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飞马-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分不出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性别啊。”
“哼!” 棒槌学堂 · 出品
“夹克、牛仔裤,再加上那个头,实在分不出男女。”
江美也像个公主似地笑着对我说:“而且屁股又小。”
“好啦、好啦。你们尽管批评。”
“不过总比从前面分不出来得好。”
“谢谢你喔。”
小正把玩着辣椒酱的罐子说:
“哎呀,就连从前面看,也像个欧洲不良少年。”
我嘟起嘴巴。
“为什么会冒出‘欧洲’和‘不良’?”
“谁知道。”
小正说话完全不负责任。
“我看是因为你那头不及‘二十肩’的短发吧!”
套餐来了。我们“啪”地掰开免洗筷,各自灌了一大口海带芽味噌汤。然后,小正像是想起什么地说:“你的生日在十二月份吧?”
“是啊,你要送我什么吗?”
“真不巧,那时候放寒假了。”
我也开始用餐,一面回应:“晚一个月我也收。”
“那可不行。”
小正睁大她那双大眼睛盯着我。然后,正经八百地说:“我们都是大人了。”
“你太夸张啦。”
江美直眨着眼睛。
小正继续以这种语气说:“小时候,我最讨厌安徒生童话了。”
我抬起头,江美则偏着头。
“像什么《丑小鸭》变天鹅,我没办法接受那种事。如果那样,天底下根本没有痛苦可言。丑小鸭明明不可能变天鹅,却在那边胡说八道,我一想到就一肚子火。总觉得那只丑小鸭一定在哪里弄得满身污泥,最后死在路边。而死前做的梦就是自己变成天鹅,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幻想。”
“小正,你好厉害。”
江美非但没有嗤之以鼻,反而以纯真的声音赞叹。
“《卖火柴的小女孩》结局并没有得到救赎,充其量只是主角的妄想。而《美人鱼》的主角也是化为海水里的气泡,并没有升天。”
“是喔,那,没有小正喜欢的童话故事吗?”
“没有啊,但说到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安徒生。你们听过《雪后》吧?”
“嗯。”
“我没有再读过一遍,说不定记错了,故事一开始是魔镜的碎片跑进一个小男孩的眼睛里,对吧?从这个开头来看,感觉是个冷冰冰的奇特故事,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种冷空气的触感。”
“如果是谈印象深刻的故事,我也记得一个。”
我放下筷子,插嘴发表意见。
“那是小川未明的短篇故事,名称我忘了,内容是一个孩子爬树想抓住一只美丽的鸟,不知他是为了追求‘美’或‘梦想’,结果鸟没抓到,他却从树上摔下来,一辈子四肢瘫痪。”
“然后就没了?”
“我记得是那样。一般的童话故事不可能这么虎头蛇尾吧?我当时还大吃一惊,所以有点难忘。”
“因为当时还很纯真,所以受到的打击也很大吧。”江美说道。
“我现在也很纯真啊。”
“是啊。”
“你有意见吗?”
“没有,你说的对。”
江美调皮地说道,然后恢复原来的语气。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格林童话。”
我心头一怔。江美接着说:
“翱翔天际的《木马》,你们听过这个故事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和小正纷纷摇头。
“在国王生日的那一天,有人送他一匹飞天木马。然后,王子骑着那匹木马在空中散步,和一个住在塔顶的可爱女孩变成了好朋友。”
“好像《小超人帕门》【注】喔!”
【注】:藤子·F·不二雄的作品,描述小学生须羽光夫有一天从宇宙鸟人那里获得面罩、披风、徽章,一旦穿上就能成为大力士,拥有飞行能力,并运用这些超能力行侠仗义,变成英雄。
小正说道。
“他们俩坐着木马四处游玩,在森林里休息时,遇到一群坏人,女孩和木马被抢走,王子被卖到异教徒国家当奴隶。”
“真悲惨——”
小正拉长了“惨”字的尾音,然后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
“是啊,突然把两人推入不幸谷底的,既不是恶魔也不是女巫,而是野蛮的暴徒,多么活生生的剧情。反过来说,王子和女孩的遭遇很可怜,读者感觉像是在看童话故事,却看到了恐怖的现实世界。”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历经了几年的艰苦生活,两人最后骑上木马逃走了。”
木马用来比喻天马行空、自由豁达。我总觉得那个画面,在这个灰暗故事的结尾,隐含了木马带来救赎的重大寓意。纵然是一匹木马,却能载着这对可怜的情侣翱翔天际。
“那,江美喜欢的故事是什么?”
