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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魅生-第60部分

小说: 魅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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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那边有一壶酒,你去饮了吧。”她冷冷地说。

老者大骇,一个劲地磕头。她无动于衷,“娩儿,他不肯喝,你就去劝个酒吧。”

身边那宫女应了,她怀里的他听到老者流泪的声音,啪嗒,啪嗒,落在酒杯里。然后,很沉的一记,像是醉倒了一张椅。

“娩儿,御医怎么倒了?”

“回娘娘,他岁数大了,老眼昏花,跌了一跤。”

“扶他起来吧。”

“回娘娘,他好像已经断气了。”

“那就抬出去,省得脏了地方。你们也都退下吧。”

大殿里悄静无声,只有他们俩。她紧抱着他。胸前柔软的绸缎,叫他觉得舒服,好像让脸上的疼痛减轻了似的。

“明儿,娘对不起你,娘救不了你。”

他听见她的心跳。咚,咚,有点快,不,越来越快,像后面有什么在追赶。

“娘该怎么办?你说。不能让你父皇看到,他会比我还伤心,你是他第一个儿子,我们要瞒着他,你说对不对?”

她的心跳杂乱无章。一时往这里跑,一时又到了那里。他的脸真疼。

“明儿,你说呀,为什么我们一家子出来打猎,你突然会变成这样子?是谁害你的,你记得吗?你说出来,娘替你报仇。明儿,你怎么连话也不会说了?天可怜见,你竟然……竟然连嗓子也哑了……娘的命好苦!就算恢复了容貌,他也不会立一个哑巴……”

他糊涂地听着,太子是什么东西?他真的从此是一个哑巴了吗?

“娘对不起你,救不了你!”她呜呜地抱了他大哭,哭得他衣襟尽是泪水。良久,她徐徐抽泣着停下,咬牙切齿地道,“娘只能帮你杀了那些仇人。你看,那个庸医已经死了,谁也不能再害你了。”

她的心跳忽然一停,他的心一拎。

“不要怪娘……娘是无可奈何啊。”她的语声渐低,抚了他的身子,轻轻哼一首儿歌。唱着唱着,她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他昏昏欲睡,察觉到她松开了手。连她也要丢弃他了,他的手用力地挥,想要捞住她的衣角。她远远地看着他,走远了,才觉得那张脸真的丑到无可救药。她遮住双眼,痛苦地仰天大叫:“啊——”

天,能不能给一个答案,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

他独自躺在黑漆漆的山坳里。

“娘!”他心里叫着,发不出人声,喉咙里干干的响动犹如野兽。到处都是黑色,风吹过,他打个喷嚏,觉得有侵骨的寒,刺破衣裳贴进身体。他唯有哭,眼窝里的泪汩汩地流,流了不知多少时候,忽然感到渴。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饥渴使他不得不用手摸索,山石,藤草,老树,黄土。无尽的重复。他被脚下的石头磕着脚,人一歪,就了山路滚下去,撞在一株树上,晕了过去。

醒来,天亮了,勉强撑开一线眼皮,能看到陡峭的山坡。他又饿又渴,爬起来摸了石头走。走走,哭哭,停停,从早晨到晌午,太阳从树叶的缝隙中射下暖暖的光。他抬头仰望,眼皮儿红红的,好像血的颜色。

“喂,小心!”他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脚下一滑,他又往斜坡下落去,刷刷刷,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追在他前面,捞住了他。

“你这个小娃……”说到一半,看到他的脸,对方惊惧地一推。

他伸出两手,要人抱,尽管她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天哪!你的脸怎么了……全是伤,真可怕。”她震惊地望着,看到他的小手,在风里发抖。她忍不住踏前一步,把他揽在怀里。“别怕,你只是受了伤,是不是被狼咬的?这里的狼很多呢。你家里人呢,他们在哪里,你怎么一个小孩子跑到这里来?”

他的喉咙咔咔作响,她意识到他是哑巴,又添了怜惜,把他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啦,你和我一样,也是个小孤儿。算了,我带你的回家,好不好?今天没打到猎,我们没有肉吃,不过明天,运气可能会好一点点。”她捡到他,像打了猎物一样,兴高采烈,“我们先回去煮一锅菜汤,你的手好凉,回去喝点热汤就好了。”

听到“汤”,他本能地害怕,想逃离她的怀抱。她抱了他在山路上走,被他这样一挣扎,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到沟里去。

“哎呀,你别乱动,我跟你说,这条路陡得很。你人又重,我抱你已经很吃力啦。”她笑眯眯的,并没有着恼。

他听了安静下来,努力睁着眼,想看清她的容貌。靠到十分近,眼皮撑到十分大,看见她细长的小眼睛,微有点塌的小鼻子。她长得很平庸,在他眼里,却像菩萨。

“啊哈,到家了。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嗯,你没名字是么?我帮你起一个。你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就叫小山儿吧。我和你名字很像,我叫小石头。”

小石头,真的很好记。他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她很惊喜,“咦,原来你都明白,太好了,我终于有个伴了。小山儿,你做我弟弟好不好?你这样丑,不可能是我妹妹吧。别生气,我随便说说的,嗯,你的脸嘛,是有点难看,不过我不会嫌弃你。”

