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女儿-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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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她去步枪射击场之前,她已经感到有了精神上的宣泄。她充满希望,简直忘乎所以。说真的,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那么快乐,第一次给人以安详的感觉。”他深深地吸口气,看了我们一眼,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会怎样看待我,我不怪你们,但我当时心里想的全是为了她好。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她也诱使了我犯罪,我采用了一种……非正统的治疗方法。话说回来,假如你当时看到她是多么乐观,看到她那近乎孩子气的举止——紧张、害怕,但又满怀希望,相信多年的噩梦定会结束……但实际上我知道,她对她本人和其他人所造成的伤害是不会就那样消失的,不会因为她对她父母说一句‘我爱你们。如果你们原谅我,我也原谅你们’而消失……可是她相信会消失,而且要我也相信……但她估计错了……我也没有估计到她父亲会如此大发雷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她以为她很快就会变得快乐起来……她一直彩排似的准备那天夜里对父母说的话……以及早餐时……”
接着奇怪的事发生了。穆尔的脸上流下了两滴眼泪,他用双手捂住了脸。
辛西娅站起来,她把手搭在穆尔的肩膀上,然后做个手势让我跟她一道出去。我们到走廊上,她对我说道:“让他走吧,保罗。”
“见鬼,不行。”
“你已经在监狱里与他谈了话,让他到他的办公室里去睡觉,明天好参加葬礼。我们明天或者后天再处理他。他跑不了。”
我耸耸肩。“好吧。哎,我的心肠也变软了。”我来到警卫办公室,对警卫班长说了此事。我填写了一张解除拘留的表格,并在上面签了字——我讨厌解除拘留的表格——然后走出警卫办公室来到走廊上,辛西娅正等在那里。
我说道:“他被释放了,但不准离开岗位。”
“好,这就对了。”
“我们不知道是否真做对了。”
“保罗……发脾气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任何事情。报复不会带来正义。这是你应当从本案吸取的教训。安·坎贝尔从未吸取教训,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至少应当引以为戒。”
“谢谢。”
我们走回我们的办公室,在办公桌边坐了下来。我和辛西娅每人分了一部分安的日记打印件。我们开始阅读前我问她:“刺刀到哪里去了?”
她回答道:“我不知道。假如坎贝尔将军从未走近他女儿,那他就不可能看到那把刺刀,也不可能知道可以用刺刀割断绳子将她放开。他告诉了我们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一种是他试图将木桩拔起以便放开她,另一种是他不能走得离她那么近。”她补充道:“实际上他没有走得那么近。”
“对。在他之后去现场的人——我们假定是肯特——他看见了那把刺刀。肯特也没有拿走那刀——假定后一个人确是肯特的话。然后,福勒夫妇去了现场。他们带着自己的刀……但安已经死了。再下面是圣·约翰中士、宪兵凯西……我不知道,但有趣的是谁将刺刀从地上拔出来的,谁就保管着这把刺刀……”我考虑了一会儿,而后说道:“假如我们同意将军的第二种说法,即他没有走近她,那么将刺刀从地上拔出来的人不会是他,而凶手没有理由拿走刺刀。圣·约翰和宪兵凯西也不会这么干。”
“你说是福勒夫妇干的?”
“我是说福勒夫妇发现安已死去,看到解救她的工具就在她的两腿之间。如果你愿意这么猜想的话,那就是福勒夫妇意识到将军对他们撒谎,将军并未设法救她。我可以肯定将军告诉了他们他曾设法救她。而事实正如坎贝尔将军在后一种说法中讲的那样,他和女儿保持着一段距离,两人说话时是大声吵嚷着的。因此,福勒夫妇看到那把刺刀,意识到将军本可以解救女儿,可是他没有,结果她死了。他们不想告诉他这事,也不想让他在正式报告中看到,于是便将刺刀从地里拔出扔了。”
辛西娅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的,也许所发生的事就是这样。”她朝我看了一眼,“那么她在西点军校戴的那枚戒指呢?”
“这个问题我一无所知。”
“也是福勒夫妇取走的吗?”
“有可能。他们又帮了将军一次忙,尽管我没有得到他们的帮助。也许是凶手将戒指取走作为一种感情的记忆。我认为凯西和圣·约翰不会干出如此可怕的事来。但你永远无法知道人们在尸体面前会做出什么事来。再说,将军也可能比他讲的更靠近女儿一点。他拿起刺刀,想割断绳子将她放开,但又改变了主意。他取下她的戒指,说她玷污了她的军装,侮辱了自己,说完就离开了——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于是驾车去了福勒夫妇家里。谁知道呢?又有谁关心呢?”
