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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

何日彩云归-第81部分

小说: 何日彩云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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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两个儿子邀她一起去采购物品,可她偏偏不肯去。说是见到满街熙来攘去的人群,她会眼花缭乱心不静。可是留在家里,她的心同样不得清静。一会儿,她从大屋走进小屋,马上又会踅回大屋,来来回回在有限的空间转磨磨,不知想干些什么。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动动那儿,拿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丢三落四的。一向麻利的她,变得迟钝了。
  好不容易把中午饭烧好,等儿子们回来吃,等到一点钟不见他们回来,她便独自吃了几口,觉得没有胃口,便收起碗筷,到床上躺下。本想睡一觉,缓缓神,可不能如愿,她只得起床。一个人在家实在无聊,她又把准备明天穿的衣服抖落出来,对着镜子穿戴起来,看到效果蛮好,她舒心地笑了。叠好衣服,收进柜橱,又没事可做。家里窗明几净的,该擦的,该洗的全都归置停当。她有些后悔,不如跟儿子们一起上街呢,那样可以免除寂寞之苦。无奈,只好再拿起抹布把家具统统擦一遍,把地也重新拖过。回到沙发前坐下,陡然想起丈夫辗转千万里寄回的信,她急不可待地找出信,抽出信笺,细细再次重读:
  “忆兰,吾妻:
  终于能够拿起笔给你写这封信,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从何说起。三十二年啦!三十二年的时光在宇宙长河中只是瞬间,而对于我们却是半生的时光啊!分别时我们还年轻,重逢时我们则老矣,想想真是可悲可叹!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当年我们是何等的相知相亲,何等的恩爱呀!只可惜相厮相守的时光太短太短!
  记得初到台湾时,我是何等的孤苦,何等的思念你们----我的妻,我的可爱的孩子们,还有我那白发苍苍的老母。可是切肤的思亲之痛又能向谁倾诉?常常向大陆故乡遥望,默默祈祷上天给我家人多些吉顺少些苦难。
  我离家后,生活的重担压在你的肩上,无法与你分担。回想起来很觉歉疚。你替我抚育儿女,替我为老母养老送终。想象得出,你有多么地艰辛,忍受了多么大的痛苦。无奈,我鞭长莫及。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今生今世无法偿还,只好等到来世了。
  我们这代人饱经忧患,尝尽战乱之苦,而我们这个家,似乎比别人的苦难更多。我们是政治角斗场的牺牲品,是国家分裂的直接受害者。对于这一切我们有最切肤的感受,痛苦实在太多了。因此,我们对和平环境会更珍惜,对国家的统一更关注。真希望海峡两岸的当权者能体恤我们百姓之心声摒弃前嫌,早日统一祖国。可喜的是,挡在两岸的那道冰山,终于微露解冻迹象。更幸运的是,我们终于联络上了。得知你们都好很欣慰。
  忆兰,相见的日子屈指可待,望你保重、保重、再保重。。。。。。”
  徐忆兰早已泪眼迷漓。这封信她不知读了多少遍,每一次读它,每一次都要经历酸甜苦辣
  的洗礼。但她还是愿意读。这是被阻隔三十二年后丈夫的来信,在她看来无比珍贵。
  手捧着那张薄薄的纸,心中升腾脉脉温情。丈夫是爱他们的,她觉得自己的苦没有白吃。
  把信装进信封,一颗心仍不能平静。于是去幼儿园把孙女毛毛接回家。身边有毛毛跟她作
  伴,她觉得安然了许多。
  五岁的毛毛是个圆圆的脸,长着对漂亮大眼睛的小姑娘,她给这个家庭带来无穷乐趣。徐
  忆兰视她为掌上明珠,宝贝的不得了。
  毛毛的妈妈赵崇颖是天佑厂里的医生。她是在天佑和刘淑玲分手后来到他身边的,用她的
  爱心征服了他。
  徐忆兰搂着孙女坐在沙发上,翻看那本不知翻了多少遍的相册:“这是谁呀?”她指着丈
  夫辗转寄来的一张彩色相片问孙女。
  “是我的好公----”毛毛一顿头,拉长声调回答。
  “好公明天就要回来了,你开心不开心呀?”
  “开心的,好婆你开心么?”
  “好婆也开心呀。”
  “好公为什么老也不回家呀?”
  “他离我们很远很远。”
  “为什么不叫他搬近点呢?”
  徐忆兰一时哑然。她难以回答孩子的天真问题。
  毛毛还在追问:“为什么好公不搬近的呢?搬近了他就能常回家了呀!”。。。。。。
  门口传来开门锁的声音,接着听到天佑和大佑进了门厅。
  毛毛顾不上再看照片,像只蝴蝶似的飞了过去:“爸爸,爸爸,买什么好东西啦?”
