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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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将自己的嘴唇和鼻子全都伏了那花朵上,深深的吻着嗅着,一种沁人五脏六腑的凉丝丝的清香,使他意识迷离,他太陶醉了!确实,小小陋室,有了这么一瓶冰山雪莲,整个小屋都飘逸着一种冰清玉洁了。
“老师,我高中毕业了就去工作。等我工作了,有了自己的宿舍,我也要采好多好多的雪莲花来装饰自己的房间,我要请你常来我那儿……”
“你……我不要你请的,我要……你是说高中毕业就要工作,你不上大学了?你成绩这么好的,怎么能不上大学?”
“我……我家里很困难的!我可能上不了大学了,我要挣钱供我的妹妹们上学呀。我肯定是上不成大学的,只要我能挣钱了,她们读多高都可以。我要让她们读大学,读研究生,出国留学。特别是六妹,她相当聪明的,我要满足她的所有要求,让她有出息,让她成材。”
第九章(2)
梅兰的同事们,一个个那眼睛贼一样的,他的哪怕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他们的目光。其实那是心的眼,更多的是人们感觉到的。
在一次午餐时间,他们当着梅兰,又议论开了。
“你们发现没有,梅兰变了,变得干干净净的了。”唐晶莹最爱当着许多人面取笑他,“我对生活的观察往往最敏捷最准确,你们不知道吧,自从这小子去过晋玉华家家访以来,那个晋玉华天天给他送花。这女孩为男士送花,是不是有点乾坤颠倒的味道了啊?”
“什么颠倒不颠倒,你不要瞎咋唬行不行,那是叫送花吗?说话可要负责任的。”沙岩说。
“不管怎么样,梅兰如今像彻底地换了个人似的可是事实。以前他衣服十天八天不洗,还大言不惭地在讲台上告诉学生:这衣服大可以不必常常洗的,只要换下来,叠好后向上面洒点香蕉水,压在箱子底下,过一个星期拿出来穿,又舒适清爽又干净整洁,还带有一种特殊的芳香!你看,懒人有懒人的歪理!可如今啊,他都快成什么样子了,两天要换四次衣服,一天照三十回镜子,梳两千次头发,抹三千次摩丝……”
“我说你这种人,总爱夸大事实,天花乱坠。说来说去,本来人家要相信的,经你这么一瞎嚷嚷,再真实的事情,都被你说成假的了!谁抹摩丝要抹三千次呀,真是的!”申东风假作责备唐晶莹道。
梅兰啐了一口,脸红了,将面朝向一个角落,自顾默默地使劲往嘴里塞着馒头,心里却充溢着甜密。
沙岩抬头向申东风看了看,转向大家道:“申东风他妈这种人最阴险,明着是在维护阿兰,实则那话比阿晶更险恶。”
“你倒是说说看,我的话何以见得就更为险恶呀?”申东风回敬道。
郝花道:“你申东风五十步笑百步,我看你也不要猴子笑兔子没尾巴,自己还不是成天追着人家那个那个……跑!那天在公墓你还当着大家的面大声申明什么:爱情这东西,真不可思议,它能使人更加珍惜青春,热爱生命!你倒是说呀,你自己有不有每天抹两次珍珠霜呀?”
“谈恋爱,并不坏,为的祖国下一代嘛!”郭欣打趣道。
所有在场的人这时忍不住哄地一声全笑开了,有些人连饭都喷了出来。申东风自己也闹个大红脸。可沙岩却道:
“好啦,好啦!我说呀,诸位先生们,女士们,这话到此为止,今后我建议有关什么教师跟学生谈恋爱的玩笑,还是尽量少开好呢!人家晋玉华才上高一,传开了,对谁都不好。来的孙,姐推门,在下这话,各位以为然否?”
“不然不然!刚才也没有谁提过晋玉华的事呀?”唐晶莹悻悻道。
郝花笑了,轻声说:“狡辩!来得正当的事,怕谁呐?”
沙岩道:“不是说我们阿兰怕谁,而是……而是……”
唐桂平打断他道:“什么而是而是的,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人的思想观念,也该来个彻底革新才是。只要是人,一到成年就有自由恋爱的权利,这可是宪法规定的啊。按照法律对是否幼女的界定,女孩只要过了十四岁就不算幼女,那应该就是成人了。”
“宪法哪一条标明了啊?”沙岩冷冷道。
“哪一条……哪一条……就你那‘姐推门’这一条!” 唐桂平并不示弱,反唇相讥,“不要以为你沙岩法律知识比别人知道得多一点,动口就是法律呀宪法呀,人们说你豪放不羁,其实你胆小如鼠啊。你大约要让 ‘九斤老太’来帮你姐推门吧?”
