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楼之石榴红-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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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须证明?”十一郎疑惑,而后懒得再理他,绕过挡路的人马就要继续往前走。
“喂,王十一,你不认识我了吗?”罗青也顾不得牵马,又追了上去。
“罗子矜。”十一郎淡淡吐出对方的名字,“你还有事?”
罗青微窒,乍然得知相伴多年的好友不过是人假冒而生起的满腔愤怒,疑惑,迷茫等情绪被这一问砸得零零碎碎,看着十一郎冷漠的脸,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而后是更大的愧疚,愧疚自己认贼作友多年竟无所觉,难怪好友不愿理他。他这却是自作多情,不知十一郎对谁都这样。
“十一郎,你要去哪儿?你武功这般好,既知周巽假冒你,为何不早点来戳穿他?”只是片刻的愣神,他便又亦步亦趋。
“我今日方始得知他未死。”十一郎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当年他死里逃生,等在末世地里将养得能够下地动弹之时,出来最先找的就是“至友”周巽,却只找到一座孤坟,以及里面腐烂得看不清容貌的尸骨。
周巽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孤客,无父母亲友,住在与问剑斋相隔一座山梁的冷枫谷,有一侍童相伴。十一郎幼时与他相识,因两人年纪相差十多岁,加之对方谈吐不俗,见闻广博,又不吝在武学上相指导,故一直敬他如兄如师,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会被他在背后狠狠地插上一刀。
“那你这些年在哪里,为何不曾来找我?”周巽与十一郎交好,当年罗青自然见过,周巽的死讯他也是知道的,还曾随十一郎去拜祭过,谁知那时十一郎已被人李代桃僵。
“我在越者渡。”十一郎说了一个罕为人知的地名,然后别无它话。为什么不去找罗青?有了周巽的前车之鉴,他还怎敢重蹈覆辙,在他以为大仇得报之后,他便回了越者渡,欲将所有前尘皆抛却,包括曾经的朋友亲人。
罗青还待再问越者渡在哪里,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说话的梅六突然开口:“去年你见到他,不是未曾认出?”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讥讽。
“我去年什么时候见过十一郎?”罗青有些呆,一时竟没将那曾被他讥嘲过的丑脸男人与面前玉面秀容的十一郎联想在一起。他想不起,并不代表别人也想不起。
“你是那个折断宛儿手腕的人?”直到那人出声,其他人才发现刚才那个曾被十一郎赞过一句的沉稳男子竟也跟随在后。待十一郎和梅六同时转头向他看来时,他抱拳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邓直。”
【第三十二章 (4)】
经他一提醒,罗青也想了起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指着十一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脸”
十一郎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变得光滑的脸,面无表情地道:“真的。”无论是中蛊前还是中蛊后,他都不屑于用东西掩盖自己的缺陷。如果不是怕吓到人,连斗笠都会省了。
“那上次”难道上次在酒楼他刻意扮成那个丑样子?罗青有些想不通。
“也是真的。”十一郎还是回答得干脆简略,又不愿多言解释,于是让听的人不得不全速运转想像力,以便猜出他要表达的事实真相。
罗青被郁闷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恨不得揪住他逼他多说几个字,这让梅六不由得不生出一股优越感来,毕竟当初在归藏崖对面那高高的凌云柱顶,他还是愿意将自己成为帝皇蛊的原尾老老实实解释给她听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个字几个字地吐。
“你们还跟着我干什么?想替他报仇?”十一郎话锋一转,问。
“报什么仇啊?我跟他又没交情,我识得的可是你十一郎,何况你也没怎么他。”罗青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我就觉得奇怪嘛,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只道你那什么冷月泣花魂的剑法有驻颜之功呢,原来竟是戴着人皮面具。不过,啊喂,十一郎,你们不是朋友吗,他为什么要扮成你的样子?对了,你的脸怎么回事?上次怎么会变得那样丑怪,是不是中了什么毒?你是怎么治好的,怎么看着还跟个少年崽似的,难道冷月泣花魂真能驻颜”
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问话,梅六终于确定这个外表看似风流倜傥且喜欢招蜂引蝶的男人其实就是个呆货,难怪连身边朋友换了人都看不出来。
大概是他的问题太多太杂,十一郎虽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但却也不知该从何回起,故而沉默不言。
罗青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意,仍旧自顾自地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咱们这么多年没见,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两杯吧。”
“去塞外。没空。”十一郎很干脆地拒绝。
“你去塞外做什么?反正我没事,跟你一起去好了。”罗青陪笑道。
因着这句话,十一郎终于正眼瞧他了,似乎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变得像狗皮膏药一样,而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于是道:“你不必觉得愧疚,我不曾怪你。”
罗青确实是因为自己不带眼识人,竟将匪人作好友多年而愧疚不安,故而这样厚脸厚皮地贴上来,希望能补偿些什么,再不济也让自己心里好过些。如今被十一郎说破,他索性豁了开来,大大方方地拍板定了下来,“就这样说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说着,他转头看向悄然无声跟在旁边的邓直,“弯子,你去不去?”
