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川-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是那毕竟是蛮族的铁骑……”
“铁真王之所以被称为狮子王,不是没有道理的。草原上的部落如月氏、真颜,孱弱且狂妄,干得出屠城这种事情,他们的族王崇尚武力且残暴,喜杀戮,奸淫掳掠无所不干。然而铁真部不同,他们的军队严整自律,军中严惩奸污抢夺等罪,对待投降方的子民也算温和,因此这样的人进了中原,总是要比月氏或者真颜好的。”
辛云川顿了一顿又说:“再不行,总还有我。我既然能把月氏族打回去,也能把踏上中原的铁真部打回去。”
段华熹自嘲地笑笑:“说了这么多,我不过是在给叛国找借口。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爹白死,还有你们辛家满门人命,血债总要血偿。”
辛云川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自十六岁以来,自知造杀孽无数,从前年轻气盛,野心勃勃,希望在战场上打出一片天下来,遇到了宁西锦,才蓦然发觉到他要的不过是一个自己心中之人的安好,他慢慢说道:“你我活到如今,双手沾满血腥,也不差这一笔孽债了。”
他们一同沉默下来,无声地喝着烈酒。
“云川!”宁西锦笑呵呵地跑了过来,她穿了铁真部姑娘的草原服饰,将腰身勾勒成一条诱人的弧线,一头青丝编成了许多辫子,随着她的跑动俏皮地在她肩头跳跃。
她迎着夕阳,那些细碎的光芒像是都盛进了她的眼里,段华熹和辛云川不由得都呆了一呆,宁西锦欢快地一头扎进辛云川的怀里,挽起他的胳膊:“阿苏羽刚刚教我煮了一锅奶茶,走嘛走嘛,你去尝尝我的手艺。”她微微地嘟着嘴,一副撒娇的可爱模样。
段华熹眼神黯了黯,他从前初遇宁西锦时,看到的都是她怎么操持一个家的辛劳模样,却从未见过她这样少女一般的天真与烂漫。他怔怔地看着辛云川虽然面无表情然而顺从地被宁西锦拉走的背影,忽然厌恶地别开头,不愿意去看那对相偕在夕阳中的璧人。
过了很久段华熹才转过头来,盯着快要看不见的两个人影,一个念头猛地浮上心头:如果她旁边的那个人在战乱中死了,那么……
他在冰凉的晚风中打了一个寒颤,不愿意深想下去。
宁西锦和辛云川两个人守着一锅正在慢慢翻滚的奶茶相对而坐,宁西锦环顾四周,纳闷道:“为什么其他火堆旁边都那么热闹,独独我们这边这么冷清呢。”
那边辛云川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又吓退了一干仰慕他或仰慕宁西锦的少男少女们以后,若无其事地转过来道:“可能是你的奶茶太臭了,味道把周围人吓退了。”
宁西锦愣了一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素来冰冷的男人在说什么,扬起一柄大调羹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你……”
辛云川却舀起一勺,慢慢地喝下去,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很好喝。”
他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懒洋洋的豹子,因为平常的凶猛与可怖,这个时候的慵懒就显得尤其的单纯与可爱,宁西锦一口气被他憋在心里发不出来,不甘不愿地坐下来,心想一定要扳回一局,于是眼珠一转,又道:“云川,我听阿苏羽的朋友和姐妹们告诉我,说她曾经挑|逗过你,而你没有反应,她说你不是男人呢。”
辛云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因为对象不一样。或者换做你来试一试?”
宁西锦将头垂到胸口,假装低头喝奶茶,一张脸不知是被热气蒸的抑或是别的什么,滚烫滚烫。
人们吃完了香甜的奶馕和烙饼,逐渐散去,篝火一堆接一堆地熄灭,万籁俱寂的草原上便只有繁星闪烁。
宁西锦在黑暗中瞪着两只眼睛睡不着觉,她不明白为什么辛云川从前明明是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即便是他们勉强算是互相表白心迹了,然而他也从来没有甜言蜜语过,并不如其他热恋中的小儿女一般,就是大迢和阿璃都比他们亲昵多了。可自她找到辛云川后,她却觉得辛云川有些变了,他开始时不时地会说一些他已经很尽力了可是依旧不好笑的笑话逗她,开始会偶尔地捉弄她,这样的改变,让她欣喜又迷惑。
她翻了一个身,看着睡在地上的辛云川,他们虽然住在一起,草原上民风开阔,大家都把他们看成了既成的一对夫妻,也并没有人说闲话,辛云川却始终恪守着礼仪,从不越雷池半步,坚持让宁西锦睡榻而他打地铺,可草原上的深秋到了夜里,已然是十分寒凉了,宁西锦正担心着他堪堪痊愈的身体,便听到地上的辛云川压抑着咳嗽了几声,像是不敢惊动她的样子。
她心里一急,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被被褥一卷一绊,摔在了地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辛云川吃了一惊,扬声问道:“西锦,你怎么了?”