“我关心。我必须知道人们是如何做事的,他们在想些什么。这很重要,保罗,因为正是这些才使我们的工作比手册上写的更有意思。你想不想成为像卡尔·赫尔曼这样的人?”
我强作笑脸,“有时候我想。”
“这样你就再也不能判断动机,或不能识别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听起来觉得不错。”
“别说反话。”
“说到动机、好人、坏人、激情、妒忌和仇恨,我们还是赶快把这些材料看完。”
我们看了一会儿材料,发现了威廉·肯特性偏爱的秘密。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安·坎贝尔认为他是个愈来愈令她伤脑筋的人。我对辛西娅说:“这是她上个月的一段日记。”我读道:“比尔再一次想独占我。我原以为我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今晚特德·鲍尔斯在这里时他来了,那时,我和特德还没有去楼下。比尔和特德在起居室里喝起酒来。比尔对他很粗野,以权势压人。最后特德走了,我和比尔谈了起来。他说如果我答应和他同居或结婚,他准备离开他妻子,辞去职务。他知道为什么我跟他以及其他男人一起厮混,但他开始认为我们俩不仅是厮混而已。他逼我答应,我告诉他不行。今晚他没有性欲,只想与我交谈。我让他说,但我不喜欢他说的内容。为什么有些男人以为他们非做身穿金光闪闪盔甲的骑士不可呢?我不需要骑士。我是我自己的骑士,我是我自己的龙,我生活在我自己的城堡里,其他人都是道具和跑龙套的小角色。比尔的认识能力并不很高,他不理解,我也不想做什么解释。我对他说将考虑他的要求,但同时又问他,事先约好再来这里好不好?他听了大发雷霆,真的打了我,然后剥光我的衣服,又在起居室的地板上强奸了我。完了之后,他似乎感到好一些。过了一会儿他绷着脸走了。我意识到他会变得很危险,但我不在乎。事实上,在所有和我发生过关系的男人中,除了韦斯,他是唯一真正威胁过或者打过我的人,而正这一点使比尔·肯特显得非常有趣。”
我抬起头,不再看材料。我和辛西娅相互看了一眼。显然,肯校上校是个危险人物。没有什么比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者的情欲发作时更危险的了。我正要另读一份材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接着门开了。我认为是基弗准尉,结果却是肯特上校。我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
第33章
我把电脑打印件收集整理好,顺手放进文件夹。肯特站在那里看着,但没有做声。
办公室内光线暗淡,只点了两盏台灯。我坐在那儿,几乎看不清肯特的面部,但我感觉到他似乎在狞笑,也许是闷闷不乐。我记得他去教堂看过尸体。
他说话时嗓音低沉,几乎没有语调的变化。“贝克到处在偷偷窥探什么?”他问道。
我站起来回答道:“她不是到处窥探,是在为我搜集我要的一些东西。”
“我是指挥官。你要什么,向我来要好了。”
事实上,他说得完全正确,但除了这一次,因为这个案子中,我要的东西正和这个指挥官有关。我说:“只是行政方面的一点小事,上校。”
“这幢楼里没有小事。”
“唔,违犯停车规则和交通规则的传票还是小事。”
“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只是标准程序而已。要知道,如果什么车子都到处乱停的话,那么——”
“这我知道。你要的是宪宾巡逻报告和值勤军士的值班记录,还要了那天晚上的无线电通话录音带。你是不是在特意查寻某一辆车?”
说真的,确实如此,就是他的车。但我回答道:“不是。贝克去哪儿了?”
