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魂山之誓-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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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百器陪笑道:
“尊驾原来姓莫?”
大块头挺胸突肚,盛气凌人:
“‘半截塔’莫远就是我,‘梧州府’卫军首席教头、大威武馆馆主,另号‘赛张飞’,这个身分,够不够称量的?”
靳百器忙道:
“久仰久仰,请问莫大教头或是莫大馆主,你身边的这一位,不知又是何方高人?”
莫远大声道:
“这是我的挚交好友,‘梧州’地面上七家大油坊的东主,‘欢喜君子’戴玉魁,有的是财,有的是势,你说说,算不算个高人?”
又拱拱手,靳百器笑眯眯地道:
“高、高,真个一山还比一山高。但二位高人,能不能指点指点,二位既已高到这步田地,却为何在此荒郊野外,竞若凶神恶煞般追逼这两个年轻小朋友?”
莫远一双牛蛋子似的眼珠瞪起,满脸的轻蔑之状:
“你有此一问,莫不成还想趟混水?”
靳百器从容自若地道:
“趟不趟混水是另一回事,莫大爷,路见生死交关,问一问情由因果,总不算多余吧?”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欢喜君子”戴玉魁沙着嗓门说起话来,喉管里宛似呼啦着黏痰:
“看你,身若粗胚,腰插利刃,想来也是个练家子,大概自恃着有几手把式,就打谱活充人王,浑头浑脑的管起我戴老板的闲事来啦?”
靳百器不愠不怒地道:
“戴老板,莫大爷说你原是个生意人,怎么举止言谈却半点不像?”
嘿嘿冷笑,戴玉魁道:
“我是置身黑白两道,人在正邪之间,哪一个敢说做买卖的便不能混闯江湖?戴老板我要和什么路线搭轧,你管得着么?”
靳百器笑了笑:
“管不着,当然管不着,但眼前这档子事,我既然撞上了,就不能不问清楚,上天有好生之德,总不会任由二位随意砍杀,你说对不对?”
戴玉魁的那双倒八眉猛的吊起,脸上的皱皮也在抖动,他恶狠狠地道:
“大胆狂徒,无知匹夫,你以为你是什么角儿,你又以为我们是什么人?我戴老板的事,也是你这种三流混子得以过问的?”
莫远立时如斯响应:
“奶奶个熊,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哥哥,索性一并做掉去球!”
阴恻侧的盯着靳百器,戴玉魁肋肩塌腰,要死不活地道:
“听到莫大爷,莫大教头的话了?上天不错有好生之德,却不是冲着那些嫌命长的,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走是不走?”
回头望了那双彀觫的年轻男女一眼,从他们焦惶惊恐·的神色里,靳百器体会得到这两个小儿女对他深切的祈求与期盼,好像是陷身怒浪间的溺者,天幸攀抓住一块浮木,又生怕这块浮木飘走了……
当然,靳百器不愿做一块飘走的浮木,尽管他现下的处境实在不容许他节外生枝、招惹麻烦,事到如今,也只有认了:
“戴老板,很抱歉,事情不弄明白,我的良心不容我一走了之——”
“嗤”了一声,戴玉魁斜吊着眼道:
“你的良心?我看你就快没有心了,不但没有心,连命都得耗上,一个缺心没命的人能算人,充其量是个鬼,还是个冤死鬼,冤死鬼什么也做不成,只有东飘西荡的份,好匹夫,你就等着玉皇不纳,阎王不收的下场吧!”
莫远右脚侧踢,拄在地下的丈八蛇矛“呼”声扬起,他双手执矛,用力一抖,矛尖闪晃,已抖现出一朵锃亮炫目的光花!
示意背后的年轻男女站开,靳百器缓缓抽出他连鞘的大砍刀,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搭上刀柄,他目光下垂,神气凝聚,有如渊深岳峙,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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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第九章父子恩仇
戴玉魁冷凄凄地发放道:
“倒是似模似样,有板有眼,老莫,挑他一个透心凉,看这匹夫下辈子还敢不敢随便伸手管闲事!”
莫远暴喝一声,丈八蛇矛对准靳百器的心窝便刺,矛尖寒光如电,又快又猛,果然是想一矛穿心,置人死地!
靳百器单膝点地,上身半回,大砍刀卷若匹练,芒彩浑凝莹厚,“锵”声震响,莫远的丈八蛇矛已经荡起老高。
匹练似的刀光霍然舒展,有如水流云漫,兜头掩罩莫远,莫远急忙斜窜,长矛飞舞,横挥竖扫,竟硬是沾不着那道掣灿的冷焰,照面间,人已被逼出七八步外!
靳百器并不追赶,收刀顿势,只闲闲瞅着姓莫的微笑,这等笑法,却几乎把这位“半截塔”或是“赛张飞,气炸了心肺!
戴玉魁一看不是光景,忍不住发火:
“这又不是喂式套招,闹着戏耍,老莫,怎的停下家伙来啦?”