“卟——哈哈哈哈……”有人笑得连饭也喷了出来。
众人还在开心地笑,一位物理老师插道:“其实呀,我们在对待男女关系的问题上,甚至于还没有突破最低界线,传统观念也有不符合生物机制的地方。管他什么学生呀老师呀,只要一方是男的,一方是女的,一方是正极,一方是负极,一方为阴,一方为阳,就符合定律。梅兰是亚当,人家晋玉华算不算是夏娃?这叫金龙配玉凤,才子佳人,金玉良缘啊。你们这许多人,懂不懂物理,同极相斥,异极相吸嘛!”
“不对!不对!不对!人不是物体,人怎么能用物理定律来类比呢。不过,生活之中,作为一个富有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人,作为高级动物,确实是不应该太过压抑自己的个性的。自由自在地生活,这就是真理啊。” 郭欣道。
“此话对极!学生和老师又怎么了?孙中山和宋庆龄,鲁迅和许广平,马克思和燕妮,还有希特勒和——不!第三帝国和埃娃……”
“什么第三帝国,第三帝国能和人结合吗?” 唐晶莹打断郝花的说话,质问道。
“你们瞧瞧,瞧瞧!”申东风有了同盟军,总算又找到机会插嘴了,“燕妮哪里就是马克思的学生了呀,还有什么埃娃,什么第三帝国呀,真是一派胡言!我说,你们不懂就是不懂,不要装懂好不好?这里站着的老师,哪个读的书也比你郝花多,哪个不比你懂得多啊,真是班门弄斧!”
“谁说我不懂了?你才真叫不懂,你以为埃娃•;布劳恩真是心甘情愿地嫁给希特勒了?我告诉你,她嫁的就是第三帝国!希特勒长的像个什么,也就是中国古典小说中的武植那个样子,可人家埃娃多标致的一个绝代佳人?你说燕妮和马克思不是师生关系,难道真要一个在讲台上讲一个在台下听才算师生关系吗?我就说你不那么懂生活,小脑子不会转弯子。你读的书比我多啊?你知道燕妮怎样追求马——哦说错了,你知道马克思怎样追救燕妮吗?嗬!他们那生活多浪漫!多伟大!多辉煌!多有诗意!哪里像你,用那么第三流的方法追求我们晶姐,哼,要是我,才不会答应你哩。”
“第三流不就是末流,或者干脆说是下流嘛!”有人大笑着附和道。
“快说说,申东风当初是怎样追求唐晶莹的,说出来我们听听呀。”郭欣颇有兴致{炫}高{书}涨{网}地问郝花道。
“他呀——”
“你……看我不收拾你这个小坏蛋……”申东风起身要去打郝花,郝花立起来就跑,唐晶莹拿眼瞪了申东风一眼,申东风这才作罢。
第九章(3)
郝花说:“我不说了,让我们晶姐自己说。晶姐你自己说呀?”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转向唐晶莹,似乎都在等待她开声介绍自己的恋爱秘闻。
“说什么呀,我没什么说的呀?”唐晶莹道。
“晶姐,你就把那次我们毕业前夕申东风和你说的话说说吧?”
“郝花!郝花——你别闹了好不好!”
“你自己不说,我来替你说。那是我们分配的前一天,申东风不是约你到北大未名湖去玩,你将我也叫上了?我们一路海阔天空地谈着,从民族师大一直走着去的。那么长的路,他一个人只顾默默的听我和晶姐说,自己总共才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出校门时说的:这几天天气不好,我的心也老发慌,夜里失眠。我说你准是想谁想得脑子进水了吧?第二句你是说,在师大上学的新疆老乡有四十多个,可你除了本系的以外,一个也叫不出名字,却唯一记住了数学系的唐晶莹。你的那种讨好太那个了,拍马屁都不会找位置,拍到了马腿上,不痛不痒的。第三句话嘛——”
“你这该死的!”
唐晶莹听她讲到这儿,急了,追了她要去打,郝花跑去一边接了道:“这第三句话是晶姐亲口告诉我的,那是在未名湖边上说的,当时他爬在晶姐的耳朵上说:晶……晶……我们俩找个地方——找个地方那个……那个一下……好吗?晶姐说,找个地方哪个呀?跳水还是上吊?跳水上吊我都暂时不想,你自己去做吧。晶姐后来讲给我听,差点没把我们乐死!你今天说说看,当时想和晶姐找个地方那个什么呀?”
“那一定是打kiss喽,顶多是french kiss,其它还敢做什么,sex act吗,他敢?借给他申东风一百个胆,他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当然在场的人除了外语老师谁也没听懂唐桂平那french kiss是什么意思,只有郝花心里明白,那“法国式接吻”就是“舌头对舌头的接吻”的意思;那后一句一般人们更难以启齿说出口,因而他才用英语说的。但大家都知道那一定是几句比较有趣的笑话,众人哂笑着,起哄着,羞愧得申东风和唐晶莹二人扭头就跑。郭欣冲了他们的背影道:
“他们真幸福,让人羡慕!生活就是这样的奇特,爱情说容易它就容易,说简单它就简单;如果说复杂,说麻烦,它可是够复杂,够烦心的了!”
