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1-3部全 by偷偷写文(古代 君臣 强强 虐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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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则铭已经转过身来,萧谨倒立刻站定了。
陈则铭心下奇怪,低头跪下:“万岁。”
萧谨立在那里,似是有些沮丧的神情,踌躇了片刻才走近了来扶:“爱卿请起。”又不等陈则铭提起,他那厢倒自己先辩白了起来,“朕,朕随便走走,正巧到了这里,哎呀,居然遇到了爱卿,实在是好巧啊。”
陈则铭应声站起,微微含笑,看着尚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少年国君。“万岁是想进静华宫看看吧?”
萧谨立刻噎住了,连声否定:“不不,朕没想,没想。”说着,烦恼地皱起了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其实萧谨眉目间与萧定颇有几分相似,这一皱眉,竟然让陈则铭心中咯噔跳了一跳,实在是与方才那人的样子有些像。
他想起杨如钦的话,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断送自己的人吗?他不自主打量着少年皇帝。
萧谨被他这么看着,竟然露出惊慌不安的眼神,脚下也悄悄退了半步。
陈则铭怔住,连忙低下头:“臣僭越了。”
萧谨松了口气,强笑道:“魏王是久经沙场的人,气势气势与常人大是不同。”
陈则铭明白方才对方被自己吓住了,赶紧跪倒下去:“可这些都是陛下的。”
萧谨惊诧看着他,露出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他自被扶上帝位后,文有杜进澹,武有陈则铭,从小胆怯怕事惯了的他也看得出两位权臣基本上是掌握了整个朝政,决策之类根本轮不到自己开口,索性也放了权,并不管事。
在他想来,从容王到皇帝,也不过是换了个称呼,本质上并没什么变化,能保命就好。也不过是从前怕的是萧定,现在怕的是这两人而已。
然而事情和他想的却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从前他怕萧定躲在自家王府里头怕就行了,大家都知道萧定手段严酷,为人无情,怕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不会有人笑话。如今却是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下,群臣看着你的惧怕,就象看猴戏一样,这对于一个十几岁极其敏感的少年而言,就是件非常难堪,非常没面子的事情了。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这样难堪的事情,你还不得不每天做。
萧谨难受了几个月,终于想起了被关起来的大哥。
他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想跟同被大臣挟持的萧定见见面。至于见了之后要干嘛,他却还没想那么远。
然而,来到冷宫门口,第一眼望见的居然是正从里头走出来的陈则铭。
正要扭头退走,那该死的黑甲兵士却眼尖得跟猴似的,立刻跪了下来,接下来,他想逃也来不及了。只能鼓足勇气来会一会这权倾天下的二臣之一。
其实话说回来,他同这位陈将军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每次早朝,看着那个沉默如铁的黑袍将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的惧意就已经油然而生了。更何况此人还是囚禁萧定的第一功臣。萧定那样翻云覆雨的君王,也栽在这人手中,这人该强悍到什么程度啊。
萧谨每每想到此处,躲也来不及,哪里敢私下召见,自找不自在。倒是今天这一见,倒意外觉得了此人的安守本分之处。和平日的严肃全然不同,私底下的陈则铭竟然象是个和气谦让的人,萧谨百思不得其解,回想起来,倒是萧定给人的压力远胜此人。
萧谨忍不住又偷偷瞥了陈则铭几眼,与他想象中太不一样了。
陈则铭觉察了,却也只做没看见。只柔声道:“万岁若是要进去探望,请容臣贴身护卫。”
萧谨连忙摇手,去探视萧定的冲动突然减退了。
他看起来自在了很多,摆摆手:“不去了,朕累了,正要摆驾回宫。”说了这话,又觉得自己太摆架子,语气不够和善,不禁偷眼看了看陈则铭。
陈则铭毫不在意地跪倒:“微臣恭送陛下。”他声音平和沉稳,不卑不亢,既无锐利之处,又让人觉得很是可靠安心。
萧谨退了两步,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这重臣,突然转身带着小宦官去了。
隔了几天,萧谨正式下了旨,准许萧定向善忏悔,赐他佛龛经文等物。
恰是也这一日,杜进澹约了陈则铭来自己府上喝酒。
两人谈天说地,说古论今地聊了半晌,杜进澹半真半假笑道:“如今圣意也下了,老夫那经书,王爷大可不必闲置搁着了,那上面可没东西。”
陈则铭微笑,“相爷消息灵通啊。”
杜进澹若有深意看着他:“我也不过是想到从前,颇为感伤,尽一尽心意罢了。若非废帝无德,若不是手奉遗诏,老夫又何必”
他看一看陈则铭,后者微笑不改。
想想也是共同进退多年,这些废话大不可不必一再来说,杜进澹倒是沉吟了片刻。用手捋了捋长须:“王爷真信那个人要潜心理佛。”
陈则铭见他终于说到正题,也敛了笑容看他。静了半晌,摇一摇头。
杜进澹见他表态,大是欣慰,松了口气:“老夫同感。”
两人都沉默一番,对视一眼。
此人不死,终有一天会成大患。
这句话两人都无须说出口,那个人的能力他们亲身体验了多年。现在虽然是新政新君已经定,可对方多年执政,根基颇深,一时之间要肃清得一干二净那是不可能的。
陈则铭收回目光,暗道我关他一辈子,我若要死了,便先一剑刺死他。
如此想痛快是痛快,可他自己也明白这话幼稚得很,实在不该是他这个年龄这个地位的人该说的,于是他只能沉默。
杜进澹低声道:“放虎容易擒虎难,王爷想过自己的亲人吗?”这话却与杨如钦之前说的如出一辙,陈则铭缓缓抬眼,只盯着他不开口。
杜进澹悠然道:“若被他翻盘,死的却不是我们两个,也不是我们两家。那会是”他微微叹息一声,“很多很多人”
见陈则铭依旧面无表情,杜进澹低声喃喃,加了一句。
“记得后宫那场大火吗?”
