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飞马-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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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以对。不久,田村小姐以平静的语气说:“该怎么说呢,我和片仓先生走到了只差一步的地方,可是他迟迟不提结婚。坦白说,到目前为止,好像对婚姻失望过好几次。”
刚才的孩子气不见了,在我眼前的,显然是一位年纪比我大很多的女性。
“于是我灵机一动,决定做一顶圣诞帽送他。我买了布料赶紧加工,其实本来想亲手交给他,但是不能太贪心。总之,有几天充裕的时间,我用宅配的方式寄给他,而且还附上一张字条,写着‘圣诞老人,请戴上这顶帽子,把你的木马送给孩子们。另外,如果你愿意,我也等着你的礼物。’。”
她不像在演戏或夸大其词,反而令我感到一股严肃的气氛,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神很认真吧。
“结果,在我抵达滑雪场宿舍的那一天,他马上打电话过来。”
那通电话连结了关东平原在风中的“角屋”与白雪皑皑的长野高原。
我无需问内容,想必国雄大哥送了一句该送的话。
□ 13 □
观众席充满了年底特有的匆忙活力。
我设法溜到后方的空位。
今年频频跟随着圆紫大师,最后一次和他交谈是在两个月前的银座,不过后来也和舞台上的圆紫大师见过几次面。
有些大学男生跟着中日龙队【注】到后乐园、神宫、横滨四处赶场,甚至大老远跑到名古屋,跟他们比起来,我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注】:Chunichi Dragons,为日本职棒创始球团之一,是一支隶属于日本职棒中央联盟的球队,成立于一九三六年,当时的队名为名古屋队,经过数度更名,在一九五四年改为中日龙队,沿用至今。
到了中场休息时间,我翻开在路上买的《化政期落语集》,随性翻开,听到有人叫我,对方是圆紫大师的弟子,我在藏王见过他。他的眼神很恭敬,还带有一抹疑惑,他替圆紫大师传话——“表演结束后,你能不能在大厅等大师?”太好了,我正愁没机会见到大师呢。
这次的事件还是只能请教圆紫大师,我虽然这么想,但不知该怎么向他提。我没去过后台,而且贸然打扰即将上台的表演者,也会造成对方的困扰吧。就在我什么都没做之际,这个问题却以最轻松的方式解决了。
不过话说回来,圆紫大师从哪里看到我呢?真是好眼力。
节目持续进行着,随着(外记猿)一同坐上舞台的圆紫大师,脸上散发着不同于以往的光彩,他好像也想让一年的工作告一段落。
“说到三弦琴——”
这是圆紫大师的拿手好戏《栗毛马三弦琴》的第一句台词。圆紫大师喜欢表演这个段子,作为年底的压轴好戏。
舞台右方的三弦琴配合圆紫大师的台词伴奏。在圆紫大师巧妙的引导下,观众聆听几段琴乐,席间渐渐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这时,圆紫大师讲到了酒井诸侯雅乐头【注】的三男角三郎的故事。角三郎受到父亲的冷落,住在郊外的别墅。不久,他唤来按摩师锦木。时值农历十一月份。
【注】:雅乐寮的首长。雅乐寮是律令制下,隶属于治部省,负责管理演奏宫廷音乐的乐人、训练歌舞的机关。
“外头很冷吧?”
“是,今晚仿佛连按摩的笛声都会结冻。”
接着,锦木说:“公子的骨相具有诸侯之相。”角三郎听了这句话,便回答锦木:“果真如此,到时候我就任命你为检校【注】。”后来,锦木病了,大杂院的人照顾他,等列他病愈已是年底。此时,锦木得知角三郎继承了雅乐头的官位,满心雀跃地跑去找他。
【注】:监督神社和寺庙总务的职位。
舞台上稍微带过效果十足的岁末景致。
锦木吃闭门羹的悲叹、偶然与守卫重逢的喜悦、与雅乐头见面。然后,锦木当上了检校。
不知道这是不是岁末的段子,但一听到圆紫大师的《栗毛马三弦琴》,我感动得久久无法自已。由于年底是一个结束的时刻,而《芝滨》、《富久》及这个段子的剧情很丰富,十分适合在年底表演。
话说,结尾的部分相当精彩。
成为检校的锦木登场了,其说话态度与之前天差地别,逗趣得不得了。他听闻雅乐头正在寻觅粟毛马,问其马名,雅乐头回答:“三弦琴。”
“古时候,蜀汉的关羽云长骑的是赤兔马。”
锦木例举古今名马,谏请雅乐头取一个更适合诸侯爱马的名字。于是雅乐头说:“喂,这个名字哪里不好?我可是酒井雅乐喔。这马可是雅乐的座骑,所以叫三弦琴。我乘车时令它拉车,停车时吆喝一声即可。”
接下来是笑点。
我没听过别的版本。然而,我喜欢这个段子,所以曾经在书店看过这个故事。在那个版本中,锦木问:“若是家臣骑了那马的话”雅乐头如此回答:“会遭天谴!”
