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天涯-第9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侧头凝思,千言万语,到了此时,竟是无一字可以出口。
心思游移,目光落在薄雾笼罩下的大地上。
陪都与安都犄角而立,背靠九重山,前有长安渠,以官兵屯田起家,土地肥沃,本来是供应安都菜粮的一大基地。可惜在旧朝的时候皇室大兴土木扩建行宫“九重山庄”,把青壮劳力掳尽;又有众皇子争权及元军南下的几番战乱,陪都城外的田地都已经成为焦土。
“嘉凛,我们来约定吧!”
“约定什么?”
我指着荒芜焦枯的土地,笑道:“我会让这块田地再次青葱,当你大军凯旋,我就站在肥沃丰美的田野里,迎接你的归来!”
“好!我跟你约定!我会靖平这天下的战乱,凯旋归来!”
嘉凛看了眼在薄雾中隐隐约约的官道,笑道:“你要等我!”
我心里酸涩,出口的却是一笑:“好!”
嘉凛朗朗一笑,兜转坐骑,回头再看了我一眼,眸光流动,虽然只是那一眼,却有如那弥天秋雾包裹一身的情感递了过来。
蹄声雷动,十几匹骏马蹄声雷动,秋雾因为那凌厉的声势被劈开了一条缝隙,但那一线清空,很快又被雾涌没了。
这样的大雾,连送别都不用了。
我哈哈一笑,调转马头,对还呆看着浓雾的双姝和几名侍卫道:“走!”
“郎君,您一点都不伤感吗?”
姝妙娇嗔一声,居然眼睛通红,对我大是恼怒。
“他所求的是不世功勋,无双荣耀,我只为他的雄心壮志欢喜,何用伤感?”
“郎君没心没肺!”
姝妙尖叫一声,一夹马腹,把我们扔下就跑了。
姝鬟吓了一跳,赶紧道歉:“姝妙是小孩儿脾性胡闹,郎君千万莫放在心上。”
“我知道!大家走吧,我们趁着雾早早回去,免得多生事端。”
姝妙只不过是将自己心里的感觉直接的发泄出来而已,这样的直率,比起我来,真是强太多了。
风声掠耳,急驰中,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嘉凛离去的方向,离别的空虚与酸楚涌上的瞬间又被我咬牙压了下去:嘉凛,送你远赴南荒,我不是没有离愁;想到身边没有你,长夜漫漫无人相伴,我不是不心虚;想到你领兵征战,身处险境,我更非不担心。
只不过在我心里,既然有些与你同生同死,荣辱与共的意愿,那么不管怎样的心思,我都会放在心里,不会在人前宣泄;至少,不会在离别的这一瞬里,作出那让人故伤离愁的举动。
嘉凛,你要平安!
我会好好地保护自己,你也要平安康健!
回到住处,浓雾依然未散,陪都还在沉静在深秋的寂静之中。
我收拾了情绪,将身上被雾水打湿的衣服换下,依照往常的习惯去出去吃早餐。
饭碗放下,就有人通报,中书省宰相连墨来访。
我有些吃惊,三省宰相交往密切正常,但嘉凛前脚离开,连墨后脚就来访,实在不能不叫人吃惊。
“快快有请!”
我一面起身出迎,一面凝神回想,确定嘉凛仪仗虚设,金蝉脱壳之计并无疏漏,不由对连墨的来意大为好奇。
“连相清安!”
我远远的瞧见连墨的身影,便拱手相迎。
连墨一面回礼,一面笑道:“托福托福,相君也精神焕发啊!”
两个把臂言欢,笑呵呵的走进客堂,分宾主坐下。
我察颜观色,没有从连墨的神色中看出什么特异的情况,考虑到眼前的政局,心思一动:眼前的情况对我来说,实在是静不如动。
连墨本是旧朝降官提拔上来的,出身世族门阀,又久历官场,算起来是士族利益的代表,论到官面上的隐忍深藏,他的功夫定然比我强。我与其费心与他定神对峙,揣测他的来意,不如主动相询,索性给他一个年轻气盛,藏不住心事的浅薄印象。
“连相清早前来,不知有何要务?”
连墨微微欠身,向行宫的方向拱手行个虚礼:“蒙圣上恩典,准许百官社稷祭奠仪式后不即刻还都,休假三天,在陪都赏玩九重山盛景。圣上一番体恤臣子的美意,为臣着虽然惶恐,但却之不恭,遵则有负民望。”
我哈哈大笑:“连相这话就说差了,政务闲暇,得了圣上恩典赏秋,那是荣耀!我们自玩我们的,管其它闲事干什么?政务处置当然重要,可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嘛!”
连墨微微皱眉,对我说的话不以为然:“圣上初登大宝,正是政务纷繁,百废待举的时节,为臣者自当竭力尽心,为国为民,岂有闲暇玩耍?”
