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以同样的低声答:“哥哥,老板在问我发尾多种颜料是不是出自京师的流行?”
他的眉头毫不掩饰地皱了起来,口气不甚佳地说:
“你出门前,就不能好好地整理吗?”心里总觉不舒服。这女人,在阮府里弄得乱七八糟也就罢,连这乱七八糟的一面也要让外头的人看见,仿佛……自家的东西分给外人窥视,让他有点恼火。
“要出门前我在整理最后的颜料,不小心沾上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转向店老板,露出明亮灿目的笑:“是啊,现下京师就这么流行的,店老板,你觉得够不够花梢?”瞧见阮卧秋沉著一张脸,好像又在怪她说谎。
她暗暗扮了个鬼脸,她只答应不对他说谎,可没说一辈子都要很痛苦地学他一板一眼的。
“是挺花梢的。”老板见她和善,好心地说:“公子,你要小心点。这位爷儿看起来就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算我多生两只眼,也不会把爷儿误看女人……”
“老板,你是说,我像女人了?”她笑问。
“不不不……”男人最忌说像姑娘家了,店老板连忙澄清:“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小公子肤白,有时候会很不小心被人误当是女扮男装。”瞧见阮卧秋仔细听著,他说得更起劲:“你们也知道的,现下世道是挺不错的,没有战争也没有内乱,咱们小老百姓只要肯拼,就能活下去,唯一怕的就是官。”
“官?”阮卧秋开口:“为什么要怕官?”
“爷,您是富贵人家,难道没给高官好处过吗?我铺子每半年就得缴点保护费,地头流氓早跟官府打点好,咱们老百姓也只有认命了。”店老板对著她低声道:“小公子,你最好小心点,前两天我还瞧见知府大人的独子在这附近走动呢……”
“知府大人的少爷跟她又有什么关系?”阮卧秋的眉头已是打成结了。
“知府大人的独子前阵子才闹出事来,强抢民女,人家告上衙门,最后被知府大人压了下来,大伙敢怒不敢言,您没见到最近街上少了很多闺女走动吗?”
杜三衡见他脸色沉下,连忙压住他的手,对著店老板笑问:
“我瞧,也不见得所有的官都是如此。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个姓阮的高官,挺为百姓著想的……”指下的手臂动了动,她不理,继续问:“他为赴法场救人,牺牲了一双眼。店老板,你瞧,还是有这种好官的。”
“有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记忆来来去去,就是没这印象。
她微微笑著,请店老板再端碗肉酱来,这才放开手,笑道:
“阮爷,你只吃了半碗呢。若不吃太浪费了,就给我好了。”见他不理,她暗叹口气,又笑:“好吧,你一定是在计较无人记得你了。”
“胡扯!”他终于开口:“我计较这做什么?”
“那阮爷在惦记著什么呢?是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官呢?不对,你又不笨,必知世上不管任何人事,都会有好坏。那就是……你还想当官了?”
他眯眼:“杜画师,你认为我这么不争气吗?连成了瞎子都想负累朝廷?”
“可是,你骨子里一直是官啊。”她笑。“你一点也不像我。我一向及时行乐,爱做什么就去做,就算哪日我当了官,有人找我贪污,我心头乐了就去贪;要不开心那就算押我入牢,我也不理。你跟我完全不一样……”忽然改了话题,道:“不提这个,打我来你府里作画后,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见他在听,她笑。“阮爷你一表人材,为什么会任由自己跟阮府一样,逐渐成为衰败的废墟呢?”
他闻言,斥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阮府变成废墟?”
“你不知情吗?”她讶问:“既然阮府留下的都是你熟悉的奴仆,那一定十分有限,阮府到底有多大,这些下人能不能顾及每个地方,你一定很清楚。”
凤春从未跟他提过……是打算不让他烦心吗?对他未免太小心翼翼了!
“阮爷。”她的声音从对面移到左手边:“杜某还有一个疑问。”
“杜画师,你的问题真不少。”
她笑叹:“只有今天才会。平常我可是眼不见为净呢。”
“你到底要问什么?”
她的气息微微向前倾,更加贴近他。他皱眉,几乎可以想像她那双眼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
“阮爷,为什么一定要当官才能为百姓谋福呢?现在的阮卧秋,就不行吗?”
他转头瞪著她──事实上,是瞪著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她又成形了,五官还是模糊著,但确定不漂亮,身子隐约带白,迷雾始终覆盖著她完整的身躯,唯一他能确定的就是她话中有话。
她想说什么?拐了这么一个大弯想暗示他什么?
一个画师能懂什么?
