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第一-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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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还没有过去,闪电就在一天夜半照亮了天空,惊雷滚滚,携着大风横扫过苏州城。
正在床上睡着,红妩猛然坐起掀开被褥跳下来,来不及披上外衣,她就往熟悉的方向跑。
刺骨的寒风带着湿意吹在她的脸上,她却完全不管不顾,只是一心一意往那个地方跑去。
从这条路上走了无数次,没有一次是怀着相同的心情,或许是功课为难之后的挫败,或许是受了训斥之后的委屈,或许是受了先生夸赞之后的雀跃,或许是得到父母奖励之后的欣喜……甚至还有那一夜,初来葵水之后惊慌失措,她逃过来钻入那个怀抱里,寒冷的夜里他有着淡漠温度的身体围住她,轻声安慰……
再长大一些,就是结识了新的美人之后的自满,又为哪个美人大闹完一场之后的得意,又惹了什么麻烦之后的些许懊恼……
没有一次是如此单纯的,心无旁骛,只是要见到路的尽头的那个人。
不为向他撒娇或者求取安慰,不为找他倾诉或者要他陪伴,只是想要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听到那温润的嗓音。
上锁的院门在她的撞击下应声打开,门口的院落却空寂一片,再也不会有深夜里仍旧亮着的一盏昏黄烛火,再也不会有从窗后传来的低低咳声,梅林间积着枯黄的落叶,大风吹起腐败的叶子,打上空无一人的房屋。
只不过两个多月而已,这里已经荒凉若斯。
呆呆地站着,红妩转身,闪电和雷鸣一刻不停,趁着电光,她跑向后院。
睡在顾府的后院里看门的是一个瘸腿的老仆,这时候他正就着炭火的余温眯着眼睛哼小曲,雷声遮住了柴房中的响动,也让他错过了从门前匆匆跑过的那一串脚步声。
一刻钟之后,苏州城南门的军将让一阵急迫的敲门声惊醒,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顾通判家的大小姐。
头发披散,肩上背着一条被白布裹起的长长物件,红妩在他们面前的桌上拍出两只金锭:“这一锭是打开城门让我出去,还有一锭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开一次门。”
灿黄的金子耀住了将士的眼,领头的小将轻挥了手,紧闭的大门打开一道窄逢。
城外的狂风更大,田埂边的小路,转角处的松树,循着记忆中的道路,红妩在荒岭下的一株新柳前停住脚步,抽出枝芽的细弱柳树在大风中折了腰身,摇摇欲坠。
空中的闪电照亮了垂柳旁的那座墓碑,白石砌就,墨色的字迹写着:慕静华。
解开捆在肩上的包裹,红妩把白布打开,拿出铁铲。
狠狠一铲插向坟头,接下来就是一铲连着一铲,没有做惯苦力的手上很快被磨出血泡来,鲜血浸湿了掌心,红妩仿佛不知痛楚,奋力拨开坟上的泥土。
坟墓造得仓促,红妩一铲铲挖下去,没有多久,铁铲闷响着抵上棺木,传来一阵颤动。
红妩忙放缓下速度,先挖去四周的墓土,棺材的形状一点点被铲出,铲出得越多,她就挖得越急,渐渐地连手都开始剧烈抖动,几乎拿不稳铁铲。
黑棺的一角终于露出来,红妩心急地的就要去撬,却又想到静华最爱洁净,忙扔了铁铲,手忙脚乱地用袖头抚开棺上的土,一连擦了好多遍,直到确定棺盖上被擦得干净,才又拉过铁铲来。
铁钉一颗颗松动,她抓住木板,用尽全身的力气掀开。
蜿蜒的电龙划开夜色,红妩跪下来,俯下身去:“静华哥哥……”
一身白衣,他合目静静躺着,容色安详,一如旧日。
“静华哥哥……”红妩又低低叫了一声,伸臂抱起他的肩膀,她浑身冰冷,竟然也不觉得他的温度太凉。
坐下让他躺在怀中,摩挲着拉住他的手,红妩把脸贴在他的脸颊上:“静华哥哥……”
低下头去吻他紧闭的薄唇,红妩突然笑了起来,和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的泪水。
轻吻落上他的长眉,还有闭着的眼睫,最后重新落在他的唇上,这次她托起他的脸,探入他的齿间,她的舌尖辗转,尝到一丝清凉的味道。
良久才退开,红妩放下手,他的头无力地垂在她的肩上,一枚玉环从唇间滑出来。
知道这是装殓的时候被塞进的,红妩厌弃地把玉环扔开,他身上还有些陪葬的器物,她就扯掉放在胸口的如意,还有脚边的摆件,干脆横抱起他的身子,将他抱离棺材。
脚下早已酸软,她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牢牢抱着他,走出被挖得七零八落的坟墓,在四周寻了一块干净的草地,把他放下来。
闪电和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停了,夜色里他的侧颜有些模糊,红妩在他身边坐下,静静看了他一阵,躺下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前。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空中就落下细密的冷雨,风卷起雨丝,打在他们身上。
红妩爬起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雨,俯下头又吻了吻他的唇,翻出先前她用来包铁铲的那块白布,仔细地将他的身子盖好。
重新揽腰横抱起他,她也不再管其他的东西,就这么抱着他向城门走去。
雨越下越大,她却走得安然,等走到城门时,一身衣裳已经湿了个透。
幸好守门的小将还算讲信誉,远远在城头上看到她回来了,就又把城门打开一点,招呼她:“快点!被巡夜的瞧见,我们都要砍头!”