“《老鼠与饭团》【注】。”
【注】:内容类似《金银斧头》的日本童话故事。
公主般的脸蛋微微一笑。
小正立刻接口:“老鼠与饭团,赔了夫人又折兵。【注】”
【注】:一个贪心的老爷爷为了财宝将饭团踢进老鼠洞,逼老鼠拿出财宝,最后非但没拿到手,还被老鼠狠狠咬一口。
然后,看着我问:“你自己喜欢哪个故事?”
“王尔德【注】的”我坐在椅子上,挺直背脊。“《快乐王子》。”
【注】:Oscar Wilde,(一八五四~一九〇〇),被誉为十九世纪的英国才子。
□ 2 □
那天,我回家时,在电车上看到“角屋”的国雄大哥。
“角屋”是我家附近的一家店,原本是卖酒的,后来也卖起一般食品。
国雄大哥是那家店的小老板,虽说是小老板,目前也年近四十了。我念小学的时候,每次去买冰淇淋,他总是笑眯咪地招呼我。“角屋”也卖剑球【注】、溜溜球,夏天还卖烟火。他曾经用剑球表演“火箭”和“环绕世界”两招精彩的绝技。
【注】:一尺左右的木柄,一端尖锐一端杓状,中间拴线,线的一端拴上有孔的木球,用木柄的一端进行接球或穿球的游戏。
“你看、你看。”
我想起他半蹲着,一边对我吆喝,一边操控木球的模样,那情景宛如昨天才发生。
四、五年前的报纸上有一篇报导,内容在讨论“日本年轻人即使在家乡做生意,收入稳定,仍然会选择到东京所谓的一流企业担任基层员工。”听说这种情况在美国正好相反。
那篇报导刊出来的那一天,当时还在念高中的我放学回家,母亲大人正在准备天妇啰。听说邻居阿姨去京都玩,回来还送我们腌渍梅干的土产。没想到梅干是甜的,听说炸过之后很好吃,我满心期待,赶紧换好衣服走进厨房。
当我把蕃薯和红萝卜里上面衣时,听到一个活力十足的声音,“谢谢惠顾!”
我打开厨房旁边的门,看到了国雄大哥,他的脚边放着啤酒架。他一看到我,马上摘下墨绿色帽子,和蔼可亲的国字脸露出了微笑。
“您好,谢谢惠顾。放在这里可以吗?”
“嗯,辛苦了。”
国雄大哥轻轻地点头,然后提起装有空酒瓶的架子。
“嘿咻——” 棒槌学堂 · 出品
空酒瓶其实一点也不重,但凡事出声吆喝是国雄大哥的习惯。他那宽阔的肩膀就这样隐没在夜色中。
晚餐时,我把果冻般入口即化的梅干含在嘴里,大家聊的话题从那篇报导变成了国雄大哥。
听说母亲大人在婚后搬到这个镇上,国雄大哥在中学毕业后没有继续升学,马上投入家里的生意,他完全是自愿的,并非听从父母的意见。
母亲大人说,他的工作态度颇受左邻右舍的好评,不但时时增加商品种类,广发传单降价促销,还会在店头贴上手写海报。最重要的是,家喻户晓的“角屋”小哥年纪轻轻,卖力工作的拼劲搏人好感。
国雄大哥天真无邪的笑容,确实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
而且,从剑球一例可以了解国雄大哥喜欢小孩,这大概也是街坊邻居的母亲们对他留下好印象的原因之一。
那天晚上,我们替讨论对象下了定论:“国雄大哥和报上讨论的时下风潮无关。”
话说,“角屋”的店头最近摆着一匹不知从哪里进货的木马。虽说如此,却非字面上的木制马,而是木马造型,投入百圆硬币即可前后摆动、上下升降的电动玩具。
然而,国雄大哥不打算用那个赚钱。每当客人带着小孩上门消费时,他就让小孩免费试乘。
哪怕客人只是买一条美乃滋,有些家长为此还专程跑一趟“角屋”呢。这种做法说是宣传,也是行销。
我也看过国雄大哥让一个三岁小孩坐那匹木马。“角屋”也有十圆影印服务,有一次我拿报告资料去影印,国雄大哥说:资料要是弄掉就糟了。于是站在我身后像只展开羽翼的母鸟,伸出双手守护着我,还朝我发出“眶啷空隆、眶啷空隆”的奇怪吆喝声。
那种情景,连一旁的人看了都会笑开来。国雄大哥很喜欢来这套,这是唯利是图的商人想不出来的点子。
我念小学时,镇上已经有大型超市进驻,那时候是零售店经营最困难的时期,而“角屋”之所以能够克服难关,全靠如今已届八十高龄的老板和国雄大哥齐心努力的结果。
□ 3 □
国雄大哥就坐在地铁的车厢里。
我马上发现他,那张红光满面的国字脸幸福洋溢,他身旁有个女人,是个体型娇小、长相可爱的圆脸女人。他们笑得很开心,即使从远处看,一样令人赏心悦目。两人虽然压低笑声,但打从内心发笑的表情,仿佛把一切烦恼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小的幸福好像从他们的座位蔓延到整节车厢。
