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魂山之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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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攀上屋顶的人,亦是一成不变的以黑巾覆面,不用说,又是“大龙会”的伙计;他们的行动十分小心,光景像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举手投足,尽量放慢放轻,生恐警动了下面的靳百器。
问题是靳百器已经不在庙里,正好也在屋顶上——而且,恰巧比他们俩早了一步。
第一个蒙面人慢慢的沿着瓦面爬了过来,然后,挥手向屋檐那边的同伴示意,接着又仔细的抽开几片叠瓦,俯身往下查看。
这个人没有发现靳百器,事实上,靳百器隔着他仅有不到三尺的距离,由于庙顶的形势及斜角关系,靳百器的身子隐于较高的屋脊部位,“大龙会”的朋友,正好就在他的眼皮子下。
那人的脸孔方才往下俯探,靳百器拔自靴筒中的锋利匕首已齐柄捅进了这位朋友的体内,靳百器运用匕首的手法非常老练,刺人的部位正在对方的心脏,典型的一刀毙命,别说喊叫,连挣扎都免了。
这人仍然依照原来的姿态俯卧于瓦面上,打眼看到,像是还在继续他的窥察任务;他的伙伴轻手轻脚的爬到一边,压着嗓门问:
“老赵,下头情形怎么样?看不看得到姓靳的和李龙卫?”
他的同伴没有答话,死人当然是不会答话的,但近距离内的靳百器却可以代答:
“李乙川死了,死透了,姓靳的还活蹦乱跳,跳到庙顶上来啦。”
这一位怔窒了半晌,突有所觉的扭头望向靳百器这边,却在看清靳百器的轮廓之前先看到了一把匕首,匕首再也恰当不过的轻轻贴上他的咽喉。
猛一哆嗦,这人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靳百器已冷冰冰的拿了言语:
“不要叫嚷,不要动弹,朋友,否则你会死得比你想象中的更快!”
喉管里响起一阵咕噜噜的痰音,这位仁兄尽管蒙着脸盘,无比的惊惧却由他的双眼中明显的流露出来,他僵硬的微抬下巴,不敢有丁点动作。
靳百器凑近过去,算在几乎碰着对方的额头,他声音低沉却杀气腾腾的道:
“我问你什么,你照实回答什么,如此,你尚有一条生路,但有半句虚言,你就包死无疑,听清楚我的话了?”
这人忙不迭的点头,脑袋一动,匕首已在他头项间划出一条浅细的血痕,冰凉的锋刃接触肌肤,竟使他感觉不到沁血的痛楚,只赶紧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将下巴微微抬起。
靳百器缓缓的道:
“你们追来这里的一共有多少人?”
这一位努力吞咽着唾沫,干着声回答:
“十—个……总共十—个……”
靳百器压着嗓门问:
“带头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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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人舌头打卷,听着有些含混:
“李……李龙卫带头……另有七把头为副……其余的……就是一干兄弟们……”
靳百器生硬的道:
“派人回去讨援兵没有?”
这人略一犹豫,颤着声道:
“讨援的兄弟,业已回去一阵子了……”
那把尖利的匕首,便在此时送进了这位仁兄的心脏,靳百器动用匕首杀人的手法果然属于一流,这位仁兄也和他的伙伴一样,哼都没哼半声,瞬息间却已断气。
虚实探明之后,靳百器不再迟疑,他选择庙后的方向掠落,山深岭叠的地方,有的是容身之处,“大龙会”的追兵恐怕只有跺脚的份了。
一面兜着胸前的耿杰急奔,靳百器一面想到那干犹在山神庙外苦守着的“大龙会”人马,他忽然兴起大笑一场的冲动,但他当然没有笑,因为现在的心境不适合笑,再说,他也不愿孩子认为他发了疯。
奔跑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把脚步放慢下来,他估量这一阵掠走,虽然是山路绕行,约莫亦跑出三四十里路,以常情推测,应该把“大龙会”的那些牛鬼蛇神抛脱了。
东方的天际,已泛起一抹鱼肚似的苍白曙色,山里的黎明,寒意颇重,幸好时令方才初秋,否则,他还能挺,孩子可就受罪啦。
想到孩子,他不由低下头来探视,却发觉孩子居然睡着了,到底才是五岁大的小娃娃,经不得这般的颠簸流离之苦,心思也较单纯,累了困了,说睡就能睡,但愿孩子慢慢再长大,不要使太多的痛苦回忆一下子就溢满孩子的心田,孩子童稚年代的欢乐,没有人有权加以剥夺……
伸手轻拍着脸前的皮兜,靳百器很想哼一段催眠的歌谣,但任他怎么寻思,却硬是想不起来歌谣的调子,他摇头苦笑——自己隔着家庭的温馨,真的已经那么陌生又遥远了么?
