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上卷,十
更新时间2011…9…6 14:31:44 字数:14321
十
文秀淑锁紧眉头,闭目躺在床上,苍白的脸显得很痛苦。自从逃难回来,她落下了眩晕的毛病。每当冬春交际的季节,她就要发病,静静地躺上数日后,病症就会自行消失,这是她第三次发病了。
傍晚,房间里没有点灯,显得冷清而昏暗。忆兰一手端着盛满菜粥的饭碗,一手握双筷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伊星很乖地跟在母亲身后。
忆兰把碗筷放到桌上,弯下腰来对女儿耳语:“好婆生病了,伊星听话,自己到厅堂里去玩喔。”
伊星踮起脚,盯着冒着热气的饭碗:“妈妈,菜粥好吃么?”
“好吃,好婆生病了,先给好婆吃喔,等一会儿,妈妈再给你盛喔。”
“嗯”伊星懂事地点点头。
“先给伊星吃吧,小囡饿的快。”帐子里传来文秀淑有气无力的声音。
好些了么?”
文秀淑的睫毛抖了一下,吃力地睁开眼睛望着忆兰,从她那满是皱纹的眼角里滚出两行混浊的泪水,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正卿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呀?!”
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得忆兰为之一怔,她的心猛地缩紧。这样的念头也时时揪着她的心,丈夫一走杳无音讯,她怎能不为他担心呢?不过,婆母正在生病,她不能火上浇油,只得找出理由宽慰婆母:“妈,听说各路学校都撤到内地去了,正卿也在学校做事,他们学校没准也撤到内地去了。。。。。。”
“嗯,”文秀淑似信非信地应了一声,“不过,不过撤到后方也应该给家里来封信呀!”
“时局这么混乱,苏州已经沦陷了,他可能怕信落到日本人手里连累我们,所以不敢往家里写信吧!”
听罢忆兰的一番解释,文秀淑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嘴嚅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于没说出来。
“妈,饿了吧,我给你煮的菜粥,可好吃呐。”
“嗯”文秀淑的喉咙动了一下,“你们也吃,不要特意给我烧。”
“我们有呐。”忆兰说着,把手臂伸到婆婆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帮她坐起来,把枕头垫在她的背后,尽量让她舒服些。
忆兰为婆母擦了脸,擦了手,然后取过碗筷递给婆婆。
“你去吧,去照顾伊星吃饭。”文秀淑接过饭碗后对忆兰说。
吃罢晚饭,徐忆兰照例拿起绣品在灯下刺绣。
伊星拉着只用木板做成的小鸭子在厅堂里绕来绕去地玩。她独自玩得厌烦了,扔下小鸭子,伏在母亲膝头撒娇:“妈妈,我们摇呀摆吧。”
望着女儿稚气的小脸,徐忆兰笑了笑,放下绣品,把女儿夹在两腿中间,拉起女儿的一双小手,前后一拉一推地摇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忆兰漏掉了中间的一段,应付着女儿。
“不对、不对,妈妈说的不对。”
“妈妈要做事,伊星自己玩好不好?”忆兰轻轻地松开女儿,又拿起绣品,低头绣起来。
伊星伏在母亲膝头不肯离去:“妈妈,外婆是谁呀?”
“你的外婆就是我的妈妈,知道么?”
“喔,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外婆呀!”伊星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母亲。
“对呀,我的妈妈就是你的外婆,这回伊星明白了吧?”
“嗯,”伊星小大人似的点头,“那么外婆为啥总也不到我们家里来玩呢?”
“外婆老早老早就去世了。”
“什么叫去世呀?”
“去世,就是死了。”
“什么叫死了呀?”
忆兰心中不免一酸:“死了就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怎么能理解“死”的真正含义呢!“伊星呆呆地望着母亲好一会儿又问:“好婆是你的妈妈么?”
“是的。”忆兰对女儿笑了笑,一边忙着手里的女红,一边回答女儿的问题。
“那么好婆就是我的外婆是么?”
“不是,好婆就是你的好婆,是问道婆母。”
伊星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好婆是谁的妈妈呀?”
忆兰手中的针不由地一抖,她停下刺绣,目光凝滞不动了。
“妈妈,妈妈,好婆是谁的妈妈呀?”伊星仍穷追不舍地问,“妈妈,你说呀,好婆是谁的妈妈呀?”
“好婆是你爸爸的妈妈。”
“是我爸爸的妈妈,”伊星长了知识高兴地嚷道,“欧,好婆是我爸爸的妈妈呀!”好一阵过后,她收拢了笑容,变得忧郁起来:“我爸爸怎么老也不回来呀?”
“他上老远的地方去了。”
“他会回来么?”
“会回来的,伊星,你想不想爸爸呀?”
