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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走在石安门外(同志文)-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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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让我躺会儿,快累死了。”我耍赖。 
“不成!一身土,你躺完了我还得重新换床单!”拽了好几次,他才把故意往他枕头上蹭的我给拉了起来,然后连推带搡的赶进了小浴室。 
“哎!我没换洗衣服啊。”我从门缝喊他。 
“你包里呢?” 
“那都是要洗的。” 
半天没吭气儿,我知道周小川肯定一脸想杀了我的表情,最后,他才无奈的说了句“那先穿我的吧。” 
好、好,这就行了。我满意的关上门,然后认认真真地洗了个热水澡。 
那时候各家各户还没有热水器,夏天是用大油漆桶放在房顶上晒热水,到了冬天就只能用炉子坐水,然后用澡盆洗,我那天用的是周小川的澡盆,那玩意儿我很熟悉,因为我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时候我们俩还一块儿在一个盆儿里洗过,现在容我一个人都有点紧张了,不过放下一个周小川还是可以的,他身子小。 
八十年代末,建安里的房子还不是多么破,只是很旧罢了,而且也小,于是很多人家就都在自家房子外头加盖房屋,多数加盖的房子也都很小,作厨房和浴室用,周小川家的小浴室就是这类私盖的房子。这种“建筑扩张”直接导致了院子的缩小,而在后来,我在新闻里听说,政府要大力整治这种行为,还将之取名为“整顿私搭乱建工程”,不过那已经是建安里拆迁之后的事了。 
当天晚上那个热水澡我洗得挺舒服,洗完了,穿上周小川的小内裤,我一出溜钻进他已经“给我”铺好的被窝。 
“哎,出来。”他推我。 
“干吗?冷死了。” 
“那是我的被子,你给我去我爸妈那床上睡去。”他想掀开被子把我轰出去,又怕我冻着,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别提多逗了。 
“别介,叔叔阿姨的床我就别乱刨了,咱俩就跟这儿挤挤吧。”我死赖着不起来,任周小川怎么说就是窝在他床上一动不动。 
我发现那时候我还真是够会耍赖的,可能真拿自己当了胡汉三了,或者最次也是阿Q“我喜欢谁就是谁,我喜欢什么就是什么。”很有股咬伤就不撒嘴的劲儿。 
于是,到了最后,周小川气呼呼的瞪了我一眼,从衣橱里又抱了一床被子出来,跟我挤在一张小单人床上睡了。我后来还问他,干吗不去他爸妈床上睡,他脸红的像猴子屁股,然后骂我:“我得看着点儿你,万一半夜你丫来一卷包儿会,把我们家值钱东西都搬走了咋办?”我笑:“搬我能办哪儿去啊?顶多搬我们家去,那你还不是一逮一准儿。” 
北京的一月,能活活冻死人,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是零下十七度,半夜北风呼啸,加上炉火噼噼啪啪的细小噪声,构成了典型的北方冬夜。 
“玻璃不会刮掉吧?”我问。 
“不会,我爸头两天刚新刮了腻子。”他往被窝里缩了缩。 
“那就好。”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对了。”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小九还说明天给你接风呢。” 
“小九是谁?”我故意打岔。 
“病人。”他用胳膊肘向后戳了我一下,“你就是一病人。” 
“对对,我有病。” 
“行了,不跟你闹了,明天去他们家吃饭。” 
“成成。”我应着,然后提议,“别忘了跟我介绍介绍你乐队的哥们儿。” 
“没问题。” 
“我得好好跟他们聊聊,控诉一下这些年是怎么受你欺负的,要不人家还以为你是一好人呢。”说得挺可怜,但周小川一点也没可怜我。 
“我就欺负你了,你怎么着吧,我还告诉你,我欺负你欺负定了,我宁可不跟你这儿当好人。” 
“我的命好苦啊”一边假哭一边朝他那边儿凑,到最后我干脆整个人贴在他后背上。 
“去去,别挤我。”他想躲,但再躲就会掉地上了,单人床挤两个人,本来已经很窄,再让我这么一折腾,他那边已经到了床沿儿。 
“不挤你,不闹了,睡觉。”我很懒散地说着,打了个哈欠,然后很随意的把手揽在他瘦瘦的腰间。 
“哎,你是真来劲了啊。”他说我,但是没挣扎,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他把脸埋进枕头,“活土匪。” 
“夫人,时候不早了,你我还是安歇了吧”我笑着,小声念着戏词。 
天很冷,但是两个人粘在一起,也就很快热了起来,那天我睡得特死,到后来,根本听不见那跃过屋脊,呼啸了整整一宿的风声 

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我看见正从外屋往里走的周小川。 
