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歌-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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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敬酒,何为罚酒?”断畅出言询问的同时,右手已无声地搭上剑柄。
年华抵住刀柄的手指,由于太过用力而变得煞白:“敬酒呢,就是你乖乖地带我去见苏氏兄妹。罚酒呢,就是我让你吃足苦头之后,你再带我去见苏氏兄妹。”。
“姑娘的口气可真不小,在让小生吃苦头之前,你还是先吃吃他们的苦头吧!”断畅冷笑着使了一个眼色,二十四名黑衣杀手蜂拥而上。
朴刀果然比银枪来得轻巧,正好适合肩膀受伤的年华。转眼间,她与众杀手激战在一处。在与杀手们激烈厮杀之际,年华想起的是封父带她闯铜人阵的情形:那些潮水般涌来的铜人极其悍勇,他们唯一的弱点在双腿之上。——那是铜人机括的所在。一旦牵动全身的机括被破坏,铜人就只是一堆无用的废铜。
无数次闯铜人阵的(炫)经(书)历(网),让年华不仅在心态上适应了以少敌多,更熟练了如何在受伤最少的同时,攻破铜人的弱点。这些杀手与悍勇狠厉的铜人相较,只不过多了一分真人的灵活矫捷,虽然双腿不是他们致命的弱点,但少了双腿也就没了杀伤力。
断畅的笑容逐渐僵在了脸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情形:众多风雨楼的顶级杀手,就这么一个一个地倒了下去。这名少女简直……简直就是个怪物!断畅的心中惊骇万分,手中青锋荡起一层剑气,硬着头皮向年华冲去。
年华正杀得酣畅淋漓,耳畔突然有风声响起,她将纤腰轻轻一拧,左腿扫倒一名杀手的同时,右手的朴刀已架住了凌空袭来的长剑。
断畅眼见长剑被年华架住,左手衣袖中暴起几点幽光。
那日在客栈中时,年华已经见识过断畅的袖底乾坤,此时怎会让他再次得逞?她急忙翻转手腕,朴刀斜斜向上削去。
断畅缩头闪避。
断畅缩头闪避朴刀的瞬间,年华也移步错开了他的左手。一名正欲从背后偷袭年华的杀手,正中断畅袖底飞出的淬毒飞刀。
断畅疾步后退的同时,左袖中又有幽光隐现,但年华比他出手更快,朴刀脱手飞射而去,将他的左肩刺了个对穿。
夺过一名黑衣杀手的铁剑,年华闪电般袭向断畅。断畅肩上还插着朴刀,他强忍着剧痛和惊恐,与年华近身相搏起来。
“还是剑用着趁手呢!”年华笑了笑,手中铁剑虽不及圣鼍,但她却是越用越顺手。
镔铁长剑清光流转,气势恢宏地逼向断畅。望着浑身浴血如同修罗临世的年华,断畅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恐惧和战栗,视剑如生命的他,竟握不住手里的剑,长剑腾空倒飞而出的瞬间,风雨楼最顶尖的杀手颓然倒地。
断畅落败之后,残存的杀手们皆不敢妄动,全都惊恐万端地站在原地。
“早知如此,又何必吃罚酒?”年华用剑尖指着断畅,冷冷道:“带我去见苏氏兄妹。”
断畅盯着森寒的剑尖:“两位楼主此刻不在玉京中……”
“哼,又想骗我?”年华将长剑微微一挑,刀锋与剑锋相击,断畅肩头的朴刀倏然飞出。
“啊!”滚热的鲜血四散迸溅,断畅疼得几乎咬碎钢牙:“楼主真……真的不在……”
看断畅的神情不似作伪,年华追问道:“他们去了哪儿?”
“京郊,星邙山。”
“他们去星邙山做什么?”
断畅神色一变,倏然闭嘴。
年华手腕一转,剑尖游移至断畅的脖颈,剑锋之下,皮肤中的血脉正在搏动。铁剑没有割断断畅的喉咙,但却撬开了他紧闭的嘴:“圣……圣浮教主于昨日抵达玉京,两位楼主前去星邙山圣星宫拜见他。”
年华缓缓收回长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星邙山怎么走?”
