昏暗,真是我辈奋发之时。可父亲太过忠义,迟迟不愿有所为。玄真兄与老父交厚,还请多多劝解。”
  裴寂欠身道:“二公子言重了。既然二公子决心已下,在下倒有一法劝得唐公首肯。”慢条斯理的和盘托出。
  “这”李世民面有难色。
  裴寂漫漫一笑,狡黠灵透:“二公子龙凤之姿,天纵英才;肇仁兄也是当世俊杰。但凡有一丝可能,二位早就料到了,哪用在下置喙。今二位既感为难,那必是所有的正道都堵死了,这就不得不另辟蹊径了。二公子和肇仁兄都是做大事的豪杰,大丈夫何必拘于小节呢。”
  凉风吹过,酒醒了大半,更觉不尽兴。算了,明天还有大事呢,早点睡吧。裴寂踅回屋去。
  李渊梦中醒来,惊得猛然坐起。
  “此乃何处?尔等何人?”扭头厉声喝问窃笑不已的二美人。
  “不认得您的寝宫了吗,皇上,还有您的捷妤和美人,您都忘了吗?好无情的郎君哦!”二美人咯咯笑成一团,作势欲啐他。
  可惜他那个诗文冠绝的末代重孙还未出世,否则必定诗兴大发“笑唾檀郎面”。而李渊,没有这个才情,也没有这份雅兴。
  沉着脸整妥衣冠,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裴寂早在外间候着了,面前一壶清香逸溢的好茶。见李渊出来,轻笑着招呼:“来来来,喝醒酒茶。”
  “你搞什么鬼?”李渊一把掀翻了桌子,揪住裴寂的衣襟。
  “皇上不称意吗?”裴寂嬉笑着拨开了李渊的手。
  李渊脸色发青,还未及再开口,只见门帘一挑,进来一人,正是李世民。
  “你逆子”李渊颤巍巍指着李世民,气得语不成调。
  “父亲,起兵吧。”
  李世民正色跪下,面容端毅。
  “报”李渊正要开口,急报至。
  “虎牙郎将高君雅兵败!”
  李渊眼前一黑,险险跌倒,一口血喷出,跺足大叫:
  “罢,罢,依了你们!”
  裴寂闻言,利落的在李世民身边跪下:
  “谨尊圣谕!”
  “闭嘴!”
  李渊大喝,怒瞪裴寂。
  人散屋静,李渊凭窗远眺,只有李世民还侍立左右。
  “二郎,记住,我们起兵是清君侧,不是造反。让你身边那群人把嘴巴漱干净些。”
  李世民凝重的点了点头。
  瓦冈军兵多粮足,突厥虎视眈眈,李家有什么,势单力薄啊。此时的情形,何异于当年曹孟德和袁绍袁术之流的对决!
  李渊见李世民沉着有章,心中赞赏,脸色稍霁:“二郎,你一向是知轻重的,我今天就给你交个底吧。在马邑,我与王仁恭两军兵力不过八千多人,我趁王仁恭兵少害怕六神无主之际建议胡服骑射,从两军中选拔了会骑射的二千多人,亲自领军训练,后来扩充到四千多人,这就是咱们的核心班底。鼠雀谷大捷后,我军收编降卒,部队扩大了一倍,只待整训完毕,就可动手,可你却等不及了。”
  看看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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