我心中一动,有些摸不准连墨的来意,说的话有几分真心,嘻笑道:“连相莫恼,某家才起来呢,对陪都又不熟,玩耍的话语不过是句笑谈而已。倒是连相清早来访,可有要事?”
我说话微露敷衍之意,连墨神色微动,显然戒备心理已经因为我这轻佻不经事的表现而松懈了些:“不瞒相君,中书的诸位同僚已经在陪都有名的五凤园备好了酒席,意欲请三省六部伴驾而来的所有同僚共聚。诸位同僚的意思是趁着这几日闲暇,各省官员互相熟悉,以便日后政务协调。”
这倒是极有必要的程序,本来我想回到安都以后再做,连墨却比我有心。
自己跟这些久历事故的官场老手相比,果然慢了一拍,我心中凛然,击掌一笑,欢欣道:“三省六部数百同僚的宴会,果然热闹好玩!哎,多亏圣上体恤下情。”
我言下透出少了嘉凛约束,就可以纵情寻欢的意愿,连墨眸底不屑之色一闪即逝,若不是我一直着意他的神色变化,却哪里看得出来?
此时确定了连墨的宴请的确心有所图,我反倒放下心来:“既然是请三省六部的所有伴驾同僚,那就是说门下省的赫相等人也已经请了?”
连墨笑道:“某家本来准备请了相君以后,再和相君一同前往赫相住处,邀赫相同行的。”
想来是赫拉长相威武,气质与文官迥异,又是纯种的元族血统,摆明了是嘉凛的嫡系,元族的权力代表。这些中昆士族没有与元族直接交往的经验,又兼赫拉身份敏感,他们连试探都怕有不妥。于是想到了先由连墨亲自出马请我,再与我一齐去请赫拉,显得顺理成章,既利用了我的“皇亲”身份,又不突兀。与他地位相同的两名宰相一同前去邀请,还可以使赫拉无法拒绝。
“连相稍候,某家进去准备一下便与您同去邀赫相。”
进了内室,我将嘉凛送给我的弯刀贴身藏好,一面问双姝:“你们听过五凤园吗?”
旧朝的时候,我不是没来过陪都,只是当时一般都直接住到了都城外的九重山庄,对于陪都内部的有名之地,反倒不知。
姝妙还在恼我,我问话她也不回答。倒是姝鬟笑道:“郎君这问题可算是问到自家门口了!”
“问到自家门口?”我诧异问道:“莫非它也跟四方楼一样?”
姝鬟点头笑道:“郎君不知,主公昔日经营中昆,以‘一元两仪三启四方五凤六合七源八荒九阳’为首,各自主持它所在之地的事务。陪都因为是旧朝皇子们争斗的主要地段,又是屯兵之所,所以除了安都的‘四方’以外,‘五凤’也设在了这里。”
我瞠目结舌,叹道:“难怪嘉凛入云关,时机会选得如此恰当,顺利得让人无法置信,原来如此!”
姝鬟笑道:“主公南征,虽然调动了四方楼里的历功等人,但根基还在滟容大姐她们手上。这三省官员宴会的地点定在五凤园,实在是件观察百官品行的大好机会。”
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安,问道:“四方楼估计只要是有心人都知道它跟嘉凛的关系,这五凤园还能不被人起疑?”
姝鬟一怔,摇头道:“应该没有吧!反正付总管,不,应该说是付南音付相公是最清楚九部的动作的,等到了宴会的时候问一声就是了。”
姝妙半晌不跟我说话,这时候见我有意与连墨同行,对我的恼怒毕竟低于关心,哼了一声说:“要是在宴会上露出了主公已经离开的消息,指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危险得紧,今天这宴会还是辞了吧!”
我听姝妙这话简直把我看成一离了嘉凛便什么事都做不成的阿斗,不禁啼笑皆非。
姝妙话出了口,才意识到不妥,倒是把她刚才对我的恼怒冲淡了,歉然低头,但她在口气上也不认输的,心里虽然后悔了,嘴里却还是逞强:“这些当官的难缠得紧,人多嘴杂,就更难应付了。”
姝妙的话意,此时反倒激起了我的一股雄心,心间的离愁散去,只有一股意气在胸中涌动:“难道这样我就怕了他们么?”
姝妙因为我的反应而吓了一跳,呆住了。
我看着她一头雾水的表情,心里想的却是与嘉凛相别时说过的话,淡淡地笑了:“若是连这么个小小的宴会都无法应对,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若是连眼前这样的局势都无法控制住,我以后却拿什么去面对权力中心,朝堂之上的纷争?凭什么控制六部行政?
第六十七章
“圣上赐您住的长康府乃是前朝的公主府,除了有六部官衙拱卫,传说府内景致如画,幽深清雅,相君得此福地,真是羡煞某家了!”
