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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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靓走过去接过桔子一把塞进嘴里,把嘴巴撑得像个包子,略嚼了嚼就咽下去,酸甜的桔汁从喉咙滑到胃里,让她连脑子都清醒了不少,坐在单勇的面前和他面对面,郝靓开口之后发现自己嗓子仍是嘶哑不堪,不过她还是坚持问了出来:“到底谁伤了我爸!”
这个倔强的孩子!她用的是“伤”,还是不肯接受现实吗?单勇心里感叹着,面上却不动声色,从身旁的一个档案袋里抽出几张纸:“严格说来你还未成年,不能把这些材料给你看,不过你是郝敬的直系亲属,而且我相信你能理智地看待这件事,所以,现在我是把你当做大人来看的。”单勇先送了她一顶高帽子。
郝靓不去想是不是所有的案子都会由市长大人亲自插手,甚至代替警官和当事人家属交涉,她只是迫不及待地从单勇手里抢过那份资料。
那薄薄的几张纸被郝靓攥在手上,越攥越紧,直到她骨节泛白,才哆嗦着嘴唇叫道:“我不信!我爸他和那个女人根本没什么,她的什么狗屁同乡为什么要杀我爸?”
单勇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递给她一张照片:“你认识这个人?”
郝靓接过来后,第一眼就确定自己见过照片上的女孩,她的记忆力向来很好,一刹那的思索过后,她的心脏再次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这个人我认识,她和于自强一起吃过饭。”就是法国餐厅那次,郝靓的脑袋高速运转,从于自强被发现后的尴尬,到他刻意阻止她们的照面,还有父亲近来在学校发生的种种倒霉事,一切呼之欲出,郝靓又想尖叫了。
单勇阻止了她,他的话让郝靓愣在当场。
“法医鉴定报告出来了,你父亲,李冰,还有这个女孩江秀,她是C大历史系你父亲的学生,三者都死在现场,死因都是被同一件利器所伤,伤人者就是江秀的同乡,此人已经认罪,经过警方判断,他的确就是唯一的凶手。”
郝靓后来得知了案情的主要经过。原来江秀的同乡王兵和江秀一起长大,之前在C城摆水果摊做生意,据他自己说江秀答应嫁给他,所以这些年来江秀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出钱,原打算等江秀一毕业就结婚的,没想到却从另一个也在C大读书的同乡那里得知,江秀竟然勾搭上了自己的教授,还打算给他生孩子。
王兵经过多日的跟踪调查,终于弄清楚了是哪个教授,还得知该教授给了江秀一笔钱,某天他潜伏进了江秀在外面租住的房子附近,偷听到了江秀的电话,得知她要和那教授约着见面,因为教授又答应给她一笔钱。
王兵看着江秀鼓起的肚子万念俱灰,决定铤而走险给这狗男女来个狠的教训,于是把一把西瓜刀藏在身上,事先埋伏在约见的地方,出乎他预料的是,教授居然是和妻子一同前来的,并由他的妻子出面递给江秀一个鼓鼓的信封。
突然意识到教授可能不会和江秀在一起,王兵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反而开始为江秀不值,认为她受到了“欺负”,立刻冲出来站到大家面前,给江秀撑腰,骂教授敢做不敢当,欺负他未婚妻,并且说着就要动手教训一下这个禽兽不如的教授。
他本来以为自己威风凛凛地帮着江秀出了气,江秀肯定会感激他。他从小就喜http://。345wx。欢江秀,两人这么多年来感情一直很好,就差领结婚证了,江秀虽然怀了别人的孩子,她想打掉就打掉,不想打生下来他也不会嫌弃她的,两人还是会好好过日子。
没想到江秀从他一出现就像活见了鬼,接着他一开口,她更是又踢又打又骂地让他滚,王兵被打的怒向胆边生,恶从心头起,心想这婆娘好不犯贱,自己真心一片被她当狗屎,玩完了又甩了她的人,她倒当成个宝,还不就是看在钱的份上吗?想到这里他就去抢江秀手里的信封,江秀哪里肯给他,连他亮出西瓜刀来也没当回事儿,她认识王兵二十多年了,知道他胆子没那么大,也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事,两句好话一个撒娇,他什么都会原谅她。
可惜江秀了解王兵,不代表别人也了解,李冰就被那明晃晃的西瓜刀吓到了,她慌忙间拉着郝敬就走,打算找电话报警,郝敬是个男人,也是君子,如何能看着女学生被人拿刀挟持,自己却逃之夭夭?于是一边劝着,一边硬着头皮就要上前夺王兵的刀,江秀情急之下赶紧大声喊:“郝教授您快走,我没事!”
