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志异-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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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行家—伸手,便知有没有”,沈落月本身是用刀的人,当然清楚刀法上的深浅奥妙及修为高低,卢毓秀这一出手,他就不免心往下沉,暗里叫苦,知道是遇着难缠的了。
两柄弯月刀裹起沈落月躯体翻腾浩荡,但见光华穿织,寒电交辉,金铁的撞击声密集不绝,漫天的飞雪都在卷扬四散……
帅孤侠邪笑着注视钱来发,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及幸灾乐祸的意味,瞧他的自得之状,好像也已大势砥定,胜券在握了。
就在此刻,楚雪凤移近了脚步,低促的向钱来发道:
“大佬,你曾否和帅孤侠较量过?”
微微一怔,钱来发压着嗓门道:
“你忘了?‘北里桥’上我曾和他动过手,这小子的功夫其实也不怎么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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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雪凤忙道:
“千万留心他的另一把刀,大佬,‘北卫桥’上,他大概只亮过一把刀吧?”
略一回思,钱来发:
“可不是?我记得当时他使的是一柄鬼头刀,我犹在纳闷呢,‘无上双刀’该是通指沈落月和帅孤侠两个,怎的姓沈的出双刀、而姓帅的仅只亮单刀?”
楚雪凤姣美的面庞上浮现起—抹酷厉的神色,声音极轻极轻的道:
“帅孤侠的另—把刀属于‘阴刀’,这把阴刀长才七寸,窄如柳叶,刀头带钩且淬有剧毒,他习惯将这把‘阴刀’暗藏于袖口里面,在形势危急的辰光出刀制敌,招式奇特,诡异难测,大佬,你注意了!”
点点头,钱来发道:
“我会审慎,而且,姑奶奶,你的警告,正是时候。”
楚雪凤苦涩的一笑:
“不要语带双关,大佬。”
钱来发已经没有空暇再做解释,因为铁钢正大步逼近过来,这位“铁七爷”—边移动,—边脱去他罩在外面的黑色罩袍,罩袍脱下,露出斜挂右后肩的小半截白玉剑柄上——绺红丝缨络,被风吹拂得上下飘扬。
瞧这架势,敢情“铁七爷”是先要扬旗挑场子了。
乾咳—声,钱来发不带一点笑意的笑了笑:
“呃,铁老兄,是你先上?”
铁刚在五步之外站定,形色萧索的道:
“谁先上、谁后上,又有什么差别?”
钱来发道:
“当然大有差别,铁老兄,先接仗的人可能先死。”
看着钱来发,铁刚的双眸中显露着一股凝形的煞气,语气却十分平静:
“不错,先接仗的人可能先死,只不知是哪一个先死罢了。”
抛开斗篷下的活结,钱来发顺手把斗篷抛在雪地,他内穿着一袭蓝色的夹衫,衫袖拂展,偶见寒光隐泛,“外闸刀”的镝锋宛若两泓流炫的秋水。
铁刚神情不动,且颇有礼貌的道:
“钱来发,你先请。”
钱来发笑吟吟的道:
“横竖总是拼命,铁老兄,你就用不着这么客气啪一—”
嘴里说着活,他手下可是半点不闲,脚步飞错,人已到了铁刚右侧,双臂反挥,刃芒闪映之余,顿时罩住了铁刚全身十二处要害。
铁刚卓立如山,不躲不让,等到那交织穿舞的森森蓝焰卷涌近前,他才蓦然挫腰斜转,一剑起似长虹,是指钱来发的眉心。
这一剑刺出,快同电光石火,去势凌厉无比,而且,剑锋过处,泛起的竟是—抹赤漓漓的异彩,蒙蒙漫漫,好你洒落片片血雾。
没有错,“毒血剑”亮相了。
钱来发倏退九尺,就地旋身,两臂成滚桶状往外抡翻,于是,“连臂蓝”的光华便在瞬息间凝做匹练般的弧芒飞卷,寒气萧萧,锐风凛烈,飘落的雪花纷纷激荡散扬,有如沸腾了也似!