“我免去了她的职务,命令她离开了这幢大楼。”
“我明白了。那么,我现在正式要求你取消这项命令。”
“我已给你另外派了一个书记员。我决不容忍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破坏内部安全。你违反了规定,也许还触犯了法律。明天我将与军法参谋一起着手处理这件事。”
“你当然有权这样做,上校。不过,依我看,威姆斯上校这会儿没心思管这件事。”
肯特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他答道:“军事审判统一法典不会偏袒任何人,这儿的每一个人都要受到法律的约束,包括你们俩。”
“你说得很对。我对贝克所做的一切负全部责任。”
这时,辛西娅站起来:“应该由我负责,上校,是我让贝克那样做的。”
肯特看着辛西娅,说:“你该做的一切应是首先向我请示。”
“是,长官。”
肯特占了上风之后,本可以继续向我们进攻。不过,看上去他对此并无多大兴趣。他对我说:“你把穆尔上校关起来时,我没说过什么,但是,我要就你如何对待他的事拟一份正式的报告。你不能用那种方式对待一个军官。”很显然,肯特说这番话时想到了自己的将来。他指责我们的那句话根本不是针对穆尔上校的。
我回答道:“军官通常不应有那种行为。他玷污了他的军衔和职业,也玷污了他的职责。”
“但是,你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住处,对他的活动做适当的限制,等调查有了结果之后,再决定是否有必要指控他犯罪。”
“上校,你知道,我个人认为,你的职务越高,所受的惩罚该越重。年轻军人因无知糊涂、尚不成熟或一时冲动而闯了祸,要严加责备,而高级军官只要犯法,就应该严加惩处,以示惩戒。”
“但职务还包括它应有的特权。特权之一就是军官在受审之前不应关禁闭。布伦纳先生。”
“但是,如果你犯了罪,你所受到的惩罚应该与你的地位、工作和对法律的认识成正比。与军官的权力及特权同时存在的,应该是沉甸甸的责任。任何不履行职责或违犯法律的行为都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我是在说你,比尔,你知道我是在说你。
他回答:“还必须把一个军人过去的表现考虑在内。如果一个人20年来的表现一直是正直而令人尊敬的——就像穆尔上校那样——那么,就该顾及他的面子和自尊。如果他该受什么惩罚的话,军事法庭会给他定罪的。”
我久久地注视着肯特,然后回答:“我坚信,一个军官,因为他享有特权,因为他曾宣誓就职,所以就有义务对自己犯下的罪行勇敢承认,就有义务使军法委员会免受公开审判的难堪局面。说真的,我倒是欣赏古代武士拔剑自刎的传统。但是,现在的人哪还有这等胆量。不过,我还是认为,作为军官,一旦犯了死罪,或亵渎了自己的名声和身上的军装,至少应该考虑用自己手中的枪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看你是疯了。”肯特说。
“也许是吧。也许我该和精神病医生谈谈去了。穆尔可以离我远去了。我告诉你,我已解除了对他的禁闭。你听了一定很高兴。现在他应该已离开这儿了,也许开着车找今晚睡觉的地方去了。要是你想找他,最好到心理训练学校的军官宿舍去看看。另外,他认为是将军谋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我知道那不是将军。因此,无论是谁谋杀了她,那个人现在就得决定,是否该让穆尔去告诉联邦调查局自己的猜想,听任一个诚实正直的人受到怀疑。或者,那个犯了罪的人会不会为了保持自己的荣誉而去自首呢?”
我和肯特默默对视片刻,然后,肯特说:“我想,无论是谁杀了她,他都不会认为这是犯罪。你喜欢谈荣誉、道义、古代武士习俗以及军官的权利与责任等等。而我敢打赌,杀人犯肯定认为根本没必要为此动用军事审判制度,因为他的行为纯粹是一种……一种有关个人正义和个人名誉的行为。这与你的观点完全不同。”
“不错。但不幸的是,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一个法治的时代。从我们的个人感情上讲,是难以接受的。十多年来,我调查了多少杀人案件,你也看到了很多,上校。几乎每一个杀人犯都认为自己是有正当理由的。地方陪审团也开始接受这一说法。问题的关键是,如果你觉得你有正当的理由,那就说出来让我们听听。”不知不觉中,我们的谈话不再只是泛泛而谈,而几乎是有所指了。这当然还要看你是如何理解这个人称代词“你”①字的。
①英文中的“你”既可直接理解为第二人称单数,亦可能作泛指“任何人”。
肯特看着我,又看看辛西娅,然后开口说道:“我刚刚去了教堂。我不是教徒,但我为她做了祷告。对了,她面容很安详。我想那是殡仪馆的人处理的。我想她的灵魂一定恢复了自由,她的精神一定又充满了欢乐……”他突然转身走了。
有好几秒钟,我和辛西娅都没做声,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然后,辛西娅说:“现在,我们知道安·坎贝尔苦难的根源所在了。”
“是的。”
“你说他自己会承认吗?”
“不知道。这就要取决于现在到明天早晨这段时间里,他内心斗争的结果如何了。”
“我觉得自杀不是个好办法。保罗,你不该对他讲自杀的问题。”
我耸耸肩:“想到自杀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安慰,它曾使人们安然度过许多不眠之夜。”
“瞎说。”
“不,是尼采说的。”
“可怕。”辛西娅说,“我们去找贝克吧。”
“是基弗。”我也站起来,拿起存有打印件的文件夹。我们离开办公室,走出大楼,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来到宪兵司令部大楼的台阶上,我抬头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