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粉梅梢青苔上-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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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伦,你快停下来,乖点过来!我带你去找你的娘亲,好不好?!”龚梦舒跑了几步,觉得肚子好像有千斤重,一股下坠的力量让她有种要瘫倒的感觉,她用手捧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在雨雾中焦急地喊道。
第四一章 一腔爱恨散风中
“娘亲?”黄启伦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听见龚梦舒的喊声,他有瞬间的迷惘,他愣愣地看着黑不见底的悬崖,随后无神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俯瞰着悬崖,嘴里喃喃道:“哦,我知道了,我娘睡着了,她在叫我去呢,我也要跟她去!”
“启伦,你要做什么?你们快拉住他啊!”龚梦舒看出了黄启伦无意识的举动,她惊叫一声,连忙转身拉住程瑞凯的袖子,求着他:“瑞凯,你快让人拉住启伦,他要跌下去了!”
程瑞凯凝视着龚梦舒,却没有动。
“我求求你,求你了——”雨水打湿了龚梦舒的鬓发,她努力睁大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的眼睛,几乎是哽咽地求着程瑞凯。
程瑞凯犹豫了一下,准备让家丁们从后面围抄上去,将黄启伦架下山来。他让翠谷扶着情绪激动的龚梦舒,随后抬起眼看着黄启伦,一步步朝着他走去,“下来,黄启伦!”程瑞凯蹙起剑眉对黄启伦喊话。
可是黄启伦远远看见威严森冷的程瑞凯正盯着他看,心里不由开始着慌,他紧跑两步,可是穿着烂拖鞋的脚踩在悬崖边的青苔上,猛地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就这样瞬间从几十丈高的悬崖跌落,被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吞噬!
程瑞凯连忙冲上前去要抓住黄启伦,但晚了一步,等他奔到悬崖边,黄启伦已经堕入了山崖之中。
“启……”龚梦舒的惊叫声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黄启伦犹如破败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摔下了深崖,她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猛地捏住,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天地间一片死寂。半晌之后,有人才喊了出来:“那个疯子掉悬崖底了,出人命了!”整个后山这才一阵震动。由于天色已暗,马上有人点了火把,所有人都望向程瑞凯,在场的人都只听从他的指令。
说实话黄启伦失足摔下山崖的意外倒是让程瑞凯没有料到,他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他拧起眉头对下人道:“你们立刻下悬崖去找人,极力救活他!”
程家的下人齐齐应了一声:“是!”便四散开来,奔下山崖去找黄启伦。
龚梦舒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她全身湿透,鬓发散乱,苍白憔悴的脸上是一副痴呆的神情。翠谷上来给龚梦舒打伞,却被她一把推开。
程瑞凯也走了上来,脱下身上的外套想给龚梦舒披上,却被她一把挡开!
“走开!”龚梦舒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被打湿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跌落在了悬崖底。想起已经先离开人世一步的黄母,再想起跌入山谷的傻子黄启伦,龚梦舒觉得自己的心犹如被刀劈开一般,有种说不出的愧疚和疼痛。
泪水一滴滴掉落下来,龚梦舒垂下头,用手掩住脸,忍不住抽泣出声。
程瑞凯看着龚梦舒在雨中哭泣,他却被她狠狠排斥在一旁而无计可施,于是也站着,让翠谷用雨伞罩住坐在地上的龚梦舒,而他则凝视着山崖下搜救的进展情况。
时间一点点过去,浑身湿透的龚梦舒嘴唇发紫,她坐在冰凉的雨地里,觉得心口的疼痛一点点地散开来,蔓延到了她的肚子,到最后她分不清究竟是心疼还是肚子疼,感觉好像胸腹间有一把利刃一直不停地在剜着她的皮肉,直至血肉模糊。
她终于难以忍耐这种痛楚,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就在这时,山崖底下的火光闪动,山谷里有人在喊:“找到人了,还有一口气!”
龚梦舒听了这个消息,连忙忍着疼痛,想要从冰凉的地上起来,可身子笨拙的她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站起身来,程瑞凯走过去,将她一把抱起。龚梦舒本想挣脱,但全身无力,疼痛一直蔓延扩大,让她的神志也开始有些迷糊起来。
为了避免自己昏厥过去,龚梦舒死死盯着程瑞凯的眼睛,对他说:“若是黄启伦还活着,你必须尽力救活他,否则我也不活了!”