铁刚的反应极其冷静,他的身形做着小幅度,但动作奇快的挪移,手中“毒血剑”吞吐点戳,不仅快不可言,且出招非常准确,攻守进退几乎没有破绽可言,那种稳、那种沉着及圆熟,便对钱来发造就了一股压力,他知道,这一下又遇上扎手的角儿了。
现在,卢毓秀独挑沈落月,双方是有来有往,拼斗得十分激烈,表面上看,两个人的功力像是在伯仲之间,但实际上卢毓秀却略胜一筹,他乃胜在一个“狠”字上,对敌人、对自己,完全不做血肉方面的考虑!
鲁元标同杨昂之战难分轩轾,如果纯比力气,杨昂自然要强过鲁元标,可是若论身手的灵便豁命的决心,鲁元标就在杨昂之上了,彼此的条件各具忧劣,这场仗打起来除开热闹,怕还有得纠缠呢。
屠无观、曲还生双对七名“红骷髅”,形势上稍稍显得有点吃力,因此焦二顺亦已加入战阵,他那两柄单刀,虽然派不上多大用场,至少也算两把刀,制敌不足,掣肘有余,好歹也替屠、曲两人分了些劳。
眼下双方尚未动手的人只剩“返璞堂”那边的帅孤侠、严逸山、武传青,钱来发这边,则仅有—个孤伶伶的楚雪凤了。
帅孤侠显然不想让楚雪凤置身事外,同时,他对楚雪风的憎恨仿佛不低于他的拜弟沈落月,此刻,他的“鬼头刀”也已出鞘—一目标正指向楚雪凤!
楚雪凤夷然不惧,昂首挺脸,目光幽冷,她右手抚在腰际,上身微侧,是一种随时都可以出手的姿势。
慢慢走近几步,帅孤侠阴沉的看着楚雪凤,形态中显示着鄙夷:
“贱人,你要为你的所行所为偿付代价,受到惩罚,落月目前不得空,我替他完成这个心愿,送你下地狱去吧!”
楚雪凤脸庞上的肌肉紧绷,肤色泛青,但是,出言却锋利如刀:
“你们是一对猪狗,一对不明人间恩义为何物的畜牲。该下地狱的不是我,而是你们—一帅孤侠,老天有眼,且看是谁要遭到报应!”
帅孤侠的双颊蓦地往上抽吊,神情立刻变得狰狞了,他咬着牙道:
“大胆贱妇,竟敢在我面前撒这等的刁泼,我会要你把你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生吞回去,我将—刀一刀的零剐了你!”
一甩头,楚雪凤尖声道:
“你在做梦,你在发癫,你在满口放屁,帅孤侠,凭沈落月,你们永远屈辱不了我,即使要死,我也不屑于沾到你们的脏手!”
帅孤侠眼神—硬,大喝如雷:
“你就试试——”
吼叫声中,雪亮的鬼头刀笔直前刺,却在刺出的须臾倏然上挑,刀锋划过—度曲折的光华,不曾触肉,已有着血腥的气息。
楚雪凤身形腾空,如带的缅刀灵蛇般卷向对方挥来的刀刃,帅孤侠扑地窜走,右手反扬,鬼头刀又—次贴肋劈砍,楚雪凤双脚互碰,两臂振翻,人已三个筋斗掠出丈外。
帅孤侠半步不饶,—阵旋风也紧追而上,刀起刀落有如瀑飞浪涌,层叠的寒芒激荡回舞,锐气若削,像是恨不能即时便将楚雪凤剁为肉泥!
楚雪凤仗着身法巧快轻灵,在帅孤侠凌厉的攻击下不停的闪躲跃飞,间或出招迎拒,奋力强挣,不过,她并非帅孤侠的对手已很明显,照这种情形下去,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尤其是,“返璞堂”这位瓢把子,也已扎扎实实的红了眼、横了心!
