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1-3部全 by偷偷写文(古代 君臣 强强 虐恋)-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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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苦笑:“你想说的是野心吧。”
杨如钦笑着不说话。
陈则铭沉默许久,突然也笑了笑:“那你的好友是怎么提到我呢,乱臣?叛臣?”杨如钦敛了笑容,话说到这个分上,似乎再藏着掖着反更加尴尬。
斟酌了半晌,杨如钦郑重道:“陈兄,若你还当我是朋友,觉得我说的还是真话,那这条路,你只怕是选错了。你为的是什么?复仇吗?可当初的事情”
陈则铭猛然抬起头,杨如钦被他目光惊住,后半截话居然没说了。
陈则铭凝视他半晌:“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哪怕是绝路,我也走了一半了,再来计较错不错有意义吗?”
杨如钦收回目光,暗下皱眉:“陈兄,你不该是个糊涂人哪。”
陈则铭将手中的酒慢慢饮尽,许久才开了口:“我能怎么做?杨贤弟你离开得早,后面的事情你都不知道。那个人一直疑心我,我做得越多,他的疑心越重。为了牵制我,他甚至把殿前司从三军中单独提了出来,直接委派管辖;为了防我,单单一个殿前司的兵力装备,竟然可以与其他两军相提并论外面怎么说的你听过吧,大家都说,陈则铭喜欢以少胜多,是个战神”他嘲讽似地笑了一声,手中的酒杯被他捏得嘎嘎直响。
杨如钦不禁动容,凝视着他。
陈则铭似乎心绪难平,半晌才能接着说下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出战我的兵力总是远逊对方。我想难道是天朝没有兵力,可却不是,殿前司那么多人,只是守在京都,只是为了防止战后的我举兵作乱我不是喜欢以少胜多。每次战斗,我都只能想着,就当这是我最后一战吧”
他低下头,紧紧皱着眉,似乎被那股强大的压力再度钳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杨如钦被他的话惊住,也是半晌不能出声。
萧定居然荒唐到了这一步,他印象中的万岁虽然性子古怪,却还没胡作非为到这一步。他不禁也生了些埋怨,万岁与面前这人的关系复杂他是知道的,在他看来,这两人间的爱恨纠缠真是匪夷所思,说是恨似乎并不完全契合,说是爱,那又太惊人。
可拿着军国大事也这样乱来想了片刻,却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隐约他又想,莫非萧定是太过信任陈则铭的能力?这样的想法,让他不自觉摇了摇头。片刻后,他才能勉强道:“也许万岁就是希望你能一败,他那个人,心思多着呢,谁能弄得清。”
陈则铭从自己的混乱中脱离出来,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这些话能说出来,我很轻松。”
杨如钦凝视他:“你能说给我听,可能说给天下人听吗?他们会听吗?你知道此刻的你被世人说成什么吗?”
陈则铭笑:“民众需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我已经给他们了。对了,他们还需要太平盛世,我也会做到。”
杨如钦摇头:“你想得太简单。宫变已经是你身上一个烙印,抹不去了。新帝现在是没有权势,所以你还能平安,他日他手掌大权了,能容得下一个曾经背叛君王的权臣吗?不要告诉我,这些你没想过。”
陈则铭苦笑。
杨如钦道:“世上的人哪怕自己做不到,却还是推崇重忠重孝,你”
陈则铭打断他的话:“这些,我父亲当年已经说得太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他眼中微显苦涩,“我已经为他死过很多次。”
每一次沙场归来,都是一次侥幸逃生,然而自己的好运可以用到哪一天呢?
“所以我不得不反。”陈则铭道,很平静,很镇定。
杨如钦也哑口了,萧定的任性终于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可这代价付得惨重。
陈则铭想了想,又道:“我不能回头了,于是只能一直往前。”
哪怕前方是个泥沼。
杨如钦叹息一声,却道:“你可以这样强,你的家人呢?”