红妩走进去,向他们笑笑:“谢啦,你们有伞没有,借我一把。”说着看向怀中,神色温柔,“我倒没什么,就是静华哥哥身子不好,不能淋雨。”
顾家的表少爷在年前病重过世,苏州城内早就传遍了,本来那小将看她抱着个人,以为是病人,就没怎么在意,现在突然倒退一步:“顾小姐……你去挖了坟?这是……”
红妩一点都不避讳,就把怀里的人放在一旁的木凳上靠着,拉开他身上的白布,替他擦沾湿了的头发,又朝他们笑:“静华哥哥身上已经够凉了,我怕他受不住。”
四周一时寂静如死,唯有火把的咝响充斥在阔大的楼洞中。
死去已久,埋入地下也已经近三个月,不管是这一具尸体溃烂成怎样的形貌,他们也只会在嫌恶之余,讶异于红妩的疯言疯语。
然而明亮的火光之下,所有的人都看清了,靠在红妩怀中的那具身体,眉目清俊,神色平和,面容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生气,唯独没有的,是哪怕一丝一毫的腐烂的迹象。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签约了,由于签的是单本约,所以一定是会v的,我会尽量把v的字数控制在10万以内,转换成人民币大概需要3块多(JJ是可以1块钱1块钱的冲的,这次多冲了钱千万不要再来找我了……orz一万次!)。
从进度上来说,就是前两卷不v,大概从第三卷往后,可能入v。
其实我一直是比较抗拒签约的,汗,上一次舅舅那个就不大愉快,所以之前拒绝过一些编辑亲,这次的合同也是,都填好装在快递袋里,又在我的桌子上多待了一天。
毕竟我之前说了没签约不入v,如果亲们实在太反感入v这件事,可以退出收藏,等文完结后,估计想要看也不会没有办法看到……我不会怪大家的。
或者,现在强烈地向我抗议吧,猛烈地攻击我吧……合同还没签完,我说不定还有反悔的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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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这女人爆发了,成恋尸癖了,鼓掌……
咳,要说表哥用特殊的形式回来了也行……总算出镜了嘛……
第十一章
远处传来的惊呼声打破了这一片死寂,似乎是有什么地方起了大火,巡街的皂吏敲着铜锣往那里云集而去。
按说雨下得正大,不应该会起火,但就这一闪神的功夫,火光竟然像越来越明亮了。
转头看看起火的方向,又回头看看红妩抱在怀中的人,那小将的脸色竟像是见到了什么极端骇人的东西,扶着腰上的长刀,飞速退了两步。围在红妩身边的士兵也不约而同,一起往后退了几步。
“尸……变……”从牙缝中挤出字来,那小将早已面无人色,惨白一片。
对这些异动全然不管,红妩向他们说了话之后,就又专注地看着身前的人,将他挽发的白玉簪随手扯下来扔掉,把发髻打开,细细把铺展的墨色长发擦干净,又扯下手腕上的绸带,把长发束好,放在他胸前。
早就失去生命的身体紧闭着双眼,无声靠在她怀里,红妩用手指抚过那冰冷的脸,又俯下身,吻了吻那双薄唇,笑:“静华哥哥,我们回家吧。”
明明是一句十分寻常的话,红妩的神色也柔情似水,四周的人却觉得这场景仿佛诡异到极点,周身都透上阵阵寒意来,直刺到肌肤里去。
城门外跑过的不知哪个皂吏喊了一声:“起火的是顾府!”
被这句话震醒了神志,红妩浑身一震抬起头,眼中蒙着的薄雾褪去,喃喃叫:“爹爹,娘,云怀……”边说着,边把怀里的人重新横抱起,就向顾府的方向跑去。
抱着一个人走不快,她跌跌撞撞跑过去,没有走近就看到越来越清晰的火光,等到来到家门前,已经看到后院里燃起的一片火海,仆人们惊叫着从大门内逃出,有几个看到红妩,忙喊:“小姐,里面火太大,别进去!”
对这些阻扰声充耳不闻,红妩抱着人就继续往里冲。大院内烟雾弥漫,大火撩起的热浪一阵阵掀来,红妩只是不管,抱着怀里的人继续往里跑,直跑到中厅,才看到几个人影,一眼认出背对着自己的那个就是江云怀,红妩忙叫:“云怀!”