“去。”邓直正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十一郎无比好奇,加上敬服他的身手,所以毫不犹豫地应下。
梅六听着他们的话却有些焦躁,她行动不变,事事皆由十一郎照料已够她羞耻懊恼,如今还要多两个男人看到她的狼狈,这无论如何也是不行的,故而不等十一郎说话,她已开口拒绝:“不行,你们不能跟我们一起去。”
罗青正如梅六所想骨子里是个呆货,打定了主意便不会去管别人高不高兴,愿不愿意,对于她的拒绝自然当成耳边风,但却也因此终于注意到她一直被十一郎背着这个事实,不由吃惊地对十一郎嚷道:“十一郎,这是你女人吗?怎么要你背着?我跟你说啊,这女人可不能这么宠”
没想到会引来这么一番话,梅六只觉一股热气腾地直冲上头,恨不得掐死这个比女人还罗嗦还爱管闲事的男人。罗青却浑然不觉,尤在传授十一郎要怎么让女人服服帖帖的经验。
“咳咳!”对于他的没眼色连邓直都看不下去了,忙咳嗽打断,打圆场道:“王兄,不知这位姑娘身患何疾,我和子矜倒也认识几位小有名气的大夫,或可为两位引荐一二。”
罗青似乎永无休止的说话声嘎然而止,一双俊目又仔细地看了看梅六,这时才发现梅六的双腿以及腰部皆是绑在十一郎身上的,这明显就是怕身后人攀附不住而不得不添加的举措。他老脸一红,突然觉得自己的嘴真欠,忙补救地连声附和邓直,“是啊是啊,如果想找太医,我也能想办法。”
十一郎垂眼沉吟,似乎在考虑他们的建议,梅六生怕他会答应,抢先道:“不用,他们治不了我。”说着,她凑到十一郎耳边,带着些许乞求的味道说:“咱们别在其它地方耽误时间了,到时骨肉长合,也许便是姐夫和明昭先生联手也会束手无策呢。”若是只有他们俩,她是绝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但是眼看着他就要被两个陌生男人拐走,可就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的了。
大约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十一郎也就没有反对,对于打定主意要跟着的两人倒没像她那样坚决排斥。
“明昭先生是个什么东西,能跟御医比吗?”在罗青的观念中,皇帝是天下最有权势身份最尊贵的人,那么给他看病的人自然也是天下医术最好的,至于梅六口中提到的那两个默默无闻的人怎么能相比,故而出口颇不客气。
且不论明昭在草原上隆盛的威望,便是他对于黑宇殿的诸多帮助,就足以让女儿楼诸女对他敬重有加,此时听到罗青无礼的话语,梅六不由怒盈于胸,怒道:“你嘴真贱,不懂得尊重人的吗!御医算什么?你孤陋寡闻没听过明昭先生的名号,白隐总该知道吧?”
中原人喜欢给人取外号,像卿洵的孤煞,像十一郎的冷月葬花魂,像什么血手霸刀孤峰客等等,多由其成名招式江湖地位性格喜好等等而来,明昭成加初来中原,虽行事低调,但终究医术出神入化,又顶着一副世所罕见的绝世容貌,想要不惹人注意也难。只是他真名罕为人知,故而遵循中原武林的习惯,糊里糊涂就有了一个白隐的尊称。
听到白隐两字,罗青和邓直眼神都变了,隐隐流露出激动和期待的光芒,更加坚定了他们跟着去塞外的决心。毕竟白隐这名字他们早已听闻,且极为仰慕,只是始终缘悭一面,如今有机会,怎肯错过。
梅六如果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怕后悔死了提到明昭的名字,但是她此时还在气愤中,自然没注意到他们的神色。倒是十一郎回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叮咛道:“别恼,伤口会疼。”
又是这句话。梅六纵有满腔怒火,也不免被他平静中透着关切的话语给浇灭了,她哼了声,果真不再发脾气,但也别开了脸去,不再看那个让她讨厌的罗青。
罗青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原本还为被一个女人骂而感到大失面子,随即便被白隐的名字给勾去了注意力,沉浸在要见到传说中人物的兴奋中,转眼便忘了之前的不快,转到十一郎另一面逮着梅六直问明昭的事,烦得梅六没了脾气。
【第三十三章 (1)】
船,逆流而上。
罗青发现十一郎竟是全手包办了给梅六煎药擦身,如厕换洗等一应事情,连衣服都是亲自浆洗,这比发现相处了十几年的朋友是个假货还让他吃惊。
“买两个丫环婆子不就行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去给女人做这些事?”他靠在船舷上,看着正用桶从河中打水的十一郎,完全无法理解。“我说你比那个妻奴周巽都不如,该不会又是假冒的吧?”他记忆中的十一郎虽脾性温和纯善,但绝不会为一个女人做到这个程度。