陈则铭脸色变了:“你知道的,我早已经无父无母无妻无儿。”
杨如钦却似乎看不出他已经铁青的脸色,“我听说你还有两个嫁出去的姐姐。”
陈则铭拂袖而起:“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杨如钦,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如钦笑起来,也站起身:“我不过是说些实在话。如今局势微妙,会下场搏击的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将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定,王爷实在是该慎之又慎,想个透彻再走下一步。毕竟人生一世,需要顾虑的东西太多。王爷事务繁忙,有些事情也许未必能想得那样周到,”他温文一笑,不卑不亢,“我身为朋友自然该提醒提醒。”
陈则铭目光冷冷看着他。
杨如钦拱手:“言尽于此,先行告辞。”说着,又往屏风处扫了一眼,笑道,“朋友一场,最后一场酒也该好聚好散,后面那些壮士就不用出来了吧。左右只要我还在京城,要杀要抓还不是王爷一句话就不用忙在今日了。”
陈则铭看着他大摇大摆往府外行去,片刻间居然有些无言。
独孤航带着伏兵追出,陈则铭猛地伸手拦下,心下也不禁佩服此人实在是大胆。
陈则铭悄悄去到冷宫看萧定。
窗子里的萧定背向着外面,低头手持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浑然一派的沉静怡然。韩有忠守在旁边,全神贯注地听,一主一仆,纵然形容狼狈,衣杉单薄,竟然却有些悠然自得的味道。
陈则铭定定看了半晌,缭绕的清烟,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里头那个不是他刻骨仇恨的人,而是哪座寺院的高僧。他在那个恍惚后猛地清醒,心中痛恨无比,这个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吧,让别人觉得他忏悔了,收敛了,改邪归正了。
然而那双眼里闪烁的从来不会是心平气和的光芒,他突然很想大叫一声,让那个人回过头,好看清楚他的眼,那里面想必看得出真相。
“谁给的佛经?”他问门外的黑甲兵士。
兵士恭敬道:“是杜大人着人送来的。”
陈则铭皱起眉,却什么话也没说。兵士见了他脸色也有些惧意,陈则铭早说过除了饮食,不得往里面送其他东西。
这是为了防止夹带,同时也是惩罚。
春寒料峭,他也不许往里头送更多的衣物,韩有忠请求了多次,说萧定夜间冷到常咳嗽,还是被陈则铭拒绝。咳嗽?他有些好笑,将士们在边关杀敌时,谁顾得上这个!果然是皇帝做久了,还这样大惊小怪。
不合适,一点也不合适!他在心中下了断言。
哪怕是在龙椅上的阴晴不定,在失势时的强做镇定,在被激怒时的恶毒嘲讽,都比眼前这样子更接近这个人本身。想必这个人也不会以为,吃个斋念个佛,就完了。世界上的事,若都是这样的好解决,那倒好了,多修几个庙就行了。
陈则铭冷冷看着这一幕,直到视线中的人觉察了这份目光,起身转过头来。
杜进澹与他商议政事时,并没提起送经的事。
他们提到了那瓶解药。
这个时候的杜进澹虽然已经是花甲之年,两鬓雪白,却精神矍铄,让人不禁想起鹤发童颜四个字。听说陈则铭把解药交给了萧定,杜进澹虽然也没说什么,但陈则铭还是看出了他平静下的不以为然。让废帝无声息的死去不是更好,这样的台词是杜进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从两人最开始接触,到之后商议政变的种种细节再到大攻告成后的今天,杜进澹自始至终把自己放在一个忠诚道义的位置上,哪怕手段如何的不堪。
然而,陈则铭和他接触不是一朝一息了,这个无言的瞬间早在他意料之中。
可趁皇帝病重发动宫变的人是自己,看守废君的还是自己,如果萧定在这关头死去,弑主这笔糊涂债就算是当之无愧落实在他头上了。关于这一点杜进澹却只字不提,陈则铭在心中冷笑不止。两人都心知肚明地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在官场上混久了便是这个好处,你会把事情往复杂了想,可实际上人心原本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更何况,他还有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心思。真杀了萧定,那便是对他前半生彻底的否定和抹杀,这样的行为不到最后,不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他是不会做的。
此刻萧定死不死对大局并无什么影响,自己为什么要赶着背这样一个恶名呢。
于是,萧定在这样的较量中留得了性命。
然而自己留了情,是不是反给了旁人攻击的机会。陈则铭在心中斟酌着。
杨如钦的来访,是一种试探性的摸底,然而也在同时给了他警示。他是只能胜不能败的,然而摆在他面前的是条什么样的路
会不会正如杨如钦所说,他就是忠心拥立新主,却仍是会有被剪除的一天
独孤航私下问过很傻的话,他说大人,你已经兵权在握,为什么不干脆自立为帝,那些傀儡要了有什么用,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尽管当时身旁并无第三个人,陈则铭还是异常恼怒地将他鞭打了一顿。打他是要让他记住,此时此刻话已经不可以乱说。
这还是个孩子,问的也是玩笑话。
萧氏立国百年,历经数代,正统的地位早已经深入人心,哪里是这样轻易就可以推翻的。别的不说,就说天下官吏吧,他们无一例外通通出自萧氏任命,虽然官场从来惯出爱见风使舵、爱催眉折腰事权贵的人物,可其间只要有三成是忠臣,算起来那也是成百上千了。其中有兵权的有多少,有财力的有多少。贸然之间,谁敢去试,谁有能力去试?何况这样的人真的只有三成吗?