他准备起身点灯,身子却被抱住了。他目力甚佳,在夜色中也能看个八成清楚,看清楚宁西锦似乎并无受伤,于是放下心来。
宁西锦裹着一团被褥挣扎着伸出手来摸索辛云川的身体:“云川,你上床去睡吧。地板太凉了,要不你睡床,我睡地板?”
辛云川帮宁西锦把被子理顺盖在身上,轻轻说:“我没事。你从前也受过刑,又是女孩子,受不得凉。”
宁西锦有些火起:“那你就和我一起睡床上啊!我一个姑娘家都不害羞,你害羞什么?我会把你吃了还是怎么的啊?”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大惊道:“难道铁真兰说的没有错,你真的不是男人?”
辛云川很久没有做声,宁西锦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他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她心里有些慌,心想是不是说错话了,正预备补救一些什么,身子忽然一重,已经被压在了身下。
宁西锦有些害怕地看着她上方的辛云川,她的脑子一团乱,迷糊地想着辛云川是不是发烧了,不然为什么气息会那么灼热,她徒劳无功地捞起被脱下的衣裳想遮住裸|露的肌肤,喃喃地喊着“冷”,于是很快便有温热的肌肤覆盖到她的身体上,辛云川粗糙的手有力地揉在她的皮肤上,手掌上的薄茧引起她一阵一阵的颤栗。
这样的攻城掠地就如同这个年轻的定国将军每一次的战役一般,疯狂而可怕,宁西锦无意识地呻吟出声,又很快被他封在唇舌里。
他的情动如同燎原一般的大火,以一种压倒性的姿态朝宁西锦铺天盖地而来,宁西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享受着这既让人害怕又让人期许的甜蜜,辛云川却忽然停了。
宁西锦逐渐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如今的他们几乎是袒裸相见,她有些迷惑:“云川?”
辛云川暗自吐息,拥着她闷闷道:“没事,睡吧。”
宁西锦尚不明白辛云川又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反而火上浇油地动了动身子,推开辛云川道:“我难受。你身上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硌着我难受,云川,我还想亲你。”
辛云川几乎气绝,翻了一个身背转她不愿意搭理她,宁西锦迷茫地不知自己怎么又惹到他了,小心翼翼地又贴了上去:“云川……”
第35章 鸳鸯(二)
宁西锦小心翼翼地又贴了上去:“云川……”
她的胸脯隔着薄薄的亵衣触碰到辛云川的脊背,辛云川一僵,他这一生不是没有经历过艰难险绝的情况,可即使面对千军万马时,也没有此刻这般束手无策。再进一步,怕伤了她;想往后退,她却还在点火。辛云川抿了抿唇,猛地转过身来,准确地捉住宁西锦的手:“别乱动。”
黑暗中他们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尽管辛云川已经在努力压抑了,可鼻端萦绕着宁西锦若有若无的味道,稍不留神便又乱了心神,于是呼吸就急促起来。
宁西锦总算察觉出辛云川克制的辛苦,老实下来,轻轻说:“我没别的意思,你伤刚好,不能受凉。”
“没事。”辛云川说,他的声音暗哑得厉害。
宁西锦有些犹豫,用另一只手去摸索他的身体:“伤口没裂开吧——这道伤是怎么回事?”
辛云川有些心不在焉:“马鞭吧,草原的马鞭比中原的厉害。”
宁西锦轻轻地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安慰似的抚摸:“这个呢?”
“去年月氏战场上留的,不痛的,你别担心。”
宁西锦知道辛云川是不肯说起那些过往的事情让她后怕,固执地坚持:“你说吧,我想听,我想知道你从前的事。”
她身边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起来:“月氏族的弓箭射的,他们的箭还是很不错的。”
宁西锦的手又往下:“这一道呢?”那一道刀伤从肋骨斜劈至腰间,已经愈合很久,显然是一道旧伤了,可却还狰狞无比,宁西锦不敢想象当初这道新伤是怎样的血淋淋。
“诸侯勤王那一年,第一次跟着父亲上战场,经验不足,被人砍了一刀,差点儿死在刀下,”他自嘲地低笑了几声,“后来幸亏李先生,倒捡回这一条命了。”
“这个呢?怎么这么多伤……”宁西锦心疼。
“唔……”辛云川低低呻吟了一声,“……是匈奴人的刀伤的,他们的刀上有血槽,创口也会大一些。”
宁西锦还想往下,被辛云川一把捉住了手:“别闹,我……”
他没有说下去,然而低哑的嗓音里饱含着的情|欲让宁西锦脸上一热,她讪讪地收回了手,两人都沉默下来,彼此体会着对方体温的熨帖。
这一夜,相安无事,就着星光与月光,宁西锦睡得极为踏实。
第二天她在帐篷外碰到段华熹,这厮最近脾气坏得很,看到她从来都是一副黑脸色,据宁西锦估计大概是草原上的姑娘比中原的姑娘泼辣大胆不容易骗的缘故,才让段华熹屡屡受挫脾气暴躁,而她因为昨夜吃够了辛云川的嫩豆腐,心情十分畅快,也就不计较段华熹的臭脸,扬起一张笑脸乐呵呵地问:“段华熹,又被哪个姑娘拒绝了?”
