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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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抿了抿唇,“顾小姐不是想见那吹箫人么?跟我来。”
穿过一条蜿蜒的小径,一排古色古香的屋子便映入宝龄眼帘,若她记得没错,这里原本是那仓库所在,可仿佛犹如施了魔法一般,才几天时间,便完全看不出原有的痕迹。
宝龄所在的这条小径,是用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所铺就,她踩着小石子一步步地朝前走,发出轻微的声响,和着那越来越近的箫声,划破满园的静谧,然后,她看到一人坐在梧桐树下一块褐石上。
他只穿了一袭素白雪蚕丝的家常袍子,宽大的衣袖轻盈的垂下,随着风而轻轻摆动,露出一截修长而优美的腕部,十指间正夹着一只竹箫,翠绿的竹箫然若一枚翡翠扳指,从树枝细缝间洒落的濛濛细雨,落在他的脸颊、睫毛,他恍若不觉,整个人分明悠闲、散淡,却仿佛云一般静缓,月光一般柔和。
宝龄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只竹箫上,脸上闪过无数的情绪,最后,化作一片平静,“真的是你。”
就在刚刚踏入园子的时候,她就猜到了是他。不要问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陆离那样的人,只用一天一夜便变出这样一动宅院,不是不可能,只是不太可能。她直觉他身后还有个人,想到她与陆离相识的地点,很快心里便冒出一个人来,若是这个人,好像一切皆有可能了。果然她猜对了。
箫声戛然而止,邵九只是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好像是相约好的两个人,说的那么随意,亦没有半点惊讶。
他搬到她家隔壁,要不见面还真是难。宝龄望着他,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朝陆离看了一眼道:“看来买下这栋宅子的人是你。”
陆离沉默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邵九点点头,“这里很好,怎么样,修整了一番,比原来好多了。”
语调悠闲,面容沉静,唇边带着一丝满足的笑,似乎真如一位刚刚觅到好住处的贵公子。
“是很好。”宝龄也朝四下看了看,“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从邵公馆搬出来?”
“阿离刚从北地回来,他不习惯与我同住,我想起这里空置许久,环境幽静,所以,便买了送给他。”邵九顿一顿笑了,“他终日埋头研究医术、不喜人干扰,我那里往来的人太多繁杂,这里反而清静。”
既然上一次她将陆离当作了大夫,那么,他便也顺水推舟,让陆离做一次大夫好了。
阿离是从北地回来的?宝龄倒是有些意外,不过邵九的话倒是印证了她的猜测,陆离真是个大夫。
她侧过脸朝陆离笑笑:“阿离,上次,谢谢你。”
陆离的神情有些古怪,随即轻轻一笑,“我去泡壶茶,你坐一会。”
陆离一走,偌大的园子仿佛只剩下两个人。
邵九把玩着手里的竹箫,似乎并不打算先开口。
宝龄看了他一会才道:“你这几天吹的是什么曲子?”
每天傍晚时分响起的箫声几乎让她渐渐习惯,她自己也没有察觉,每天吃过晚饭,便会不期然地等待那箫声响起,却没有想到吹箫之人竟然是他。
“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儿时的时候,家父每当一个人独处,思考问题时便会吹这首曲子,我依稀记得这音调,吹着玩。”邵九淡淡一笑,不知是不是想起什么,眉宇间浮上一丝温柔的神情。
宝龄看了他一会儿,找了另一块石头也像他那般坐下来,踌躇了半晌后开口道:“上次本来想跟你道个别再走的,可是平野说,你出了门,也不知道几时回来。”
“我去了南京。”
“南京啊”宝龄想起那次在南京的经历,眉头细微地蹙起来。
邵九抬头凝视她,她的发丝被那细密的雨打湿,睫毛亦被压得弯弯的,比起前几次相见,好像多了许多心事。
脑海中忽地浮现出那日她站在山顶,迎风而立,因为找不到顾老爷的尸体,她在他怀里哭的颤抖他的心忽地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抿了抿唇,声音柔和:“家里一切都好么?”