深深吸一口气,莫远硬着头皮道:
“我得先试试这小子的招法路数,然后再痛下杀着,老哥哥,你且宽怀,等一歇包管捧具死尸给你验明正身……”
戴玉魁悻悻地道:
“辰光不早,别再他娘朝下干耗了!”
莫远又是一声吼喝,长矛蓦地抖起一团光圈,矛尖在光圈中闪动,虚实不定的猛刺靳百器——这一次,出手的方式上是有了点进步。
大砍刀在靳百器的手腕上倏转,刀身突然幻做十七道流芒,分成十七个不同的角度飞射莫远,每一道流芒的去势,都抢在矛尖的挺刺之前,换句话说,莫远如不赶紧应变,他的矛尖便永远无法接触到靳百器的身体,而靳百器的刀锋,却会先在他身上留下十七处记号,要不要命,犹不敢说!
叱声如雷,莫远仰面扭腰,抽矛撑地,庞大的躯体往后翻弹,但这一遭靳百器就不肯便宜放过了,姓莫的往后一翻,他的大砍刀猝向斜甩,身形跟着甩刀之势侧旋,而刀刀回带,人已转了一个满弧,但见冷芒闪映,血寸喷溅,莫远已鬼哭狼嚎的一头撞开,背脊上,绽裂了好长一道伤口!
戴玉魁先是大吃一惊,接着怒不可遏,他顾不得去查看莫远伤势轻重,舞起手上一对牛耳尖刀,疯虎出柙般冲扑上宋,刀并刀叠,吞吐闪戳,竟也似模似样,活像有几分火候!
靳百器不躲不退,骤而迎上,倒像拿着自己身子硬接对方的刀尖!
冲上来的戴玉魁原在舞弄着双刀刺戮,但靳百器这一硬迎,却不由使他大为错愕,惊窒之下攻势本能的略显停顿,于是,靳百器的大砍刀暴翻——用的是刀背,姓戴的那双牛耳尖刀已滴溜溜的震飞半天,两只虎口,更是齐齐进裂,一片血糊淋漓!
不等戴玉魁有第二个动作,大砍刀冰寒的刃口已搁上了他的脖颈,映入戴玉魁眸瞳的,是靳百器笑意盈盈的一张面庞:
“怎么样?戴老板,还要继续打么?”
戴玉魁的模样,就和一枚泄了气的猪泡胆没有二致,他当然明白仗是打不下去了,除非自己先赔上一颗脑袋,而就算赔上脑袋,能不能激励他的伴当莫远继承遗志,犹在未定之天,这等毫无把握的事,又如何干得?缩头夹肩之下,他慌不择言地开始央告:
“老兄且慢,老兄高抬贵手……这只是一场误会,一场莫须有的误会……”
将刀口架上人脖子的把戏,靳百器玩起来十分老练纯熟,分寸也拿捏得颇有准头,是以他握刀不动,好整以暇地道:
“只是一场误会?戴老板,我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却不知为了哪一端竟使你对我误会到非要将我来个‘透心凉’不可?你所谓的‘误会’,亦未免过于避重就轻了吧?”
戴玉魁面上色变,惶恐地道:
“是我一时糊涂,有眼无珠,这位老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好歹放我一马,我要再敢回头纠缠,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
靳百器瞄了那边厢木愣愣的莫远一眼,朝姓莫的努努嘴,道:;
“这一位呢,又怎么说?”
戴玉魁忙道:
“他还能说个鸟?老兄,你放心,老莫遇事全听我的,我怎么交待,他怎么办,包管步调一致,差错不了……”
靳百器收刀入鞘,慢吞吞地道:
“戴老板,刀我收了,不过,你要是心口不一,暗怀鬼胎,你立时就会发觉,刀口子很快就又架回你的后颈上,而且,绝对超过你想象中的快法!”
摸着仍然隐隐泛寒的脖颈,戴玉魁余悸未消地苦着脸道:
“见识过你老兄的本事之后,除非我活腻味了,哪里还有胆量再冲撞你?对你老兄,我算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啦……”
靳百器笑笑,道:
“好说好说。”
背脊梁上还在淌血的莫远有些憋不住了,隔着那几步,他闷闷地嚷道:
“老哥哥,斤斗可是栽了,这一头一脸的灰土抹不抹且不去说,我如今伤口犹在流血,人是越来越虚脱,眼瞅着就挺不住了,你朝人这一个劲的低三下四也得看看时候,总不会把兄弟我的性命垫在这节骨眼里吧?”
戴玉魁一听不像活,立刻沉下面孔,大声呵责:
“你是吃多硫磺末子了,竟放出这等的浑辣屁来?我他娘低三下四?你要不想活,待充英雄好汉,你倒是表一表你的高风亮节给我看呀!我这边厢担着老大的心事,打落门牙和血吞,你半截铁塔似的站在那里捡现成,还敢编排我的不是?”
莫远悻悻地道:
“我也没讲别的,只说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不止,得赶紧治,况且颜面业已丢尽,耗在这里也委实不是滋味,仰头看人,我可受不了!”
