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杀人者唐斩-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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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别人一样,在他落难的时候置之不理!”
“如果你是他的朋友,你就不许再管他的事!”严笑花无情地道。
“什么!”叶红没听清楚,听清楚也不敢置信,“你再说一次。”
“我叫你不要再管龚侠怀的事。”
“呸!”连叶红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如此抑不住火气,“无耻之徒!”
“无‘齿’之徒的意思就是‘没有牙齿的徒弟’。”她说着竟用手指去扣响那一列白皓
皓的门牙,笃笃,两声,“你看,我不是。”
叶红为之气结。
几乎气得为之气绝。
“你!”
“我跟你说,你不要再管。再管,你就得给我小心着。”
(居然威胁起我来了!)
叶红几没跳了起来:“你这个”
严笑花仰一仰首,问他:“什么?”
看热闹的鸳鸳燕燕都在窃笑。
叶红按捺不住了。对方是个女子,他总不能出手打她。但她心头的抑愤,终于像一支火
棒捅进了马蜂窝般的炸了开来;为了龚侠怀这场冤狱,他花了多少时间,受了多少委屈,用
了多少心力,累了多少朋友——今早,连哈公都说不定是为此而丧命了——而龚侠怀的红粉
知音,居然迫不及待的去嫁给他的仇人,甚至还不准人去救他!
“龚侠怀看错你了!”叶红痛心地道。
严笑花冷笑,笑得像一把一言不发的刃锋。
“龚侠怀错看你了!”
叶红再次忿愤地道。
严笑花摇头,“不是的。龚侠怀没有你这种朋友。”
“嘿,”叶红气得脸冻如蜡色,心头的火却平地冒了起来,“就算我不配做龚侠怀的朋
友,你却不配去做一个人。”
严笑花似乎不愿再说下去了,她已准备要走,一面说,“我不跟你说了。你别阻碍了我
去——”
叶红太生气了,反而抓不着主题,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严笑花居然说:“本姑娘要去嫁人。”
“你!嫁给谁?”
“这关你屁事?”
“你嫁给陆倔武,我就要管!”
“我嫁给谁是我的事,我不但要嫁给陆倔武,还要嫁给沈清濂,你奈我何!”
“你!你可知道,他们都是陷害龚侠怀的仇人!”
“你才是陷害龚侠怀的人!”
“你这娼妇!”
这句话一出口,大家都静了下来。
叶红也不知道自己竟会这般激动,居然用这种语言来毒骂一个女子。他遇着她,就似火
星撞着了羊刃。
隔了半晌,严笑花才挥挥手,厌恶地道:“好,你不愧为龚侠怀的朋友。”
说着就要走了。
叶红忽然觉得很懊梅。
他很想说一些什么道歉的话。
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没有错啊,可是为何又会后悔得心中似有短刃冲击?
“我的意思”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从脑部交煎出来的,然而他其实什么话也
没有说。
“别说了。严笑花厌倦地挥手,转身,就像一个舞蹈中的姿势,正要离去。
这时,冰三家刚刚走了进来,见严笑花要走,想留住她,急得向叶红频频打眼色。
严笑花只说:“我跟她谈过了。已不必再谈了。”
说罢就走了。
只剩下栏外的阳光和花。
寂寞的阳光。
轻颤的花。
刚才是掠过了一阵晴风还是轻风吧?
就在严笑花一转身的时候,阳光映照着她那令人伤感的美丽脸庞。那儿分明滑过了一行
泪,像是词写到绝处时的一记句号。
这令叶红惊得呆住了。
他不知她竟已流了泪。
他一直都以为她心狠如铁、无情无义的女人。
也不知怎的,他一见着了她,一反常态,就像火烧着了炭,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不烧成
灰烬似很不甘心。
“怎么了?你们到底怎么了?”
冰三家这样问的时候,叶红才能自严笑花那令他无限痛苦的美丽中拔足出来。
原来有一种美,能令人感到痛苦。叶红犹在想:原来无限痛苦是美丽。
“我见着她时,她已收拾完毕,要走了。我就说了你要我说的话。她只听了一半,就
问:‘是谁要你来说的?’我说是你。她就说她出来跟你当面谈。”冰三家似很触怒他的
问:“你们谈得不开心?”
叶红摇摇首。对冰三家,他是什么火气也没有。
“是不是我做错了?”
“没有。”
“我不应该让她直接来代你”
“不要紧。”
“唉,这次我又帮不了你的忙”
“你千万别这样想。”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办什么。先去‘临风快意楼’,大家都聚合在那里,而且,我还要去查证一些事。”
“什么事呢?”
“我们边走边说,好吗?”
