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相随-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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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生气?大长公主不过是被符彦卿利用了,你现在该想想如何解决此事才是啊。”周宪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了,她扶着腰,看着满脸怒气的郭荣道。
郭荣平复了一下怒火,才对着周宪道:“这件事情,虽然棘手些,但是并不难解决。我只是为朝臣的没脑子而生气,朝中诸多人应该和藩镇节帅私下底有联系。”
周宪端了一杯茶递给郭荣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这样生气?符彦卿这么想和你结亲,到底是何道理?他明知道这样一来会惹恼你的。你打算怎么办?”
“符彦卿就是一个滑不腻手的泥鳅,他知道我会生气,但是他也知道,我就算再生气,也没有法子拿他怎么样,甚至有可能因为北方的局势,为了稳住他而答应纳了他的女儿。我自然不会让他如愿,符氏那里,我不做理会。大长公主如果进宫求见你,你也不要见她,就说要安心养胎。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朕!”
周宪点头,“只是如此一来符彦卿心中愈加有了疙瘩,北方局势势必不好啊。”
郭荣冷笑道:“我不会给他任何借口以北方局势要挟于我的。我会发明旨斥责他,边事未稳,胡族肆虐,他要做的是如何御敌安民,不是其他诸事。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扯开大旗反了朝廷?如果他不敢,他要挟天子,我便治他的罪!”
周宪看郭荣身上冷气凛凛,知道他这次是真的气得很,只得劝慰了好久,他才稍微平息了怒气。
第二天一大早,并不是大朝会之时,皇帝的中旨便发到了禁中的中书门下省,召王浦、范质及李谷、枢密使魏仁浦、郑仁诲、谏议大夫枢密承旨王朴、兵部尚书张煦几人入延英殿议事。
几人匆匆进了延英殿后,向天子行过礼后,众人都被皇帝赐坐,这才察觉高坐在丹墀之上的皇帝,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党项人所谋不少,朕此时奈何不得契丹人,难道还奈何不得李彝殷?秋收之后,朕欲派兵回击党项人。你们如何看?”
众人没想到皇帝会先说党项之事。
“陛下,臣以为党项人之所以在西北延州一带如入无人之境,实乃彰武军太过不堪的缘故。若是加强彰武军建制,重建保大节度军,联合灵州的朔方节度使、晋州的建雄节度使,三面合围党项人,比之远道派禁军作战要好许多。”范质说出自己的想法。
魏仁浦乃是枢密使,于军事自然有他的看法,而且他也深知现在的天子,不想藩镇坐大,成为另一个王殷和符彦卿。便奏道:“自后唐起来,朝廷便置了朔方节度使和彰武节度使,以辖制夏州定难军,但是这么多年来,定难军愈加壮大,在西北关中一带,除了折家军,居然无人敢对上党项人的铁骑。这其中自然有彰武军的不成气候有关,但是也未尝不是因为彰武军高家不知兵的缘故。党项人虽然拿朔方节度没办法,但是却可以不理会灵州一面,肆意南下。所以臣认为陛下之意甚好。”
郭荣点点头,又点了李谷、王朴等人一一说话,最终天子和重臣间达成了一直,秋收之后,发禁军于西北,联合朔方节度使、彰武节度使攻打定难军李彝殷。同一天里,皇帝发了经中枢阅过加盖中枢诸相之印得斥责诏书去了邺都,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符彦卿被明旨斥责,除太傅衔。一个月后,皇后周氏于大宁宫中产下一子,天子大喜,赦免天下十州之赋税。同月,燕国大长公主病逝。
前生已远汴州新容
周宪的生产其实不是那样顺利的,至于原因,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多时,周宪时候都觉得愕然。
那一天,乃是八月初五,中秋姐快到了,皇宫里也开始点染上一些过节的喜庆。周宪看了眼圆滚滚的肚子,扶着紫锦和紫云的双手在后苑缓缓走着,所以燕国大长公主进宫时,正在散步的周宪知道不可能真如郭荣所说的,次次将人挡在宫门之外,便让宣了大长公主在春和宫的正殿里候着,她则和宫女回了大宁宫换了正式点的衣袍,才去了春和宫。
“见过皇后娘娘。”正殿之内的众人纷纷行礼。