此刻的萧定正在翻看那本御赐的佛经。
刚端来的佛龛放在厢房中,韩有忠正忙着打扫,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可萧定还是看得极其认真。
他一字一字地压过去,似乎在咀嚼。
哪怕韩有忠也不知道,其实这些东西萧定毫无兴趣,他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就再不信佛了。
佛也许是有的,但从来没眷顾过他,更何况此刻自己身上手上的血早是抹也抹不去,数也数不清了。
毫无孽障的当年,佛都不理会,今天满手血债了,难道佛反会怜悯你吗。
这样懦弱的想法,他嗤之以鼻。
可他还是不得不装出虔诚的样子。
外面那么多双眼看着他,看着他演戏,他不做得真一点,怎么保命。
权势之争就是如此,失势了就是卑贱如土,哪怕你曾经是天之骄子,曾经举手投足间能断万人性命。
你输了。
他告诉自己,别反抗,沉下心,哪怕踏上来的人更多。
哪怕那个人是你最看不起的人。
彻底认输,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一败涂地心如死灰了。
这样才能保全性命,才有机会
有机会将那个人再狠狠踩下去。
陈则铭看了看杜进澹,又避开对方般,视线游离了片刻,“可此刻杀他,难免动荡。”
杜进澹笑起来,胸有成竹:“王爷在这里,数十万黑甲军,什么样的动荡压不住?”想一想,又添道,“若是按兵不动,将来的动荡却远不止如此。”
陈则铭沉默。
半晌,他勉强开口:“暗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有悖武德,不是习武者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做,我的手下也不会。”
杜进澹点头:“王爷不阻挡就行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有该做的人做,何需我们动手”说完似乎想到什么,又跟了一句,“听说王爷的黑袍军将静华宫守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样的严密真是让人叹服啊。”他捏着胡须,呵呵直乐。
陈则铭沉郁看着他,神情恍惚,全无笑意。
那次见面后,萧谨对陈则铭越来越感兴趣,忍不住屡次以商议政事为名将他叫入宫。
一方面他是觉察了陈则铭的本性远非外表所见的那样强硬冷漠,反而内敛沉稳,颇好相处,另一方面,哪怕做傀儡,在朝中孤立无援的他也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才能做得安稳。
众人很快发觉了萧谨的宠爱,陈府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情形便更加地常见。
陈则铭看到新主无意中对自己流露出的依赖,也有些诧异。按说自己也没做什么,为什么便得到了萧谨的信任呢,他无法理解这少年的想法。
他早已经习惯了萧定那种阴郁如铁石、从无回应的君主,这种如小动物般、稍做姿态他便全心托付了的,实在是让他有些不解。
这样喜怒形容皆摆在脸上,怎么做皇帝?怎么驾御臣下?
