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之两生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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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说了个“赏”字,便有两个小太监端着两个红漆盘出来,上面各放着红封儿——那是专门给陪房丫环的喜钱。
洞房里,红烛燃得正亮,新娘子安静地坐在床沿,如环见屋里都是自己人,放松了下来,笑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原来姑爷生得这样俊俏!我们原先说他是个王爷却至今未娶,还疑心他是个麻子残废什么的呢,没想到姑爷生得又好,神气又足,跟小姐真是天生一对!”
新娘子静悄悄没有答言,红烛上结了好大一朵烛花,爆了又爆。新郎官从喜宴上下来,已经到了戌末。门一开,便夹进来一股酒气。喜娘递上系了绸花的秤杆,他接过,缓缓挑下新娘的红盖头。盖头缓缓离开新娘,一寸寸露出乌云似的发……灿灿生光的凤头钗……吊在额前的珍珠抹帘……然后是脸,白,半透明的白。极上等的羊脂玉,就是这样似透非透的白,又似从没见过阳光的曼陀罗花,渗出月光的白。只见她慢慢地抬起低垂的眉目,望向自己的夫君,那双眸里没有一丝儿娇羞,反而透出倦倦的神光。
喜娘进交杯酒,又进莲子百合甜汤。末了,喜娘带着丫头们离开,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王妃的闺名,唤作千夜是吗?花千夜,真是个好名字。”王爷在她身畔坐下,“一路辛苦了,夜深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他谈吐有礼,语气平和。花千夜默然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坐在床沿的王爷施了一礼,道:“千夜有些话,不得不说,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席上喝的酒,劲道缓缓地涌上来,王爷半靠着云头床,看着红烛的光芒映在她脸上,似乎多增了一层红晕,越发动人,道:“你说。”又道,“我的名字叫凤延棠。你一口一口个王爷,倒生分了。”
花千夜眉目低垂:“我身体不好,不能侍候王爷安寝,更不能为王爷生儿育女。请王爷见谅。请王爷往别处睡吧。”
凤延棠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微微一怔,慢慢地站了起来,忽地一笑,问:“你可是另有心上人?”
这下换花千夜怔住,凤延棠接着道:“若不是,何必说这样的话?”一面说步子一面移近,花千夜忍不住往后退,背心抵住花梨木镶云石的圆桌,凤延棠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将她围在自己与桌子中间,在她耳畔低声道,“再不然,就是欲擒故纵?”
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耳根,她心里一阵发紧,“王爷……”
“嘘。”凤延棠伸出一个指头点在她的唇上,清俊的脸孔在她面前放大,“叫我延棠……”
这是花千夜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棠”字还未落地,他的唇已经落了下来。唇是冷的,带着淡淡的酒气。
花千夜的身体深处传来“嗡”的一阵空响,像是有无数个回声。脑袋里、耳朵里,到处是这种嗡嗡的声响,这些响声占据了她的胸膛和咽喉,她无力地喘息。
真的是喘息。
如离水的鱼,拼命呼吸,却得不到可以维续生命的养分。
她的唇也渐渐冰凉。
这完全不是情欲的反应!
凤延棠抬起头来,才发现她的脸,已经变成一种失血的苍白,连同嘴唇,也变得青紫。
“不、不行……”她无力地重复着这一句,等他动作停止,才有力气继续开口,“如、如环……”
如环被喊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比主子好多少,手里紧紧握着一只玉瓶儿,倒出一粒药丸,送到花千夜嘴边,再喂下一口水。
刚从情欲边缘抽回脚的凤延棠,眼中掠过惊疑之色,“这是怎么回事?”
如环忙回道:“小姐身子不好,不能经受任何刺激……不过有央神医配的回春丸,吃下去就好了。”
花千夜吃了药,急促的呼吸渐渐安定了一些,唇上可怕的青紫色慢慢地褪去,闻言望向他,“你都看到了……我没有骗你……”
有一个瞬间,如环看见王爷的眼眸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浓碧色,然而那奇异的颜色转瞬即逝,让她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眼花。只见王爷面色平静,半点也不起波澜,淡淡问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花千夜那月光般疏淡的脸庞上,忽然有了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每个人都会有些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吧?就像王爷你,为什么明明位高权重,还要借唐门和花家的财与力呢?王爷要娶的,不过是花家的女儿、唐门的外孙,现在已经娶到。至于女人,王爷府里还少吗?”
小姐这样说话,把如环吓了一跳。好在凤延棠倒不生气,嘴角还慢慢涌上一丝笑意来,“敢情还是我的不是。也罢,王妃既然身子不适,就安心养着吧。”又向众丫环道,“好好侍候着。”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一部 染花身 第一章花嫁(2)
如环眼睁睁看着他出门,跌足道:“我的小姐!今天是洞房花烛夜啊,你怎么把新郎官都弄走了呢?!连新婚之夜都留不住自己的男人,这样的女人会让人瞧不起啊!还有那些话,唉,那是做妻子的可以说的吗?小姐平素是何等的聪明,告诉他身子不好有一千一万个法子啊,为什么把话说得这么硬?撕破了脸,小姐有什么好处?”