两人的对话,客客气气的,像第一天初见。
但叶红总觉得那女子走了,在他心里也像是出走了些什么似的。
4.剑影里的倩影
仍是一在马上,一在舆中,走着,但没有交谈。
直至舆中的人问:“你有心事?”
马上的人忙答:“没有。”
“我觉得严姑娘很可怜。”
“哦?”
“她嫁给陆倔武,一定不是心甘情愿的。”
“何以见得?”
“我想她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一个人行的是不义之事,只用迫不得已就能脱罪,那么那些被她伤害的人,岂不
是都成了活该了?”
“我只是觉得:严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她说:有时候,你不明就里的去帮一个人,其实
就是害一个人。而且:现在的敌人,常常是以朋友的样貌出现:而朋友时常是以敌人的姿态
现身。她信不过我和你,也是应该的。”
叶红冷哼道:“那么说,你要去帮一个人不如去害他好了——”
语言一凝,忽然勒辔,下马,小心得似怕弄错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似的,然后才用一种
冷得比吞了一枚铁钉还僵的声音道:
“是你?”
这是春分时候。
他们自街上走过。
这是十字街。东为鸡儿街,有街市,可容千救人,有团子货郎在此作场。不论货药、探
搏、纸画、念曲、唱故衣、卖卦、饮食等尽有。各画楼约莫三层高,五层相向,飞桥栏槛,
明暗相通。
他们正行到街尾花行,这正是春花盛放之际,除鲜花之外,还有珠花、朵花、钗环、锦
佩、冠梳,甚为工巧华绝,花冠绣领,真个是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
像叶红这样的华丽轿舆经过,自有小贩上前兜销工艺品。
叶红也想买下一匹红蕉布,配以八答晕锦,好让冰三家早加裁制,以便暑时穿戴。
可是,他突然吸了一口气。
然后下马。
他的手搭在剑上。
他下马时,面向花行。
花行门前,有一个人,穿着菱罗锦缎,脚踩皂鞋快靴,手里拿着一顶四楞藤帽,正好遮
着面部,而且似在向两三名仕女兜销透背丝。
叶红却盯着他。
如临大敌。
人,当起了杀机,是会有杀气的。
更何况是像叶红这样的高手。
他只盯了那手拿藤帽的人片刻,那人仍然拿着藤帽,遮挡着脸,没有进、没有退、没有
动、也没有说什么。但很快的,人人都知道有事要发生了,低呼、退开、且窃窃细语,远远
围观。
叶红的眼没有离开过那人:“我认得你。”
那人在帽后说:“可是你还没有看到我的脸。”
叶红一字一句地道:“但我已闻到你身上的香味。”
那人似乎有点跌足长叹,然后才承认:“我身上是很香的。没办法,在这行浸久了,这
香味儿,洗下去。”
叶红这才满意了,但目中杀气更盛了:“那次,你在姜行前披着一头散发来刺杀我,我
已记住了这香味,姜行的辣味虽避去了一些异香,但没有人能瞒得过我的鼻子。”
“是。”那人叹息般地道,“人说时红的眼睛虽然不好,看不着远处,大亮就会眼花,
但鼻子却似狗一样灵敏,这点跟王虚空恰好相反。我还是太大意了一些了。”
“你也不是太大意,只是大冒险了一些。”叶红道:“你要在这里闲人杂处之地杀我,
就是要混去你身上的香味。”
“可惜还是瞒不过你。”
“瞒不过的。小李三天,”叶红叱道,“把帽子掀掉吧。”
那人撷掉了帽子。
一张嬉皮笑脸。
果然是李三天。
李三天苦笑。他的笑容像只在左脸上,右脸的表情却是哭的。但他用左险向着叶红。
“既然你知道是我,”小李三天说,“那你早就应该来找我了。”
“你想知道答案吗?”
“恭聆。”
“其实在你揭开藤帽之前,我并不知道就是你。”
“哦?”
“我们曾在‘巫巫池’会江面,我辨别得出你身上的气味。”
“没办法,我是做卖香卖花的生意的,浸久了洗也洗不脱。”
“你在鹊桥下旷地刺杀我的时候,我也闻到了这种香气。”
“我那天已特别洗了七次澡了,我担保连屁眼儿都没味,却还是给你嗅出来了。”
“我嗅出来了,但只觉得有点熟悉,并没有把两种气味联想在一起——说实在的,把一
位运剑如风、长发披肚的一流高手和一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牵连在一起,我还没
这种脑袋。”
“那你刚才又怎么知道是我?”
