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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及时行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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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默不作声半晌,又问:“这几年,府里是不是多半荒废了?”
    陈恩才迟疑了会儿,就听他沉声道:
    “我要听的是实话,不是你们小心翼翼下的掩饰。”
    “爷,府里的人手就那么几个,顾不了整座府邸也是必然的,还是,您想要哪座庭院打扫干净,我马上去做?”陈恩讨好地说。
    他没理会,像在沉思什么。就在陈恩以为他忘了自己存在时,阮卧秋又问:
    “她在跟二郎赌什么?”
    她?那一定是指杜三衡了!“他俩在赌吃饭!昨天我看见她跟二郎哥在厨房里吃饭,这两人一碗接著一碗,把一桶子的饭都吃个精光,连我都看傻了。对了,爷,你要不要吃上一点?”
    他脸色一整,挥手。“你自己去吃吧,等吃完了饭再念书给我听。”
    陈恩闻言,年轻的脸庞布满失望,却不敢多作劝语。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回头,道:
    “爷,昨天你要我取药过去客房,让凤大娘改用这药,我不小心瞧见那画作……”不敢说是背著杜三衡偷掀,不然依爷耿直的性子,非将他骂个臭头不可。
    他闻言,集中精神,问:“你看见了?”
    果然事关她的事,爷就特别注意。陈恩小声说:“看见了。那画、那画……”
    “怎么?不像我?”她若真画成潘安相,那可真不像他了。
    “也不是不像……”他毕竟年幼,对画的了解仅来自幼年那最风光的几年,不能算精,只知粗浅?他吞吞吐吐道:“有点像爷,也有点不像爷,是挺漂亮的,背后的景色还画了一点,可是总觉得……总觉得……”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是想藏些什么?”
    “我觉得很普通啊。爷儿,听说她是民间三王之一,可这画我实在瞧不出一个画师该有的天份。一名女子当画师已是不易,要有众人欣羡的长才更是难上加难,爷儿,她该不会是个冒充的吧……”
    阮卧秋闻言沉默著,沉默到陈恩都觉得不该说出这个“秘密”来。可是,他真的不愿爷儿受骗啊!那女人无德无才,竟然还想入阮府白吃饭,未免太过份了!
    “陈恩,你出去吧。”他平静道,听见这孩子依依下舍的脚步声,又喊住,盯著他的方向,道:“你先别把这事说出去。”
    “好……”见爷儿又不自觉地摸上唇,他一脸疑惑,走出房门的同时,撞上疾奔而来的奴仆──
    “外头是怎么了?”连静也不让他静一下吗?
    “爷,外头来了一堆官兵!”那奴仆叫道:“说是要来征收阮府的啊!”
第六章
    秋风吹啊吹的,吹起了枯黄的落叶,纷飞在半成废墟的府邸间。
    白色的身影躲过正气厅前的官兵,潜伏在东面窗口与老树之间,一头扎起的长发照例染著五颜六色。一手拿碗一手拿筷,显然是吃到一半,就听见府内发生大事,特地前来观望。
    秋风过大,她不敢掀窗,只好拿筷子戳了个洞,从小洞里偷窥。
    一偷窥就不小心瞧见那高悬在上的“浩然正气”,她立刻头晕,连忙拉开视线,落在厅内那坐在高位上的华服男子,那男子有点眼熟──
    “是知府大人的独子高进宝,果然来闹事了!”身边有人低语。
    她一转身,瞧见不知何时凤春也躲到这里来偷看。
    “凤娘,你说果然来闹事是指……”
    “是指我家少爷早就预料了。”凤春一脸苦恼:“既然是仗著亲爹在城内为所欲为,那绝不会轻易放过反抗他的人,少爷料想只要等他查出杜画师是哪户人家的姑娘,就会来找麻烦了。”
    杜三衡讶了声:“原来是我惹的祸吗?”再细看那华服男子,他的右手缠著厚实的伤带,看起来伤势挺重的。果然红颜祸水啊。
    “那不该怪你!今儿个就算不是杜画师,而是其他姑娘来求救,我家少爷一定相救!”骄傲之间带著烦恼。
    “欸,凤娘,你这一说,我可是会妒忌的。”她咕哝,知道她刚喜欢上的男子,为人正直而见不惯世上有污泥沾人。这男人,明明跟她的性子差个十万八千里,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这下可好,他手无强权,又非高官,要怎么办?
    厅内,阮卧秋就站在那儿,身边是陈恩跟临时弃赌的二郎。
    “这人脾气硬直,必定硬碰硬。”杜三衡就地慢吞吞吃起饭来,自言自语道。再见凤春一脸焦急频频往厅内偷看,不由得好奇问道:“凤娘,你不进去吗?”照以往惯例,无论大小事情,她非得跟在阮卧秋身边,后来小事虽交给陈恩,但这等大事早该冲进去当母鸡才是。
    “小二不准我进去。他怕那混蛋看中我……这孩子也不想想我都快人老珠黄了,在那担心什么?”小二脾气要卯起来也令人头痛,真不知是不是她养大的!眼角注意到杜三衡目不转睛注视她,她低声问道:“杜画师,怎么了?”