“你起的还挺早。”从热烘烘的被窝里探出头来,我竟一点儿也没觉得冷。 
“是你起的太晚了,这都快中午了。”他边用毛巾擦脸边说。 
“哦,我说我怎么饿了呢。”打了个哈欠,我懒洋洋的掀开被子,“风停了吧?还挺暖和。” 
“那是我炉子烧得旺。”道出真正的原因,他把手巾搭在脸盆架子上,“你饿得厉害吗?要是受不了了就先吃点儿。” 
“还行。”我坐在床上,看着周小川的背影,一瞬间有点失神。 
我有点不敢相信,经过二十八小时“长途跋涉”,我就那么从上海奔回北京,从黄浦江畔重新走进建安里的巷子里了,我甚至开始怀疑之前的旅途究竟是否存在,怀疑我在上海那一学期究竟是否存在,还有更早的,更远久的从前。一直到我和周小川刚刚认识的那一年,这之间的事情似乎都变得极端模糊了,只剩下最早的过去和最近的现在,我无法想象那个一脸稚气的小屁孩儿竟然就是现在这个站在我面前的人,这种变化似乎是一夜之间完成的事,太快,太猛,让我反应不过来。 
“哎,琢磨什么呢?醒了就赶紧起来。”他叫我。 
“这着什么急啊?我都放假了。”收回乱七八糟的思路,我又打哈欠。 
“那不行啊,中午还得去小九他们家呢,忘了?”皱了皱眉,周小川走到床边,“快起来,我叠被子了。” 
“哎哟累啊我”又躺回床上,我抱着他的被子不撒手。 
“累也得起来!别让人家等着你。”边说边拽我,他试图把我和被子分开。 
“我真起不来。”装出一脸可怜相,我抬头看他,“左天半夜了才睡,今儿个怎么着也应该下午再起,或者吃完中午饭再接着睡。” 
“行,从小九那儿回来你爱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时候。” 
“那就不困了,我说的中午饭是在床上吃的那种。” 
“想的美,你以为你是谁,还在床上吃饭?去给我洗脸刷牙去。” 
看来佯装可怜是没戏了,我只好一万个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抓过昨晚上用来压被子的军大衣披上,慢腾腾走向脸盆架子。洗脸刷牙之后总算清醒了些,看着周小川收拾床铺又插不上手,于是只好无聊的在屋子里溜达。 
溜达到第三圈,叠被子的人终于受不了了。 
“你别没完没了了,我眼晕。” 
“我这是饿的。” 
“饿了就自己上小厨房吃去,我早上起来买了几根儿油条,还有豆浆,你热热再喝。” 
“不想吃”摇了摇头,我坐在椅子上,大衣扣子敞开着,有点儿冷,但我懒得系。 
“不想吃就再等等,一会儿去小九家再说。”话音落下时,被子也叠好了,周小川回过头来,看到我的样子之后立刻红了脸,“你这儿晾着干吗呢?赶紧穿上。” 
“又不冷。” 
“不冷也得穿上,别这么影响市容。” 
“影响市容?我又没去外头,影响什么市容了?” 
“那也不行。”一脸决不妥协的表情,他强调,“把我的给我脱下来。” 
“啊?” 
“快点,你打算穿到过年哪?”他边催边抬手知我身上那件属于他的衣服。 
“哦、哦,你看我都忘了。”故作恍然大悟状,我站起来就准备脱掉内裤。 
周小川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去,这一下又更重了,他侧过脸,然后说:“你的都给你洗干净了,在炉子旁边呢,自己拿去吧。” 
“哟,你洗的?”我有点惊喜。 
“废话,那还能是鬼洗的?我总不能让你光着出门吧。” 
“那是那是,就说冻不死,也不能给你丢脸不是?”点着头,我裹着大衣走到外屋,果然看到自己穿回来的衣服都已经洗的干干净净晾在炉子旁边了,走过去摸摸,是干的,而且吸收了炉火的温度。 
“你几点起来的啊?”我问他。 
“忘了,没看表。”里屋传出应答声,“差不多六点吧。” 
“那么早?!”我有点惊讶,真没想到他那么早就起来了,啊也难怪,他连早点都买了,可见是一大早就跑出去的,还洗了衣服,而且衣服也以已经烤干了等等,这样算来,这小子绝对不会是六点起床的,最起码是五点,不然不可能干完那些事。 
“犯什么愣呢?快穿上啊。”从里屋走出来,周小川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你半夜才睡,然后又那么早起,受得了吗?”我凑过去看他眼睛,果然,有血丝。 
“我习惯了,天天练琴,比这还早起呢。”他笑了笑,“这不是你回来了嘛,我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我沉默,愣了半天,然后抬手去摸他微微有些发青的眼袋。 
“哎,哎,干吗呢?别乱动,戳瞎了怎么办?”一把打开我的手,他走过去帮我摘衣服。 
“戳瞎了我把我眼睛赔给你。” 
“我才不要呢,太小了,影响美观。”很麻利的把摘下来的衣服塞给我,他笑,“您这俩绿豆,还是自己留着吧。” 
“绿豆?你也忒损了吧?好歹也是黄豆。”我不依不饶。 
“行行,你是花生豆成了吧?赶紧穿上,别耍单儿了。” 
“哦。”我乖乖抱着一堆衣服走到床边,刚想穿上就听见了周小川叫我。 
“对了,你把穿过我的,给我洗干净了啊。” 
“你还要啊?干脆我给你买一打儿新的吧。” 
“那也得把这个洗干净了。” 