他指指嘴巴,他渴极了,如今就算是汤,他也敢喝。她记起来,忙起身去张罗,“不急,你先喝点山泉水,我这就烧汤做饭。”

清凉的泉水,就像小石头清纯的心,让他感到安全。前两天的经历,做梦一般,不真实地存在他的记忆里。菜汤的香气飘来,是草根的味道,他却如饥饿的小狼,吃什么都好。用鼻子嗅嗅,竟然还有红薯,很大的一块,烤得香香的,嘴角不禁流下口水。

小石头把吃的端到他身边,“张嘴。”他依言张开嘴巴,她捞起菜叶舀进他嘴里。嗅到菜叶的清香,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端住那个木碗,咕咚咕咚大口饮起汤来。这是多么美味的汤,从舌尖到喉咙,唤醒他麻痹了的知觉。他本来觉得舌头已经烂掉,是这汤让他确定还能咂摸出滋味。

“等等!等等!别全喝光了,给我留一口!”小石头大叫,从他口中夺下最后一口汤,灌到自己嘴里。“哈……好喝。”她抹了抹嘴,数落他,“我知道你饿,但我也饿啊。你不能全喝光,总要给我留一口嘛。明天,一定要打只野兔,山鸡也成,吃了肉你的伤会好得快些,对不对?”

他点头。野兔和山鸡,听起来太有诱惑。要是他的眼皮可以再睁开些,他真想陪她一起去打猎。

但是没有以后了。

次日,小石头去了,再没有回来。他在家等了一天,到傍晚,实在饿得不行,摸到她烧汤的地方找吃的。好容易叫他寻着半块红薯,饥不择食地吃掉了。吃完,见天黑了,不敢乱跑,乖乖窝在地上睡觉。

再后来,他就知道,小石头回不来了。

他又大哭,哭了半日,没力气了,再去找东西吃。这次,花费了更长的辰光,找到了一些根块。他不知是什么,也不知如何生火,只能用水洗干净了,一口口咽下吃了。有点甜,又有点涩,吃完,舌头麻麻的。起码肚子是饱了,他于是安然。

后来,他从一块翻板下,找到一个存放食物的地窖,小石头把很多红薯堆在里面,还有残存的一点宝贵的盐。这个发现叫他感激涕零。在小石头的破屋子里住了两个月后,他学会了把山泉水一碗碗端回家存起来,学会了挖一些草根、果子、茎叶来吃,学会了捡些木柴枯草,用小石头留下的火石生个火。他学会很多生存之道,几乎每项技艺,都在饿极了之后,花很长的辰光摸索出来。他靠了以前看过的,一星半点的印象,一知半解地用手一次次尝试。

如今,他可以把眼皮全张开了,用手掰住,就能看清这个世界。虽然眼皮微感疼痛,但比起先前,他更能忍受得住了。脸上结好了疤,软塌塌的肉,摸上去像别人的皮。有次,他大了胆子,在山泉边映照自己的脸,如同见鬼,是他畏惧的容颜。从此不再去看。

天冷了,他一夜比一夜更难以入眠。这个破烂的草屋依了山洞而建,没有可以御寒的衣物。一到夜晚,他在屋外点燃一小堆柴火驱赶野兽和寒气,再把收集的草铺成一个小垛,钻进去,瑟瑟抖了身入睡。经常会惊醒,火不知几时熄了,冻得发僵的他就不得不再烧一堆。他时常怕火会把草屋全烧起来,柴火始终很微弱,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燃着。

等到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万物孤寒冷清,他觉得已经不能再住在山上。最要命的是,这地方没有盐了。他很想看见人,听见说话声,吃香香的熟肉。他知道人会嫌恶他的脸,因此用仅有的破布把头包起来,露出眼睛上的两个洞。带上一把不算锋利的小刀,一块火石,拣了一根小臂粗的长树枝,就上路了。他没有余粮,沿途随时停下来,挖挖地上,总有可以入口的食物。

他没想过会不会像小石头,出去了就不知所踪。他的耳朵很灵敏,听到远处树枝折断的声音,就会警觉地伏倒在地,静默良久。这样慢慢地走,沿途惊动一只野猪,好在它对他并无兴趣。他走了一天,隐约看到了人烟,这时渴得走不动了,他跪下来,倒在路上喘息。一个老婆婆挎了篮子走过,他闻到馒头的香气,掩藏在一层棉布下,却瞒不过他,给了他跳起来的力量。他向老婆婆伸出手去,那根长树枝让她像遇贼一样地惊恐,倒退数步落荒逃去。

他记起自己被人憎恶的命运,丢下了树枝,他这样弱小,对人是没有威胁的。

村庄里一排排土屋,门口或多或少挂了辣椒干、玉米棒,他馋馋地盯住了张望。一只小狗在舔骨头,骨头很光,没半点肉末,他巴巴地陪了狗凝视骨头,舍不得挪开目光。谁家的饭菜新出炉,揭盖的香气穿过泥墙,传到他的鼻端。立即有了精神,他匍匐着穿过低矮的栅栏空隙,躲在木板门外偷窥。