戴玉魁怒道:
“你想走人,难道我不想走人?你他娘也要走得成才行哪,人家拿刀的主儿不点头不发言语,我们却朝哪里走啊?!”
靳百器瞧过这一场“窝里反”,才不紧不慢地道:
“戴老板,我点头了。”
连忙向靳百器深深呵腰一躬,戴玉魁是一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表情:
“老兄是说,可以让我们离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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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靳百器道: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又是深深一躬,戴玉魁倒着身子向后退:
“老兄真是仁心仁德,慈悲为怀,敢情示下名号,以便我们兄弟永志感念之忱……”
靳百器平静地道:
“我的名号现在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有找我报复的打算,只要一朝遇上,随时随地皆可奉陪!”
双手乱摇,戴玉魁慌忙否认:
“不,不,老兄切勿误解,我决计没有这种存心,便老天给我做胆,也不敢对老兄稍有冒犯!”
靳百器道:
“如此最好,二位,大路坦荡,请便了。”
眼看着戴玉魁与莫远相互搀扶着落荒而去,一抹冷硬的笑容已凝结在靳百器的唇角,他当然知道,戴玉魁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离开,方才那满嘴卑微谦恭的言词,说穿了,全是一片鬼话!
回头注视着那一对紧紧偎依在一起,脸上神色已稍见镇定的年轻男女,靳百器淡淡地道:
“你们也可以走了!”
小伙子一拉身旁的少女,二人冲着靳百器纳头便拜,小伙子边急促地道:
“恩公在上,请受一拜,我俩但凡有生之日,皆感德之时,救命之恩,镂心刻骨,今世若不得报,必亦报诸来生……”
走开几步,靳百器先招呼两人起来,他端详着这两张年轻的面孔,不知怎的,对这小伙子的容貌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寻思了片刻,他始缓缓地道:
“本来,我想问一问你们被追杀的原因,只怕干涉隐私,二位不便启口,而济危助难,只是尽一个武人的本份,追根究底,就稍嫌逾越了,所以愿不愿意告诉我其中因由,但凭二位,我决不勉强。”
小伙子忙道:
“恩公对我们有续命超生之德,我们对恩公岂能稍有隐讳曲瞒?何况此事的前因后果,也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靳百器道:
“二位的大名是?”
小伙子恭恭敬敬地道:
“我叫牟鼎,这是我的,呃,好朋友官秋云——”
嘴里把这两个名字念了几遍,靳百器微笑着道:
“你们是好朋友?”
牟鼎点头道:
“是好朋友。”
靳百器又笑了:
“大概不止是‘好朋友’的层次而已吧?”
官秋云脸庞绯红,羞涩的低下头去,牟鼎却大大方方地道:
“恩公明鉴,我们的确不止是朋友关系而已,只是名份未定,我一时找不出个适当名词来形容,情急之余,就拿朋友来涵括了……”
靳百器道:
“牟鼎,你的口才不错,无论在何种境况之下,都能言谈便给,有条不紊,换了个人,还真没有你这样的反应呢!”
牟鼎有些腼腆地道:
“恩公谬誉了,我哪里说得上言谈便给、有条不紊,仅是小时候见过的场面不少,且皮厚胆大,不识深浅,才敢随口胡诌……”
靳百器道:
“不要开口恩公,闭口恩公,俗气不说,我也承当不住,牟鼎,我姓靳,叫靳百器,拿你我的年纪相比,我看你就是叫一声靳大叔,亦不为过。”
牟鼎立刻改口道:
“靳大叔,当然该称靳大叔,就以家父的岁数来说,怕也长不了大叔几岁……”
点点头,靳百器道:
“那我就更不必客气了。”
牟鼎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在一侧轻重垂脸面的官秋云,搓着手道:
“在靳大叔面前,我是有什么说什么,那莫远和戴玉魁之所以苦苦追杀我与秋云,只因为我从戴玉魁手里救出了秋云……”
靳百器不解地道:
“姓戴的莫非对官姑娘有所虐待?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实不相瞒,靳大叔,秋云,呃,是戴玉魁的第四房妾侍……”
靳百器颇感意外地道:
“第四房妾侍?只她这个年纪?戴玉魁又有多大岁数?我看不到六十,也差不多了吧?”
官秋云怯生生地插进来道:
“老爷他——不,我是说戴玉魁,今年恰满五十七了……”
摇着头,靳百器道:
“真是作孽,一大把年纪,什么女人不好挑拣,却偏偏糟蹋人家嫩蕊似的小姑娘,难怪这家伙号称‘欢喜君子’!”
牟鼎道:
“戴玉魁的贪淫好色,在‘梧州府’地面上是出了名的,仗着有财势,不知玷污了多少人家的好女儿,苦主们在他的财势压迫之下,便有冤屈,亦无处投诉,譬如说那莫远,就是跟随在戴玉魁身边,混吃混喝外带跑腿助威的奴才,戴玉魁五十好几了,除开家里蓄养着一妻三妾之外,与他广结露水姻缘的尚不晓得有若干,但凡稍具姿色的女子,他一见就挪不动腿,千方百计,非要弄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