转头看了看他,江云怀把目光落在她怀中的人身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妩儿。”
红妩正要跟他再说,觉察出气氛不对,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冷笑:“这就是你的那位新欢?江盟主,你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啊?”
说话的是站在江云怀对面的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白色麻衣如披重孝,莹白的素手中抓了一柄长剑,雪色的剑刃放在她身侧的一个绿衣少女颈间。
目光扫过她,红妩的瞳孔却在看到她身后的那几个黑衣人时猛然紧缩,那几个人手中的长剑下押着两个人,锦衣不整,头发散乱,正是顾老爷和顾夫人。
被压着肩膀,顾老爷还是抬头看了看红妩,待看到她怀里抱着的人,声音提高了去,怒气勃发:“祸害!你又去亵渎亡者!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祸害!”
红妩给骂了,就忙把怀中抱着的身体放在石阶上,扶起肩膀给顾老爷看:“爹,这是静华哥哥啊,静华哥哥没死,他的身子都是软的,真的!”
辩解的神色十分认真,她也小心呵护着靠在自己怀中的人,如同抱着珍宝一般,紧紧圈住那冰冷的肩膀。
顾老爷默然看她半响,末了叹息一声:“罢了,今日你若疯了,倒也好……”
顾夫人嘤嘤低泣着,靠在他身上不住哽咽。
似乎是等得不耐烦,那年轻女子开口说:“好了,你的新相好也来了,你倒来选选,是要你的紫堇妹妹,还是要你相好的亲生爹娘。”
看着她的目光中并没有丝毫情绪,江云怀的声音还是淡淡地:“月护法,我早说过了,妩儿不是那种人,是我文定的妻子。”
用长剑挑了挑绿衣少女的下巴,那年轻女子笑起来:“听到了没有?你们卫家的人才死了多久?这位情深意重的江盟主就口口声声文定的妻子起来了。”
那绿衣少女就是先前被断定早已丧生的卫家二小姐卫紫堇,这时候咬了咬唇不发一声。
那年轻女子对目前的状况甚是满意,哈哈笑了起来:“不愧是最懂得审时度势的江盟主,比起前未婚妻的命,还是现下的未来岳父母的命更值钱是不是?”
她说着,抬眼看了看一旁的红妩,还有红妩肩上靠着的人:“顾小姐啊顾小姐,你说你放着好好的表哥不爱,偏偏去爱一个满肚子诗书礼仪,却满脑子寡廉鲜耻的伪君子。你那表哥对你可真是一腔真心啊,当初我潜入他房里对他说只要交出你,我就给他天香丹,你猜他怎么说的?”笑着,她挑了挑眉,“他说‘静园围墙不高,阁下请回’。”
红妩一直听着,这时才明白过来当日在静华房外见到的黑衣人就是她,目光中锐气一凝:“是你派人夺走了天香丹?”
那年轻女子也不推脱,供认不讳:“自然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时时刻刻记着风教主的仇?”一直带笑说着,她秀美的脸上神色突兀转为狰狞,“风教主死在这两个人联手之下,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们么?慕静华死有余辜!至于江云怀,我要他生不如死!”
说着手腕一沉,眼看一剑就要送入卫紫堇的咽喉。
“月护法!”沉声断喝及时响起,江云怀抬头挑唇笑了笑,“我觉得月护法说得甚有道理,总归紫堇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的。”
这一句话说得薄凉寡情之极,就算是用卫紫堇和顾老爷顾夫人的性命胁迫他说出这句话的月如眉,也稍愣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之间,江云怀的身形突然飘摇而至,手中数指点出,兔起鹘落,已经逼得月如眉倒退数步,一手抢住卫紫堇的身子,另一手中长剑流转,点点寒光朝压着顾老爷和顾夫人的方向而去,却毕竟失了先机,慢了半步,月如眉拧身一掌挥来,之后就是快如流星的几招过手。
一切来得太快,红妩惊叫了一声,只来得及看到江云怀身形一进一退,抱着卫紫堇回到原地站住,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如雪。
那边月如眉也不好过,呵呵笑了几声,口中直喷出一股鲜血来,溅在身前的地上,不在意地拭去唇边的血迹,她一笑:“好啊……江盟主……既然你作此打算……”
手腕挥下,押着顾老爷和夫人的那几个黑衣人再不容情,长剑刷刷刺出,穿透顾老爷和顾夫人的胸膛。
宛如身处在噩梦之中,红妩坐在地上,呆呆看着父亲和母亲的身体抽搐了几下,慢慢倒下,鲜血汩汩从他们身下流出,在青石地板上蜿蜒成一片。
火光越来越盛,中厅里一时寂静如死,只有从大火中传来的炸裂声,轰然作响,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