断畅刚刚松了一口气,心又悬了起来。
当风雨楼被熊熊烈焰吞噬之际,玉京暗流中的江湖势力陷入了恐慌。
那日年华吃面的客栈中,已经是沸反盈天,一众江湖人纷纷猜测,打听,传播风雨楼被人踢场的消息。正兴趣盎然地听众人谈话的店小二,丝毫没注意到刚刚要了一间房的女客,就是那日断肠公子让自己送酒的少女。
年华坐在客栈的床上,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身上的伤口。刚才一把火烧了风雨楼,倒不全是因为愤怒,更主要还是异邪道势力齐聚玉京这件事,让她很在意和担心。
如果江湖势力真要染指庙堂,宁湛如今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烧掉风雨楼,既算是摧毁异邪道的一个据点,也算是远远地给宁湛和百里策一个示警。圣浮教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既有如此大的野心,想必也不是善类。这次去星邙山要不要先探探他的虚实?……唉,算了,但还是先从苏氏兄妹手中夺回荧煌剑重要,否则将来遇见云风白,可真没办法跟他交代。
涂上的金疮药发作之后,伤口处既麻痒又疼痛,年华的眼皮渐渐有些沉重,她打了一个呵欠,还是先睡上一觉吧,养足精神后就去星邙山。
年华闭上眼睛,沉入梦乡的瞬间,似乎又看到了微笑的宁湛。于是,睡梦中的她,嘴角也浮起了一丝笑意。
★ 016 绯姬
时间倒回两个时辰,地点是东宫议政阁。
张朔之战战兢兢地立在议政阁门口,脑门子上不时滚出豆大的汗珠:离午时问斩只有一个半时辰了,越狱的女囚却还没有抓到,这个怠忽职守的罪名可大可小,就看自己能不能周旋得下来了……
侍者走出来通传,“丞相准见。张大人请进。”
张朔之抱紧了怀中用紫缎紧裹的一物,紧张万分地迈入了议政阁的门槛。
百里策坐在桌前/炫/书/网/整理奏折,他将紧急的奏章放在左首,以备下午崇华帝从皇觉寺回宫时批阅。——梦华王室笃信佛教,皇亲国戚丧葬的灵柩都停于京郊的皇家寺院皇觉寺内。正值国丈丧礼之期,崇华帝为了彰显孝道,在皇觉寺里陪着萧太后。
整夜埋首在堆积如山的奏章中,让百里策的头隐隐作痛,但念及这些奏章是梦华九州各地城县的缩影,理顺了它们,就相当于通畅了梦华淤塞的血管,离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又近了一步,他便觉得这份疲累也是一种享受。
张朔之紧急求见的目的,百里策早就了然于胸。丝毫不夸张地说,文武百官凡为他所用者,其起坐言行,心之所思他无不了然。这得归功于他煞费心血安排的,影子般潜伏于这些官员身边的暗探。暗探早已将大理寺天牢失守之事禀报,甚至天牢守卫在南通河追丢了女囚之后,暗探们还追着女囚到了风雨楼。
百里策一边有条不紊地批阅文书,一边听着张朔之躬身站在下面絮絮而语。张朔之的想法和目的,百里策很清楚,反正女囚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要犯,只是一个必须在午时问斩,以便在萧太后和众臣面前有一个交代的死囚。那么,午时自然会有一名女囚在午门问斩,昨夜天牢中也没有发生女囚越狱的事情。当然,张朔之必然会拿出一叠数目可观的银票,或者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请他笑纳。
百里策并不打算追究张朔之,因为这枚放在大理寺的棋子暂时不能动,否则,将军党的势力便会立刻染指刑部。所以,他会笑着收下张朔之的“薄礼”,然后昨晚天牢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而刺杀萧国丈的女囚也会准时问斩。
在这暗波诡谲的乱世政权中,要做辅佐国君的良相,不需要“清廉公正”,只需要权衡利弊,笼络人脉,以壮大君主的力量。倘若他不收张朔之的“薄礼”便赦了他,张朔之反而还会心生疑惑与不安,甚至有可能转而投靠将军党。既然身处这乱世政权的风口浪尖,那百里策就得遵守它的游戏规则,只要明确自己的初衷,采取何种手段来实现并不重要。
百里策在心中想着这些的同时,口里已恩威并施地成全了张朔之。张朔之感恩零泣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献出了“薄礼”。
张朔之谄媚地笑道:“这柄圣鼍剑可是稀世珍宝,听下官手下懂行的江湖人说,这和另一柄荧什么的剑都是奇人所铸,并称为当世江湖中的两大绝世好剑!望乞丞相笑纳!”
当圣鼍剑从紫色锦缎中露出时,百里策原本酝酿好的笑脸突然僵住。——宁湛与他彻夜对弈时,除了谈国事,就是谈年华的事,他岂能不知圣鼍剑与年华的关系?圣鼍剑既然在这里,那就表示……
百里策猛然站起身来:“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是下官千辛万苦……”张朔之毕竟老于世故,看出事态不对,急忙改口:“不,是越狱的女囚的。”
百里策紧紧逼问:“那女囚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都说了些什么话?”
