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日记-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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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多心了。”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不是!”我辩白着说:“我还要赶回农古去,县城我又没个住处,总不能为送个火把去开个宾馆住。”
朱仕珍大拇指一竖,赞道:“郁老弟,说实话。你今天来送火把,就让老哥佩服了。现在的年轻人,还有几个像你这样尽孝道的?人死了,挖个坑埋了,一了百了,有良心的,过个清明还来烧几张纸钱,没良心的,任草长得比人高,也不见得会来打理半下。”
“娘生父母养的,人伦之道,该尽孝还是要尽孝,能力办不到的,也可以理解。”我解释说:“其实人死了,就是一把土,后人做再多,死去的人那里还会知道。”
“话是这个理。”朱仕珍指着花生米:“来一粒?”
我伸手捻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昨天你说要退休,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仕珍长叹一声说:“老弟你不知道。早几天县委突然通知我,说有个革命干部要葬到烈士陵园来,都几十年没葬过人了,突然搞这一出,我哪里懂得有什么规矩?本来还想去县委了解情况,又告诉我要在三天内把烈士纪念碑立起来。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别说工程做不了那么快,就说这碑上的字,哪里去找老地委何书记的手迹?”
“确实麻烦朱老哥了。”我说,满怀歉意。
“我也不知道是你爹去世要到春山来。早知道,就算是脱层皮,我也要做出点样子来。”朱仕珍喝了半瓶子晕头大曲,酒意明显上头了。
“我跟你说,为这事,我跟关书记吵了起来。老子不管了,拍了他的桌子。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凑近身体过来,神秘而得意:“当时,关书记脸都气绿了。”
“老哥现在胆子不小啊。”我笑道:“干脆,我也陪你喝一杯吧。”
朱仕珍上下打量我一下,起身兴致勃勃给我找来酒杯,满满地倒了一杯递给我。
“你不晓得。”他敲着桌子说:“我代理农古乡乡长的时候,他就给我说,乡长这个位子,一定留给我。谁知道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搞得我乡长没得做也算了,老柳还找了个农业局过下半辈子,凭什么就叫我来守墓?守墓就守墓,反正我年纪也老了,守个几年就退下去。他关书记凭什么要我三天修个烈士碑?修不好就按纪律处分!他以为春山县是他家开的啊。”
朱仕珍情绪激动,敲得桌子劈啪作响。
“你关培山有本事,你自己拆了就拆了,凭什么叫我顶上去?”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老子做个狗屁不是的烈士陵园管理处主任,车没车,房没房。我给你说,老弟,管理处的全部家当就是这四间小房子,一间做我办公室,一间摆烈士灵牌子,隔壁就是我住的房,还有一间,就算是我们两个的厨房了。你说,我跟死人隔壁住着,我能不沾着全身的晦气。说句老弟不爱听的话,过去的一些老朋友,听说我现在混成这个样子,家里办个喜事,都不叫我了。”朱仕珍忿忿不平地把酒杯重重地墩在桌子上,哀叹着道:“我连跟老园工都不能比。人家在县里还有个家,有块地方住,我呢?老婆还在农古乡种田,靠天从鸡屁股里抠油盐钱。这干了一辈子的革命,也就如此下场。”
我又只好安慰他说:“慢慢来,会改善的吧。”
“改个jī巴毛。我也不瞒你。前段时间广东老板还想打这五亩地的主意,关书记的意思是把烈士陵园迁到城外去,说什么不能让死人占着地,不能以烈士的名义破坏经济建设。去他娘的大话,老子也不善,要想换地,先给我套房子。我老朱不能天天跟死人住一起。你们几套都敢要,我要一套,要杀也不能先杀我。”
他显然醉了,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不是酒醉,就是故意。所谓借酒发疯,其实就是人仗着酒醉别人不计较的心态,把埋在心底的话,痛痛快快地放出来。
“我们做干部的,可不能违纪违法。”我劝慰道,又捻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什么纪?什么法?”朱仕珍歪着脖子看着我:“法在某些人眼里,都是狗屁。”
“话可不能这么说。”
“还要怎么说?老子反正混到头了,怕个jī巴毛。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一辈子,就想混个乡长干干,不说光宗耀祖,也算个正式国家干部。混来混去混了一辈子,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都能飞,我还有屁想法。说实话,我不怨你,你还是个有想法,有能力,又年轻的干部。农古乡在你手里,我比谁都放得心。当然,你还有个当大官的舅舅,所以啊,你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啊。”一瓶酒见底了,他摇晃着起身,从办公桌底下又掏出一瓶来,准备拧开。
我赶紧阻止他,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喝了。
他斜着眼看着我,嘴里吐出一股浓浓的酒气:“怕什么呢?喝醉了,不嫌弃就跟老哥一起睡在这里喽。反正这五亩地里,除了我一个会出气的,其余都是不出声的。多你一个,他们也会觉得热闹啊。”
我突然感觉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凉飕飕似乎彻骨。
“改天,改天好不?”我坚决拦住他拧酒瓶的手。
朱仕珍颓丧地停住手,盯着我的眼说:“你不会是怕吧?”