大冷的天,空中仍旧飘着雪花,楚雪凤的额头居然沁出汗水,泛青的脸色渗融了一抹赤酡,连呼吸也都那么急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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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返璞归真
铁刚的剑法堪称是第一流的,剑锋所走,不但沉稳快捷,隐隐有风雷之威,且在完密的大招式中套着变化莫测的小技巧,虚实相间,并含蕴着强烈与阴柔互济的特色,那股子如磐般的厚重、又如春风般的细致,真不知关外“长白派”是如何于冰天雪地及花开莺鸣的迥异环境下参悟出来的!
铁来发和铁刚已经过了五十余招,在这五十余招的演进里,他固然不曾吃亏,却也没有占到便宜,本来他可以继续缠斗下去,然而现实的情况已不容许他再做这种胶着式的缠斗—一问题出在楚雪凤身上,楚雪凤力搏帅孤侠,也已是岌岌可危,每下愈况了!
纵观全局,能够具有立刻出手支援楚雪凤能力的人只有他一个,或许卧底的“黑龙拐”严逸山可以,也或许“掌心雷”武传青可以,不过他们二位迄今尚无任何表示,也没有趋向此项行动的任何征兆,钱来发不便、亦不能在眼前的形势下加以点明,他更不敢冒险期待有利的变化,所以,只好自己来了。
苦恼的是,铁刚的剑刃钉得实在紧,紧到几乎已达涓滴不漏的地步。
在这种情形之下,仅有一个法子可能适用一一那就是以险招求侥幸,不过,却是玩命的勾当,万一求不到侥幸,就算求仁得仁了。
为了楚雪凤,钱来发当然不怎么考虑后果,他向来便是如此,英雄肝胆,儿女情怀,男子汉大丈夫,亦不能无关风花雪月吧?
于是,“毒血剑”的镝锋映炫着一片赤雾罩来,剑尖颤动,恍若闪眨中的鬼眼,猜不透它将要噬啮的是哪一个部位,而钱来发根本就不去猜测,他骤然横身硬切向前,双臂并合,目标是铁刚执剑的右手。
铁刚冷冷一笑,跨步收腕,赤光一抹,刹时回翻,剑尖在一阵突起的锐啸声里,快不可言的刺戮钱来发上身六处要害!
如果钱来发执意要躲避这同时刺来的六剑,他可以躲得过去,但那样就将失去一次用险招搏胜的机会,这种机会往往又是极不易觅得的,他猛的横下心来,因此在瞬息间全身拳起,原地打了一个筋斗——又急又快的筋斗。
剑芒如电,倏忽穿刺,刺入的部位亦正符钱来发原先的预料:剑锋由后刺进他的左肩胛骨之下半寸,并且透肌而出!
当剑锋透肌的一刹,那骤然而来的痛苦,竟超出了钱来发的想像,挨刀挨剑,皮开肉绽的经验,他可是尝试得太多了,印象中,似乎都没有这一下来得锥心刺骨,那种痛法,差一点就叫他闭过气去!
他当然明白在此一发千钧的紧要时刻,是万万不能稍有失误的,咬着牙挨上一剑,待要争取的便是这须臾之机一—他的右臂猝而随着身形的半旋以直线斩出,去势之快,仿佛“连臂蓝”的刃口早就已经存在于那个定点上了,猩赤的鲜血随即喷洒成一片飘漾的雾氲,铁刚一条握剑的右臂,便凌空抛起,断臂的回坐之力,更将透穿过钱来发肩胛下的长剑抽出,剑锋落地,铁刚毫无委顿之状,他双脚倏飞,石火般绞夹向钱来发的脖颈,身手之凶悍强猛,决不似一个才受重伤的人!
钱来发容颜酷厉,反应疾若电掣,他侧身暴迎,双臂分挥,晶芒流烁中,铁刚的两条腿自胫骨以下顿时脱离原位,血淋淋的飞坠雪地!
一声狂吼出自“大力王”杨昂口中,他丢下正在缠斗的鲁元标,发了疯似的冲了过来,铁棍当顶压落,恨不能—棍就将钱来发砸毙当场。
鲁元标急速俯身蹿扑,铁勾扁担挥舞如轮,也是立着嗓门怪叫:
“生死有命,姓杨的,你往哪里跑?”
