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4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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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听到张兴如此问;赤毕就笑道:“眼看郎主和其他人过了天津桥进了宫;我当然就回来了。张公子文武全才;郎主能够有你辅佐;实在是让人放心不少。”
“哪里哪里。”张兴连忙谦逊了几句;见家将们都各自到演武场中去操练了;身边没有其他人;他斟酌片刻便低声问道;“听说大兄追随中书时间最长;如今中书虽说深受重用;可未免孤掌难鸣;我看中书最近常常疲惫不堪闷闷不乐;长此以往总不是好事;何不常常呼朋唤友;也好让家里热闹热闹?”
赤毕顿时苦笑了起来。即便是对张兴;他也不好说得太明白;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人在高位难免奔忙;等到张兴自去书斋料理日常事务之后;他才脸色一沉。杜士仪还会少了亲朋好友?即便姜度窦锷都是不管事的;可后者油滑也就罢了;前者却和杜士仪因姜皎之死而成了生死之交;王缙是崔家女婿;和杜士仪沾亲带故;王昌龄这样受过杜士仪指点提携的后进也不在少数。就在昨天;杜士仪还接见过寄籍代州;少年而进士及第的刘长卿。
更不用说;杜士仪是已故宰相源乾曜很看好的晚辈;和已经致仕的广平郡公宋憬亦是忘年交;就连宫中也还有相熟的关系。
可现如今是考验杜士仪终于荣登高层序列后的生存智慧;这些昔日结下的关系网得用在刀刃上;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在这最初的一两个月里;杜士仪需要的是靠自己先打开局面来。而且;最要命的还是竟然有那种拖后腿的算计;那张到现在都还未完全查清楚的字条
午后的洛阳骄阳似火;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各家宅邸的主人们;官职低的这会儿多半还都在官府中挥汗如雨地忙碌;官职高的年老体弱的;兴许还能额外得到照顾在家中休养;除非是刻意要表现诚意的访客;否则绝不会选在这种时候登门拜访。然而;观德坊中书舍人杜士仪的宅邸前;却有一行风尘仆仆的人在门前停下;第一匹马上的骑手几乎是滚鞍下马冲到了门前;把守卫吓了一跳。
“赤毕大兄;赤毕大兄”
这连声的叫唤把门内洒扫的仆役都给惊动了。而门上的守卫也随即认出;这脸上又是汗又是灰;看上去疲惫不堪的人;竟然是原本该留在云州的刘墨。闻讯出来的赤毕看到人时更是吓了一跳;疾步上前后一把抓住刘墨的袖子便厉声问道:“怎么;是人在云州的夫人出事了?”
“不是夫人”刘墨使劲调匀了呼吸;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两手一摊道;“是小郎君回来了。”
赤毕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小郎君?你是说满打满算才五岁的小郎君?老天爷;这从云州到洛阳多远的路;夫人怎么放心让小郎君回来?”
刘墨知道这消息必定会让赤毕大惊失色;当即解释道:“郎主走了之后没两天;夫人每每心绪不宁;到最后和固安公主商量过后;便让我和我家娘子带着小郎君先赶回长安来;说是郎主一人寂寞;有小郎君陪着总是好的。这一路;是我家娘子带着小郎君坐在车上;小郎君倒是熬得住;不哭不闹;肯吃肯睡;但毕竟实在辛苦;瘦了好些”
说话间;车门已经被从者打开;赤毕大步上前;见一个粉妆玉琢的男童枕着一个满脸乏色的少妇大腿上;赫然睡着了;不禁有些惊奇。这时候;白姜便勉强笑了笑道:“眼看快到长安;小郎君一时松了口气;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还好还好。”赤毕小心翼翼上车;轻舒猿臂将杜广元抱了下来;听到小家伙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复又睡了过去;他不禁越发心疼。然而;刘墨的话中虽然有些含含糊糊;可他也不好去质疑王容的决定;只能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一回来;夫人临盆在即;岂不是没几个人照应?”