正在思潮起伏的当口,对面的山径上,突兀有些什么古怪映入靳百器的视线,他连忙定下心神,聚目望去,就在山径左边的一块巨石旁,像鬼魅一样站立着两条影子,由于天色朦胧,光度晦沉,那两条影子仿佛在空气中轻轻飘荡,看上去,越发带着阴森森的诡异味道。
靳百器脚步未停,仍旧保持原来的步速前行,他当然不相信山精魅客那一套传说,只是,人心之险,尤甚妖魔,行进间,左手握着的大砍刀已贴近到最适宜出鞘的位置。
蒙蒙的晓雾轻虚虚的浮荡着,晓雾中,两张人脸逐渐清晰,他们也正四目不瞬的注视着越行越近的靳百器,这两张人脸,靳百器却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双方接近到只有几步的距离时,两人中顶着一张马脸的汉子忽然嘿嘿怪笑,用手指头遥点靳百器,阴阳怪气的出声道:
“喝,大清八早的,我道是谁有这等的好兴致兜着孩子游山来了,原来竟是我们‘鹰堡’的二当家靳爷,靳爷,你可真早哇!”
靳百器停下脚步,冷冷的道;
“阁下是谁?”
马脸又是龇牙一笑:
“到底是大码头的大人物,贵人难免多忘事,自则记不起我们这些小鼻子小眼的驴角儿;靳爷,小的们这边厢回话啦,我呢,叫辛大元,我这伙计叫做冯正乾,如果靳爷还记不起来,我再提个堂口,或许能帮着靳爷增加点印象,‘小刀社’;大概靳爷总会有个耳闻吧?”
靳百器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道:
“三年以前,‘小刀社’劫走本堡插旗打印的一票红货,后来经堡主出面交涉,‘小刀社’又把红货送了回来,负责押货的两个人,好像就是你们二位?”
马脸蓦地址横了,那辛大无咬牙切齿的道:
“难为你还记得,姓靳的,江湖一把伞,许吃不许贪,我们‘小刀社’上线开扒,流血卖肉,好不容易才弄到那批财物,你们‘鹰堡’单凭一面破旗、两方印记,就他娘强行出头,硬把东西要了回去,还逼着我们专车专送,卑颜屈膝的求情告饶,我兄弟倒了八辈子邪霉,担了那趟差事,半生不曾有过的羞辱,全在你们‘鹰堡’受了!”
冯正乾也沉沉的接口道;
“姓靳的,三年前那一天,‘鹰堡’出面点货的人就是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那副趾高气扬、蛮横嚣张的德性,把我歌俩呼来叱去,连喝带骂,不但不给座、不给水,甚至正眼都不瞧我兄弟一下,我们是人,不是猪狗畜牲,你却几曾将我兄弟当人看待?这一口鸟气,我们业已整整憋足三年……”
靳百器七情不动,淡淡的道:
“好耐性,假如是我,恐怕一天也憋不住;借问二位,这三年中你们却是干什么去了?‘鹰堡’不曾移动,我也没有潜匿。”
冯正乾横肉累累的面孔涨成褚赤,他暴睁双眼,气涌如山:
“靳百器,你休要得了便宜便卖乖,你们‘鹰堡’上下,仗着人多势大,不仅横行四方,胡作非为,更恃强凌弱,鱼肉同道,老子们一时招惹不起,但却熬得住、挺得下,老子们眼看你起高楼,眼看你楼塌了,‘大龙会’烧光你们的寨子,生宰你们的活人,这就是现世报!”
靳百器不愠不恼,平平顺顺的道:
“难怪二位憋了三年的气、积了三年的怨都不敢稍有表示,今天却突然勇悍起来,敢情是知道‘鹰堡’出了事,想趁机落井下石、乘人于危,不错,你们的时机挑得好,用心却不足取!”
辛大元恶狠狠的插进来道:
“姓靳的,此时此地和你遇上,乃是最好不过,也省去我们日后若干手脚,老天有眼,偏叫我兄弟连夜赶路、偏叫我们抄山道回转堂口,冥冥中,上苍早就替你把后事安排妥了!”
靳百器慢吞吞的道:
“希望你们不至于会错了老天的意思才好。”
辛大元怒道:
“你又在胡柴什么?”
靳百器笑了笑:
“我是怕,老天安排的不是我的后事,而是你们二位的后事。”
不等辛大元说话,冯正乾已张牙舞爪的怪叫起来:
“姓靳的,江山已倒,大势已去,你他娘还有什么狂可卖?‘鹰堡’一朝烟消云散,你的好日子也就过去了,老子们今天正巧打你这条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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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靳百器的大砍刀略略横向腹侧,双眼上望,态度中充满了轻蔑:
“‘鹰堡’的确遭到了灾难,也承受了二十余年来未曾有过的伤害,但这并不意味着‘鹰堡’就此烟消云散、万劫不复,只要‘鹰堡’留存一个人,就有再创基业的希望,只要‘鹰堡’的子嗣血源不断,昔日的雄风便可重振;我活着,我耿大哥的儿子活着,就不容你们这些鸡零狗碎的毁谤‘鹰堡’!”
冯正乾大吼:
“且看老子们来替‘大龙会’斩草除根!”