王兵见江秀护着郝敬,嘴里还“好教授好教授地叫着,”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激动之下刀就没了方向,错手之下也不知道扎到了江秀的什么部位,一声惨叫之后只见血喷的老高,而江秀抽搐了几下之后就断了气,王兵吓傻了,郝敬也吓傻了。
还是李冰最先反应过来,她拉着石化般的郝敬就跑,因为约见处地处荒凉罕有人至,王兵在江秀死亡的震惊过后就意识到不能放那两个人离开,不然自己也就死定了,杀了他们自己再逃亡,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地提刀就追了上去,其实本来郝敬和李冰两人,真要全力一搏,王兵也未必就能立刻得手,可他们两个都是文人,都是老师,连鸡都没杀过,何况是人。郝敬在王兵追上来之后还苦苦劝他去自首,结果被怒怕交加的王兵当胸就是一刀,他杀红了眼睛,剩下李冰一人,自然也没能逃过。
王兵最大的疏忽,怕就是低估了警察办案的能力了。他平时摆摊卖水果的时候也和人闲聊,知道警察办案有一定的程序,还要讲究证据,他就把刀和带血的衣服都扔进了河里,想着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怀疑,就回了居住处,把本来准备第二天去市场批发水果的一笔款子拿到手,再加上信封里的这些,想着也够他到一个陌生地方隐姓埋名做点小生意了。
他自觉时间已经赶得很紧,连卖剩下的一批水果都没处理就去火车站买票,没想到他买了火车票还没进站,人就被扣下了。
接着血衣和凶器也被找回来,身上郝敬给的信封还在,证据确凿,无从抵赖,他只得认了罪。
听着似乎是一个完全的偶然事件,郝靓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就是死于这么一个“偶然”,她执着于一点,她的父亲和江秀没有关系,父亲既然这么说,她就无比的相信,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卷入了这场情杀?郝靓觉得,如果那个背后的黑手真是于自强,那么比起王兵来说,她更恨的,应该是前者。
她还没来得及想通这一切,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强迫她做了接受。
“根据法医报告,死亡的两名女性均为孕妇,只不过江秀怀孕已经五个多月,而李冰的不足三个月。”
郝靓因为不能接受这所谓的真相,亲自找了主管该案子的警方负责人询问,那人到最后便补充了这么一句。
二十四
郝靓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她的大脑僵硬得发疼,似乎已经坏掉,无法再处理这么复杂的信息了。
她终于明白当日于浩洋的心情,不,比他更甚。因为李冰是郝靓所喜爱的,早已当成家人看待的人,她如果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那都是自己的至亲骨肉,是在这个世界上能被称之为她的手足的人。现在刚刚得知这么个存在,却又残忍地告诉她又不在了,完全相当于又一个亲人的离开,且是永久的离开,她的生命注定因此而缺失。
郝靓恍恍惚惚地走出警局,被白花花的太阳刺得一阵眼晕,只得靠着墙休息一下,她的脸色现在比墙壁还要白,过了许久她才感觉自己找到了呼吸。
一步三回头地走着,郝靓总觉得自己遗落了什么,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可惜脑子虽然一片空白,却沉重地像个铅疙瘩,任她如何使力也运转不起来。等到她下意识地又回到C大家属楼里的家,买菜回来的王阿姨看到她一脸惊奇:“靓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妈妈呢?”
哦,是了,这些天没去上学,出院后郝靓本来要回家,梁青却坚决不许,可郝靓也不愿意去单家,两相权衡之下梁青在宾馆包了个房间陪她住,可是郝靓不喜http://。345wx。欢那里,今天梁青看她一切正常就去医院销假,郝靓借机跑了出来,才得以亲自到警局询问案情。
站在自家门口,想进又不敢进,呆愣愣看着门上那个“福”字,还有门框上的春联,那都是过年的时候父亲亲自写的,她则亲手用土法熬了浆糊贴上,字体力透纸背却又没有凌厉逼人的感觉,一派大气端方,一如君子,一如郝敬本人。
可是那个陪她度过十五个寒暑的人,那个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浮现的人,竟是真的不在了吗?这怎么可能?他还没有实现曾经的许诺,陪她长大,送她嫁人,看她生子,含饴弄孙。
郝靓想开门,开门后父亲就会从沙发上站起来,摘下眼镜笑着道:“靓靓回来了,这周想吃什么?烧排骨还是炖牛肉?”
