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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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师傅给口水呛得直咳嗽,瞪着好老弟无从发作,这哥两儿都不是好捏的主,带那么点损友性质,在一起挤挤杠杠的,李安民只好喷着臭气打圆场:“是我不好,大意了,昏头昏脑的就把婆婆给带进门,事已至此,先给我来两片绿箭吧。”
鲈鱼掌柜噗嗤一笑,从裤子口袋掏出一条绿箭口香糖丢给她,说:“亲,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真不考虑来我店里打工?我开给你双倍工资。”
管师傅酸不溜丢地拆台:“人家有包吃包住的好房东,正急着找呢,你?哪儿凉快闪哪儿去。”
鲈鱼掌柜不跟他计较,抱起膀子靠在墙上继续看热闹。
观花婆说管师傅的移魂术是散离魂气再聚合的导引法,实际上引的是气,魂气是灵魂的一部分,但不等同于灵魂,而且这方法只适用于生魂,死人的魂没有肉体可依,一旦魂气被打散,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观花婆说她知道怎么引灵,但是需要借助李安民体内的优良环境休养生息,等恢复基本水平线保证立马抽身,说到做到。
李安民怀疑这是故意找借口拖延时间,就向她探问引灵术的具体操作方法,李安民曾经以身试法,知道该怎么施行引灵术。观花婆坦言相告,毫不保留,虽然细节上有出入,但大抵不差,李安民就暂时信她一回。而且这老太臭归臭,遣词用句却很讲究,像个有文化的墨斗子,语气不骄不躁,很有亲和力。
管师傅特不爽,说臭气熏天他能忍也就忍了,那引气附魂还到底做不做?李安民那条小魂还到底要不要检查了?
殇婚08
观花婆对宿主相当关心,询问是怎么回事,鲈鱼掌柜灵机一动,就把李安民的大致状况说给观花婆听,问她能不能观测出灵魂的异常来?
观花婆笑道:“要说异常也异常,小姑娘的双阴体质很少见,自然与其他人不同,要说正常也正常,就老婆子的感受来说,灵魂健康,血气运行得也很通畅。”她停了下,又说:“要真说异常倒也有些不对劲,跟灵魂无关,而是这姑娘的气魄超乎想象的宏大。”
管师傅的嘴皮子不磨就发痒,嘲道:“她都给你当房子住了,气魄能不大么?”
观花婆到底年纪大,见识广,没把小朋友的冷嘲热讽当回事,好声好气地纠正他:“老婆子说的气魄和你口中的气魄不同,指的是躯壳的容度。”
容度与容量、容积都有区别,后两者有固定的单位标准,而容度是一个相对抽象的词语,观花婆说在位势论里,容度被用来描述一个集合大小的概念,在这里,容度特指容纳灵魂的广度。
从根源上来说,灵魂是一种聚合的气场,体积可以无限压缩,所以容度的大小决定所容纳灵魂的数量,只要容度够大,甚至能装得下成百上千条灵魂。但是在一般情况下,生物的魂与魄会相互匹配,一个躯壳通常只能容得下自身的灵魂,偶尔也会出现容度稍广,魂气外溢的状况,不会相差太多,这样才能保证阴阳持衡。
这番理论一说出来,管师傅立马收起臭脸,惊讶道:“你挺行的啊,位势论都出来了,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神婆就晓得瞎传播封建迷信咧!没想到还讲科学。”
观花婆说他少见多怪,能当上走无常的多是阅历丰富的老人,她们不仅有充足的生活经验,对传统知识也颇有专研,任职之后,还能够见识到部分不为人知的玄妙,就算各眼看花花不同,但是有一个基本点不变,那就是“迷信”的理论依据大多来源于阴阳五行学说。
有人总觉得一扯上阴气阳气就是迷信,有些专家还特别把阴阳论中的事例提出来用科学概念重新诠释一遍,以此来证明科学的正确性。观花婆笑言这是本末倒置,在“科学”这个词出现之前,阴阳学说就已经形成,并发展成为中医学的基本理论,许多科学理念一样能用阴阳学说来解释。
某些所谓的科学概念只是套用了阴阳学说的理论,换个新名词、换种新说法,就回过头来进行批判,说我这才是真理,你那是迷信。
观花婆说到这里语气略重,有些忿忿不平,管师傅热切地握住李安民的手上下摇晃,像是找到了知音,似乎把刚才的出言不逊忘得一干二净,也不捏鼻子了,就地坐在李安民身前。
鲈鱼掌柜问:“婆婆以前是学中医的?”
观花婆说祖上姓叶,世代为医,跟清朝杰出医学家叶天士同出一脉,观花婆年轻时在一家小有名气的中医诊所工作。
鲈鱼掌柜笑着道“那难怪”。
李安民从昨夜的谈话中得知观花婆的老家跟叶卫军在一处,又同姓叶,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便问道:“我房东也姓叶,跟你是老乡,叶卫军,他爸叫叶兵,婆婆,你听过这两个名字没有?”