这次程瑞凯却没有避开龚梦舒的视线,他回视着她的泪眼,低低道:“我晓得。”便抱着她一路朝着山崖下走去。
黑洞洞的山崖下,被火把点亮的一块崖石上,蜷缩着一条血迹斑斑的影子。
龚梦舒挣扎着从程瑞凯的怀中下来,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忍着满鼻的血腥气,缓缓地向那个影子走近。她一路走着,泪水已经弥漫了她的眼前,她吸吸鼻子,待得满眶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她才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那条人影还在抽搐,夹杂着阵阵虚弱的呻吟。龚梦舒再也顾不得许多,吃力地攀爬到了黄启伦的身旁,然后流着泪将奄奄一息的黄启伦抱在了怀中。
好久没有和黄启伦这么亲近过了,原本虽不高大但还算壮实的黄启伦此刻在龚梦舒的怀抱中,轻得犹如一片叶子,瘦骨嶙峋。
龚梦舒的眼泪一滴滴地掉落下来,清洗去黄启伦脸上的血污,此刻的黄启伦很安静,再没有那种癫狂的表情,他闭着眼,鼻腔里只有细细的呼吸,时断时续。
“启伦……”龚梦舒轻声呼唤着黄启伦的名字,感觉到他身体里的生命力一点点地在流逝。她哽咽着喊他的名字,想极力挽留他的离去。
在龚梦舒抽泣的呼唤声中,黄启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此刻他的眼眸里却没有了浑浊,从高崖上跌下他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不过他的瞳孔开始溃散,看得出来他很努力想看清龚梦舒的脸,却好像总是对不准焦距。
但是龚梦舒身上的气息让黄启伦找到了心灵的平静,他知道她还陪在他的身旁,他睁着没有焦距的眼,费劲地从唇缝里说出几个字来:“梦……梦舒……”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龚梦舒红着眼眶连忙应道,同时抱紧了黄启伦。
“我陪……我娘……去……了……”黄启伦躺在龚梦舒的怀抱中,缓缓闭上了眼,“对……不……起……梦,梦……舒……对……。”话语悄无声息地弱了下去,到最后便归于死一般的静寂。
龚梦舒久久抱着黄启伦冰凉的身躯,她的眼泪被夜晚的风吹干,她抱着他,眼前仿佛又见她在上女中时,他曾经讨人嫌地缠着她不放;仿佛再现他紧张地到龚家来提亲被她父亲奚落的狼狈模样;更仿佛看到他陪着她坐在家门口外的山坡上促膝谈心……原来,他们也曾有最美好的回忆。
即使他曾经那么不堪过,那么伤害过她,但他毕竟曾是她最密切的人之一。算起来,她又何曾对得起他?她一直都也在伤害黄启伦。她和他本是无缘的两个人,这个男人也曾用他最美好的时光来爱慕她过。
眼下,从一刻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便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冰冷躯壳,龚梦舒觉得犹如做了一场梦。她抱着死去的黄启伦,固执地等待这一切恢复到原样。
这原本就是个梦,不是么?
第四二章 军令横来如山倒
“梦舒——”程瑞凯默默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缓缓地走上前来,想让龚梦舒将黄启伦的尸体放下,但龚梦舒将黄启伦抱在怀中,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话。
崖石上满是鲜血,并且还有血水汩汩地流出,顺着崖石向下淌。
程瑞凯还待要劝说龚梦舒,却看到翠谷面色煞白地指着那血流,发出了一声尖叫:“那血是从龚姑娘那里流出来的!”
程瑞凯心猛地抽紧,连忙看去,果然见龚梦舒的下身裙摆沾染了浓重的鲜红,还有新鲜的血液不停顺着她的腿流出,和崖石上黄启伦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看上去触目惊心。
“梦舒!”程瑞凯再也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开了黄启伦僵硬的身体,将龚梦舒一把抱了出来!这才发现龚梦舒的裙摆早就被血水浸透!
“龚姑娘是不是要生了?羊水都破了!”翠谷颤声叫道。
“来人啊,快去传医生!马上叫大夫来府邸!”程瑞凯的声音急促,呼吸开始不稳起来,向来平稳镇定的眼眸中也闪着慌乱的光芒。
“二少爷,那这个疯子……”有人请示程瑞凯如何处理黄启伦的后事。
程瑞凯心急如焚,但还是偏过头去看了看黄启伦,抽空说道:“先将他的遗体送回黄家,再将他和他母亲合葬在一起!所需费用全部由我承担。”
早有下人奔跑着去忙碌,而翠谷跌跌撞撞地连忙奔回院子去,替龚梦舒做好生产前的准备。消息早就在程家传开,几乎没人入睡,眼下全都聚集到了程家的客厅,个个怀着复杂的心事,焦急地等待龚梦舒临产。
程瑞凯坐立不安地在背着手厅里走动,程老太太焦急地对程瑞凯说:“孩子,你赶紧坐下来吧,别再晃了,你晃得我眼晕……”程瑞凯这才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二太太满珍见程瑞凯紧张,不由抿嘴宽慰他:“别担心,女人么,都这样,都要经历过这一关,才称之为女人……”
