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川-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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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辛云川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辛如婉忍不住大骂:“你到底懂不懂怎么哄女孩子啊!你从前好歹有过那么些莺莺燕燕,怎么就一点也不开窍!活该你顶着这张棺材脸没人爱!”
辛如婉暴躁地甩门出去了,辛云川凭窗而立了很久,想了很多。他从前的那些莺莺燕燕,现在回想起来,是一张容颜也记不住了,记忆中他从未哄过女孩子,便是送出手的胭脂簪环,也是懂事的下人买了再送到他手上的,更甚者,连费心买玩意儿的必要都无,只需沉甸甸一锭银子,便能哄得她们像花一样绽放出娇媚的笑颜来,可宁西锦不一样啊,她不是风月场上任他调笑的女人,也不是一锭银子金子或者什么脂粉绸缎就能够打动的,她……不一样啊。
他心里一凛,像是悟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站了起来——
宁西锦听到门开的那一丝吱呀声,悄悄地把被子扒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是谁,刚好对上来人的眼睛,她心里一阵乱跳,做贼心虚地又缩了回去。
辛云川对着床上那鼓起的一小团被褥束手无策:“西锦。”
团子蠕动了一下,又没声息了。
他一个驰骋铁血沙场的人,如何懂怎么温言软语去哄一个女孩子回心转意,顿时没了话语,半晌才把手中的食盘放到桌上:“西锦,出来吃饭吧。”
团子动了几动。
“有肉夹馍。”
团子猛地一颤,挪了几挪。
“有驴肉火烧。”
这是辛云川所能使出的最有威力的杀手锏。
那团子果然弹了几弹,宁西锦蹭的一个鲤鱼打挺,从被子里飞快地钻出来,一手抓了点心就往嘴里塞,只是躲闪着不敢看辛云川。
辛云川瞠目结舌,又有些担心她暴食会噎住,伸出一只手去拍她的肩膀:“慢些吃。”
手刚触到她的肩,宁西锦像一只忽然蹦起的松鼠一般,往旁边躲去,她的嘴里还塞着食物,眼睛却瞪得溜圆,警惕地看着他,像极了一只虚张声势张牙舞爪的小动物。
辛云川觉得好笑,而后心里却慢慢地凉了下来,收回悬在半空的手,低声说:“你吃吧。”
宁西锦也有些尴尬,咽下嘴里的东西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是故意的,我没那意思啊……”
她边解释着,心里却委屈起来,想起自己这些天来遭遇的种种,起先还像只柔顺的猫,而后忽然炸毛起来:“辛云川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饿了我这么多天,现在来装什么好人!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么?!”她一边嚷着,一边还不忘喝一口粥,“那会儿没人救我,好,我自己咬着牙缝缝补补的还活过来了!可你还饿我!不就是一碗汤药么,你好好说,我也是会喝的啊!可你偏生要饿我!你……你……你真是讨厌得紧!”
她发怒的样子十分生动,晶亮的眼睛里一股怒火,眼角还有一滴泪倔强得不肯坠,辛云川一时失魂落魄,回神后低低叹息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心里一直以来的想念,将那只犹在挥舞爪子的小兽揽到怀里:“对不起。”
“啊……”宁西锦呆愣了一下,张大着的嘴里一滴口水正滴到辛云川肩上,圆圆地洇开了一块,她连忙倒吸了一口,怔怔的回不了神。
“对不起。”辛云川低声说,“你不喝药,伤不会好啊。”
宁西锦听出了他语气里压抑的懊悔和担心,也软化下来,任由自己软趴趴地靠在辛云川胸膛上,声音细得像哼哼:“你好好说,我也会喝啊。”
“嗯。从前我不懂,现在开始,我会去学。”
第18章 交心(一)
“嗯。从前我不懂,现在开始,我会去学。”
宁西锦闻言心里跳了一跳,抬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如同往日那般黑而沉默,却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她心里本是火一样的滚烫,心念动间就要接受他的情意,电光石火间脑子里却闪过了一些片段,那个他在生死关头咬牙抛下她转而救胞妹的刹那,那些她一个人孤独无助地颠簸在马背上时的绝望,那些被人捅了一刀后抛在乱葬岗的凄楚和辛酸,这么些念头转过脑子,仅仅只是一瞬,可就是那极短的一瞬如同一泼冷水,浇在心尖上,慢慢地就凉透了一整颗心。
她垂下头,略微抗拒地使力推开辛云川,抬头冲他笑:“刚刚的……刚刚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是一时激动才……我相信你也是因为不给我吃饭而内疚才这样的,是吧?”