我笑笑说:“不怕,这里睡着我爹,我怕什么。”
“你不会把今天我说的话出去乱说吧?”
“不会。”
“我相信你!”他笑了起来,挨着我的耳朵说:“烈士纪念碑是关书记拆的,这次你舅来,没看到,发了大脾气。”
“为什么呢?”
“听说何书记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老何书记去世都没能赶回来。这块碑上的字,怕是老何书记留在人世间的唯一笔墨了。何书记又知道这回事,现在碑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他能不生气?”
“一块碑的事,没必要吧?”
“何止一块碑?有人举报关书记动用国家救济款,勾结广东老板搞开发。就这一片地,听说关书记家就有好几套房。”朱仕珍神神秘秘,眼睛四下瞧,似乎怕别人听到一样小声。
“千万不要传谣。”我告诫他。
“谣言一般都是预言!”朱仕珍叹口气:“看来啊,春山县官场要地震喽。”
53、分歧
朱仕珍的预言没有他说的来得那么快,春山县依旧一如既往地平静。关培山组织全县乡镇以上干部开了一次会,主要安排布置全县干部开展党内作风整顿。我和郭伟一起到县里开会,一路上他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认认真真地开车。
自从黄微微捧了我爹的灵位牌以后,郭伟就再也没主动找过我谈事。如果非要我知道的,他一律是安排乡办公室的秘书通知我。我明白郭伟的心思,微微的举动是宣告与我的关系,也是告诉郭伟他们死了这条心。郭伟心不甘啊,论学历,虽然都是科班出身,但他毕竟是北京城里毕业的,论官职,他是书记,比我高半级,论人才,郭伟英俊潇洒,面若满月。而我,算是机缘巧合,有个做市委副书记的表舅,各种条件与他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郭伟非常清楚我与薛冰的关系,因此他从来就没想过我会是他的情敌。在他心里,黄奇善才是他唯一的敌人!他懊恼的是打了一辈子的仗,却没有找到真正的敌人,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冤!
当找到自己敌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毫无抵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从自己身上踏过去。
敌人变成朋友的时候,往往会饥不择食!
郭伟深谙兵书,谈恋爱就像打仗一样,要善于出奇兵,要懂得结盟。
如此以来,黄奇善就成了他同盟的首选。
黄奇善给我打电话,说郭伟这段时间经常找他聊天喝酒,又没个具体事,他感觉怪怪的,问我是否知道什么内情。
我自然不能把猜测给他说。黄奇善有个可爱之处,就是能看得开,大度。按政治术语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天黄微微从他手里夺过去我爹的灵位牌,他居然没一点生气,反而在事后找我要喜糖,奇怪地问我微微怎么就选择了我?
我笑而不答。黄奇善在我这里没有得到答案,还亲自跑了一趟市妇联,请黄微微去喝了一次咖啡,回来后就再也不提这事,依旧高高兴兴忙他的征地拆迁。
黄奇善曾经给我透露过心事,在他看来,微微就好像是天山的星星,他从来就没有想去摘取的心思,当年市委组织部安排他来春山县任团委书记,他捧着通知翻来覆去看了一晚上,根本就不相信这坨狗屎会落到自己身上,把一双眼睛擦得精光四射,终于看清楚是自己的名字,心里那个喜啊,比当年考上了大学还要高兴。
我、郭伟和他都明白,这不是一个官职,而是一条光明大道。最主要的是传达了一个信息,一个让人可以青云直上的信息。
黄奇善笑道:“虽然是颗星星,也有变成陨石的时候。假如落下地来,还是有捡到的机会。”
我对黄奇善星星变陨石的理论深表赞同。
对于郭伟,我和黄奇善都知道他本身有个女朋友,读大学的时候就在谈恋爱了。到春山县搞社教的时候,郭伟是第一次见到黄微微,当时就惊为天人。黄微微出身高官之家,身上却没有丝毫的大小姐影子,人又长得丰满漂亮,说话柔和细腻,既有大家闺秀的圆润,又有小家碧玉的玲珑。
郭伟是何等聪明之人,当他探知黄微微是组织部长黄山的千金后,从此就冷落了相恋四年的女朋友,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与女友分了手,开始一门心思讨好黄微微。
我们三个人中,郭伟是去黄微微家最多的人。社教工作结束后,几乎每个晚上郭伟都会去找黄微微,有时候会遇到黄山部长在家,郭伟就会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大展宏图谈论社会发展的话题。
似乎一切都在水到渠成,半路上出现黄奇善赴春山县任职一事,郭伟在知道后大吃一惊,赶紧把矛头对准黄奇善,还没等他开仗,自己也接到赴农古乡任书记的好事。要知道像他这个年龄的青年干部,能出任一个乡镇的书记,历史上也少有!