  “你这小东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说着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大屋。
  “都买了些啥?”见儿子们手提大包小包的东西,徐忆兰摘下老花镜,从沙发上站起来,
  “大清早走的,现在都四点钟了。”
  “去的地方多,淮海路、南京路上的商店都跑遍了。”兄弟俩把东西放到桌上。
  “市场上的商品挺丰富,可是要买称心的,也不容易。”大佑解开一只大纸包:“妈,给你
  们买了条电热毯。“
  “电热毯?”徐忆兰第一次听说,好奇地问:“这东西怎么用?”
  “把它铺在褥子下面,插上电插销就会发热。”大佑说。
  徐忆兰伸手摸摸:“咦?里面怎么硌硌愣愣的?是电线吧?”她露出怀疑神色,“哟!可别
  漏电呵?!”
  “漏电还行呵!妈,你别怕,买的时候已经试过了,不漏电。”
  天佑帮弟弟作进一步解释:“它使用的是低压电,电不着人的。”
  忆兰略略放心,不过她仍有顾虑:“好倒是蛮好,只怕睡到后半夜会烤得受不了吧?”
  “不会,它是恒温的,到了一定温度,它会自动停止工作。据说,在北方很受欢迎呢。”
  说着大佑拿起电热毯说:“现在就去铺上吧,试试好不好?”
  他们一起来到小屋,兄弟俩把电热毯铺在褥子下面,插上电源。不久,褥子温热起来。
  “真好哎。”忆兰坐在床上满意地说。
  “这回爸爸回来住,不用担心冻着他了。”
  天佑接过弟弟的话头说:“据我所知,许多从海外回来的人都住大饭店,说是不习惯家里
  的居住条件。咱们的爸爸答应住在家里真不简单呐!”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是他的家!我们是他的老婆孩子!”徐忆兰不满地看了长
  子一眼,“住在外面算回家么?”她心里清楚,确实有不少从外面回来的人住进大饭店里,
  和原配妻子礼节性地见上一面,就算有礼了。以她对自己丈夫的了解,认为他住家中一事不
  值得大惊小怪,丈夫是爱她的,爱孩子的,他怎么舍得离开妻儿住到外面去呢!她告诉两个
  儿子:“你们的爸爸我最了解,他老宝贝我们的哦!三十年不通音讯,他一定也和我们一样
  伤心,如今能够团圆,他一定也和我们一样开心的。”说到这儿,徐忆兰沉浸在幸福之中。
  兄弟俩互相望了一眼,心中荡起一种涩涩的滋味。父亲再婚的消息他们一直没有勇气告诉
  母亲,他们不忍心过早地打破她那甜甜的梦。但这又是事实,他们必须一点一点地向她吹吹
  风,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他们正想说点什么,不料母亲却抢先开口:“你们还记得王家姆妈
  么?”
  “哪个王家姆妈?”
  “就是住在老虎灶旁边的。”
  “喔,知道的,她有一个独养儿子,跟我还同过学呢。”天佑点着头说。
  “前几日,我碰到她了,她还问我有你们爸爸的消息没有哩,我告诉她,找到了,而且马
  上就要回来了。她说我有福,苦尽甜来啦。说着,说着,说起了她自己,她哭了。她的老头
  解放前就去了美国,她一直守着没有嫁人。去年她老头从美国回来了,两人见了面,夫妻之
  间却没话可说了,像客人一样。后来才知道老头在外面早就讨了一个老婆,还拿出照片给她
  看。看看人家年纪也一把了,可是还打扮的花枝招展,风风光光,而她呢,又老又丑,还拖
  了个精神病的儿子。老头看到她这种境况,非但不同情,反而生出厌恶之心,回到美国后反
  倒一封信都不来了,更不要说寄钞票给她了。她拉着我一个劲地哭,哭得我心里也蛮难过的。
  唉,可是谁能帮得上她的忙哟!”说到这儿,徐忆兰眼泪汪汪的了。
  “像这种人还是极少数,有些人在外面也另娶了,可是对原配也不忘。只要国家一开放,
  他们就会用不同方式来补偿对原配的歉疚。倒底夫妻一场,谁都有良心。”天佑又说:“不知
  我们的爸爸又娶了没有?”他像是问大佑,又像自问。
  听儿子这么一说,徐忆兰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不会的,他不是贪图女色的人!年轻
  时他就这样,难道他会变?”
  “再婚的人也不一定都贪图女色,只是孤独久了需要温暖。”大佑说。
  徐忆兰沉默好一会儿才说:“他如果又娶的话,我想他不应该瞒我们。细想想吧,好像他
  那边没有,你们想呀,他那边有女人的话还不拖他后腿?他能这么http://。快就回来么?”
  见母亲信心十足的样子,兄弟俩不忍心点破,只是应承道:“就算爸爸有了也是可以理解
  的喔,他走的时候还年轻呢。妈,你说对么?”