她说着,躲闪过辛云川的眼神,装模作样地别过头去:“嗯,我喝药。”
药汁入口,是既不热又不凉的温度,想来是有心人特意试过的,宁西锦心里又是一痛,却只能勉强抑制住,捧着碗就往嘴里灌。本是苦涩难以入口的,此刻咽在喉间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只觉得心内滚热过后又冰凉的心酸滋味远甚于这一碗汤药。
辛云川将空空的双手慢慢握紧,眼神追随着宁西锦,她正仰头咕噜咕噜地喝着药,心里以为自己的掩饰和抗拒不着痕迹不动声色,却不知辛云川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好啦,你看。”宁西锦自豪地将空碗向辛云川一晃,抹了抹嘴,笑嘻嘻道:“我喝完了。”
她竭力装作和往常一般自然,却还是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丝刻意的疏远和抗拒。
辛云川有种冲动想捉住她,将自己的心意一字一字刻到她不开窍的心里去,鲜血淋漓刻骨铭心,可心里却明白,如今的宁西锦是一只仓惶的兽,伤口虽好了,可却再无法轻易地信任他这个施加伤口的人了,他越迫近,她只会逃得越远。
他垂下自己的眼睛,掩住眼神里的侵略,起身道:“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嗯。”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伤还没大好,吃些清淡的吧,等你大好了,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让厨房去做。”
宁西锦差点儿咬着舌头,心虚地连连点头,等辛云川一出房门,蹑手蹑脚地打开橱柜,对着柜子里的红烧肘子喃喃自语:“这是最后一块了,我保证。”
辛云川出了门,在门外等了很久的随侍立即趋向前:“三少,宫里传诏,您看……”
辛云川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薄薄的窗纸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看样子正捧着一个什么东西狼吞虎咽,像极了胆小而警惕的松鼠,他微微一笑:“走吧——”留下了身后因为他的笑容而惊讶得下巴都砸在了脚背上的随侍。
辛云川前脚刚走,宁西锦后脚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带着阿璃预备回相府,辛如婉得了消息赶过来时,她已经是要走的架势了。
辛如婉一怔:“锦姐姐,这么急着要回府去做什么?”
“这里究竟不是我的家啊。而且麻烦你和三少这么久了。”
辛如婉不明白她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她就如此冷淡,第一反应便是暗骂自己那冷冰冰的三哥又搞砸事了,于是试探道:“那……怎么也等我三哥回来吧?总要告个别。”
宁西锦想起辛云川便觉得心慌意乱,越发想逃之夭夭,扯了一个笑容随便敷衍了几句,便带着阿璃出了将军府。
她回相府前,谁也没通知,只带了阿璃一人。相府里的下人见了她先是意料之外的一惊,而后却慌张起来,掩饰着打哈哈:“大小姐,您回来了。怎么也不派人来知会一声,我们好去接您哪。”
宁西锦狐疑地瞅着那下人,心中疑窦丛生,笑道:“我要是知会你们了,可不就给你们准备了?可不就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了?”
她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人,却不料这下人面色一变,古怪得很,宁西锦瞧他手臂略微动了动,猜他是在朝后打手势,于是往远处一看,果然有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往后院跑去。
宁西锦知道不对劲,也不理那下人的阻拦,带着阿璃也往后院走。
刚进了门,便听到莲池旁一阵喧哗声和笑声,宁西锦眼尖,瞧见几个丫鬟围着宁梦衣一起指点着什么说说笑笑,花团锦簇。那笑声中又隐约夹杂着几丝凄厉的狗吠,宁西锦心中大概知道了些什么,一时只觉得全身冰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人群中扒开那些丫鬟一看,莲池里半浸了一只大黄狗,全身的毛湿哒哒地黏在皮上,清晰地露出了脊椎骨,狗嘴被手帕绑着,只能发出几丝呜咽声,它挣动着四只腿想要爬上岸,却被一个健壮的丫鬟按着头,被压进池子里面去。
宁西锦一时无法反应。
她捡到金条的时候,它还是一只被人遗弃的野狗,折着一条腿半躺在水塘里奄奄一息,被宁西锦捡回去后尽心照顾了一段时间,才挣扎着活了下来,只是自此以后它极怕水,哪怕是一个小水洼,也要远远绕着走。
可它如今被按在水里头。
宁西锦气得全身发抖,一脚踹开那按着金条的丫鬟,她那一脚因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把那五大三粗的丫鬟踢翻在了地上。
丫鬟们发出一声尖叫,有几个想去拦,但碍于宁西锦大小姐的身份,终究不敢轻举妄动。
宁梦衣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宁西锦会突然出现,起先瑟缩了一下,而后仗着有这么多丫鬟的份上,壮了壮胆气,冷笑道:“宁西锦,你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么一只野狗也值得你大动干戈!”
宁西锦正和阿璃齐心把金条拖上岸来,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宁梦衣前,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地响起在众人的静默当中。
她这耳光是抡圆了胳膊甩的,力气极大,宁梦衣甚至被她打得踉跄了一下,晃了下身子,亏得有身旁的丫鬟及时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跌倒。
宁梦衣耳中嗡嗡直响,脸上是火辣辣的痛,懵了好一会儿,猛地甩开丫鬟,抬起头来嘶吼:“你个贱民敢甩我巴掌?!”