村妇放置好碗筷,拍拍手去田里叫汉子儿子,他趁机溜进屋里。打开锅一看,黄白色的一块块炒面,撒着碎菜叶子。他顾不得烫,抓了一把丢在嘴里,另一只手狠狠抓了一团。可是他手小,扔到嘴里不过两口,急切间看到桌上的碗,拿起一只,往锅里挖了几下,看到碗高高地堆起来,满足地张大了眼。

他到底心虚,怕村妇回来,不敢久留,瑟缩地往门后溜去。没想撞在一个高大的汉子身上,碗飞落出去,和炒面混在一起,跌成烂糊。

“小贼!偷到爷爷家里来!”汉子捞住他,蒲扇大的巴掌一阵乱打。

厮打中他的面罩掉落,村妇带了儿子回来,比他高两个头的男孩愣是被吓哭了,指了他喊“妖怪”。村妇大感不安,见他扑倒在地,仍然抠着炒面吃,心生不忍。她叫住汉子,盛了一碗面给他,但又恐他是疯子,赶他去屋外吃。

他捡起破布,缩在外面,狼吞虎咽地吃,没两口就噎住。瞥见一只水桶,连忙伸头去喝水,村妇在屋里看见,叫了声:“那是狗喝的。”她汉子拽了拽她,让她别多事,趁早送走瘟神。

吃光了炒面,他把碗放在门口,重新缠好脸上的布,默默离去。他不想远离村庄,荒郊野外,他随时是孤独一个人。而在这里,家家的灯火与他无关,却能借他一些温暖,重温人世的热闹。他寻了一个屋角,靠近牲畜的窝棚,悄悄地蹲下来。天暗了,没人留意到那里多出一个小孩。

很冷,很冷。灯火尽熄后,他钻进窝棚,和牲畜们挤在一起,这才安稳地睡去了。

在村庄与山路上流浪,有天,他终于来到一座小镇。巷子前玩闹的孩童,发现了这个外来者,好奇地围过来看。他们掏他头上的破布,以为里面藏了东西,他只顾闪躲,无意推搡了一下,碰倒一个女孩。女孩一哭,其余的孩童一齐拳脚相加,利落地打了他一顿。他的裹布又散了,大家眼对眼望了,吓得一哄而散。

一个路过的白衣人留意到他。招手,唤他走近,仔细查看他的伤口。白衣人有个背囊,草药的香气扑鼻传来。他仰着脸,想到那个御医。

“难道是鹤茅汁给毁的容?”白衣人沉思,又掰开他的嘴,“你莫非还喝进去了?能说话吗?”他“啊啊”地叫,尽最大的力气,只能发出这个音。

“跟我回医馆吧。哦,忘了问你,你爹娘呢?他们在哪里?我想帮你治病,如果他们允许,我就先带你回住处。听得懂吗?”

他点头,又摇头。白衣人琢磨了好久,弄清他并无爹娘,不由叹息,牵了他的手往镇里走。他偷觑白衣人的长相,一对大大的眼睛,几根稀疏的胡须,看起来不讨厌。闻着草药的香气,白衣人好像变得更神圣了,他快步迈着双腿,紧跟这个好心人的步子。

他想,也许好日子要开始了吧。

白衣人的医馆很旧,残窗破梁,草药到处都是,很多碎末散在地上。他不在乎这些,只要这个伯伯能给他吃的,给他地方睡觉,他就能满足。

白衣人给他搭脉,他不晓得搭脉有什么用,伤口明明一眼就能看见。

“你叫我华大夫……噢,我又忘了你不能说话,没事,我给你开几帖药,把毒清出来。”白衣人一边说,一边站起拿了一个箩,大把大把抓药。不多时,累了小山样高,对了他又道:“你坐着,我去煎药。那边橱里有果子吃,自己拿。”

果子对他比药重要。他欢天喜地跑到红漆橱柜前,寻宝似地找他的果子。好大的一颗,他放进嘴里,甜得骨头酥掉,是他很久没尝的美味。

院子里飘来苦苦的药香,他又放了一颗果子在嘴里,甜。数了数,剩下的仿佛可以吃很多天,舍不得一次尝尽了,他把橱柜的门拉上。想了想又拉开,怔怔地看着果子诱人的外形,咽口馋涎,迅速地拿了一颗,飞快地丢到嘴里。

他这样斗争,吃一颗,再斗争,再吃一颗,等华大夫端了一碗药走出来,所有的果子都被吃完了。他满面通红地看着华大夫,对方并没有察觉,在他这样一张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他的面目是混沌的,原始的,再没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变化。宛如一张白纸。

“喝药吧。要喝上半个月,你才能说话。”华大夫和蔼地说,对了他狰狞的脸,神情并无异常。这让他分外感激,立即乖乖地捧了碗,把药一股脑喝下去。

经过喉咙时,药汤犹如呵进一口雪天的冷气,清凉凉地灌进肚子里。他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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