花千夜不说话,让如环帮着卸了钗环。如环又忙着找衣裳,问:“小姐看明天穿这件怎么样?”她手里拿着一件艳红的外裳,那是花千夜的孪生妹妹花千初亲手替她做的。
花千初人称“羽衣纤手”,一双巧手,天下无双。这件衣服上绣的百鸟朝凤图,真的绣了上百只鸟儿在上面,还夹着缤纷花朵,一抖开来,熠熠生辉,简直叫人不敢直视。花千夜只看了一眼,就笑了,“也太花了点。”
“可它富丽又喜庆,衬小姐今日的身份。我知道小姐只爱穿墨绿的,但那颜色太暗,新婚的大喜日子,穿着不合适。”如环说着,又忙着打开首饰匣子,配钗环。
花千夜看她忙得团团转,忍不住问:“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明天好好打扮了,好好跟王爷赔个不是。小姐这样无礼,他也没说什么,到哪里找这样好心性的人?”
花千夜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忙活的如环,微微摇摇头,说道:“傻丫头,你真觉得他好吗?我倒觉得这个人城府深不可测呢。你放心,不用这么急着去巴结他。要女人到哪里不能要?犯不着为这点事弄僵了和我的关系。”
如环一怔,蓦然间想起了凤延棠眼中一闪即逝的诡异深碧色,心里一阵迷茫。花千夜看着她圆圆脸上尽是不解的神色,微笑再次浮上来,如画的眉目蒙上了一层玉色,她道:“傻丫头,你什么也不用去打点,一切我自有打算。”
如环看着小姐这样笃定,心里不由得跟着踏实了点,叹道:“小姐知道为自己打算,我就放心了!老实说,咱们的身份是低了一层。听说这府里姬妾无数,小姐不稀罕跟她们抢,却难保她们不跟小姐抢。家主和老太太都在千里之外,我们也没个可以互相照看的人,不巴结着王爷,巴结着谁呢?”
花千夜点点头,“你从小跟着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好了,夜深了,这一路上也都累了,快睡吧。”
丫环们便歇下了,如环一个人在跟前侍候。花千夜看到窗上莹白,原来是月光。那月儿将圆未圆,仅差一抹。花千夜披着衣裳,就在窗前坐下,悠悠道:“从唐门看这月亮,也是一样的吧?不知道外婆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忙个不停,先是府里的姬妾们一拨拨来请安,接着是合家的奴才一个个给主母磕头。如环站在花千夜身后,磕完头便赏一个红包。
一直忙到巳时,有个小厮跑来道:“王爷说,未时要进宫给圣上磕头呢。”
如环一听,激动起来,“要见皇上啊!我这就去给你找衣裳!”说着便要回屋。
花千夜道:“回来。觐见面圣,不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的,何况我还是新妇。”遂向那小厮道,“我不知道穿什么才好,你替我问问王爷吧。”
小厮去了,回来手上多了一套锦灿灿的衣裳。打开来一看,只见深红底底上滚着墨边,中间用金线绣着鸾鸟图案,针脚细密,绣工精制,衣料更是不同凡响。
如环一拈重量,讶然道:“这样重!竟然是用金线绣的呢!”
花千夜回屋换上时,才察觉出这件衣服的重量,头冠更是御珠环翠,两条长长的珍珠一直坠到腰间,脑后的嫣红刺金鸾带一直垂到裙摆。穿戴完毕,花千夜从椅子上站起来,只觉得整个身子已经不太听自己的话。
如环咬牙道:“这哪里是衣服?分明是刑具!小姐,王爷真是恼你了,弄一套这样的衣服给你穿!”
“看来他的确恼我。非要我问,才把衣服送来。”花千夜穿着这身衣冠走了两步,道,“这冠叫‘紫鸾冠’,衣裳叫‘彩鸾衣’,是大晏皇家新妇必穿的吉祥衣。王爷今天,必定戴着‘金凤冠’,穿着‘五凤衣’。取的就是‘鸾凤合鸣’的意思。”
如环诧异道:“原来小姐知道要穿什么!他不送来,干脆就别问,就穿着平常的衣服进宫,看他怎么说。”
“他当然不会让我穿平常衣服进宫,只不过当着下人的面让我去换衣裳,给我个没脸罢了。”
花千夜一面说一面往外走,如环连忙扶着她,道:“原来那王爷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小姐难堪。”
“如环你说错了。他不是故意给我难堪,只是试试我到底是个一般的女人,还是唐门与花家送来的帮手。”
“帮手?”如环一怔,“小姐,你是嫁过来做他的妻子的呀,什么帮不帮手?”
