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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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枪多是从北六省军队中汰换下来的汉阳造,还有部分从日本军队手中缴获的村田步枪。早期的十三年式在日本国内批发价格不过每杆四到五块大洋,如今转手价格就翻了几倍,可见只要找对下家,军火生意绝对是暴…利。
姜瑜林这些天一直组织后勤部的人在仓库里忙活,按照李谨言说的,不管实际性能怎么样,卖出去的东西样子总要好看些。
“言少,五十杆老套筒,五十杆汉阳造,一百杆村田,都在这里了。”姜瑜林带着李谨言走到一只还没封上盖的木箱前,“试用过,大致都没问题,就是一点,日本枪和汉阳造老套筒的口径不一样,倒腾子弹费了不少事。”
李谨言望着木箱里擦过枪油,看起来有七八成新的步枪,就好像看到一个个长着翅膀的金元宝,正颤悠悠的朝他飞过来……
“言少?”
“啊,没事!”
思绪被打断,李谨言讪笑两声,暗地里捏了自己一把,还真是掉钱眼里去了。
不过一边赚钱,一边给英国佬和法国佬的后院点火,他怎么感觉就那么爽呢?
这批…枪…支…弹…药检查无误之后,隔日便装上了火车。虽说修路运动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展了一年多近两年时间,但碍于华夏国内现今的工业水平和地势情况,想要构建贯通全国的交通网,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负责押运的兵哥们也只能有火车坐火车,没火车坐马车。
好在沿途各省都事先打点好了,一路都没出什么额外状况。
随同这批步枪一起装上火车的还有一百支冲锋枪,这是送给四川督帅刘抚仙和云南督帅龙逸亭的好处费。贵州的唐廷山和广西的唐广仁两位收到的则是实打实的两箱大洋。
送礼前,李谨言特地给楼少帅发过电报,确认没问题后,才让人把礼送出去。国人送礼也讲究学问,只有送到点子上才能事半功倍,要是碰上不会办事的,就像拍马屁拍到了老虎屁股上,不得好不说,还会得罪人。
火车一路从东北驶向西南,过境山西和陕西两省时,阎淮玉和马庆祥还特地派了一支队伍随同护送。兵哥也没拒绝,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香烟和罐头,“弟兄们分一分,就当是一点心意。”
对北六省的大兵来说,这些都是他们平常的配给,送出去体面,也花不了多少钱。对两省的兵哥来说,北六省出产的罐头和香烟可都是好东西,虽说现在上峰不怎么克扣军饷了,可他们大多数还要养家,又不比北六省军队有各项补贴,自然舍不得花这些钱。
如今东西送到面前,也没人矫情,收下之后拍着北六省兵哥的肩膀,“以后再到咱们这地界,到哥哥家去坐坐,让你嫂子给你们做羊肉面吃!”
出了陕西,队伍就进了四川,又穿过贵州的一小片地界,才进入云南。
货送到了,该送的礼也送出去了,兵哥们又分成两路,一路顺滇越铁路前往越南,另一路跟着滇军伪装的马帮进入缅甸。
龙逸亭和刘抚仙看到李谨言送的礼,就像是见着衣衫半褪的美人,两眼直冒绿光。
“好东西,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刘抚仙拿起一把冲锋枪,拉开枪栓,扣动扳机,一梭子子弹打在花厅外的一个水缸上,水缸被打得四分五裂,缸里的水淌了一地,刘抚仙却是哈哈大笑,宋琦宁仗着手里的那家兵工厂没少和他显摆,生产的那些冲锋枪也让刘抚仙没少流口水,难得和他开一次口,这老小子开口就是三百块大洋,简直是黑得没边了!
这下看这老小子还怎么显摆!
不过这楼家出手可真大方。刘抚仙坐到太师椅上,暗地里琢磨,就连卖给越南缅甸那边的货也不错。型号老旧了些,也是实打实的汉阳造和村田。早两年,川军不少人手里用的还是鸟…枪,甚至还有清朝时的抬枪。楼家把这些枪卖出来,说明他们手里的好货不少,这外人的生意做得,自己人的生意更能做得吧?
和刘抚仙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龙逸亭。拿到李谨言送的五十挺冲锋请,又知道箱子里装的是汉阳造,龙大督帅也打起小算盘,他不只想和楼家…买…枪,还想把这五十杆汉阳造都留下来,换上他早些年从法国人手里买的夏斯波。这些法国佬不是个东西,说是新式步枪,结果全都是几十年前的货色,早几年是没办法,只能将就,如今不一样了,有这样的好东西,没道理便宜了外人不是?