观花婆说他们那地方姓叶的人家多,叫卫军、卫兵的还不少,没怎么在意,当然也有印象深刻的——“叶景文”,据说在抗美援朝时,这名军人是第一批深入敌后的赶死兵,本是战功累累的英雄,却因侦察任务完成得太好,在肃反运动中被贴上特务标签,文革时更成了重点批判的对象,被涂黑脸,戴高帽,强行拉上街示众,最后他不堪羞辱,在游行途中自杀了。
观花婆那时还小,住的地方跟叶景文家不同区,离得很远,从来没照过面,据说两家还沾亲带故,但在敏感时期,没人敢认这个亲,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后来武斗力度增强,城里的激进份子划分成两派争来斗去,还上了机枪大炮,许多老百姓弃家逃难,观花婆也就是在那时跟着父母离开故乡。
这段灰暗的历史听着挺不是滋味,观花婆说完之后,鲈鱼掌柜和管师傅都没声音了,屋里气氛沉重。李安民将叶景文的名字和事迹写在本上,没有多问,把话题及时拉了回来。
观花婆结合阴阳学说和弦论来分析李安民的症状,推断是灵场稀薄导致的渐层性记忆衰退。她拿鬼上身来打比方,为什么说鬼上身对人体有害,一方面是因为阴气过重会造成阴阳失调,另一方面是由于人体躯壳的容度有限,只能装得下自身灵魂,若魂的数量超过容度,形魄受损,轻则致病重则丢命。
李安民的魂与常人无异,躯壳的容度却很大,以至于被鬼魂入了身也没有出现不适反应,观花婆直言这种魂魄不相称的情况只有耳闻,前所未见。
管师傅说他认识一个能通灵的灵媒,可以同时招出两个死人的灵魂并进行附体,用这种方法来探知死人的生前生后事。观花婆说通灵必须借助外力,不能持久,李安民的躯壳容度是属于自身特质,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把活人的身体错当成容纳灵魂的高强度媒介。
接下来,管师傅与观花婆就魂魄方面进行深入探讨,鲈鱼掌柜拍拍屁股出去补觉了,李安民把嘴巴交给观花婆管理,在臭气熏脑的折磨下认真听讲座记笔记。
太复杂的术语李安民听不懂,但是观花婆提出的一个假说引起了她的注意——意识力分散会削弱对事物的印象。
曾有一种论调,认为记忆是由明暗相对的两种物质混合构成,混合体能使得体内空气保持均匀分布,一旦平衡被打破,就会出现遗忘现象。
再进一步拆析,明暗相对这层意思从广义上来解读也可以是冷热、阴阳、魂魄,观花婆觉得魂魄与记忆息息相关,人通过亲身经历获得经验和对物质的认知,人生体验烙刻在躯壳上,由此而产生的记忆则留存在灵魂中。
记忆是一种抽象意念,属于灵识的一部分,多种灵识汇聚成灵场,与阴阳两气交汇融合,形成魂气,魂气就如同空气,在封闭的空间里会自动扩散,直至均匀分布。
如果把形魄比作一个概念空间,在魂气定量的前提下,空间越小,魂气浓度越大,意识聚合得越高,反之空间越大,魂气越稀薄,意识则会分散,记忆广度随之延伸,人脑无法在大范围内主动标记所有内容,需要依靠外界刺激,比如图像、声音等感官因素,才能进行短时间的呈现。
李安民觉得这跟自己的症状极为相似,有些事情如果不被提醒就想不到,也不是真正的遗忘,就有种顾不过来的感觉,她把观花婆的解析逐条记下来,然后写上自己的及时想法和计划。
鲈鱼掌柜睡饱觉后又加入讨论,把皮影人的异常行为说给观花婆听,让她帮着分析。观花婆对这点就琢磨不透了,只提出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李安民曾被什么东西附身过,虽然那东西后来离开了,却带走了人体内的部分魂气,是被带出体外的那部分魂气影响了皮影的正常运动。
李安民回想皮影在爆炸之前满地乱爬的场景,拳头敲上掌心,恍悟道:“我曾经被一只狐灵上过身,那小狐狸据说已经成魅了。”
观花婆说那没跑的,民间就有狐食人气的说法,古书上也有记载相关事例,铁定是这个原因。
李安民长出了口气,她不怕事情离奇,就怕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还找不到缘由,一旦能解释得通,就没心结了。
鲈鱼掌柜也松了口气,果然是外在客观原因和不可抗力,绝对不是他技术不过关。
观花婆是个很有分寸的好房客,除了借嘴说话,不会使用李安民的其他部位,她也知道自己会散臭气,一般不主动开口,但对于有臭味这点观花婆特别澄清了下:不是老婆子自己爱发臭,受过刑的鬼魂都这样,方便辨识,这股臭味又叫罪气,看守无常道的鬼差一闻到气味就知道咱是被流放在阳间的罪犯,立马驱赶,赶不走就关门放狗。
李安民觉得这老婆婆确实不容易,没想到阴间的刑罚那么残酷,挺为她不平。观花婆委屈归委屈,倒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冤,阴司重法则,用人之前先要约法三章,答应的条件绝不会少给,担下的职责绝不能出差错。她在当差前就知道违反约定的后果,既然签了单,恶果自然要一口吞,没什么不公平的。
管师傅对观花婆刮目相看,不仅因为见多识广,还觉得这老太婆很上道,落得个形神兼灭的下场也太悲惨了,于是开始琢磨该怎么帮她。
临近傍晚时,管师傅和鲈鱼掌柜要去余苗村喝喜酒,李安民猛拍脑门,暗骂“该死”,赶紧拉住两人,急道:“昨晚观花婆说了,刘老家房顶上有丧气,喜事会变成丧事,有血光之灾!”