段华熹愣了一下,而后火起:“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子的人?!”
宁西锦吃惊地看看他,后退一步,歪着头不明所以,她想起从前她在段华熹的别院里养病时那个碎嘴的下人暧昧伸出的五根手指,还有他在坊间的风评,于是很想点头表示承认。然而看着段华熹的脸色,终于还是识趣地闭嘴了,只是含糊敷衍:“嗯……也没……”
她的回答显然是敷衍,然而段华熹想起自己从前那些风流逸事,也实在没底子反驳,心里就更加不痛快:“我再怎么样也是男的,没关系!可你一个姑娘家还未成婚就和一个男人独处一室,像什么样子!”
宁西锦半天才反应过来段华熹如此气愤是因为她与辛云川共住一个帐篷,下意识地反驳道:“可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也和你住在一起啊……啊,还有大迢呢。”
段华熹被哽得一时无法言语,愤愤然地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他没走了几步,忽然又倒回来,盯着宁西锦的脖子道:“这……”
宁西锦疑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什么?”
她并不知道那里是昨夜被辛云川吮吸出来的吻痕,然而听在段华熹耳里,却像是特意隐瞒的样子,顿时恨道:“你……不知廉耻!”
他恨恨地一甩衣袖大步离去,忽略心里被针扎一般的突兀的痛楚,只觉得她脖子上那暧昧的绯红的痕迹,像是灼热的铁一般,极易伤人,可却偏偏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甩都甩不掉。
宁西锦莫名其妙地看着像极了痛心疾首感叹世风日下的老学究一般的段华熹,忽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于是将领子往上拉了拉,一转头就瞧见了阿璃与大迢。
阿璃和大迢到了草原像是如鱼得水,两个人都还是年纪小的孩子,很快便与草原上的少年们打成一片,今日这个草原上的勇士向阿璃示爱,明日那个草原上的姑娘又为大迢煮奶茶,于是当事的两个人少不得要吃对方的醋,吵吵闹闹又和好,简直要羡煞旁人。
宁西锦曾经想,不如就在这片草原上过一辈子吧,京城宁相辛家军,就当做是一场空梦,梦醒了便忘了吧。可现实却终究不如她所希冀那般如意,果然阿璃带来了消息:“小姐,你知道谁来了吗?”
宁西锦倒还有心思逗她:“谁来了?情郎明明在你身边啊!”
阿璃跺了跺脚:“小姐!是李先生啊!辛家军的军医,这一次月氏战场他刚好没有随军,结果就保下一条命来,现在来找三少了,还带来了辛家军的残部呢。”
大迢也十分兴奋:“头儿,本来还担心只靠铁真部的军队不大得劲,现在好了,除了辛家军,听说华熹哥父亲从前的手下也带着人手过来投奔华熹哥了。”
宁西锦心里一沉,此刻所有人都因为复仇有望而欣喜,她却高兴不起来。她知道,无论她怎么逃避,乱世终将要来临了。
她和大迢阿璃一起往铁真王主事的帐篷走去,只见衣衫邋遢的李先生在为辛家军的残部引荐,他大概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此刻披头散发却喜上眉梢,张开双手大呼:“老天保佑,我辛家军复兴有望!请将军引领我们!”那样的狂态像是一个疯子。
宁西锦打了一个寒颤,又见一个中年人朝辛云川作了一个揖:“久闻辛将军大名。人曰辛少将军上马逐戎狄,下马草狂书,此时一见,方知名不虚传。我段家军能与辛家军结盟,十分荣幸。”
铁真王如鹰隼般的双眼缓缓扫过这些京城一路跋涉投奔而来的残兵败将,个个风尘满面神色狼狈,然而眸中的疯狂令人胆寒,他知道,即便是这些人,辛云川亦有能力将他们集结成一支强大的令人恐惧的军队。他大笑:“天下英雄聚于此,辛将军领兵,小齐王主事,我们铁真部的勇士也不是懦夫,来来来,让我们共饮一杯,来日兵临皇朝京都城下时,再饮一觞!”
他血液里的野心开始燃烧。他已经不年轻了,以为这一生再无踏上中原的一日,他的武器开始生锈,他的兵马已经疲懒,可居然让他等到了这么一天,纵马驰骋天下的诱惑怎么能让人不沉迷!
阿璃和大迢兴奋地看着那边的热火朝天,推推宁西锦道:“小姐,去啊,去见见李先生。”
宁西锦却默不作声地转头离开,那里是他的世界,她无法跻身也无法干涉。阿璃不解地看着她,她却挥挥手让阿璃离开,只是一个人看着远方,视线所及,是被息彤大山挡住的天空和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