宁西锦怒极反笑:“你斗不过我,就拿一只狗撒气!好一个千金大小姐!”说着随手就将宁梦衣往池塘边一拽,旁的丫鬟尚未来得及去拉住她,宁梦衣已哗啦一声跌入了池子里。
姐妹相斗的这么会儿功夫,丫鬟们已经惊得呆住了,直到宁梦衣落水,才有几个老成的反应过来想到去救。
宁西锦伸手一拦,眼神凌厉地将她们一个个扫过去,厉声道:“谁敢去救?!”
丫鬟们纵然知道她不是个好欺负的包子,心里却还是轻视的,想她一个大小姐,再折腾也只是耍一些心计罢了,却不知她发狠起来竟是如此狠戾,一时都不敢动手。
于是岸上是一片诡异的静默,几个人眼睁睁看着宁梦衣在池子里挣扎沉浮,时不时冒出头来呼救,刚张口便灌进水去,于是那呼救声也是微弱且断断续续的。
宁西锦冷眼看着宁梦衣在池子里狼狈挣扎,心中暗暗掐着时间,等到宁梦衣的挣扎越来越弱,慢慢地往池底沉下去时,才松了口:“下去一个人,把她救上来。”
她却兀自带着阿璃和金条走了。
金条是只老狗,宁西锦去将军府养伤的那段时间也没人喂,饿得皮包骨头,又被这么折磨,纵使宁西锦使唤下人升起了火炉,将擦干了的金条抱到火炉边去取暖,也只是撑了半天,到了傍晚的时候,便捱不住去了。
时值傍晚,春日微醺的暖热从窗里悠悠地钻了进来,带着花和泥土的香气,宁西锦却只觉心底一片寒冷。
她有些恍然,自己为什么要认这个亲呢?原以为认了亲,她和金条、大迢都会过得好一些,却不知道她错得这么离谱。金条死的时候都还是饿着肚子的,一顿饱饭亦没吃过,也许它受这样的折磨还不是第一次,只不过恰好被她撞到了而已,这看似高雅洁净的相府,私底下又有多少龌龊事呢?她又为什么要认这个亲呢?
如果不认亲,她便不会认识辛云川,也就不会被卷进他们朝堂的互相倾轧中去,那么她也不会经历期盼到绝望的这种滋味;如果不认亲,她就不会看清楚宁筱庭凉薄自私的嘴脸,就不会为自己娘亲十四年的等待和期盼而不值;如果不认亲,她此刻也许正在旮沓胡同里那个漏雨的屋子里,与大迢一起欢笑,和金条一起玩耍。
她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脸上冰凉,用手一抹,全是泪。真可笑,她以为她来京后便再也不会流泪了,却在短短的时间内流了那么多次。
阿璃垂手安静地立在一旁,不敢去打扰宁西锦。她虽是从将军府过来的,第一次到相府,可一眼便清楚了宁西锦在相府里的艰难,她心里怜悯,却也知道此时不宜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陪在一旁。
天慢慢地暗下来,也无人喊她们用膳。一直到了夜里,屋外才有了人迹的走动声。
“大小姐,老爷说了,今日的事他都知道了,小姐您对二小姐做得有些过了,就暂且禁足三日吧。”这声音是相府管家的,说完后,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外便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宁西锦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没动,这时忽然从魔怔中醒过来一般,略微动了动身子,冷笑起来。
第19章 交心(二)
禁足的第二日。
阿璃端了饭菜进来:“小姐,吃饭了。”
宁西锦瞅了瞅她的脸,低声道:“阿璃,他们为难你了是不是?”
阿璃愣了一下,不自然地用手遮去脸上的淤青,笑着否认:“没有啊。”
“你是将军府的人,身上多少肯定有一些功夫,本可以自保的,是为了我才不反抗,对不对?”
“真的没有,小姐。你别多想了,吃饭吧。”
“阿璃,对不起。”宁西锦低声说。
阿璃愣了一下,觉得心里忽然软了一角,柔声道:“小姐,阿璃不要紧的呀。可是小姐你要过得好好的,如果在相府住不下去,还有将军府、还有三少啊。”
宁西锦听到辛云川的名字,立时不做声了。
阿璃犹豫了一下,又道:“小姐,三少来相府看你了。宁相说只要你愿意,他不会拦着的。”
宁西锦一下子跳了起来,而后又萎靡地瘫坐下去:“我还是不去了。”
“小姐!”阿璃很有些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不去呢?”
宁西锦想阿璃又怎么会明白呢。她不会明白在即将要捧出一颗心的时候却忽然遭到意外的彷徨,这意外虽不足以摔碎她的心,却终是造成了她的怀疑和踟蹰。交一颗心,不是那么容易的啊,要左顾右盼小心翼翼,要颤抖着双手,要屏着呼吸,这么不轻易的一件事,又如何经得起哪怕是一点点的怀疑。
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