殇婚09
管师傅和鲈鱼掌柜脸色当场就变了,忙问观花婆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老婆子窝在李安民体内闷不吭声,像睡着了般,可能是太累了,怎么唤也唤不出来。管师傅把黑皮包塞进李安民怀里,叫她跟着一起去,鲈鱼掌柜拉开包拉链,把一封红包和整盒口香糖丢进去。李安民就穿着光鲜亮丽的牡丹花连衣裙,脚踩土灰色的旅游鞋,肩挎超大号的黑皮包,晃里晃荡跟去了。
婚宴地点在旅游景区的生态园内,管师傅开面包车载李安民和鲈鱼去赴宴,车程四十五分钟,开进生态园,来到隆兴宾馆前,新娘新郎站在门口迎宾,还请了专业团队摄像拍照。
李安民本来还期望能见识一场原汁原味的乡村婚礼,美梦泡汤了,管师傅说女方家是城里人,为了兼顾两边习惯,中午办土家席,晚上进馆子开洋荤。
李安民跟着哥儿俩递红包签到,刘家夫妇一见熟人,忙热乎地迎出来,刘大伯皮肤黝黑,五官端正,脸不难看,但是很显老,满脸皱纹,一看就是过惯苦日子的,五十不到的壮年人看起来像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勾头耸背的姿态就像只类人猿,往哪儿一站都是缩着的,肩膀总也打不开。他爱人刘婶倒是白胖高壮,高喉咙大嗓门,精神头旺健。
新郎官是老刘的大儿子,名叫刘修,身高像妈,五官像爸,尽拣好的基因遗传,外貌自然不赖。跟父亲的淳朴憨厚不同,这位刘修看起来很擅长酒桌应酬那一套,据说是进城镀过金的高材生。
新娘是个漂亮的都市女孩,名叫余可嘉,小圆脸,棕黄色的卷发,长得很洋气,可能是有些紧张,她表情僵硬,不动也不说话,穿着雪白的高腰婚纱站在签到台前,还真像展示柜里的洋娃娃。
进大厅前,李安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她发现余可嘉正望过来,动作很别扭,不像是自己转动头部,而像是硬被人把脖子掰过来,从侧面看,她整个身体绷直了向前倾,双臂微张,站姿很不自然。
“不觉得那新娘怪里怪气的?”鲈鱼掌柜凑在李安民耳边说悄悄话。
“有什么好怪的,没听过婚前综合症?恐婚就这德行,这叫丑媳妇见公婆。”
管师傅人前舌头直,但是不喜欢在背后说小话,一手一个,把李安民和鲈鱼拉进大厅。穿过花拱门一看,豁!好一个城乡结合部——左半边是新娘的亲友团,帅哥美女打扮入时,老爷太太气质高雅,一看就知道,全是城市户口。右半边则是新郎的亲友团,除了刘家人意外,余苗村的乡亲们全被请来捧场,每人衣服上都别了一朵小红花,喜气洋洋,充满乡土气息。
红毯大道就像一条鸿沟隔在中间,城归城,乡归乡,壁垒分明。李安民仨是新郎家的朋友,被安排在乡土区,跟发喜糖的朱妈张妈坐一桌,这桌除了鲈鱼掌柜和管师傅之外,全是女同胞,鲈鱼掌柜嘴甜人俊,号称师奶杀手,没多久就跟大婶们聊开了,气氛热络之后,他就见缝插针地打探刘老家近况。
俗话说三个女一台戏,一桌女人能组个戏班子,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吱吱喳喳。
有一老太太叫怜婆,是全村人共同侍奉的老寿星,八十大寿刚过没多久,在女人当中最有发言权,她拿腔作调地说:“老刘诺,伊系朱土阿公,利卡利考,胶己赚地个钱多,唔咸涩,就系个塔埠喂嬷,小珠娘地个债,迫性!头家着惊,抽讨死个。”说着掩嘴笑起来。
李安民就懂了“老刘”和“赚钱”这两个意思,听语气,应该是在打趣。鲈鱼掌柜小声解疑:“阿婆说,老刘是个好人,肯吃苦,什么都好,就是太怕老婆,挺好笑。”
朱妈说老刘祖籍不在潮州,年轻时独身一人出来混,生意还没做成就被人骗得血本无归,走投无路的关头是小金花拉了他一把,小金花就是如今的刘婶,村里有名的油辣子。金花爸见老刘为人憨直,又肯吃苦,就招他入赘,赘婿在家里没地位,小金花也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