  徐忆兰点点头:“他那边真要有了女人,我不会怪他的。”
  “妈妈从来都有宽大的胸怀!”
  “你们不要给我戴高帽子。”徐忆兰笑了:“这种事随便说说可能容易,真要轮到自己头上,
  兴许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她还是没有把这种事情结合在自己身上。
  看到窗外已暮色沉沉,便对儿子们说:“不早了,我去烧饭了。”说着,站起来去厨房。儿
  子们,孙女也跟她挤进了厨房。徐忆兰淘米,天佑切肉,大佑拣菜,毛毛则张着大眼睛,一
  边吃着桔子一边望着大人们。
  “妈,我们中午在‘老正兴’吃饭的时候,你猜碰到谁啦?”天佑问。
  “谁呀?”
  “贾作人。”
  “贾作人?”她一时想不起来,“喔,是你高三的班主任对吗?”
  “就是他,简直想象不出来,他竟会是这种面貌出现在我的面前!”天佑嗟叹不已。
  “妈,哥哥说的没错。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他的出现,很难使我与那个名字挂上钩。
  想不到这种人居然还是新中国培养出来的优秀分子?!不知那些年他是怎么装的?!”大佑
  也大发感慨。
  天佑又说:“俗不可耐,光是油头粉面不说,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一口香港人说普通话
  的腔调。让人听了直作呕,刚去了三年就至于变得这么http://。快么!”
  “那你们还睬他作什么?”
  “我都没认出他来,是他主动过来和我搭话的。他身边还跟了个艳俗艳俗的小女人。”
  “哼!张口闭口吹嘘自己,我听了心里直发麻。”大佑补充道:“他居然吹嘘自己‘功成名
  就’、‘五子登科’,居然如数家珍般列举他的‘功、名’他说:房子、金子、车子、婊子、
  料子,他样样具备。”
  “哦?这些话他说得出口?”
  “他就是这么说的。”天佑证实弟弟的叙述。
  “他怎么是这样的,让人不可思议,过去他革命性很强的呀!”
  “没错,记得过去,他的思想进步得很,革命词藻出口成章,对剥削阶级深恶痛绝,如今,
  他自己却走到反面去了,真不可想象。头几年听有的同学对我谈论过他,说他特殊时期前攀上了
  教育局长的女儿。只是那个女孩有遗尿的毛病,新婚第一夜就给他来了个水漫金山。。。。。。”
  大佑忍不住笑了:“我想那一夜他一定忙得不可开交。”
  “人嘴两张皮,人家的房事别人怎么知道的?”徐忆兰有点不信。
  “特殊时期时,在批斗教育局长的大会上,他上台控诉时说出来的。说那局长利用他要求上进,
  硬把有遗尿毛病的女儿塞给他。后来和那女孩离了婚。”
  “这倒像他的作为。”忆兰肯定地点点头后又问:“我就弄不明白,他怎么会到香港定居的
  呢?”
  “喔,今天他已经对我们炫耀了,说他的妻子是华侨,说他的岳父怎么怎么有钱。他已经
  继承了他岳父的遗产当了老板。其实他一共结了三次婚呢,第二次在特殊时期中,他巴结上一个
  造反派女头头。那个女人相当利害,已经爬到市一级的位置上了。特殊时期一结束,那女人被隔
  离审查,他马上又跟人家离了婚。”
  由于“贾作人”这个名字对徐忆兰的印象太深刻了,听罢儿子们的叙述,她很觉吃惊,很
  难拿现实的“贾作人”与印象中的“贾作人”作比较,这完全是大相径庭的两类人,她很有
  感触,忍不住大发感慨:“在我记忆里,他是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满嘴讲的是革命大道理,
  怎么会是油头粉面一副轻浮相呢?不过他的本性是很邪恶的,他不是个正派人。他见到软弱
  可欺的,可以穷凶极恶地欺负人,见到利害的强者他会摇头摆尾去巴结,积极主动作帮凶,
  他很会借助强势去残害别人。”徐忆兰越说越激动:“我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他是如何残害人
  家的。可惜了他还是个知识分子,还是为人师表的老师。他做出的事都是些下流事。现在看
  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利’字。”
  天佑听罢母亲的一番话也很有感触:“妈妈分析的对,如果不为‘利’的话也不会去做那
  些下三滥的事。这个人一生都在投机取巧,一生都在演戏,假亦真来真亦假,他很会利用权
  势往上爬。听人说,特殊时期之前他已爬到教育局的“正处长’。特殊时期中他借助那
  个女人的势力,爬到了革委会,做上了头面人物。改革开放以后,他又觉的当‘公务员’不
  划算了,他又开始耍手段跑到香港去钻营,最后骗取了人家的产业,那家人家真是瞎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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