    “凤娘。”杜三衡微笑:“二郎是继子,还是养子?”
    “我没成过亲,自然是养子……杜画师,是谁告诉你的?”
    “果然是养子啊,难怪我老觉得他怎么看都不像你,而你怎么看都像另一个人,尤其是一脸又恼又火的时候。”
    凤春心头一跳,对上她的眼神。后者眸里一片无辜,低头吃著饭,当作没有看见凤春那复杂的视线。
    欸,阮府的秘密有点多了,她怕以后得跟阮卧秋结伴当瞎子,才不会动不动就发现。以后啊,她心里竟然还出现“以后”这二字,看来这回她是不想先跑路了。
    “知府大人的话谁敢不从?现下,知府大人的独子宝少爷就在此地,朝廷要征收阮府,你要不从就是抗命!”厅内传出喝斥的声音。
    杜三衡嘴里尚有饭香,瞳眸却往小洞里瞧去。
    “不知道朝廷要征收阮某府邸,是作为何种用途?”
    不徐不缓的声音是出自他的,她有点想笑,笑他只要事关朝廷,必定理智在前,不像面对她,一股脑的就是爱骂人,真不公平。
    “朝廷要征收,自然是有用途的,由得你这市井小民追问吗?”那当差的奴仆骂道:“征收急用,给你们两个时辰打点包袱,一个阮姓人都不准留下!”
    阮卧秋眯眼,侧耳倾听四周的声响。之前陈恩附在他耳边低语,此次前来的官兵约莫二十多人,光在厅内就有十来个,呼吸声杂乱不定,移动的脚步声远不如杜三衡那踏实的步伐,压根不像是久受训练的士兵。
    “就算小民无权得知,但敢问公文何处?”
    “公……公文?”仿佛有人在对看,然后骂道:“你这贱民!要你让出府邸就是,哪来的这么多废话?难道你要入了牢受了刑,才知道什么叫做官?”
    “谁说我家爷儿是贱民!”
    “陈恩!”他伸手挡住那要冲上前拚命的孩子,压抑心里怒气,沉声道:“本朝律法确有一条,凡征收民间用宅,必有公文。现在万晋年间四海升平,既无水旱,也没有瘟疫横行,何须征收?若大人无法可据,恕小民断然不能捐出府邸!”
    “唉,果然硬碰硬啊……”杜三衡低喃,筷子停在半空,连饭也忘了吃。
    “你不捐,宝少爷也得强行征收!”那人显然恼羞成怒。
    “若要强征,那就公堂上见!”阮卧秋毫不迟疑,双目锐利地瞪著前方。
    如果不是曾听说阮府主子是个瞎子,真要以为他凌厉的双眼是瞪著自己的。不知为何,那差使有点心虚,一抬头看见“浩然正气”的匾额,就在阮卧秋的身后。
    有多少人家中挂著这四字匾额,到头来还不是屈服了!何况只是个瞎子?思及此,那差使挺胸骂道:“要公堂上见,也行,只怕你直得进去,横得出来,得找人来收尸呢!”
    “何必跟这瞎子说这么多?”高进宝摇扇,哼笑:“你的女人力气不小,差点断了我的手筋,这笔帐我可得好好跟她算算。下去搜,把那女人跟杜三衡全给我搜出来!女人给我,杜三衡就交给我爹,由他带进宫中,正好立大功!”
    阮卧秋一听,脸色遽变。身边的凤二郎与陈恩暗叫不妙,爷儿的火气要爆了!
    “树大招风、树大招风。”窗外偷听的杜三衡咕哝,目光仍紧胶著他的背影。良民斗不了恶官啊,他怎会不懂?把她交出去便是!
    她沉吟一会儿,放下碗筷,用力撕下颊面白布,露出开始结痂的伤口,凤春见状,连忙制止,低喊:
    “杜画师,你的伤口不能见风,一见风就会留疤的!”
    她不以为意笑道:“这点疤痕留下也算好事。”
    “杜画师!”
    “我还想活著走出阮府。”她笑叹:“依阮爷的性子,我怕最后连我都死无全尸呢。”
    “我家少爷是要保你,并非要你羊入虎口啊!”
    “阮爷要保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她笑得爽快,眨眨眼:“凤娘,你觉得我像任人宰割的小羊吗?”
    凤春见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像随时都可以进厅内,替阮府解围。心里一阵迷惑,她与少爷明明不对盘的,如今却肯以身家性命去涉险,一点也不像那平日贪图快乐的杜画师啊!