龙逸亭是个急性子,当天就给北六省发去了电报,李谨言看到这封电报,拿不定主意,干脆又转发了楼少帅。
楼少帅的回电很快,内容很简单,就两个字:“问爹。”
问楼大总统?
李谨言拿着电报琢磨一会,眼珠子转了转,总算是理出一丝头绪,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国家统一了,可军阀还是军阀,土皇帝还是土皇帝,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
想到这里,李谨言皱起了眉头,他真的没有想到,不过是一笔军火生意,竟然还能牵扯出这么多的问题。
华夏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局面,若是再被历史的惯性硬扳回原来的轨道上去,他撞墙的心思都有。
按照楼少帅的意思,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发到了京城,楼大总统的回电也很快,电报也很简练,只比楼少帅的电报多了两个字:“答应他们。”
答应?
李谨言又挠头了,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之间打的是什么机锋,不过大总统既然发话了,那就照做。
问爹之后,爹做了决定,会不会坑爹……应该不会吧?
于是,后勤部的姜瑜林等人又是一顿忙活,不到三天,第二批军火就装上了火车,八百杆步枪,十挺机枪,还有两门火炮。
东西貌似挺多,可等着分的是两个省的军队,几万号的大兵,这些东西扔进去,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但这却表明了楼大总统的态度,只要是一心为国的,要枪要炮要钱,都没问题!
“楼盛丰的心倒是够宽的。”龙逸亭看着放在面前的七五山炮,眉毛一扬。能在乱世立足的,就不会是没有脑子的莽夫。他和北六省买武器,未必没有试探一下楼大总统的意思,别看现在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些占据各省的土皇帝也貌似消停不少,可谁心里没有自己的小九九?
“心宽好啊,”刘抚仙和龙逸亭发出了同样的感慨,“就算将来被‘削藩’,我刘抚仙也算是心服口服!”
想想俨然成了楼家马前卒的西北三马,与北六省合办兵工厂的阎淮玉和袁宝珊,再加上早就是楼家铁杆的宋琦宁,还有安心当个监察院长的司马君,刘抚仙和龙逸亭,这两个西南地区最有实力的军阀,也各自有了决断。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早迈出一步,往往就能比晚一步的人占有更多的先机。
李谨言自然不清楚因为这批武器又牵扯出多少头绪,他天生不是搞政治的料。反正武器都已经送上火车了,他再想东想西的压根也没用。
“言少,夫人从京城来电。”
楼夫人回京时,四姨太依旧留在察哈尔,从她发回京城的消息看,戴建声在外头的确有了人,而这人的身份貌似还有些说道。
到察哈尔的当天,四姨太就察觉了不对,她虽是楼五小姐的生母,到底身份摆在那里,原本不必戴国饶的夫人亲自接待,可戴夫人不只亲自出面,还格外的热情,这只说明一件事,戴家心虚!
四姨太和楼五小姐都不是笨人,跟在楼大总统身边多年的四姨太总觉得这事不单只是置个外室那么简单。心里有了怀疑,就立刻给楼夫人发了电报,接到电报,楼夫人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她在京城不方便,又赶上国会召开,楼大总统成天见不着人影,加上戴家又是楼家的老臣,只得将这件事托给李谨言。
李谨言看过电报,一个头两个大,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都搅合成了一团。
不过楼夫人既然交代下来,他就不能推辞。首要的一件事,还是先查清那个外室的身份,才好顺藤摸瓜。派去查这件事的必须要是信得过的,毕竟这牵涉到楼家的姻亲,若是行事不稳妥或者是嘴巴不严,会引出更大的麻烦。
原本最合适的人是哑叔,可哑叔现在还被赵亢风的事情拖着,至于萧有德,戴国饶和戴建声都认识他,不合适。李谨言很快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豹子再一次被请到了大帅府,听李谨言要派他去热河,二话没说就回去准备。
“言少身边的哑叔是能人,”临走之前,豹子对李谨言说道:“只是几天时间,就让那个姓赵的开口了,现在他在北六省内的关系已经基本摸清楚了,没想到他在察哈尔省长身边也有眼线。至于蒙古和俄罗斯那边恐怕还需要些时日,不过也快了,照现在的情形看那小子撑不了多久。”
“恩。”李谨言点头,“你走了,这边的事有接手的人吗?”
“有的,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
至于豹子把事情安排谁接手,接手的人会怎么做,李谨言都没问。
豹子出发前往热河不久,哑叔就把赵亢风肚子里的东西全都掏得一干二净,李谨言再见到他时,几乎认不出这就是之前的那个人。
“还活着吗?”
哑叔点头,示意一旁的情报局人员将记录的口供交给李谨言,李谨言翻着翻着,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这赵家人还曾参合到日俄战争中去,倒是李谨言没想过的。
“他还给俄国人提供过大量日本情报?”