总觉得连自己的心情都愉快了起来,真是不可思议,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情侣会产生这种心情。
我怀着感叹的心情,在车门附近注视着那两人好一阵子。然后,拿出《爱的毁灭》(L'Abbesse De Caotro)读了起来。
猛然回神,国雄大哥就在我眼前。
我们四目相对,年近四十的脸庞露出小孩子做坏事被逮个正着的表情。接着,他微微点头,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顿时缩短。电车驶进上野车站的月台,在停车前的短暂时间,国雄大哥一语不发,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他一定觉得度秒如年。
那女人学国雄大哥朝我微笑,她穿着一件相当合身的白色短大衣,年纪约莫三十岁吧。
两人一下车,国雄大哥马上在她耳边低语。
(那女孩是熟客的女儿。)
国雄大哥说的大概是这句话吧。
两人的背影被涌向JR的人潮吞没,我搭的电车随着铃声启动。
如果要回到“角屋”,应该继续搭下去。他肯定是要送她回家。
国雄大哥还是单身汉,看来,他不会像伊莉莎白一世【注】那样说:“我和工作结婚了!”我总觉得那个女人一定会成为国雄大哥的贤内助,说不定明年就能在“角屋”的店头看到国雄大哥用脸颊磨蹭着新生宝宝。
【注】:Elizabethl,(一五三三~一六O三),都铎王朝第五位也是最后一位君主,名义上的法国女王,终身未嫁,被称为“童贞女王”。
□ 4 □
“洗澡很容易,但要将过程写成文章却难如登天。”这句话应该是芥川龙之介说的。撇开怎么写,家里洗澡最“快”的女人是我。
相对地,洗最久的人是四月出生的姊姊。
我曾经对母亲大人说:姊姊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出生,可以慢慢洗,我在寒冬出生,所以要赶快洗。结果母亲大人回我一句:就是因为天气冷,才要慢慢洗来暖和身体啊。
就现实面而言,洗澡时间当然与头发的长短呈正比。我把原来的短发剪得更短,所以洗头根本不用花多少时间。
洗发、润发迅速解决,用毛巾裹好头发,把手伸出去打开热水器开关,热水器轰地发出地牛翻身的声音点燃。
然后,我将变美的十九岁身体浸入浴缸中。
轻闭双眼。
热水从前面涌出来,我不停地用双手搅动洗澡水,好像在跳舞,一边持续这个机械性动作,一边思索,“明年的现在,我在做什么?”
在高三考大学的那一年过年,我也像这样让热水淹过下巴,闭眼思考明年未知的事。
届时无论外貌变得怎么样,“变化”都在前方等着我。从十九岁进入二十岁,在我眼前的大概是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吧。
我摆动双手,上半身不知不觉地跟着摆动,虽然不至于像跑步那么激烈,但随着肢体摆动,可以感觉得出这是一副成熟的身体。我泡进浴缸,心想,应该没有女人不喜欢自己的身体吧?于是轻轻地睁开了眼。
热水器的运转声停了下来。
我将手由上往下拨动,小小气泡从微红的指尖浮出水面。
我交抱着胸部。 棒槌学堂 · 出品
然后,在水蒸气中想起了藏王温泉的白色泉水。我对滑雪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知道现在的藏王是什么模样。游仙馆那位一丝不苟的姊姊,如今也忙着工作吧。我想像被白雪覆盖的温泉区。
“好冷好冷。”
我一穿好内衣,立刻里上浴巾,抱着睡衣走到厨房的暖炉前面。父亲躲在书房里。
即使寒流来袭,我家仍然将就着使用电暖炉,但到了十二月,还是得请出布满灰尘的煤油暖炉。室内暖和得几乎能吃冰淇淋,好温暖,我放心地穿上不合时宜的衣服。
我裹着浴巾,再度擦拭着只穿内衣的身体,母亲大人说:
“对了对了,摄影机、摄影机。”然后看着我。
“什么?”
“可以拍吧?”
这才明白母亲大人指的是操作摄影机。我像个僧兵把浴巾披在头上,一面使劲地擦头发,一面“嗯”地点点头。
父亲在几年前买了一台摄影机,拍下了念大学的姊姊和念高中的我,不过这时候才拍下孩子的成长期也未免太晚了吧。摄影机只用来捕捉家庭生活的片段,后来就很少使用,一直放在盒子里。
“小町家孙子念的幼稚园下星期要举办圣诞节同乐会。”
“原来如此。”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