宝龄回过神,无奈地笑笑:“还好,比预料中好。”
邵九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宝龄看住他,半晌道:“不用。”见他看着自己,她淡淡一笑道:“有些事,必须自己度过,谁也帮不了忙,”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
“不过还是谢谢你。”宝龄释然地一笑,朝四周望了一圈,忽然看到远处一只风筝不知什么时候高高飞在天空中,不觉一怔,谁在放风筝。
“是拾巧。”邵九也看见了那只风筝,笑一笑。
“拾巧,她也来了?”宝龄有些惊喜,再次望去,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牵着线朝他们走来。
见了宝龄,拾巧也是惊喜,“顾小姐!”
“拾巧!”宝龄站起身,目光便落在那只风筝上,黑白相间的风筝,如两只比翼齐飞的燕子。
好熟悉!
就像
“拾巧,你的风筝是哪里来的?”
拾巧笑笑:“是那天整修屋子的时候,在一棵树上发现的,好像挂了很久风吹日晒的,边上有些磨坏了,爷就修补了一下,看,又可以放了。”
树枝上发现的?难道是宝龄望去,那角落里新补了一块,那墨迹已看不清。
邵九目光流转:“怎么了?”
“没什么。”宝龄目光自那只风筝上移开,“我以前好像也有这么一只风筝,很久之前飞出墙去不见了。”
“这么巧?”邵九微微一笑。
拾巧笑笑,将线递给宝龄:“小姐要不要试试?”
宝龄迟疑片刻,接过线,雨不知何时已经听了,风筝飞在一片碧澄如洗的天空中, 她仰着头,忽听耳边有人道:“这样,会飞的更远。”
身体陡然间被包围住,邵九的手拉住那根细线,轻轻一挑,那风筝便又高了些。
低低的话语,仿佛穿越时光寂寂而来,脑海中的思绪变得恍惚,如空气般一点点抽离。宛若曾经有过这般的时光,有人亦在她耳边低声说:“若你想见我,就放起风筝,我便会知道。”
是谁?是谁在说?又是谁在听?
壹佰贰拾伍、比邻而居
一场秋雨一场寒。
接着下了几天的雨,顾府天井里的水沟挤满了水,今日总算是放晴了。碧蓝的天空,犹如被洗刷过的瑰丽宝石,闪烁着迷人的色泽。
宝龄正蹲在水沟边,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舀那水沟里满出来的水,一旁的招娣却在做祛湿汤。
因为南方的秋季湿气太重,比不得北方秋高气爽的,所以这几日阮氏吩咐招娣煮一锅祛湿汤,每日给他们喝。
招娣一边将几碗凉却的汤端出来,一边数着数:“一、二、三、四、五、六九,好了!”
宝龄听她数到九,不觉回过神。一共有九碗,她的、阮氏的、宝婳的、连生的,加上阮素臣的还有那四碗,不知是给谁准备的?
“招娣,怎么煮了那么多?”宝龄随口问道。
招娣将四只汤碗放在一只黑釉彩的方盘中,一边道:“我多煮了几碗,是给拾巧他们送去的。”
“拾巧他们?”宝龄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啊。”招娣笑一下,“拾巧、九爷、还有平野跟那阿离,正好四碗。”
宝龄错愕地望住招娣,随即明白过来。
自从上次春申湖相识之后,招娣与拾巧算是结成了姐妹,那天她从隔壁回来,招娣得知拾巧成了她的邻居,不知有多高兴,加上拾巧这几日做了好吃的也会送过来,所以招娣此次,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宝龄一勺一勺地舀着水,看似专注,心却不知飞去了哪里。
那日一回来,她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都是邵九与她一起放风筝的情景。她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难道是因为白天的事?
南京回来一别,已有一个多月,这段日子,她几乎以为不会再想起他,他却又出现了,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那么理所当然地,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当那日见到他时,她分明应该惊讶,也的确是惊讶的,但在这惊讶里,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感觉。
还像是嗯,果然是你。你也在这里。
宝龄忽地站起来,因为蹲了太久,双腿有些发麻,她站一会儿好不容易将那丝麻意驱散,望着招娣道:“走吧。”
招娣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大小姐也要去么?”
宝龄装作没有看到招娣神情的暧昧,径自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一辆马车正好停下来,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正好站在她跟前,她脚下微微一顿。
四目相对,阮素臣也是定住,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底的清澈化作一圈圈涟漪的水波。
只不过片刻,宝龄便稍稍移开目光去:“妹夫。”
两个字,拉开了距离,分明站得那么近,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阮素臣的眸光宛若火苗烧到最后那抹青烟缭绕,良久才道:“出门?”