郝靓又不敢开门,她担心那个可怕的噩梦成真。
“靓靓,靓靓!”郝靓带着犹豫的思考被王阿姨打断“你怎么了?”
“干什么?”郝靓胳膊被她拉得太紧,有些不耐,一下子挣扎开来,王阿姨错愕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右手,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先轻轻拍了郝靓一下,见她没有躲开,才又接着道:“都这样了,靓靓你要想开一些,你还小,不能自己一个人住这里,还是回去找你妈妈吧。学校那里你放心,你爸爸人缘一向很好,多数人都不会胡乱说话的,而且这种桃色新闻大家谈一阵子也就没兴趣了,我们家老张最近就总跟人吵架,说郝教授不是那样的人,我也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
郝靓猛地转过身来,看着身后胖胖的中年妇女,为什么以前会认为她热情又和气?现在看起来却简直是恶俗又多事,是人变了,还是她的心情变了?
不过这些郝靓都顾不上去思考,她只是大声地宣布:“我爸和那个女人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爸的!”
王阿姨只是一脸悲悯和容忍地看着她。
郝靓咬着嘴唇遏止自己哭出声来,用提高的声线掩饰喉咙里的呜咽:“你等着,我一定会想办法证明这一点!”
江秀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是父亲郝敬的,李冰那个才是,她无缘的弟弟或者妹妹,如果,如果没有这场意外,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孩子了,一定聪明,一定美丽,她一定会好好地爱护他(她),把所有的本领和经验传授给他(她),不让任何人欺负他(她),这样,当有一天年华老去,父母离世,这个孤单而又冷漠的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一个和她流着相同血液的人,会想她念她关心她,还会有孩子叫她姑姑或姨妈,许多的亲人,许多的欢乐,许多的幸福,那才是完满的人生。
当这一切都成为泡影,一切都不能挽回的时候,郝靓甚至觉得自己活着都没有了意义。
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至少还要再做一件事。
“能不能检查出来,江秀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又一次来到警局,那个负责的警官正准备下班,却被郝靓堵在了办公室里。
许是看她年纪轻轻遭逢大变,十分可怜,警官态度很好,丝毫没有被打扰后的困扰,而是很耐心地向她解释,然而答案却不能尽如人意。
“严格说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项技术目前C城还没引进,真要检查有些样本可能还要送到国外处理,耗费成本太大,而且这和案子的侦破并没有直接关系,不管两位女性死者肚子里孩子是谁的,凶手已经抓获,此案目前为止已经没有疑点。”
可是我的心里有疑点!郝靓内里在咆哮,面上却不得不苦笑着感激警官的解释。如今还未到水落石出的时候,当事人却都已经死无对证,难道真要任由流言满天飞,任由真相石沉大海,让一生清白,两袖清风的父亲郝敬,顶着“诱|奸女学生”和死于“婚外情谋杀”的名声盖棺定论?郝靓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为此她又跑了几次警察局,咨询自费出资送检的事情,可惜却被告知程序上不能获批。
万般无奈,几番犹豫,郝靓又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梁青。
“靓靓,我们把这件事忘了吧,你放心,学校里不会再有人议论你爸爸,外面也不会有人再关注,妈妈保证,好不好?”梁青抱着郝靓哭泣,感觉她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原本圆润的鹅蛋脸瘦成了瓜子脸,健康的红晕也消失不见,只剩一抹苍白,梁青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刀扎一样。
郝靓放下面子,好说歹说地求着母亲,还为那天情急之下开口骂她的事情道了歉,可梁青看着不像生气,就是死活不答应这件事。
郝靓无奈,又去找自己的祖父母。晚年丧子的两位老人像是猛然间又老了十岁,爷爷听到孙女的请求,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答话,除了偶尔眯一下眼睛,整个人石化一般。
而奶奶则颤巍巍地伸着手,把郝靓揽进怀里,摸了摸她的脸蛋,也叹了口气,却不说什么,直到郝靓忍不住挣扎着站起来以后,爷爷才开口发话:“这事就这样了吧,多追究无益。他既然陷身于这类纠纷,就算无辜,也是个不察之过,人死如灯灭,那些虚名不理也罢。”
爷爷的话让郝靓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断灭,因为她知道作为家族的大家长,爷爷的话一言九鼎,他做出了决定,父亲这一族的人都不会再插手这件事。
如此心灰意冷的情况下又挣扎了几天,郝靓忽然想到以前在推理里看到过留存证据的相关讨论,说是当技术手段没有达到时,可以把标本取样保存下来,等将来科学有所突破时再进行分析检验。郝靓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这次她学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