    杜三衡暗暗吸气,正欲起身,忽然听见正气厅外小小的骚动。她微微探出脸,瞧见院子里形势遽改。
    不知何时,一名锦衣男子头戴玉冠,手执摇扇,一派洒脱,堂而皇之走进阮府,身后数名随身武士,全把高进宝带来的官兵制服。
    突地,那男子像察觉有人在注视,他微侧过面,对上杜三衡的眼。
    她目不转睛,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那细长的眸瞳透著几许的阴柔,然后似笑非笑地移开,走进厅内。
    “来人啊!把这一干人等都给架走!”厅内,高进宝叫道。
    “谁敢?”阮卧秋怒目喝道:“依法无据,王朝之下恣意抓人,凡属朝中官员亲戚狐假虎威者,罪加一等!”即使不见物,他依旧瞪向四周,威喝:“官兵私用,不论其情可悯,一律撤其职务,再分罪责,谁敢无故抓人?”
    正气厅内,“浩然正气”高悬,一时间官兵面面相觑,无人敢吭一声,直到轻滑半讽的声音响起──
    “我就说,天下间,看见他的人就如同看见打不死的律法,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贼人看见他都只有认罪的份。卧秋兄,好久不见了。”那锦衣男子优闲踱进厅内,很随意地看了匾额一眼,然后扫视厅内众人,最后落在高进宝身上。
    “外头是谁带来的官兵?本爵爷还当是哪位公公不要命了,胆敢瞒著我向前都察巡抚阮卧秋私颁圣旨,原来,只是个闹场的角儿啊。”
    “少爷,是东方大人!”凤二郎咬牙切齿地低语。
    “谁是东方大人?阮爷的朋友吗?”窗外杜三衡问道。这人看起来不像是阮卧秋会结交的朋友。太阴了,方才对看之间,脸皮都麻了。
    “不,当年少爷在朝中为官时,东方大人处处与少爷作对。有人说,当初毒瞎少爷的贼人,正是东方非的人马。就算少爷辞了官,他仍然不放过少爷,每年秋风一起,必定来阮府作客,也一定会带来一名名医为少爷治眼……”
    “八年从未间断?”杜三衡讶问。
    凤春叹了口气,道:“每年秋风起的日子不定,但,秋风一起,有个人却一定会到。从少爷辞官之后,他共来八次,不曾间断过。”
    梳洗之后,东方非一身儒雅衣袍,完全无官派作风,摒退随身武士,笑道:
    “卧秋兄,又是一年不见了。好歹我也为你解了围,你不感激我,反而板著一张脸,真让我好生的失望啊。”
    纵然心里对此人有成见,阮卧秋仍压抑下来,平静道:
    “东方大人此次前来,有何事需要小民效劳?”
    东方非一挑眉,薄唇掀笑,尝了口热茶,随即斥道:“这是什么茶?也配得上卧秋兄吗?你身边的丫头……”
    “民女凤春。”凤春垂首,即使不愿,也只能恭敬福身。
    “是了,我想起来了,这叫凤春的,打你当官时,就跟在你身边了,是不?你泡的是什么茶?去拿酒来!咱们兄弟俩许久未见,确实该好好畅饮一番。”
    凤春迟疑著,在看见自家主子微不可见的点头后,才匆匆离去。
    “你身边的人真是死心眼儿,你人都瞎了,他们还没闹个鸟兽散,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做人太好。”东方非漫不经心道。
    “东方大人,今年你来,究竟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你一双眼睛啊。”东方非理所当然道。
    “阮某的双眼确实已经没有救了,东方大人不必再白费功夫。”
    “我白费功夫?”东方非哈哈大笑:“我从来不知道白费功夫是什么滋味,我要做的,谁能说不?皇帝老爷也不成!”见阮卧秋脸色流露出薄怒,东方非心头更喜,笑道:“这回,我又找到一个名医啦,卧秋兄可一定要试试!”
    “阮某心领了。”
    “心领?”他扬眉,哼笑:“你若不肯医治,那名医一家十八口,就只有去见阎王爷儿的份,你说,你只是心领了吗?再说一次,我就吩咐下去,让那十八口见不著明天早上的太阳!”
    “东方非!”阮卧秋猛然站起。
    东方非笑声不断,在正气厅内显得格外刺耳。他摇著扇,打量高悬的匾额,笑道:“你也曾是个大人啊,可惜双目失明,大好前程尽成空,你想,如果现下我对著圣上提起前都察巡抚阮卧秋,你猜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
    阮卧秋抿起嘴,未置一词。
    “朝中新血交替,又有谁能记得你?”
    “若事事都要人记得,当初阮某也不配为官了。”
    东方非知他向来表里如一,从不说违心之论,薄唇不免又扬起:
    “正是。卧秋兄,你就这点教人钦佩,让我好生难忘啊。”
    “多谢大人厚爱。如今阮某已是平民之身,大人不必再处处防我了。”
    “哈哈,我防你?你已经是一个没有官名加身的普通老百姓了,我东方非何需防你?我要掐死你,就如同掐死一只蚂蚁般的简单。卧秋兄,你可知我在朝中一手翻云一手覆雨,我要更改万晋法令,哪个朝官敢吭声,巴结我都来不及啊!”
    阮卧秋闻言,不由得怒火上飙,骂道:
    “小臣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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