吼叫声里,辛大元已闷不吭声的从斜角闪进,手上一柄又尖又利的短刀冷芒倏映,猛力插向靳百器的心口部位。
靳百器微微侧身,皮鞘中的大砍刀猝然凝成一股匹练也似的寒光,寒光宛如静止,辛大元的短刀已“当”的一声,滴溜溜抛震而出!
几乎不分先后,冯正乾贴地窜进,同样的一柄短刀暴刺靳百器小腹,而静止于一刹的光焰突兀下泻,熟悉的钢刀切肉声甫人入人耳,冯正乾执刀的右臂已和他身子分了家!
血彩涌现的须臾,大砍刀蓦翻又回,堪堪跃出五尺的辛大元只觉背脊上起了一阵火辣,仿佛一钵子热油泼上脊梁,痛得他猛起痉挛,人已一个踉跄扑跌地下。
大砍刀早已回鞘,光景就像是靳百器根本未曾出刀一样,他望着这两个分跌两处,一齐打滚的“小刀社”朋友,神情上若有所思:
“我在想,应该如何处置你们这两个下三滥比较恰当……”
辛大元虽然背脊上裂开一道尺多长的血口子,伤处痛得全身抽搐,但事关性命,使他顾不得疼痛,扯开嗓门嘶喊:
“靳百器,靳百器,你也是道上有名的人物,待干这等斩尽杀绝的事,就不怕江湖耻笑、同源责骂?”
冯正乾也半撑起上身,惨白着面孔呻吟:
“姓……姓靳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你业已把我兄弟糟蹋成这等惨况……还准备……准备怎么样?”
靳百器好整以暇的道:
“本来,可以什么事都没有,麻烦完全是你们自己找的,你们想落井下石,想趁机打落水狗,问题乃出在你们势利心态、卑鄙天性,因此你们的估算就错得离谱太甚,人犯了错,便不免付出代价,现在,你们走就是了。”
辛大元吁吁喘着:
“你,你还打算干什么?”
靳百器闲闲的道:
“我要你们说,在你们两个做出这件趁人于危的事以后,该受到什么惩罚?”
辛大元哀号一声,吸着气道:
“靳百器,你是赢家,不合逼人太甚,我兄弟两个已经快成为半死的人了,这种惩罚莫非不够?你再狠再毒,也不该要我们的命呀!至少,我们连你一根汗毛也没有伤着
“嗯”了一声,靳百器道:
“这样说来,你二人是知错了?明白自己混帐透顶、不是东西了?”
暗里咬咬牙,辛大元呐呐的道:
“我……我向你陪罪就是……”
掉过头,靳百器又问冯正乾:“你也知道错了么?”
冯正乾断臂之痛,早已痛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混身力颤,扁瘪着嘴唇道:
“我……我混帐……我下流……我不是东西……靳百器……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放我一马……血要照这样流下去……迟……迟早会…要我的命啊……”
靳百器微笑道:
“也罢,二位既然知错,我亦不为已甚,不过,知错能改,才善莫大焉,二位下次如果还犯同样的毛病,我可以保证,你们掉下的决不会只是手臂,很可能就加上脑袋了!”
辛大元赶忙回应:
“我们明白,靳百器,我们明白,你就高抬贵手,大发慈悲吧……”
靳百器道:
“二位且请,可得走快点,冯正乾方才说得不错,他那条断臂,再不赶紧医治,光是流血就能把他流死!”
辛大元再不答话,忍着自己的痛楚,过去一把扶起冯正乾,两个人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的落荒而去。
低头下望,靳百器发觉孩子已经醒了,也正仰起小脸看着他,四目相接,却不禁笑了起来,孩子童稚的心灵里,大概也知道在生与死的争斗中,他的老叔叔又胜了一回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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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第二章风谲云诡
这里虽然只是个小镇甸,却相当热闹,一条南北贯连的驿道通过镇郊之外,四乡八野的农户固定于初一十五到镇上来聚集开市也成为热闹的原因之一,小镇有个挺吉利的地名——“祥福”。
“祥福镇”共有两条街,一横一竖十字形的交叉而过,在横街的街头上,开着一爿门面狭窄的熟食铺子,铺子里卖的无非是些卤酱一类猪身上的玩意,生意还不错,局促的店面后进,便是间阴暗的睡房,睡房里此刻正有三个人,靳百器与小杰之外,另一个是位满面于思,头上还裹着伤布的彪形大汉。
小杰在竹榻上已经入睡,夜来的惊恐折腾,可不是孩能以承受的,他睡得很沉,但不时转侧呓语,显然睡梦中亦并不安稳。
靳百器面对于思大汉,神情悲凉而伤感,他的声音也同房中的光线一样阴暗:
“明堂,在赶达镇上之前,我还是一直担心,能不能在你舅舅这儿看到你,真是上天怜见,好歹总佑你逃过这一劫……。
于思大汉唏嘘着,极为沉痛的道:
“二当家,我心中苦,我心里愧,我不应该还活着,我觉得活着就像是有罪……堂口破了,大当家凶多吉少,那么些兄弟流血牺牲,我,我却苟存于此,这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