好生教人失望。
总觉得雅乐头之前的形象发出轰然巨响,顿时瓦解。
不过,圆紫大师的表现方式不同,今天表演的这个段子也接近了尾声。
“原来如此,因为是雅乐的座骑,所以叫三弦琴。”
锦木感叹道,觉得自己后知后觉,轻拍了膝盖,自然地做出了弹奏三弦琴的动作。
“若是家臣骑了那马的话”
他的右手随着台词做出动作。雅乐头见状,露出了十月骄阳般的笑容。
“会遭天谴吗?”
太鼓声响起,圆紫大师在观众的热烈掌声下,深深一鞠躬。
□ 14 □
“生日快乐!”
我在椅子上坐下,即使四下无人也不会不安。当我正在发呆时,耳畔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整个人弹了起来,看到圆紫大师、今天有演出的紫先生,以及站在他们后面、刚才也表演过的前座。
“哎呀,师父的私生女”
紫先生那张五官端正的脸孔转向我。
“就是她吗?”
“没有姿色耶。”
“哎呀呀,师父真是老牛吃嫩草啊。”
紫先生的声音清亮有活力,他看着我微微一笑。
“那,师父借你。咱家师父很纯情,不可以勾引他喔。”
我和圆紫大师并肩从山手线底下穿过。风停了,然而冶空气冻到令人头疼。
“谢谢您,还记得我的生日。”
每次张口呵气,就会冒出白色雾气。
“我没忘,这个日子很难忘。”
坦白说,今天第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的人就是圆紫大师。
早上起晚了,父亲不在,他们公司在年底的星期日还要上班;他的掌上明珠——我姊姊是个星期天比平常更忙的人;母亲大人昨天一边吃蛋糕,一边想到我的生日,提早祝福了我,所以今天就没再说了。
“请给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应该够了,因为等一下还要跟紫他们喝一杯。”
我知道圆紫大师想去哪里。
“‘ad lib’,对吧?”
“没错、没错。”
圆紫大师开心地复诵道。
“人家已经打烊啦。”
“哎呀。”
“可是,老板在等我们。”
我侧首不解。 棒槌学堂 · 出品
“下午,我去喝茶时,告诉老板今天是你的生日。老板说如果你去的话,要请你喝特调的皇家奶茶。”
“他还记得我吗?”
“记得很清楚。”
我忽然浑身发热了起来。
一个转弯,光线从“ad lib”的窗户透出来,洒在昏暗的马路上。
□ 15 □
圆紫大师脱下大衣,坐了下来。我仅拉开夹克拉链,深蓝色海洋一分为二,露出了里面的白色毛衣。
老板端上柠檬茶,放在圆紫大师面前。他的胡子造型令人怀念。
我低头致意。
“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是我拜托他带你来的。今年的营业时间就到今天为止,明天我要带家人去乡下。很高兴能替最后一位客人献上生日快乐茶。”
有点戽斗的老板,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你要去哪里?”
“大分。”
“大分”
“你去过吗?”
“没有。”
“因为很远。”
老板的视线在半空中飘浮。
“我来这里以后,令我惊讶的是没有‘浮太’。”
我偏着头。
“浮太?”
“一种用海藻制成的食物。在我老家,早上都会有小贩叫卖‘浮太、浮太’。那东西可以沾酱油吃。”
对我来说,那是一个陌生世界;无数不知道的事情之一;确实存在远处的一块土地、一种生活。
“我觉得这里和乡下不一样,不会有小贩上门兜售这种东西。我还特地跑去食材店找,结果也找不到。哎呀,当时真的好想吃。”
老板讲完便回到了柜台。
置身于浅米白色调的“ad lib”内,宽敞的空间令人备感奢华。
圆紫大师从随身的纸袋里,拿出一个以美丽的紫红色包装纸包裹的盒子,放在乳白色餐桌上。
“送你。”
大概是我露出诧异的表情,圆紫大师说:
“蛋糕。因为不确定你会不会来,只能准备这种东西。总之,这是生日礼物。”
我抬起左手,以指腹轻抚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自然地笑了。
“哎呀,笑一个,笑一个,美女会变得更美。”
老板走过来说道。这句话就像水渗入干燥的沙土,毫不受阻地进入我的心坎。
“玛德莲贝壳蛋糕,柠檬味很重,口感也很好。”
圆紫大师说道。
老板将杯子放在我面前,说:“这是皇家奶茶。”
当仙女挥舞魔棒时,灰姑娘一定也是这种心情吧。
“砂糖别加太多喔!”