“欸?”她忽叫。
“又怎么了?”他不悦道,总是无法预料她下一步。
“阮爷……”那声音如耳语,逼他不得不仔细聆听。她嘴里的气息轻轻喷在他的耳畔,令人发痒。“你身上有没有带碎银?我刚买了颜料跟伞,把钱都用光了。没钱吃霸王饭,会被店老板打的。”
“……”
第五章
“多亏阮爷的玉佩,不然今天咱们兄弟俩真的要落魄在这家饭铺子里了。”身侧背著颜料,一手扶著他,一手拿著伞。
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唉,每天他的脸色总要臭上这么几回,真不知道他有没有一整天都笑的模样。算她多嘴,竟然跟他聊起为官之道,以往,她的确是眼不见为净,今儿个是傻了脑吧。
“阮爷,你气啦?”她讨好地笑:“下回若再发生这种事也不打紧,咱们就来卖个字画,对于画画,我可专精了。”
“你以为还有下次?”她这散性子,怎么会以为他还会跟她再出门?
“出来走走也是件好事,阮爷不肯那就算。下回我找二郎出来便是。”
他咬牙,心里一股怒火又波涛汹涌掀了上来。她的语气像是只要有人陪,任何人都可替代似的。
“欸,那有顶轿子,我去雇吧,阮爷你等等──”
声音很突兀地消失,阮卧秋直觉不对劲,要抓住身边扶他的小手,却扑了个空,仿佛她突然被人往后拉走。他立刻伸手再抓,只抓住她脱落的方巾与飘扬的……发丝?
他心一跳,马上喊道:“杜画师!”
“糟,是知府大人的少爷!”陌生的声音轻呼,来自左边某家店铺,随即他听见门被关上的巨响。
知府大人的少爷?
那几个字在他耳边轰轰作响,想起店老板的话,他心里更为焦灼,没听见那已经习惯的脚步声……四周全是杂乱的足音,好像有个人被拖著走……是杜三衡吗?
眼前尽是黑暗,根本无从揣测!知府之子拖著她走做什么?他双拳紧握,对著四周怒喊:
“杜画师?”
努力侧耳,只听见几名汉子的笑声。
他咬牙,容不得那无力感在此刻纠缠,他再度压抑怒气,喊道:“知府大人之子在此吗?”他声若洪钟,同时,他不理前方有何阻碍,在黑暗之中循著那杂乱的足音上前。
有人在笑,他不理是为何而笑,只往前直走。
他眼瞎,自然没有看见杜三衡被人用力捂住嘴,一路要往小巷子拖去。
“哎啊,我就说没看错,果然是个女扮男装的俏姑娘。啊,好香好香,怎么会有这么香的身子?脱了衣服是不是更香呢,小美人?”在她耳边淫笑不断,直凑著她闻著。
杜三衡用力要拉开那几乎闷死她的巨掌,却发现男女之差有多可怕。
双足踢著地,眯眼瞧见阮卧秋一脸怒气,直往这里走来。这个笨蛋,明明看不见,还要蹚进这浑水吗?
“知府大人之子,请放开杜姑娘!”阮卧秋边上前边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掳人,依万晋律法是有罪的!”
“哼,这是你的相公吗?可一点用处也没有呢,小美人。”
吹在她耳边的气,是一股令她极为厌恶的气味,让她差点晕了过去。
“哟,是个瞎子呢,小美人,你配这种瞎子也真是浪费了,不如跟著小爷一块吧。对了,你说,要让你相公就在这大街上盲目寻人呢,还是给他一顿好打?”
阮卧秋似是抓住了声音的源头,不怕撞到东西,直往这里快步走来,嘴里说什么,她也听不真切,只知八成又是一些律法。她心思移转极快,注意到他一直在侧耳倾听,她猜他是不停说话,想引起对方注意。
她半眯著眼,快要糊掉的视线注视著阮卧秋,然后放掉全身力气,当是被闷晕了,再趁著身后男人不察,从腰间抽出小小的雕刀,用力刺进他的手掌,其力道之重,连自己的脸颊吃痛也绝不松手。
男人的痛呼,让阮卧秋顿时停步。
“贱蹄子,敢这样伤小爷?”吃痛得放了手。
杜三衡连忙屈身钻出,使劲划过另一个奴仆的手臂,毫不留情。
她眯眼,哼笑:“想动我,也得看我想不想被人动!”
“你胆敢冒犯知府大人的少爷?是不想活了吗?”
“杜某还想快乐活它个七、八十岁,当然得好好保护自己啊。”任由长发凌乱披肩,抿唇笑道:“若真有人让我活不下去,好歹我也要拖个垫背,心里才快活!”
强掳她的男人身边走狗一拥而上,她眼明手快,一脚踢翻铺子外的圆凳,那些汉子措手不及,摔了个大跤,她反身就跑,不料阮卧秋就在身后,撞个正著。她连忙把雕刀反手收回,这才没伤了他,正要叫他快定,她整个身子却被用力地抱住。
“杜三衡,你没事吗?”