铁来发在铁棍将要沾上头皮的分厘之间,始俨然往右跨出一小步,仅仅是一步,杨昂的铁棍已捣得雪泥飞溅,捣出—个深坑,尽管力道恁般浑实,却一丁一点也没伤到钱来发!
只此俄顷功夫,鲁元标已追了过来,铁勾扁担横扫竖翻,劲势汹涌,恍同潮起千叠,顿时又将杨昂缠住!
另一边紧逼着楚雪凤,步步不忘下辣手的帅孤侠,自然明白钱来发打的是什么主意,鬼头刀旋斩越急越快,他吆喝得更似声声霹雳:
“逸山兄、传青兄,七爷已经失手,还要请二位襄助一臂——”
“黑龙拐”严逸山与“掌心雷”武传青两人各怀鬼胎的互觑一眼,在这一眼的空暇里,钱来发的双臂已交叉兜罩向帅孤侠!
师孤侠身形连连腾挪,刀走如虹,奋力抗拒,—边再次振吭高呼:
“二位兄台快截住他!”
沉默了片刻,严逸山才干咳一声,先用两只指头弹去衣袍上的成片积雪,然后慢条斯理的道:
“帅老大,你要我们截住谁呀?”
险险避开十七抹森凛蓝芒的掣射,帅孤侠尚不及还招,楚雪凤的缅刀又—溜泛焰似的泄到,—时间逼得这位“返璞堂”的瓢把子仰滚翻跳,左右支绌,虽还不到狼狈的程度,可也差不多了。
武功这玩意,求的就是个硬扎,比的更是真材实料,半点取不得巧,帅孤侠的功力能够压制楚雪凤,却顶不过钱来发,他打楚雪凤是游刃有余,然则对上钱来发就未免显得火候不足,如今更且以—对二,那等滋味,便完全不同于以强凌弱的惬意了。
严逸山有气无力的问了这么一句,不由引起帅孤侠满腔怒火,他一面迅速蹿掠游走,一面红着双眼咆哮:
“当然是截住钱来发,二位兄台,现在可不是黄鹤楼上看翻船的辰光!”
严逸山僵凝的脸孔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微微点头,语调平缓:
“不错,现在不是黄鹤楼上看翻船的辰光,传青老弟,你有什么高见?”
吸一口气,武传青谨慎的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严老兄,各人情况不同,且走着瞧吧。”
钱来发与楚雪凤两个,像是天生便互有默契,每次联手,都能搭配得严丝合缝,紧密无间,眼前亦是如此,“连臂蓝”的刃芒纵横交错,绕回穿飞,有若群星并颓的曳尾、旭日初升的豪光,而缅刀闪炫流烁,瞬息变幻,镝锋的交相融合,便形成了一面追魂夺命的罗网,帅孤侠人在网中,任他的鬼头刀拼命招架,光景却越来越不济了。
便在此际,严逸山冷冷一笑,整个人如同大鸟般振臂而起,人在空中,一对粗若核桃、长逾三尺、雕镂为龙首状的沉重钢拐也已呼轰翻击,击打的目标不是钱来发这边的任何一位,拐影叠现,竟直冲着沈落月而来!
情势的突变,不但令得骤遭狂袭的沈落月震愕莫名,身处逆境的帅孤侠尤其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刹时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乎不分先后,严逸山发难的顷刻间,武传青也一个就地旋转扑了出去,身形贴地侧滚,右手倏翻,一枚拳头大小,上面嵌满尖锥的银亮圆球已暴射激飞,七名正在苦斗中的“红骷镂”,那矮胖如缸的一个首当其冲,锥球闪处,他的一颗大好头颅随着一声“噗嗤”声响,马上变成了一团血糊糊的烂柿子,人也像喝醉了酒似的蹒跚瘫萎下去。
目睹这等做梦都梦不到的变故发生,帅孤侠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的两只眼珠子蓦地凸出了眼眶,全身有如坠入冰窖般从里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