“你和老尹如今也该和好了!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刘怀中不知什么时候加入了进来,他关切地对郭欣低声道。
“雷平好几次也这样劝过我,说要接受现实,知足长乐,可我乐得起来吗?说实话,我并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也做过不少的努力,可是结果怎样呢?每一次都不欢而散。”
郭欣的爱人姓尹,如今在县文工团当团长。由于家庭成份高些,早年文化大革命时,他被整得好惨,人人都躲着他,没有一个人理睬他,以前多好的关系都不敢认他了。当时有一个造反派司令(后来当了县革委常委、副县长)天天缠着郭欣,可是她就是不喜欢他,一见他就恶心,她喜欢那位一直受着批斗的可怜人儿,当时他还只是一个一般演员,真是又担心又害怕!现在想来,她说当时对他的感情,可能主要还是同情。他一直被关着在一间黑屋子里,她在夜里偷偷给他送过衣物烤馕什么的。不久她们的来往被那位司令发现了,他将全部愤恨发泄在他的身上,更加严厉地批斗他,更加严厉地打他。结果她挺身而出地主动承认,说:这一切都怪我自己,不能怪他,要批就批我吧!反正我跟定他了!
“其实我当时呀,不过是想气一气那狗屁司令的。想不到这一气倒气了自己一辈子!如今娃娃都两岁了,怎么办呢?日子越过越不是滋味……”
唐桂平颇为同情地问道:“你没试过多给他一些关怀和体贴,试着多沟通沟通?”
“试过,以双方都乏味告终!我不恨他,他也不恨我,但谁也爱不起谁来。”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生活?这么说来,谁还结婚啊!”郝花好像深有感悟地说。
“我认为呀,大家其实都不必做婚姻的奴隶,要学会做自己感情的卫士。马克思不是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最不道德的婚姻么?要换了是我,双方坦诚开来,心平气和地分手吧,乘双方都年轻,总还可重新再来的。”沙岩说。
罗大鹏插上来说:“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人人都像你沙岩这么放浪形骇,天不管地不收的,整一个狂妄的疯子,地球上的烦恼也许真要少得多,但人类的繁衍也因此就要大打折扣了啊!”
刘怀中老师这时总结陈词似地说道: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请大家安静一下,现在由我来向大家谈谈我的一点粗浅见解!唔——”他使劲清一清嗓子,“爱情,是一个亘古不变的最最精彩的话题,任何感动人的精彩故事,比起爱情故事,都暗然失色!但是,一种有关爱情的神圣理想,我认为只有在文艺作品中才能找到,作为一种饭后——当然,饭前也未尝不可——的谈资,倒也无妨,真正要在现实生活中去追求,就可能会头破血流!特别在我们中国的这种社会里,这种小生产者自然经济的土壤,这种小农经济的汪洋大海,人们往往关注的只是眼前的丁点微末利益,有时候不得不庸俗点。人当然要有气节,人格。没有一种自己尊重自己的傲骨,算什么知识分子呢?但是……”
“你算了吧,你老先生的那种知识分子清高论,太庸俗,太迂腐了,它早已过时了,如今提倡的是把握机遇,预支未来……”有人插道。
“你别打岔呀,听我说……我刚才说到哪儿啦?”
第九章(4)
老先生见有人插话,有点生气的样子,打断他的话头,接道:
“当然喽,像我们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教书匠,虽说只以吃粉笔末为生,但到底也沾了知识分子的边,因而决不能当那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其实我们最缺少的就是那种庸俗小市民心态,说得好听一点,要懂得实用价值,懂得享受物质生活的全部意义。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只沾沾自喜地永做表面清高,实则迂腐穷酸的孔乙己式的人物!一篇《陋室铭》写了什么,那彻头彻尾地就是刻画了一副可笑的穷酸嘴脸,是一种致人心念如灰的庸俗哲学。好像他钻进了什么象牙塔,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其实狗屁!只不过让人永远不思进取而已。我们要理直气壮地去争利益,计得失!面子值多少钱,可我们一些人最怕丢失的就是这玩意儿。
“我就非常赞同前段秘密传闻的那几个老师跑买卖的事儿。他们一边上课,一边却暗中在做生意,跑买卖。可是他们也太要面子了,一般见到熟人什么的,躲躲闪闪地,你怕什么呢,不偷不抢,光明正大,何羞之有?一车甘草从大山里拉出来,送去库尔勒车站,除了运费,可以赚个百十来块,这已经很可以的了……”
雷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见一群人围了刘怀中听什么,他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态,冲了大伙儿毫无表情地点点头,对郭欣和罗大鹏道:“你二位今天下午第六节课后回办公室一下,我们开个会,商量一下下周的工作计划。教务处催着呢。”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