“想的,”伊星一脸的认真,“我好想好想爸爸呀!妈妈,你想我爸爸吗?”
“我也好想好想他呀!”
“我天天想他,天天想他,他就会回来是么?”
“是的。”
“他知道我们想他么?”
“他知道我们非http://。常非http://。常地爱他,所以他会知道我们想他的。”
“他想我们么?”
“他也想我们,因为他也非http://。常非http://。常地爱我们。”
伊星灿烂地笑了,像一朵美丽的鲜花。
“啪啪啪,啪啪啪,”从外面传进来拍打门环的声音。门拍得极小心,力量用的并不大但是频率很快,很急迫。忆兰的心不由地一抽,她放下手里的绣品站了起来:“伊星乖,”她把女儿抱到椅子上坐好,“你坐好不要动,妈妈去看看谁来了。”她顺手把一只布做的小老虎塞给女儿。
伊星乖乖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具,懂事的看了看母亲。
忆兰快步地来到月亮门旁,壮着胆子问道:“谁呀?”
“是我,少奶奶。”门外传来阿明压低的嗓音。
听到阿明的声音,忆兰放了心,动作麻利地拔掉门栓。还不等她打开门,阿明却从外面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一闪身跨了进来,随后,他把门合上,插好门栓。
看到阿明举止反常,透着紧张急躁,忆兰的心不由地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暗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沉不住气了,悄声问:“阿明叔,出了什么事了?”
“小声点,进屋再说。”阿明压低了嗓子说,然后自顾自地跨着大步往厅堂走。没走几步,忽地止住,转过身,低声问忆兰:“家里有外人么?”
“没有。”
得到忆兰的答复后,阿明放心大胆地走进厅堂。进去后,阿明仍不跟忆兰说什么,而是绕到屏风后面,查看厅堂的后门是否关牢,当他看清门是关牢的,才放心地转了回来。
忆兰一直都在注视着阿明,她猜出,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她紧张地等待着。
阿明走到忆兰跟前,他清了清嗓子,神色严肃地看着忆兰:“少奶奶,少爷回来啦!”
“什么!。。。。。。正卿。。。。。。他。。。。。。”突如其来的喜讯,竟然使得徐忆兰懵住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她激动的几乎不能自持:“真的?他在哪儿!他在哪呀?”
“小声点,少奶奶,”阿明指了指东上房:“最好不要让太太知道。”忆兰惊奇地望着他,发现那张脸上多的是几分冷峻,她的心又是往上一提。
“少奶奶,少爷是挂了彩回来的。”
忆兰瞪大了眼睛,她被这意外的消息惊呆了:“要紧么?伤在哪儿了?”她哆哆嗦嗦地问。
“我没看到他,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他被一个士兵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后来幸亏碰到一个好心的船家,人家冒着性命危险把他送了回来。”
听到这儿,忆兰感到浑身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阿明又说:“刚才那个船老伯找到了我,他说要快点为伤员找医生,”阿明看到忆兰心慌意乱的样子又说:“少奶奶,不要慌张,把胆子壮起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他一会就到,兴许现在已经到了码头上了。”
经过阿明的提醒鼓励,忆兰很快镇静下来,她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掂出了自己肩头压的份量:“阿明叔,要快些找个外科医生来,兴许还要做手术!”
“你尽管放心,吴先生已经去找可靠的医生去了。对了,你马上到码头上去接少爷吧,我得赶快回前面去为少爷备些药品。”说罢他抬腿准备往外走,忽地又收住了脚,“到了外面千万不要弄出什么动静来,也不要点灯照亮,走漏了风声,可不得了呵!”
忆兰咬着嘴唇点点头。送走了阿明,她直奔码头而去。她急速地穿过后花园,用颤抖的双手拔开门栓,她的心在急速地跳动,她盼着丈夫立即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为丈夫祈祷着,望他平安无事。
门被打开,眼前昏濛一片,阒寂无声。她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河面上没有见到船的踪迹,她缩回身子,焦急地倚在门框上等待着,耳畔响起了淙淙的划桨声,一只乌篷船出现在眼前。
忆兰的心怦怦乱跳,为了慎重起见,她不敢贸然出去,耐着性子静观动静。
只见这只船停泊在码头上。黑暗中,一个人影从船上跳下来,动作敏捷地把缆绳栓到缆柱上。
忆兰不声不响地走到码头上。栓缆绳的人凑近忆兰悄声问:“这是谁家的码头?”