退一万步说,就是真靠着武力夺位成功了,手底下用着这些承自萧家难辨忠奸的臣子办差,那还不跟坐炭盆上似的,一个不小心就是引火烧身。如今他和杜进澹扶持的是萧谨,那些官吏效忠的仍是萧家,那些身在曹营明修栈道的事情却都免去了。权势一分不少,尽在掌中。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很多时候,人们需要的就是这张幌子,有了傀儡,民众便有了安心服从的理由。
而夺位登基,陈则铭没想过,更不愿想。然单从时势上判断,那也该是根基深广之后才能做的事情,此时此刻做那属于自找麻烦。
把一切做到绝境,便意味着不给自己留后路。对于没有足够准备的人,皇位从来都不是光芒万丈的宝座,而是插满刀刺的陷阱。
陈则铭并没对独孤航解释太多,他只告诉这个孩子,自己没这个野心。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现在也没这个能力。
三年前,杜进澹派了亲信暗中来找他时,陈则铭虚言推诿了很久。直到对方真的拿出了那份匪夷所思的遗诏。
他简直难以置信,位高权重的杜进澹会为了多年前那场后宫大火,要动用这份举足轻重的诏书废了当今圣上。
他在心中问了很多个为什么,却找不到答案。
杜进澹也许是个忠心的人,但更可能是个有野心的人。与这种人共事是危险的。
然而他还是答应了。
他不能错失,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机会了。为了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十年。
这么多年,在萧定的严密防范下,他到底织不起一个庞大的人脉网络。而这个杜进澹是有的,与之相对应,杜进澹所没有的兵权,却在他手中。
用句很可笑的形容,这是天作之合。
就象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机会。
把那个人拉下龙椅的唯一机会。
然而,他成功了。
转过身的萧定有些削瘦,陈则铭想更看清楚些,然而萧定瞥他一眼便皱眉迅速移开了目光。
陈则铭微微偏头,先前与他对答的士兵跑上来,陈则铭道:“以后,旁人送来的东西一律给我挡住。”
兵士忙答:“杜大人说”
陈则铭冷静地打断他的话,“违令者,军法处置。”
说完这句话,他又瞥了萧定一眼。
萧定微微低着头站在屋中,听着曾经的臣下在身旁发号施令,面上也没什么表情。除去龙袍的他似乎真的连那种逼人的气势也一下子被剥离了。
倒是韩有忠露出了愤恨的神情,伸手扶着萧定坐下。
萧定用手捂着嘴,低声咳了两声,俨然一副病弱的样子。
陈则铭凝视他半晌,突然笑了笑,难得一个高高在上,要强了一辈子的人,能委曲求全到这一步。
陈则铭往屋中扫了一眼,指指案上那本经书:“那书你先收着。”他对着身旁兵士。
那兵士露出不解的神色,不由往屋中看了看,目光经过昔日君王时,颇有些不忍,却还是立刻应声,入屋将那经书捧了出来。
屋中一主一仆都不出声。
陈则铭淡道:“万岁是提到过可以让此人理佛吃斋,但到底旨意未下,杜大人太心急了,经书还是等过几天圣上亲自赐下来吧。”
萧定还是靠在椅背上垂着眼,一动也不动。
陈则铭走出静华宫宫门,转身朝那为首的兵士招手。
那兵士将经书往怀中一揣,朝他奔过来。
待奔到陈则铭面前站定了,陈则铭探手把那书从他怀中取了出来,两指捏着书脊,另一只手掸灰般在书页上轻轻弹了一弹,凝目仔细看了片刻。
兵士讶然看着他,陈则铭将书扔回他手中,低声道:“找个无人处将这经书烧了,切记不可让旁人知晓。”
兵士看起来很是惊讶,却立刻应了。
陈则铭正眼看了看那兵士:“你叫什么?”
那小伙子个子不高,头小眼睛也小,看起来颇是精干:“小人陈余。”
陈则铭笑道:“原来你我是本家。”
陈余红了脸道:“小人不敢。”正说话间,陈余瞥到对面来的人,连忙跪了下来。陈则铭转过头,见青砖那头犹豫不定欲走还留的人一身锦服,居然是新帝萧谨。
见陈则铭已经转过身来,萧谨倒立刻站定了。
陈则铭心下奇怪,低头跪下:“万岁。”
萧谨立在那里,似是有些沮丧的神情,踌躇了片刻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