可是程瑞凯心急如焚,哪里听得进去众人的劝慰。大厅的一角悄然出现卢青青的影子,她的那双眼眸盯着众人脸上关切龚梦舒的表情,眼底里闪过一丝妒恨的光芒。但是她什么也没说,更没有闹腾,而是转头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厅。
龚梦舒在凌晨三点,生下了一个重6斤的男孩。好消息在程府传开来,暂时冲淡了后花园山上的血腥事件所带来的冲击。随后的好几天内,程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程察仲和程老太太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程瑞凯对自己得了个儿子心里头自然也是高兴的,但他知道龚梦舒的情绪依旧不稳定,因而龚梦舒刚生产完的那几日他哪也不去,只是守护在她身旁。
龚梦舒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帐顶,她脸上呆滞的神情只有当翠谷将孩子递过来要她喂奶的时候才会稍稍有表情。可是因为悲伤和疲倦,她没有什么奶水。于是程家又在张罗着请奶妈。身边所有人都围着她忙碌,可是龚梦舒却好像一具木偶一样,毫无生气。
“黄启伦的后事……”终于在生产几日后的午后,龚梦舒勉强提起了精神问程瑞凯。
“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人将他下葬了,他和他母亲合葬在一起。”程瑞凯回答道。
龚梦舒这才稍稍放了些心,她疲倦地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依旧是黄启伦那张血迹斑斑的脸庞,觉得心底里充满着浓重的悲哀和无奈。
“梦舒,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程瑞凯用手握住龚梦舒冰凉的手,低声道:“别再为这个难过了。现在咱们有孩子了,你要放宽心,为孩子着想……”
但是龚梦舒却没有回答他,她和他说完几句话,又回到了自己封闭的世界里。程瑞凯见此,无奈地叹口气,对龚梦舒抑郁情绪的担忧远甚于得到儿子的喜悦。
两人就这样尴尬而沉默地互相守着,翠谷过来对程瑞凯说:“二少爷,外头有客人找您。”
程瑞凯蹙起眉头,道:“是谁?”
“听来人说,好像是南京来的特派员请您去一趟。”翠谷小心翼翼地传话道。
“特派员?”程瑞凯蹙起眉头问道。
“是,来人已经在大厅里等候了——”翠谷恭谨地回禀道。
“我知道了,”程瑞凯一边在心里头思忖南京那边的人怎么会到了茗城,而且指名道姓要见他,一边低下头对龚梦舒说道:“梦舒,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龚梦舒半闭着眼眸,一声不吭。程瑞凯站起身来,便随着翠谷出去了。
程瑞凯带着副官刚来到大厅,却见几名荷枪实弹的军官在等候他。见程瑞凯进来,为首的一个军官面色严肃地走上前来,道:“程司令!”
程瑞凯微微愕然,眼前的军官他并不相识,于是礼貌但警觉地反问道:“您是?”
“南京总统府的周特派员让我们过来,特别奉命请程司令跟我们上趟南京——”那名军官神情倨傲地说道。
“周特派员?”程瑞凯思忖片刻,蓦然想起很早之前,和卢青青去趟南京,曾经和这位姓周的特派员有过接触,便道:“原来你们是周特派员的人,失敬失敬了!”
“周特派员有要事找您,时间紧迫,所以还请程司令多体谅,赶紧跟我们去南京吧?”那名军官对程瑞凯说道。
程瑞凯不易察觉地蹙了眉,道:“不知道周特派员这么着急让我去南京做什么?可否有公函命令?”
那名军官好像早就料到程瑞凯会起疑心,冷笑一声,从身边的手提包里拿出盖了章的公文给程瑞凯查看。程瑞凯见了白纸黑字的公函命令,心头的疑窦更深,但军令如山,他也不好当众抗令,便道:“那请各位大哥先坐下喝杯茶,我进去和内人交代点事情就随你们出发。”
“不了,南京路途还遥远,我们哥几个都要赶回去,所以请程司令赶紧跟我们走吧!”那位军官是软硬不吃。程瑞凯的副官见几位军爷如此嚣张,忍不住便要站出来说话,却被程瑞凯一把扯住。
“别轻举妄动!”程瑞凯低声阻止了丁副官,不管南京的周特派员叫他上南京有何要事,但眼前的几个人既然能拿出公函命令来,说明来头不小。心中隐约觉察出这几个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可违抗军令是死罪,万一处置不好,便会牵连到程家全府的人。
想及于此,程瑞凯于是便忍下心头的不爽,对那几位军官却还是客气道:“既然如此,那程某就随你们走一趟吧!”
“程司令果然是个爽快人!”那名军官皮笑肉不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瑞凯也不说什么,让丁副官去拿他的外套来,丁副官会意,正要离开客厅,那名军官却变了脸色道:“不用拿东西了,我们立刻走吧,车子在门口等着呢!”
说着几名精壮的军官也围了过来,将程瑞凯卡在中间,其中一个人还拿出了一只手铐将程瑞凯的手给“咔嚓”一声拷上了!
丁副官见状大吃一惊,便要冲上前去拼命,程瑞凯却摇摇头,道:“程某不知道犯了什么法,要被这样对待!”
“我们只是周特派员手下做事的,要想知道他找你什么事,你只好随着我们去南京说清楚了!兄弟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请程司令多见谅!”军官对程瑞凯说道。
程瑞凯苦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