“我经过这里,人虽然多,但却让我感觉到那天在鹊桥西路姜行前的那股杀气,以及那
种特殊的香气。这两样感觉混合在一起,使我即刻留意到这是间花行,而隔壁就是香行,两
店接连,显然是同一个老板的生意:我想起有人告诉我:小李三天开的正是花店和香行。于
是让我勾起了那天在‘剑亭’你说得日沫横飞时,依然传来的香味。”
“所以你才试探的叫破我名字?”
“是的,原先我并没有把握。”
“那就是说,如果我不掀帽,马上溜掉,你仍然没有办法知道,那名杀手是不是李三
天,李三夭是不是位杀手?”
“一点儿也不错。”
“可是我已揭开帽子了。”
“也揭露了真面目了。”
“那我岂不是很傻?”
“你不傻。”叶红语音转而凌厉,“你只是狠。”
“我连你都杀不了,怎算得上狠?”
“可是你杀了宋再玉和哈广情。”
“你这句活又是在试我?”
“你不回答那么你就是凶手。”
“所以我明知是你试探我还是得要回答?”
“你可以不答。”
“不是。”
“不是?”
“我并没有杀他们。你见过,我使的是剑,不是箭。他们是死在箭下的。当然,我这样
说,你可能不信。”
“我相信。”
李三天有点啼笑皆非的望向叶红。
“因为你给我的杀气,感觉与那另外一个一直在跟踪我的人完全不一样。”
“那谁的杀气较大?”李三天倒似很有兴趣知道。
“不能比。”时红答得斩钉截铁。
“不能比?”
“你只是有杀气,没有杀势;他有杀势,而且有杀力。”
“听来你到现在还是有点瞧不起我。”
“我向来都瞧不起通敌卖国的奸佞小人的。”
“像龚侠怀?”
叶红脸色陡地煞白。
“龚大侠就是给你们这种无耻之徒害的!”
“如果我们真的是无耻之徒,”李三天倒是冲着他尖笑了起来:“不害他那种人还去害
谁?”
叶红不再说下去。他只问。一字一顿的问:
“那你一定知道那使箭的杀手是谁,曲忌是谁了。”
“曲忌?”
“金兵元帅完颜合达派出来杀我汉人的杀手:曲忌。”
“你是知道答案的。”李三天惨笑道,“如果我是曲忌,你早就是个死人了;我还会在
这里给你刁难么!”
叶红脸上现出了尊敬之色,“我当然相信你不是曲忌。但那位以箭将人射杀的人,神出
鬼没,补龙见首不见尾,予人极大的压力。也许他才是曲忌。不过,我到现在才看清楚了
你:你的特长是令人不防,卑微就是你的武器。你在话锋上似已认了栽,气势也似尽失,但
你其实只是让人掉以轻心。一个能令人轻敌的敌人就是致命的敌人。”
他连眼里都流露尊敬之色:“你给我叫破,仍能忍,这点我很佩服,你是不是在等你的
伙伴来?”
李三天眯着小眼,笑了:“伙伴?”
叶红不笑,只正色问:“那位在水底下刺我一剑的高手,你的伙伴。”
“他么?”李三天站在店子阶前,就像一只瓷猪一样,他笑嘻嘻的说:“我不必等他
了。”
叶红像上香祭祖一般的肃然:“你要独力杀我?”
“不是。”李三天用一种但是吹灭烛灯的轻哨说,“因为他已来了。”
突然。舆底格地一响。叶红霍然返首。舆底有一事物。原来是人。那人手上有剑。剑已
自舆底刺了进去。冰三家是在舆里。冰三家就在舆中。冰三家仍在里面。
叶红高呼。拔剑。返身,他已分心。分神。分意。
阶前。李三夭已掣了一剑在手。剑如流水。见风就长。剑美。美丽的剑。剑法更美。美
得像一个若惊的受宠。剑如流水。流水如龙。剑尖追刺叶红。剑刺叶红背心。
就在这时候蓦地自花店之旁香行之外的轿舆子里倏然飞掷出一匹长长的锦缎上面绣着龙
凤对龙凤牡丹聚宝盆神螟松鹤像一道彩虹一帘幽梦般飞缠住李三天那一剑罩住了他的头里住
了他的身影——
舆底里惨叫一声、剑呛然落地,人也倒地,那伏在舆底施暗算的人,肩上和膝上都给刺
了一个血洞。
然后叶红就听到冰三家的声音:
“我没有事。严姊姊护着我——”
叶红没有听下去。
他已返身、返首、反手、反击。
他已气定、神闲、心静、手稳。
他以一支倒冲上天的瀑布的身姿反击。
对李三天而言,叶红那一剑,不是勾魂,也不是夺魄,而是大天涯。
一种从黄河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