本来相安无事的我们三个,在我爹的葬礼上完全被颠覆了。
“郁乡长,中学的薛老师是怎么回事?”郭伟眼睛不看我,把着方向盘。
“哦,”我迟疑了一下:“怎么了?”
“你们不是谈了几年了么?”他还是不动声色。
我又唔了一声,没直接回答。
“黄微微知道吗?”他冷冷地笑,开始直呼她的名字。
“不知道。”
“你怎么处理?”
“郭书记,这应该是我的私事。”我加重语气,表示抗议。
“没错。但你首先还是个干部,是有组织的人。”郭伟语气冷冷的,脸上浮现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车头一拐,避开路上悠闲散步的一头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突然哈哈笑起来:“郁风,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你把奇善和我都咬死了。”
我尴尬地笑起来,说:“郭书记,言重了。”他笑笑,没做声。车子吼叫着冲上一个小坡,滑进县委大院大坪,坪里已经停满了各乡镇的车,邓涵宇的车最惹眼,黑色的车身,庄重的车线条,放在一堆普桑里,他的帕萨特显得鹤立鸡群,大有傲视群雄的意思。
郭伟避开邓涵宇的车,隔得远远的选了一个角落停好,刚下车,就听到邓涵宇挥着手喊:“郭书记,郁乡长,过来过来。”
邓涵宇手里捏着一包“中华”烟,边撒烟边说:“我们镇一个企业老板送了一条给我,早几天他去上海考察,带来了一个投资商,项目是我给他的。”他自负地微笑:“我们镇这几年啊,引进的资金上亿,老百姓年均收入一年翻一番。”
郭伟不吸烟,礼貌拒绝了邓涵宇敬烟。我伸手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说:“真香啊,这烟,可不是一般人抽得起的。据说,当年的毛主席,就只抽这烟。”
邓涵宇看着我说:“郁乡长喜欢抽,我叫我们镇的企业老板送几条给你抽。小事一桩嘛。”
我连忙摇手说:“不敢不敢。”
邓涵宇阴笑着说:“这天下还有你郁乡长不敢的?我月塘村的老钱都被你忽悠去了,老钱是什么人哪?人精!人精你都能忽悠,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其他几个乡镇的书记和乡长就看着我笑,打趣着道:“邓镇长,你叫你们的老板送烟去,不怕郁乡长再忽悠走?”
邓涵宇拍着胸脯子说:“不怕不怕。虽然郁乡长有张三寸不烂之舌的嘴,我也有双揽瓷器活的手。这说得再好,也没有动手做得来得实在。你说是不?”
他眼珠子盯着我,似乎要喷出火来。邓涵宇恨我!我非常的理解。本来钱有余是他煮熟的鸭子,我却从他的锅里捞走了,任谁,都会咽不下这口气。何况,钱有余的背后,是一张上亿的土地补偿款支票。
其他镇的干部就一起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说得好不如做得好!邓镇长就是个敢于实践的人,以后有机会,也给我们乡镇带点活路啊。”
邓涵宇扫视一眼围着自己的干部,双手作揖道:“放心放心。我邓涵宇从来不挖墙脚,有财大家发嘛。”
我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脸上差点就挂不住了。
刚好听到县委办秘书站在台阶上喊:“开会了开会了。”
众人就一窝蜂朝会堂里走,我和郭伟走在后边,郭伟转过头对我说:“矿泉水厂的项目,我们要放一放。”
我吃一惊,问道:“为什么?”
“你没听到邓镇长的这些话?不都是冲你来的?农古乡是要发展,但我们不能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发展,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发展。”
“都是些闲话,何必当真?”
“在我听来,不是闲话那么简单。”郭伟冷冷地说:“放一放,不是不搞。矿泉水厂的项目,还是先经党委会议通过再议。”
“有必要吗?”我心里冒起来一股寒意。
“有必要。就这样决定了。”他扔下我,快走几步,赶上邓涵宇他们一行人,进了会堂。
54、暗斗
会开得不咸不淡,底下的干部听得垂头丧气。关培山反复强调各级干部要加大作风整治力度,要把春山县的干部作风推向一个新台阶,强调整顿作风是一场运动,搞运动就一定要拿出运动的热情,要在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