李谨言上前两步,赵亢风恰好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对上,李谨言脸上没太多表情,赵亢风扯了扯嘴角,染血的面孔却显得十分狰狞。
哑叔拿起纸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交给李谨言。
“留着他?”李谨言蹙眉。
“对。”哑叔继续写着,”暂时留他一命,有些用处。”
李谨言沉吟片刻,他当真不想留下这人,但哑叔的提议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转过头,再看向被吊起来的赵亢风,“我还是想杀了你。”
“咳咳……”赵亢风刚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一口血沫吐了出来,所说话才顺畅些,“三少,我也还是那句话,我不想死。”
李谨言没有当场做决断,他还得好好想想。
可等李谨言回到大帅府,却得知了另一件事,李锦画想见他。
“见我?”
他不确定李锦画的目的,是要为赵亢风求情?若是要求情,早就该来了吧?
最终李谨言还是决定见她一面。
就在李锦画在家里等着李谨言的答复时,一艘挂着美国国旗的客轮经过海上的航行,终于抵达了青岛。
180、第一百八十章
李锦画的表情很平静;在得知赵亢风的真实身份后;她神色间也没产生太大的变化;只是轻轻的捏着手绢;端正的坐着;对襟大袄的宽袖在身侧铺开;像是一只被雨水打落的蝶。
“堂哥,”终于;她出声了;“他活不了了,是吗?”
看着这样的李锦画;李谨言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可赵家父子两代都为俄国人做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是能放过他们的理由。否则,因他们而死的亡魂该如何安息?
“锦画,我不想骗你。以他的所作所为,就算我不杀他,少帅和大总统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他。”
李锦画轻轻应了一声,右手缓缓抚过腹部,“堂哥,前天我晕倒了,家里请了大夫……”
听到李锦画的这番话,李谨言的眉头蹙了起来。
“赵家几代单传,他没有叔伯,也没有兄弟。唯一的老父如今也卧病在床。”李锦画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李谨言,双眼终于闪过了一丝波澜。
李谨言有些猜不透李锦画的意思,她是要为赵亢风求情?
“堂哥,我不是要为他求情,”李锦画拧紧了手帕,“他没了,我的孩子就是赵家唯一的血脉。我只想最后见他一面。”
“锦画,”李谨言双手交握,声音和缓,“不管怎么样,我都能保证你今后衣食无忧,生活无虞。你可以有新的家庭,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在来之前,我去见过老太太。”李锦画笑了,“老太太和堂哥说了一样的话,可我不愿意。”
“为什么?”
“说我死心眼也好,怎样也罢,嫁进赵家的这段时间,是我从出生到现在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李锦画虽然在笑,眼角却带上了眼泪,“他骗我也好,利用我也罢,但他对我的好,我都记着。他做了不好的事,我不为他求情,我唯一的能做的,就只是这样。”
说着,李锦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泪已经消失无踪,“这门亲事是我自己选的,有什么样的后果也只能我自己担着。”
李谨言还想劝李锦画几句,可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劝她吗?怎么劝?这个小姑娘说出的话和表现出来的态度,都让他感到有些无力。
“锦画,你真的考虑好了?”
“恩,我仔细想过的。”李锦画点头,再一次笑了,“这么做也是为了我的孩子。”
她已经考虑好了,在老太太的佛堂里,她就都想清楚了。
唯一仅存的那一丝侥幸,也在得知赵亢风的真实身份后散去了,她不能为他求情,她没念过书,却也知道什么是民族大义,什么是国之大节,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赵亢风是对她好,可他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大错特错。
她可以不计较他骗她,利用她,因为他对她是真好,但其他人呢?就像堂哥说的,堂哥放过他,楼家也不会放过他。
她是个妻子,却也即将是个母亲。她的孩子,不能有这样一个父亲。
最终,李谨言答应让李锦画和赵亢风见上一面,亲自带她去了鼎顺茶楼。
城外的情报局总部所在是个秘密,李锦画想要见赵亢风,只能选择把他带出来。有哑叔在,李谨言也不担心中途会出现什么岔子。
等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哑叔和两个情报局的人就带着赵亢风走上二楼。不知哑叔用了什么手段,赵亢风的脸色依旧苍白,左脸颊还带着几道血痕,步态却十分沉稳,很难看出他之前受过大刑。
“锦画……”走进房间,他看到了李谨言,最先出声叫的却是李锦画。
是故意做戏?还是想博取同情?亦或是认为李锦画已经开口为他求情?
没人能猜到他此刻在想什么,就如他无法猜到,李锦画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夫君,我有了你的骨肉。”李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