他暗中摇头,但也还是不忍心刺伤这样的好感。
十五岁。
他想起当年杨梁说过的故事,那里的萧定,也有过幸福的少年时光。
同样是十五岁,同样是在深宫,也许面前这个怯弱的孩子能走上完全不同的路,做一个仁厚的君主,他突然生起了这样的念头。
同时他明白这种想法极其危险,偏偏却为此犹豫不决。
杜进澹没有急于动手,也许是在等一个好的契机。
陈则铭有时间挣扎,但他并没收回自己的成命。
杜进澹是对的,萧定不除不行,既然杜进澹愿意自己动手,他何不顺水推舟。
可他心上就象有根刺,刺得他寝食难安,他想那该是残留的最后一点忠诚在作祟,过去臣服的日子太长,都快累积成习惯了。
然而此时此刻这样的忠诚已经无用了。
于是他强行忽略了这感受。
第三章
这日,下了朝萧谨又将陈则铭召了来,叫来后又不肯呆在御书房,说是气闷,反带着一堆人到花园里头到处逛。说到兴起时,萧谨很是高兴,拉着陈则铭的手说:“爱卿不如留下来陪朕用午膳吧。”
陈则铭正谢恩,无意中瞥见陈余慌张跑近,走到近前却被侍卫拦下了。他的黑袍军与宫中守卫比起来,一身黑衣甚是抢眼,是以一眼过去便看见了。
他心中猛地惊跳了一下。
之前他曾与陈余等人打过招呼,若是杜进澹有所动作,须得立刻来报。等了这么些日子,不见动静,他渐渐将整颗心放下了,骤然间见陈余来报,竟然立刻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听完陈余的低语,陈则铭没有说话。他其实想问,你确认了吗,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噎在了喉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他只是怔怔看着陈余。
陈余似乎看出他的疑问,这人有种奇特的观人眼色的本事,与他质朴的外表不太符合:“往常送入的饭菜,兄弟们抓着吃几口很正常,今天那送饭的宦官却说什么也不让我们碰,我想应该是的。”
他看看日头又道:“而且今天早饭也没人送,大概是故意的,想必那两人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此刻已近晌午,正该是吃饭的时候了,萧定那里或者已经开餐。
陈则铭沉默着,终于挥挥手,陈余点头退了下去。陈则铭呆立半晌,心中纷乱。直到有人来叫他:“王爷,万岁叫你过去用膳。”
席上萧谨望见他脸色不对,关切得很:“爱卿是病了?”
陈则铭一震,脱口道:“不不,臣没事。”说完,勉强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慢慢嚼来,食不知味。
萧谨连望了他好几眼,神色疑惑,却终于也没问,只是笑道:“是菜味道不好?也没办法,朕每天吃这些,其实也觉得腻烦,倒还不如前些年在民间吃的东西有趣不如看些把戏助兴?”说着示意,身后宦官连忙击掌。
席下上来几名宫娥,手端剑器,却是新习了段剑舞。众女舞动开来,纤腰盈细,华光流动,曼妙自如,煞是精彩。
陈则铭眼中虽然看着这些人忙碌穿梭,却似乎心无着落,整个身体空荡荡的,从内到外都是冰凉凉的,手心只是不住冒汗。
眼前的剑光一圈套一圈,生中生灭,有中生无,竟然是无穷无尽。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呼声掀天你死我活的战场,溅起的鲜血似乎污了整个蓝天,惨叫声充斥着耳际,而那满地旌旗,漫天黄沙的背后却隐约是萧定高大的身影。
那双阴冷的眼从黑暗中,定定看着他。
他在那人的注视下,汗流浃背。
突然身前一声清喝,却是那几名娇娥势尽收剑,陈则铭应声而醒,满心慌张失落。一摸背后,竟是汗透了。
这时,听得门外声响,陈则铭转头看去,来人又是陈余。萧谨望出去,奇怪道:“这人怎么又来了?”
陈余再来报,该是毒已经发作了。
陈则铭想到此,象被人用剑在身上划了一道,双肩微微蜷缩了一下。接着站起身,低头道:“请容微臣去问一问。”既然已经做了,那便收拾残局吧。
然而,陈余带来的消息还是让他惊诧了。
“中毒的是韩公公?”陈则铭在做好全部心理准备后再听到这个消息,惊诧盖过了其他所有的情绪,“那个人呢?”
陈余紧紧跟在他身后道:“他没事,好象是因为腹痛没有吃。”
陈则铭停下脚步,竟不知道听见这样的消息,自己该欢喜还是该沮丧。
踏入那间房子,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韩有忠,萧定站在韩有忠身旁,有些木然地看着地上的尸首。
听见脚步,萧定慢慢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对上。
陈则铭惊了一惊,几乎是立刻将目光移到了韩有忠身上。
他蹲下身,摸摸老宦官的脉,那还是具温暖柔软的躯体,然而捏上去却没有任何反应,生命已经完全消失了。
看着韩有忠充满血丝,不能闭合的双眼和苍老满是皱纹的面容,他也不禁怵然。
陈则铭低了低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