周宪提着大袖长袍,从行礼的大长公主婆媳、符三娘及她身边的女子面前拂过。她知道,那个女子应该就是符彦卿的四女了。只是符彦卿到底是如何说动大长公主的?她挥袖在主座之上端坐了,才让行礼的人平身道:“还不快扶大长公主起身?李夫人和符娘子也平身吧,赐坐。”
大长公主乃是郭威的姐姐,让郭威都不怎么待见的亲人,可见其人品德行确实有不妥的地方。
大长公主心中最为不平的,就是弟弟郭威将皇位给了和郭家没啥关系的郭荣了,虽然自己儿子好像没有什么不在意的,当时她这个做娘的,当然为自己的儿子委屈了。郭威在时她不敢说什么,郭威死了,郭荣虽然是皇帝,但是自己辈分上却是姑姑,很多时候,比自己弟弟做皇帝的时候,肆意多了。虽然儿子重进劝过她两回,但是她笃定郭荣不敢拿她怎么样,所以还是想什么就做什么。
“娘娘,这就是符四娘子,不说长相,就是性情啊,也是极好的。三娘子,你说是不是?”大长公主以为宫中的不理会是默认,皇后周氏几天挡住她不见她,是出于女子的嫉妒,丝毫不知道皇帝冷处理的打算。
周宪看着满头银丝身子富态的老太太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说话时,嘴里露出了缺了大半牙齿的牙床,心中暗叹,老太太虽然即便因为弟弟的关系成为公主,但是前半生是在穷困中度过的,如今身在高位,却依旧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太太而已。
“好久不见三娘子了,听闻刘将军此次也将随着大军去西北,三娘子家中可都安好?”周宪并没有应大长公主的话,而是和符三娘说起话来。
符三娘是符彦卿几个活着的女儿中最为年长的,且嫁过两遭,见识并不差,她知道父亲符彦卿的想法,她隐隐觉得父亲计算错了天子的心意。当今的天子,下了明旨责骂父亲,便是告诉父亲,即便他手握重兵,得封卫王,但是依旧是朝廷的臣子。而四妹,符三娘看了一眼十九岁的妹妹,英姿勃发,虽然不及皇后的娇美国色,但是那种北地少女特少的飞扬,和被父兄宠溺而出的骄傲,也非常的耀眼。只是,这份耀眼,坐在皇后身边一比,便如同明月之下黯然无光的星辰。
“谢娘娘挂心,夫君乃是禁军将领,上战场杀敌报国,乃是他的职责所在。我这个内眷只有尽力将家中收拾妥当等他回来。”符三娘嫁给刘光义之后,不能说日子不顺心,但是要说夫妻恩爱什么的,那也是差点。但是搞得夫妻相敬如冰,其中还是有缘由的。
刘光义的出身同符三娘不相上下,唐末燕王刘仁恭的嫡孙,只是他的父亲气得早,他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只能做一个小将,娶了如今手掌一方重镇得封卫王的符彦卿的长女,一般人看来,自然是他高攀了。但是刘光义却不这样认为,尤其是在高平之战之后,他在禁军中结交的不少朋友连他自己在内,在禁军中的晋升似乎被人压着一样。后来在和李继勋等兄弟喝酒中,才明白了缘由。天子手上能够直接动的,只有禁军,自先帝起,禁军一直在不断变革以得到加强。同时,藩镇节帅自然要被削弱了。王殷去后,朝廷最大的节度使莫过于符彦卿。而自己这个卫王的女婿,自然就是打压对象了。刘光义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是等到符彦卿有意将女儿塞给皇帝后,就是他这个常年混在军中的人,都知道符彦卿不会有好果子吃了。他回到家中本想劝妻子三娘去信劝说一二,不想却在房门前,听到了妻子和小姨子争吵的声音,这才知道,几年前,符彦卿本欲将自己的妻子许给还是太原郡侯的天子。且三娘还颇为心动!
其他的话,刘光义没有再听下去了,他只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进去符三娘的内心,自己如何同高高在上的天子相比?自那日起,夫妻俩人就差形同陌路了。
周宪也看出了符三娘脸上的疲惫,日子到底如何,自己这个外人不好劝说,况且,她对符三娘,总有一点愧疚,若非自己,她应该已经是郭荣的皇后了。
“三娘子还是这样深明大义,有你这样的贤内助,乃是刘将军的福气呢。三娘子也莫要太过牵心刘将军了,此次西征,朝廷大军必将凯旋而归的。”
大长公主却不耐这两人这样说话而将自己丢在了一边,插嘴道:“外朝的事情,女人家管那么多做什么?女人那,就该在家中生养孩子操持家务的。皇后你如今身子,这六宫打理起来岂不是很吃力?我这个做姑母的,也是为你们这些小辈着想,符四娘子不说刀马娴熟,就是家务啊,也是一等一的。我想着,她如果进宫做个妃子啊,皇后你也少些劳累。皇帝那里也能多一个人分担,而且能够味郭家开枝散叶。”
周宪看着大长公主如此,放下手中的红枣茶盅,清脆的响声在殿内荡漾开来,让众人心中都是一悸。
李重进夫人得了李重进的嘱咐,要看着点婆婆,但是她一个做儿媳的,婆婆说什么只有听从的份,见状只得赔笑道:“娘娘,大长公主有时候喜欢说笑话,娘娘笑笑就算了……”
大长公主瞪了儿媳一眼,自己何时喜欢说笑话了?儿媳是故意拆自己的台?