“你真聒噪。”耳边总有一个人在叽叽呱呱的,而且说的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十一郎体内本来就性情暴戾的帝皇蛊被勾得烦躁不堪,如果不是他极力压制,眼前之人只怕早就被拍得去躺下了。
简单几个字,终于成功让一刻不说话便憋得难受的罗青闭上了嘴,只是那满脸的憋屈郁闷让站在甲板上赏江景的邓直看得发嚎。对于十一郎为梅六所做的这些事,邓直倒不像罗青那样嫌弃,反而心生敬佩。他犹记得当日在酒楼初见这两人时,女子娇美如花,而男人却丑陋痴傻,那时女子轻哄暖笑,端得将男子护在了心尖上,如今女子行动不便,男人亲手照料又有何不该?若换作他,遇到这样一个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不离不弃的女子,也愿如此倾心相待。
安静了一会儿,罗青又熬不住了,磨磨叽叽地走到十一郎身边蹲下,问:“十一呀,你怎么对这个女人这么好呢?我看她的发式还是姑娘呢,你们没成亲吧。”
“没有。她也是这样待我。”只要对方不是同时提出一大堆问题,十一郎还是有问必答的,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待梅六有多好。
罗青顿了一下,大约也想起了去年蔚城酒楼的事以及自己做过的傻事,任是他脸皮再厚,此时也不由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将调戏朋友妻这事小心翼翼地撇开,他继续问:“对了,去年酒楼见面时,你怎么没认出我?”
“被下了蛊,什么都不知道。”
“谁做的?娘的,欺负我兄弟,爷帮你去收拾他!”罗青一听火了,想到十一郎当时痴痴呆呆的样子,就恨不得将害他的人大卸八块。
“不用。”十一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为什么不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不是天经地义的!”罗青想不通了。他倒是忘了被自己扔下的假货十一郎周巽。
旁听的邓直忍不住扶额,为这脑子里似乎总是缺一根筋的朋友,真不明白那些女人看上他什么。
“可知奚言巫家?”十一郎从来不爱多言解释,自不会告诉他子万已去找奚言家麻烦,害他之人现在是否还活着都还难说,何况自己还要去给梅六求医,哪里有时间耽搁在这些事上。
罗青张了张嘴,摇头。岂止是不知,根本是听都没听说过。
于是,十一郎低头搓着手上的衣服,又不理他了。
罗青觉得很郁闷,哪怕他再粗枝大叶,也察觉出了现在的十一郎与少年时有多么不同,可是偏偏他还没办法像轻易接受之前那个是周巽假扮的那样,认定眼前这个也是假的。倒不是因为完全相似的容颜,而是因为,无论是以前那个温和爱笑的少年,还是现在这个沉默冷淡的男子,他眼中的那抹清澈与沉静从来未曾变过。也是在看见他眼睛的那一刹那,罗青才赫然察觉自己有多蠢,竟然被那个假货蒙骗了这么多年。
“那你的脸也是那什么蛊弄的吗?”他深刻反省了一下,让旁人难得清静片刻,又故态复萌。
“周巽。”十一郎很干脆地给出了答案。
罗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些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问出来,最终沉默地转身走了开去,站在甲板另一面,盯着水面,神色冷凝。
十一郎当然不会去管他的反应,手上的衣服用皂角搓洗过后,又起身去打河水清洗。倒是邓直知道自己这个朋友难受了,不过他也没凑上去安慰,因为根本没必要。果然,没过多久,罗青便恢复如常,继续回过头缠着十一郎问东问西,只是在后来私下里跟邓直说了句,把那混蛋这些年植下的人脉都拔了吧。
在被揭穿真面目之后,废其耳目手足,相信比直接取其性命更能让一个贪慕权势荣华背信弃义的人生不如死。
在认错兄弟这事上,罗青一直心怀愧疚,因此决定帮手报复的事自不会跟十一郎说。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跟十一郎说了,十一郎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洗完衣服,看天色尚早,两岸青山隐隐,花繁如锦,十一郎决定抱梅六到甲板上坐坐。一直趴在床上,便是他,也会觉得受不了。然而当进到梅六的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