奉驾还朝的路上,赫拉借着中途歇马的时机走过来跟我闲聊,扯着扯着就扯到了各人的住处。赫拉把话题绕到我这里来,自然不会是为了旧朝公主府的景致,我笑着应道:“这府里的景致如何,我也是闻其名,未曾见其面。赫相如有兴趣,不如还都后与我同往一观?”
赫拉哈哈大笑:“相君相约,某家当然高兴,只是还都以后,相君统领六部,事务繁杂,怕是不得空邀客观景呢。”
赫拉的话在我心里打了几个转,落下的时候便多了几分沉重之感。我掂量着其中的分量,呵呵一笑:“赫相放心,只要得空,我一定邀您共赏盛景。”
“某家等着相君的请柬,相君可不能忘了。”
赫拉说话十分有趣,明明二人讨论的事情沉重,偏偏在他说来轻松自如,让我这听的人也不自禁的心情放松:“请柬一定有的,只是赫相到时可莫推辞。”
“那当然!”
说说笑笑,歇息时间过去了,前面传来侍卫传令起驾的声音,赫拉伸腰站起身来,笑道:“哎,奉旨伴驾,可真不是件轻松活计。圣驾一起,某家的屁股就倒霉了!”
他说话随意,不拘礼法,大有武人之风,听得我忍俊不禁。
圣驾还朝的仪仗绵延数里,有一直在嘉凛身边处理文书暂管内宫事务的珊珊、珊影及白帐参将兆先率部遮掩,銮驾上坐的替身无人看出破绽。赫拉“奉旨伴驾”,其实是为防有人撞破机关而设的迷障,为了这个,赫拉必须骑马随在龙辇旁边,时不时做出一副近前“听旨”的架势来,马速不能快也不能慢,神态不能紧不能松,骑马辛苦说不上,但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却实在叫人憋气,难怪他叫苦。
时间拿捏得正好,夜幕垂下,晚炊的时分圣驾正好进安都,省去了百姓夹道观礼的麻烦。
龙辇直入内宫的朝天门,赫拉却调转马头拦住了文武百官的车驾,大声道:“圣上口谕文武百官各自回家去,天晚了,今天大家都歇着。”
一路鞍车劳顿,从陪都赶回安都,武官也罢了,文官却是个个暗地里苦不迭,此时听到这么体恤下情的圣谕,真是如蒙大赦,一齐拜谢:“谢圣恩!恭送圣驾!”
赫拉等众人礼毕,又道:“圣上有旨,着三省宰辅自明日起,开始整顿各自部属的人、事,五日后再上朝奏报。”
这旨意却是嘉凛为免上朝而做的安排,文武百官不明就里,都是一愕。
赫拉驱马前行几步,笑道:“大家不用揣测圣意,回去后做好本分等着上朝就可以了,都散了吧!”
众人受他提醒,心中凛然,更是摸不清这圣旨的用意,比他不提醒的时候更加难知深浅。百官下拜接旨,后队变前队,在宫门外井然有序的散去。
我忍不住一笑,赫拉果然是玩权术的高手,难怪嘉凛自己不在安都坐镇的时候会委任他为门下省宰相。
外围的官员散去,三省的几名宰相才拱手作别,各自回家。
我目前的住处就在内宫东华门外,从朝天门赶过去,快马盏茶功夫就到了。
因为去陪都参加祭祀之前,小小就跟着我住进了长康府。长康府就是旧朝那被饿死在落雁坡的大长公主的公主府,我不愿意在这种时机整改翻修,浪费钱财,里面的许多设置装饰都还是旧朝遗物,我有些怕我不在的时候,小小触景伤情,又生事端。
“郎君回来了!”
“嗯,广京,我不在的这五天,小郎君怎样?”
卢广京一面指挥小厮接过我和双姝的缰绳,一面回答:“小郎君这几天还好,食欲虽然不大好,精神却十足。”
这精神十足四字,听在我耳里,不禁苦笑:“他生气大闹,有没有砸东西伤人?”
卢广京笑道:“郎君放心,老仆已经把小郎君的用器改成了木具,除了贴身陪伴小郎君的狗儿被木碗磕破了额头的油皮,丫环仆役都没什么事……郎君,小郎君自己选了西跨院的‘澄色园’,已经搬出了正厢您的住处,您该往这边走!”
我只在去陪都的前一夜陪着小小在这“长康府”的正厢房住过,根本没看这府第的全貌,此时听到小小自己选了住处,竟是不愿和我同住,不禁纳闷。
小小必须独立,但现在环境宽松,他根本不用这么性急。对比我去陪都之前,他缠着我不放的情景,这自选住处的举动实在是反差太大,叫人摸不着头脑。
穿廊过院,走了十几分钟,突闻水声潺潺,卢广京解释道:“这澄色园里有座从御河引水灌成的活水湖,小郎君就选了湖上的‘环幽水榭’住着。”
我大吃一惊:“这种环境根本不适合他住,难道管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