“她叫年华,容貌倒是十分美丽,只是眼神冷厉了些,她说……”张朔之诚惶诚恐地伏地,忆起年华直呼宁湛与百里策名字的那一幕,但终究不敢以原话相传:“她说想见圣上与丞相……”
百里策以手覆额,仰天长叹道:“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能逃出大理寺的女囚,除了她,还会有谁?!”
当宁湛从皇觉寺回宫,已经是傍晚的光景。百里策向宁湛禀明缘由,呈上了圣鼍剑。宁湛手抚圣鼍剑,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欣喜,苍白的面色也因为激动而泛起了红晕:“她果然来玉京了!可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又怎会和风雨楼牵扯上,变成刺杀国丈的刺客?”
百里策道:“这得找到她之后,才能问明白。今日上午,她放火烧了风雨楼,还重创了断畅等诸多异邪道好手。恐怕,异邪道的人不会放过她。”
宁湛焦急地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百里策道:“风雨楼着火之时,玉京东南一片混乱。密探在那时跟丢了她,现在也不知道她在何处。”
宁湛急道:“立刻发动京畿营的士兵去找!就算把整个玉京翻过来,朕也要找到她!”
百里策劝道:“万万不可,此时玉京中情势混乱,圣上不可轻举妄动。”
宁湛烦躁不安:“知道她身陷险境,你让朕如何坐得下去?”
百里策俯身跪地道:“请圣上以大局为重!也请圣上相信她作为将门弟子的能力!如果她不能面对现在这一点危险,那么就更难面对将来杀机四伏的疆场了。”
宁湛抚摸着圣鼍剑,双目中满是无奈的苦楚。身为一个帝王,他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只能让她独自面对危险,(炫)经(书)历(网)磨难。“年华,希望你平安无事,希望你能来到我的身边……”
京郊,星邙山。
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圣星宫中,一双手正在抚摸着荧煌剑。手的主人是一名俊美的男子,他的银发与雪白的剑身相辉映,泛出一片圣洁而莹润的光华,深棕色的重瞳中看不出表情。
苏氏兄妹恭敬而惶恐地立在石阶下,丝毫不敢抬头仰望玉座上威仪如天神的银发男子。——圣浮教主是异邪道至高无上的神祇,是所有异邪教徒顶礼膜拜的真主。
身为风雨楼主的苏氏兄妹,在玉京中也算是地位超然,连手握重权的清王宁守绪与神武大将军李元修也对两人十分恭敬,可此刻他们站在圣浮教主面前,却竟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
云风白抚摩着荧煌剑,神色复杂。
异邪道二十七大势力的首领刚刚离去,长达两个时辰的枯燥集会,让云风白感到乏味,但这两位忠心耿耿的风雨楼首领,却专程留下来想给他一个小惊喜。
云风白虽然没有喜到,但的确有些吃惊:“你们以为,本座的荧煌剑被人……被人盗了去?”
苏流风,苏流雨面面相觑,他们跟随云风白的时间并不短,自然知道云风白对他祖父留下的荧煌剑,几乎已经珍爱到连睡觉都不离身的地步。所以,他们才会盯上佩着荧煌剑进入玉京的年华,并设下计谋,从她身边夺走荧煌剑。
苏流雨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难道这荧煌剑不是年华从您身边偷走的?”
云风白轻轻弹了一下剑身,荧煌剑发出一声轻吟:“哼,放眼天下,有谁能从本座身边夺走荧煌剑?这把剑是本座暂时寄放在她手中。你们既然夺得荧煌剑,想必也让她吃了苦头了?”
苏流雨的脸色有些发白:“恐怕,她现在已经不必再吃苦头了。今日午时,她就会作为刺杀国丈的刺客被斩首示众。”
云风白笑了:“你们觉得,她像是会乖乖等着被斩首的人吗?”
苏氏兄妹再一次面面相觑。
突然,一名白衣使者匆匆进入殿中,使者悄无声息地绕过苏氏兄妹,与一直静静站在云风白身边的绯衣女子耳语,然后又悄无声息下去了。绯衣女子将白衣使者的话低声传给云风白,云风白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云风白对苏氏兄妹道:“风雨楼的人现在在外面候着,你们出去之后,会有一个不小的惊喜。这次风雨楼的损失十分惨重,本座会派其它势力协助你们,你二人务必要继续套牢李元修。”
“是,主上。”苏氏兄妹垂首领命,惴惴不安地离开。
圣星殿中空旷而寂静,灿烂辉煌的鎏金穹顶,浓墨重彩的鲜艳壁画,三十六级汉白玉阶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都静得仿佛被凝固在了时光中。
云风白静静地坐在玉座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侍立在他旁边的绯衣女子也静如一尊雕塑,绯衣女子容颜姣好如月,妍美如花,她望向云风白的眼神,充满着深深的仰慕。
云风白揉了揉太阳穴:“真是头疼,只是少交代了一句,事情就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