老板提醒我,脸上的胡子随着嘴型蠕动。我加了一点,然后啜饮一口,一股暖意与温润的口感在嘴里扩散。我后悔了,根本不必加糖。
“哇!”
老板在我身旁坐下,露出慈父看着孩子在运动会上大放光彩的表情。
“太好喝了。”
“因为是特制的啊。”老板显然很满意,然后说:“一开始我什么都没说,其实在那之后,我一直期盼你能来。所以,当圆紫大师打电话跟我说你在大厅时,我好高兴。”
“为什么又突然提起这件事?”
“在我以前待过的剧团里,有个人跟你好像,活力十足,该怎么形容呢,她浑身散发出光芒。”
对方的哪一点像我呢?
“你的初恋情人吗?”
老板的大手在面前摇晃。 棒槌学堂 · 出品
“才不是咧,我们的身份很悬殊,当我在跑龙套时,她可是每一场公演的主角。除了剧团的鼓励奖之外,她还得过各式各样的戏剧奖,是个戏剧才女,如今已经是公认的一线演员。可是,我总觉得当时是她演戏生涯的巅峰期,说不定现在的功力犹胜当年。不过,就算要她发挥当时的演技,她大概也办不到了吧。”
圆紫大师啜饮着红茶,接口说:
“可怕的是,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否则,年轻人哪能出人头地。”
原来是因为“年轻”啊。当然,我的发型、长相也和对方有几分神似吧。多亏如此,老板才愿意等“我”。
“对了”
差不多该提到那件令人挂心的事了。
□ 16 □
“继栗毛马之后,是木马喔!”
圆紫大师说道,我心想,原来如此。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没想到《栗毛马三弦琴》也有马的剧情,大概是太专心聆听圆紫大师的落语,而忽略了这件事。
一如往常,我把事情始末完整地讲了一递,即使连不可能成为线索的细节也告诉圆紫大师,并针对国雄大哥这位关键人物详加说明,顺便提到今天遇见田村小姐以及我与她碰面的事。
我说到一半,眼看着圆紫大师的表情变得轻松愉快。
当我讲完之后,圆紫大师露出了婴儿般的幸福表情。
“好棒的故事。”
“什么?”
“哎呀,既然这样,那匹马就是飞到天上去了。”
圆紫大师对着瞠目结舌的我说:
“你相信上天的安排吗?”
四周鸦雀无声,我觉得此刻不像置身于都市中,而像在深山的某间茅屋里,仿佛一开门,眼前还有一条清冽的溪流。
我不发一语地看着圆紫大师那人偶般的精致脸蛋。
“我很想相信这是老天爷的好意。继前一阵子的‘小红帽’事件,舞台背景同样是你住的这个镇。我总觉得按照顺序,发生了人生在世、与人结缘的两件事。”
圆紫大师隔了半晌,又说:
“与其说是暗示,倒不如说是明示吧。这件事在今年的几个问题中,说不定是最简单的。我先确认一下吧,田村小姐去了一趟五天四夜的旅行,今天才回来。她的行程日期是几号到几号?”
我摊开右手,像个孩子般数着手指确认。
“从二十日到二十五日。”
“是啊。国雄先生至少打了几通电话给她?”
“第一天和昨天,所以是两通。”
“那么,国雄先生为什么不在二十一日当晚,把你在圣诞节同乐会摄影的事告诉她,而是拖到昨天才说?”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不知圆紫大师想说什么,我应道:
“那是因为,一开始打电话是为了求婚,所以不方便闲聊吧。”
圆紫大师面露微笑,抚摸下巴,接着说:
“下一个问题。你说田村小姐赶制圣诞帽,想亲手交给国雄先生,但又没办法那么做,只好用宅配寄给他。这是为什么?”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因为她要去旅行。”
“可是”圆紫大师和我异口同声。
“田村小姐说‘还有几天充裕的时间’,对吧?圣诞节同乐会在二十一日举办,那顶帽子在二十一日的几天前做好,假设是十六日或十七日完成,虽然我不知道她家在哪里,但肯定在东京都内或邻近县市。如果想见到对方,两个小时应该到得了,或者也可以在东京碰面,亲自交给对方。但是,她却说办不到。如果只有一天的时间,确实不方便,可是她有好几天喔。”
接着,他调皮地问:“这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