“罗家的。我是罗家的主人。”
那人不再言语,返身跳上船,钻进船仓。
不一会从船仓钻出一个人来,警惕地朝四下望望,然后俯下身,从仓底里往外抬着一个人。
是正卿!忆兰心头一热。
两个人抬着罗正卿从船上下来。忆兰忙把门打开。一切都在默默中进行。等到他们进了门,忆兰赶紧把门关上插牢,然后引导他们进了屋子,径直把他们引到了西上房原来的卧室。
在灯光的照映下,她看到丈夫非http://。常的消瘦,非http://。常的虚弱,惨白的脸上双颊塌陷,她小心地去拉丈夫的手,只见他微微地睁开眼。见到妻子,他努力地向她微微一笑。
徐忆兰的心好痛好痛啊,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伤员竟然是自己那英姿勃发的丈夫。
罗正卿躺在床上对船老伯拱拱手,表示了谢意之后对另一个稚气未脱的后生说:“王岱山,你赶快找部队去,把我们营阻击鬼子的情况报告团部,不得耽误。”
“是,长官。”后生说罢和船老伯一起往外走:“太太,我们走啦。”
“谢谢你们了。”忆兰找不出更好的语言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
“不用谢,我们都是中国人,都是为了打日本鬼子。”
自从抗战以来,罗正卿所在的军队一直转战在苏州、常熟、江阴、福山一带。由于战事频繁,仗打得异常残酷激烈,罗正卿一直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与家里联系。苏州沦陷后,就更加没有联络的机会了。
这一次,是他指挥的一个营,在靠近苏州的一个村庄与日军作战。他受命在这里阻击鬼子。
战斗打了一天一夜,击退了鬼子无数次的进攻,当他派出的士兵王岱山从团部带回阻击任务完成的指令返回阵地时,战场上一片死寂。他们营的官兵全部壮烈牺牲----与日军同归于尽。
当时,罗正卿腹部受了重伤昏死过去。他醒来时王岱山背着他,向一条河流走过去,以后便是被船老伯搭救。
考虑到自己已经完成了阻击战,团部也已撤离,顺着这条河就能到家,权衡利弊,他决心回家治疗。
忆兰送走客人回来,见女儿伊星胆怯地趴在卧房的门框上往里张望。
忆兰把女儿揽过来,亲了亲她的脸,然后说:“伊星能帮妈妈一个忙么?”
伊星点点头。
“好,你坐到厅堂里去,帮妈妈听着月亮门和后花园的后门有没有人敲门,如果听到了赶快告诉妈妈。”
“嗯,我会的。”伊星点头答应。
床上的罗正卿听到房门口妻子和一个小孩说话的声音,他料到那孩子一定是自己的女儿,他的心涌出一股热热的感觉:“是伊星么?”他吃力地唤着。
“伊星,爸爸叫你呢,你不是天天都想爸爸么!现在爸爸回来了。”忆兰拉着女儿的小手进了卧房。
伊星怯生生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父亲。
“伊星都长这么大了,”罗正卿见到女儿非http://。常的开心,他吃力地向女儿招了招手。
伊星一步一步地走到父亲跟前。
罗正卿吃力地伸出手,拉住女儿的手:“真。。。。。。真可爱。。。。。。”话说了一半,僵在了半空。
只见他咬紧牙关,太阳穴上的青筋,一爆一爆地跳动,满头满脸顿时渗出密麻麻的汗珠。
“你怎么啦!怎么啦!。。。。。。”忆兰惊慌地握住丈夫的手。
待到疼痛稍稍缓解,罗正卿吁了口气,无力地闭上眼睛。
“正卿,你要忍耐一会儿呵,医生快要来了。”忆兰为丈夫拭去满脸的汗珠:“吴先生为你请医生去了,阿明叔也去为你准备药品去了,他们一会就来。”说到这儿,忆兰的声调变得颤抖起来。
罗正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忍住剧烈的疼痛:“不要紧,没事。”
见丈夫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安慰自己,徐忆兰别过脸,快速地抹掉涌出的泪。
伊星见陌生的父亲,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吓得躲进母亲的怀里。
“不要紧,不要怕。。。。。。”忆兰重复着这句话,她在安慰丈夫,安慰自己,安慰女儿。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忆兰盼着医生早早出现,看到丈夫的腹部血迹斑斑,而她,作为妻子却无能为力,她焦急万分。
“伊星,去厅堂听着点有没有人敲门,听到了赶快告诉我。”
伊星听到母亲分派的任务,忘了害怕,她很兴奋地倒着两条小腿走出卧房。
“妈妈。。。。。。”伊星还未走到厅堂就听到了敲门声,她赶快转了回来。
徐忆兰也听到了。她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救星一般。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月洞门前:“谁呀?”她警惕地问。
忆兰,请开门。”
是吴先生的声音,忆兰赶快开门。从外面进来三个人,阿明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手里还拎了不少东西。
忆兰把门关好后,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