周宪没有理会这对儿媳的大小眼,只是直视着符四娘。宽阔的额头,粗黑的双眉,炯炯有神的双眼,让鹅蛋似的脸庞之上尽是飞扬之气。周宪知道,这个符四娘,前世在符三娘死后,又被郭荣立为皇后的女子。但是周宪对符四娘,却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应该说,她厌恶一切和自己姐夫纠缠不清的女子。前世符三娘还没有过世,符四娘已经入了汴梁后宫为妃。想到这里,周宪生起郭荣的气来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和这样的女子纠缠,真是没有眼光至极!
“四娘子贵为卫王之女,她的婚事,自然是卫王和卫王妃做主了,大长公主这样说她,若是以后误了她的终身,岂不是落下埋怨?一辈子都不安心?”周宪避过大长公主说的话,直接道。又转过头对着符三娘道:“四娘子看着年龄不小了,不知道有没有许人家?若是没有,我倒是想做下媒呢,曹彬也是先帝近亲,更是当今陛下信赖的重将,倒是和四娘子很般配呢。”
符三娘看着妹妹那倔强的神色,心中暗急,却又感激周宪说话留有余地,正待起身谢恩,谁知符四娘直接道:“我不愿意!皇后娘娘,我自幼发誓要嫁给天下间最英雄的男人,当今之世,唯有陛下才能当得起这样的称呼,还请娘娘成全于我。”
周宪看着昂首跪着地上的符四娘半天,才淡然一笑,轻声道:“我为何要成全于你?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而去成全你这个同我不相干的人呢?四娘子,你自负出身高贵,比起郡主公主也不。但是这世上,就算是公主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四娘子,你说我的话可对?”随即对着候在一边的紫锦等人道:“我有些不舒服,扶我下去吧。”
周宪起身之时,只是看了李重进夫人一眼,随即不理会殿中其他人的脸色,被宫女们扶着出了春和宫。当晚,周宪就动了胎气,孩儿提前了半个多月出生。
而在产房外候着的郭荣,也知道了周宪和几个人的对话,怒火让他顾不得其他,动不了大长公主是吧,总能折腾下李重进,于是,很快,一封诏书到了李重进手上,他成了不久之后西征的副帅,党项人不退,他就不能回京。而符四娘,因为冲撞了皇后,也被下旨斥责了一番,着她几日离开汴梁城。
周宪因为心中不舒服,生次子足足用了四个时辰,而她也因为这番折腾,太医把脉之后,告诉郭荣的是,皇后娘娘的身子至少要调养五六年才可以,否则以后很难有孕。这一番话,自然让郭荣的怒气又上升了一些。幸好此时小婴儿的哭闹让他收敛了一两分怒火。
而这一切,都是周宪时候才知道的,此时,她正抱着哭闹不休的小儿子哄着。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着时是安静的,其他时候大多在嚎哭。本来对弟弟很期待的丰哥,如今听到弟弟的大嗓门就退后,他实在不明白这么小的弟弟,为什么哭起来这么响?还一点儿也不累。他拿这个去问周宪,周宪也是不得解,只得时时照看着小儿子。
郭荣倒是对这个小儿子很是喜欢,一回了后宫内苑,就亲自抱着孩子走来走去的。说也奇怪,这孩子到了郭荣手上,倒也不怎么哭了。因而他更喜欢抱着小儿子走来走去了,倒是让瞧着的丰哥很是羡慕眼红。
“宁哥这个孩子还真是不好哄啊。”周宪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苦着脸道。
郭荣拉过周宪,轻轻的揉捏起她的胳膊来,便道:“大军开拔之后,我也就没那么忙了,倒也能时常带带宁哥。”
周宪想到丰哥今日那小兔子般委屈的眼神,开口道:“你也别太过偏爱宁哥而忽视了丰哥,丰哥这几日委屈得不行呢。”
郭荣笑了笑拉着周宪躺下道:“恩,明日里我会去考校丰哥时和他说说,他小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抱着他的,他就不会多想了。再说了,他是哥哥,得有做哥哥的样子。倒是娥皇你,还生我的气不?”
周宪躺在郭荣的胸膛之上,半天才长叹道:“这些女子仰慕你,我有什么办法阻止?早就不气了。只是我还搞不明白,你前世到底是怎么想的,符三娘还好点,这个符四娘你居然也看得上?”
郭荣苦笑道:“现在我也搞不清当时的想法,一开始只是想着,小符氏毕竟是符氏的妹妹,她进宫后自然会好生照顾她姐姐的……当然一开始小符氏进宫的提议是符氏和符彦卿两人的意思。”
周宪听着,嘲笑道:“原来英明神武的陛下也曾这样没有脑子过,哎!亏得这世有我啊!”
郭荣摸了摸周宪的黑发,将她抱近,凝视着这张陪伴自己三百多年的容颜,狠狠的亲了上去……帐幔之内,丝毫没有外间深秋的寒意,男子和女人的喘息声在寒夜中让空寂的殿阁里满是暖意。
三日后,九月二十三日,乃是天子三十三周岁的生日,重臣本议为天子贺寿,但是郭荣以先帝崩不足一年,且大军西征,不易奢侈浪费为由推辞了。尽是在崇政殿接受了重臣的朝贺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