“你有洁癖吧?”边套上毛衣边不知死活地问他,自然招来了一通挖苦。 
“不是我有洁癖,这是最起码的卫生习惯,谁知道你身上有什么病菌。”他小声嘀咕,但我听见了。 
“说什么呢?我可是三贞九烈干干净净啊。” 
“你三贞九烈?这话蒙我可没用,你在外头交了不少女朋友吧?”很有种抓住了我小辫子的表情,他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我。 
“对毛主席保证,绝对没有,要不你拆了我。” 
我的发誓赌咒似乎只有搞笑的功能,周小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了句:“你整个就是一大病毒。”边转身走开了。 
我有点想笑,但忍住了,我怕他折回来打我。 
那天,我穿着洗的干干净净,还能闻到肥皂味道的衣服跟周小川去了小九他们家,我们到早了,饭还没准备好,于是,我自告奋勇下厨帮忙,川川则窝在外屋看电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碰撞声和炒菜时的爆油声是不是会盖过电视的声音。 
“哎,你瘦了。”小九紧了紧围裙,上下打量我。 
“你们怎么都这句话啊。”我苦笑。 
“事实呗,群众的眼睛是贼亮的,瞅瞅你这杨柳小蛮腰。” 
“说什么呢?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得劲儿啊?”我提醒他用错了形容词。 
“那没辙,我学历在这儿呢,没你水平高。”小九很豁达的自嘲。 
“哎,对了,听川川说你现在在长安街上跑大一路呢,怎么样啊?”我突然想起了小九已经是上班的人了。 
“还成,挣得不少,就是累。”他边说边把切好的葱丝倒进锅里。 
“那没辙,大一路走王府井,走天安门,人多,能不累吗。” 
“可不,再赶上早班儿,我天不亮就得起来,北京刚一下雪那会儿,我从这儿走到头条外头就差点儿摔着三回。” 
“哟,那你可留神,别掉河里去。”我拿他开玩笑。 
“还真悬,明儿以后能不赶早班儿就不赶,我可不受那罪了。”熟练地翻动炒勺,他抱怨,“真没想到,当售票员也这么累,我还以为光跟椅子上坐着买票就行了呢,结果一上岗才知道,要干的事儿多了去了,有回车半道儿发动不起来,撂在军博门口了,我还得跟着下去推车,惨。” 
“是有点。”把切好的带鱼段小心顺进油锅,我笑道,“你干脆辞了,跟周小川玩儿摇滚得了。” 
“哎,你别说,我还真就想过,可惜人家有吉他手了。” 
“你不会不弹吉他?” 
“不行,我就想弹吉他,别的也不拿手啊。” 
“那就卖嗓子,唱呗。” 
“不,不乐意。”小九摇头,“当就当吉他手。” 
“真死性。” 
“让你说对了。”他笑。 
小九那时候是挺死性的,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卯着吉他手,我说让他跟川川混,开口唱歌,他就是不听,不过在两年之后,这小子还是上了贼船,他加入了“桥”,取代周小川的位置成了主唱,我不知道川川是怎么劝动他的,当时我在上海,具体经过一无所知,不过我知道,在劝说别人这方面,周小川比我有耐心,软磨硬泡,小九也就没辙了。 
总之,结果让我挺满意,其实我不大愿意让川川唱歌,他嗓子不够宽,也不够皮实,遇到艰涩的音会受不了,原来在一块儿弹木吉他唱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所以在我看来,这小子还是老老实实去鼓捣他的贝斯比较实际。那天,饭才挺丰盛,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周小川乐队的两个成员,五个人凑到一块儿,饭桌上热闹非凡,照原有计划,我进行了“声泪俱下”的“血的控诉”,把这些年是怎么让周小川一路压迫着走过来的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这其中并没夸张什么,只是我的叙事方法比较邪乎罢了。 
席间周小川并没有反驳我,我还记得他在我旁边儿只是抿着嘴乐的样子,可能是因为酒精,可能是因为屋里人多热的,他的脸颊始终绯红,然后在我嚷着要他补偿我的时候彻底红了个透。 
“我怎么补偿你啊。”他放下酒杯。 
“简单,你亲我一口就成。”我朝他凑过去,指着自己的脸,“来来,亲哥哥一口,就算补偿了。” 
话音落下,立刻被另外三个人大声起哄,小九还一个劲儿叫好,说要亲就亲个嘴对嘴的,我当时也特来劲,立刻改口说:“嘴对嘴也成,反正咱俩都一嘴酒味儿,谁也别嫌谁。” 
周小川脸上都快冒烟了,他瞪着我,瞪了半天,然后嘴角挑起一个很让我猜不透其中深意的笑,接着,他拉过小九,在耳边嘀咕了两句什么。 
我并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但小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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