闻言,花千夜的脚步微微一滞。那一瞬,她的脸上像是起了一层薄雾,微微叹息一声,“我的身子你还不清楚吗?我甚至不能做一个完整的女人,又怎么做人家的妻子?昨天晚上,我是故意冲撞他的。我就是怕他把我当成一个只拿来取乐的女人,你看,现在他已经来试我了,他已经想看我的深浅,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如环听得两眼发直,“我不明白……你们不是夫妻吗?为什么要试来试去?什么帮手?你帮他做什么?怎么一套衣裳,在你们就有这么多名堂?”
“你不用明白。不明白这些的人才是有福气。”花千夜说。声音是轻柔的,像一阵刚刚拂过杨柳的风,听得人心里满是轻软。紫鸾冠底下的脸色也是极轻淡的,看不出一丝儿表情。
然而她的眼神是空茫的,空茫地投向衬在飞檐之后的蓝天,那儿有大朵的白云飘浮着,好白的云,好蓝的天,生活也原该如此的呵。
凤延棠果然穿着一套款式模样和彩鸾衣极相近的衣服。所不同的,他的是黑缎子上滚红边,金线刺的是五只光华灿烂的凤凰,难怪叫“五凤衣”。
凤是大晏的国姓,因此凤在大晏更显得尊贵。
阳光洒在这件飞金浓彩的五凤衣上,将他整个人衬得分外耀目。就那么随意地一站,如环却觉得他站得极高极高,非要仰起脖子才看得清这个人。就像在接花轿的时候,他只是那么走来,却带起一股无形的气势,简直叫人快要透不过气来。
花千夜走到他面前,微微一俯首,“有劳王爷久等。”
凤延棠薄薄的嘴唇带出一丝笑意,“没等多久。”仔细一阵端详,“嗯,脸似莲心瓣,花媚玉堂人。这衣裳堪配你。”
花千夜微一低头,似有娇羞,“王爷取笑。王爷穿这件‘五凤衣’,越发英挺逼人。”
如环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若不是她亲眼看到凤延棠在花烛夜离去,亲耳听到小姐就这件衣裳说出来的一大堆缘由,打死她也会觉得眼前这两人是十足十的小夫妻,三言两语,竟也甜甜蜜蜜。
旁边的下人们也都互相使个眼色——还说王爷看不上这位王妃,让她独守花烛呢!也不知是哪个乱嚼舌根的,瞧小两口亲睦的!
这边厢,凤延棠亲手将花千夜扶上一辆八宝璎珞车,自己跟着坐上去。马夫一声长吁,车身颤动,往宫门而去。车帘放下,两个人的脸色都淡了下来,彼此默然地坐着。
花千夜心里再清楚不过,方才那一幕不过是做戏罢了。难得他肯给这个面子,让她在下人面前挽回独守花烛的脸面。
见他不说话,她也静静地坐着,手搁在膝上,腕上的镯子滑下来。那是一只罕见的墨玉镯,一眼看上去,觉得是黑的,细看却透出一股碧绿浓意来。一泓水意盈盈,像是谁伸手从深潭里掬出来的一捧水,化在了玉里,才成了这镯子。更衬着她白玉似的手背,越发盈绿逼人。
凤延棠的视线再往上移,是胸前金线织成的鸾鸟,红底黑边,金线灿灿。
这样一件衣服,无论穿在谁身上,都能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它太活跃,太耀眼,似乎本身已经拥有了生命。然而穿在花千夜身上,它却出奇地安静,静静地伏在她柔弱的身躯上,光华仍然是光华,却不再耀眼。
凤延棠看过不少人穿这样一套衣服——每位皇子大婚之后,第一天进宫磕头的时候,新王妃都要穿这么一套吉祥衣。能嫁入皇家的女子,个个都是花容月貌,然而人们只看得见这衣服,反瞧不清女子原本动人的容貌。
——今天不一样,他的王妃,降得住这套衣服。
脸似莲心瓣,花媚玉堂人。这句话他说的是真心的。不过看得出来,她奉承的那句却是敷衍。眼下她一言不发,半透明的玉脂脸上,琼口瑶鼻,昨夜只觉得她眼中总透出倦倦神光,今日隔得这样近,细瞧之下,才觉出她那对眸子似是水底极深处,珊瑚斑斓,鱼儿游弋,只觉时光都缓缓沉淀。有股说不出来的疏淡意味,为她添上出尘的风姿。
“……可惜。”
淡淡的两个字划破车内的宁静,花千夜抬起了头,“王爷可惜什么?”
凤延棠轻轻地笑了,他的笑容很奇特,薄薄的唇微微勾起,笑意却始终进不了眼眸,看上去,似笑非笑,他道:“王妃,你可知道,见到你的画像时,我对你抱了相当大的期望呢。”
这话花千夜听不懂,低声问:“千夜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王爷明示。”
凤延棠摇头,“不,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他脸上仍带着笑意,眼神却空茫。空茫里透着一份悲怆,这悲怆如此深远,像他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物,竟然也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来。
花千夜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