招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似乎嗅到了一种沉闷的气息,她连忙开口道:“是啊姑爷,奴婢做了一些祛湿汤,正请大小姐陪我一道送去隔壁呢。”
一瞬间,阮素臣的神情间掠过一丝清冷,看着招娣道:“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毕竟是两户人家,隔壁新搬来不久,很多事我们并不知道,还是谨慎些好。”
“怎么不知道,隔壁是”招娣张口欲说,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四公子如此的神情,四公子在顾府这么多年,素来都是随和温润的,就算是对下人说话,也从来都是带着微笑,没有一丁点的架子,但刚才他在说话时,神情间很明显地冷了下来,那丝冰冷,叫招娣心底升起一股子寒意。
“我只是闷得慌,所以串串门罢了。”宝龄忽地打断道,“这几日宝婳也总是闷在屋子里,妹夫若忙完了外头的事,不妨多陪陪她。”
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刹那碎裂,过了许久,阮素臣淡淡地道:“这几日是我太忙了,没有顾忌宝婳的感受,我这就去陪她。”
说罢,没有再看宝龄一眼,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宝龄怔怔地站着不动,直到招娣出声唤她,她才笑一笑:“走吧,这么大的风,汤进了沙子就不好了。”
长廊上尽头,阮素臣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仿佛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刚才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失控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他自己无法控制。
他有什么资格让她不去隔壁?告诉她,那个人搬进来,是别有用心?他没有任何证据。
除此之外,他有什么理由牵制她的一切?
他慢慢地走着,看到那株几个月前亲手种的相思树。那时,他以为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他以为她能够醒来,她那叫他惊喜的变化都是上天的恩赐。
原来,不是恩赐,只是一个玩笑。
相思树的枝头已稀疏地绽开了红润的荚果,鲜明的色彩,在一片落叶的青黄中刺目惊心,弥漫着一种悲伤的艳红。风轻轻吹过,吹落一树的露珠,仿佛掉落在他眼底,猝不及防地,眼前的景物一片迷离。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记得他曾教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她坐不住,一颗心早飞到了圆子里,他明知她心不在焉,却也只是无奈地笑笑:“好了,再念一遍,我便放你走。”
“真的?”她顿时雀跃,娇蛮的仰起脸颊,笑得肆意:“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良久良久,阮素臣唇边缓缓地显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如今,满腹的相思,也只能沉默了。
慢慢地,他推开了云烟小筑的门。
吱呀一声,里头的人仿佛也从一片幽暗中惊醒,待看清了来人,她的眼眸腾地一亮,若渺渺烟岚中的一簇火花:“四表哥!你回来了?”
成亲之后,她改口喊他“素臣”,只是刚才的那一刹那,她的惊喜来的那么突然,几乎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身子也在一瞬间站了起来。
逆光而立,阮素臣唇边那抹淡淡的笑容如江南的雨季一般,有些模糊不清,声音是温和的:“雨停了,怎么不出去走走?”
宝婳摇摇头,低声道:“一个人也没什么地方想去。”
阮素臣望着她,见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如蝴蝶的翅膀,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一双秋水般的瞳眸却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焕发出一种卑微的喜悦,他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终是微微地一软,柔声道:“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真的?”宝婳仰起头。
那一瞬间,阮素臣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彼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在他允许她可以去玩耍时,也是如此仰起头,神情雀跃。
一时间,他不由得拉住她的手,轻轻浅浅地笑了:“自然是真的,走吧。”
他想起连生问她的那句话。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对二小姐不公平?
他无法做到对每个人都一样,他心底的那个人是永远无法替代的,但,他已经娶了她,他至少应该对她好一点,是么?
与此同时,隔壁陆府的园子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宝龄刚踏进陆府,就被迎面扑来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吓了一跳,缓过神来蓦然一惊,狼!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随即才松了一口气,不,不是狼,是——一只长得很像狼的狗。
一条瘦骨嶙峋的小狗,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这个不速之客,全身黑乎乎、脏兮兮,还有一半身子是湿的,毛都腻在一起,一双眸子却是出奇地明亮,带着一丝寒光。
“小黑——”一声呼唤传来,宝龄抬头便看见那个叫阿离的少年。
陆离见了她,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唇边露出一丝浅笑:“进来吧。”
很自然地一句话,宝龄也是笑了,又见他抱起那条狗,笑道:“你养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