欸,他这是在做什么?她会胡思乱想的。
“没事没事,毫发无损,不过再不走,我可就会变成被强抢的民女啦。”她不以为意地笑,不忘拉住他的手,嘴里笑道:“靠左边,拐巷。”一点也不惊慌。
“你先走,别管我!”
“阮爷,我很像是无情无义的人吗?”她笑道。
他皱眉,注意到她语气如往常般轻浮。她没有被吓著吗?毕竟是个姑娘家啊。还是瞒著他?他问:“他们追上来了吗?”
她回头一看,瞧见那些狗仗人势的奴仆跌倒时,撞上一名贵气公子,那公子的身后有不少的随身武士,多半也与官脱不了干系,便道:“狗咬狗,一嘴毛!”
拐了弯,正好看见有轿子停著。那轿夫急忙道:“爷儿、小姐,趁他们还没瞧见,快上轿吧!”
那轿夫显然跟大街上的人一样,早就看见却不敢有任何的举动,只能趁著没人发现,赶紧帮点小忙。
“麻烦城里阮府。”她先让阮卧秋进轿,再跟著入轿。
“阮爷,你没关系吧?孤男寡女共坐一轿呢。”她笑。
“情非得已,自然没有关系。”他移向轿窗的方向,与她之间保持距离。
“情非得已啊,若哪日有人遇难,不得不在你面前宽衣解带,阮爷是不是也情非得已呢?”
“你没一刻正经吗?”他斥骂,迟疑了会儿,问:“你真没事?”
“被人拖著走,差点晕过去。”他一提,那男人的味道就扑鼻来,她皱眉,捂了捂鼻子,偷偷往他靠去。用力吸──欸,果然还是他的味道好闻。
阮卧秋并未察觉,只咬牙道:“堂堂一名官员的儿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抢人,未免太过横行!”饭铺子老板才说,一出门就遭被抢,简直太过巧合。
“说是巧合不如说是这种事太常发生了。”杜三衡读出他的想法,笑:“要不,就是他见了我貌美如花,不动点邪念就太对不起他自己了。”
貌美如花?亏她脸皮这么厚,竟能如此自夸!轿子在行走,明明很平稳,她却好像在坐船,有点摇摆不定。
“杜画师,你真没事?”
她原要说她安好,后来脸上疼痛到让她无法忽略,摸上颊面,五指沾著鲜血,这才想起方才刺进那人手掌时,连带著划伤自己的脸。
“杜画师?”那眉头又皱了起来。
“脸颊受了点伤,不碍事的。”她笑,取出手巾压住伤口。
那不就是破了相?她的长相已是不怎么好看,再破相怎么得了?
仿佛又读出他的思绪,她展颜笑道:
“我又不在乎这点小破相,反正也没天天照镜子,不会看了碍眼。”
他未及答话,轿子颠簸了下,娇软的身子扑向他。他心一跳,要保持距离,却听她道:“阮爷,你身上的味儿真好闻。”
“又在胡言乱语!”要推开她,听她吃痛叫一声。五指似乎滑过她的脸颊,是碰到她的伤口了吗?
这伤口不小啊……她怎会毫不在意?
“我这是实话。原来,男子身上的味道各有不同,方才我被人拖著走,那男人身上就呛鼻许多。”
他闻言,又莫名地恼怒了,也不知是在气她气定神闲地评论男子气味,还是气她竟遭人轻薄!这一次,他双手靠放在身侧,任她半躺在自己怀里。她脸有伤,平衡不足,自然不能推开她──他如此告诉自己。
脸伤啊……方才不小心擦到她伤口的五指濡湿著,应是她的血。她必定很痛吧?若不是听她亲口说出,听她语气根本无法想到她受伤了。
“天底下还有王法吗?”他低喃。
怀里的人像抬起头看他,叹道:
“阮爷,你已经不是官了。”
“我的确不是官了。”
杜三衡听他语气淡然,目不转地注视他平静的脸庞。从轿内照进的微弱光线里,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她心一跳,脱口问:
“你后悔过吗?”见他默不作声半晌,她又问:“双目失明,一辈子都看不见,就为了一个官字,值得吗?”
“我的确恨极自己的眼瞎。不过,如果再来一次,知道我的眼瞎能够救回一条人命,那么我的确会去做。”
“即使,没有人再惦记著你所做过的事?”她轻声问。
他微微扯动了嘴角,淡然道:“我要人家记得做什么?”
她一直盯著他,盯到连阮卧秋这个瞎子都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视线充满异样。
轿子停了,她仍是看著他,慢吞吞地摸上了自己的唇。
“杜画师?”他又皱眉了,连唤了几声,她都不理,又不像晕了。他恼道:“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