刘墨立刻答道:“夫人说了;有固安公主和杜娘子在;她什么都不用愁。郎主正在用人之际;我们上京也能让郎主多些臂助。”
话虽如此说;赤毕还是生怕杜广元有什么不好;立刻吩咐去请大夫。可请大夫的人刚刚派出去;他抱着杜广元还未进门;就只听门前的十字街上传来了奔马的声音。两京街头尽皆不许驰马;以防践踏路人;坊中亦然;所以;当看到那一骑人几乎风驰电掣地径直而来;尚来不及勒马停稳便踉跄下了马背;他不禁站住了。等认出那是玉真公主的近身侍婢霍清时;心中咯噔一下的他立刻迎了上去。
“霍娘子”
“我到洛阳宫前去问过;听说杜中书已经离宫出来了;人可回来了?”从赤毕脸上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复之后;霍清不禁心急如焚。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了赤毕手中抱着的男童。她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抬头问道;“这孩子是”
“是小郎君。夫人身在云州;不知道突然是为了什么;令人千里相从;把小郎君送了回来。”
“无上天尊;谢天谢地”霍清长舒一口气;立时喜形于色地对赤毕说道;“快;带着你家小郎君从我去开元观”
赤毕听杜士仪说过金仙公主似乎情形不妙;此刻已经隐约猜测到了霍清要自己带着杜广元前去的目的。然而;开元观这个陌生的地方让他很有些意外;当下不禁问道:“开元观?不是景龙观?”
“开元观是陛下即位之初;景龙女道士观尚未在洛阳营建时;二位贵主在洛阳的暂居之地。总之先不要多说了;还请快跟我走吧”
尽管霍清常来常往;又是玉真公主的亲信;应当可信;但赤毕还是不敢拿杜士仪如今唯一的儿子冒险;立时召来了十余随从随行;刘墨也不顾旅途疲惫硬是要随着;白姜亦然。为杜士仪留下口信之后;一行人匆匆跟着霍清来到了洛河北岸思恭坊的开元观。
甫一进大门;就有女冠模样的中年女子快步奔上前来问道:“霍娘子;杜中书可来了?”
“杜中书不在家;我把杜小郎君带来了”霍清也来不及解释;当即目视赤毕说道;“事出非常;你抱着小郎君随我去见二位贵主”
尽管赤毕曾经跟从杜士仪来往过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处多次;但顶多是远远看见那两位金枝玉叶;真正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很少;更不要说;这一次他竟是跟着霍清登堂入室。当最终进门;看见床前那一层黄色纱幔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见面不可能有其他缘由;当即推搡了两下怀里的杜广元;又在其耳边叫了两声。很快;杜广元就打着呵欠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叫道:“刘墨;是到家了么?阿爷呢?”
玉真公主在听到霍清低声呈报之后;登时又惊又喜;听到这小孩子的温声软语;她更是快步上前来。见赤毕怀中的小家伙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却是不太认生;她不禁喜极而泣;回身快步奔到榻前;一把握住了阿姊的手;连声说道:“阿姊;阿姊;你醒醒;快醒醒玉曜和君礼的儿子到洛阳了;他来看你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因果轮回,含笑而逝
当原本赴李林甫邀约的杜士仪得了信;匆匆赶到开元观金仙公主养病之所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个几乎不敢相信的情景。
本以为应该正在云州和王容在一起的长子杜广元;这会儿正跪坐在床头金仙公主的身边;双眼红肿;仿佛刚刚才大哭过一场。他怔忡地看向了同在屋子里的赤毕;这位忠心耿耿跟着他多年的心腹从者却是苦笑着低声说道:“今天刘墨才刚刚送了小郎君来;说是夫人执意如此。结果我还没把小郎君安顿好;霍娘子就来了;看到小郎君喜出望外;硬是让我带到了这里。”
杜士仪看着床上的金仙公主紧紧握着杜广元的小手;沉默良久;最终缓步走上了前去。到了床前;他伸出手去摩挲了一下儿子那圆滚滚的脑袋;继而便低声说道:“观主;幼娘都已经把广元送过来了;就让他在这儿陪着你好好养病吧。算算日子;幼娘临盆在即;只要再过些天;观主就能再多一个孙辈了
“祖师奶奶”杜广元有些笨拙地咧了咧嘴;低声说道;“阿娘送我走时就对我说了;让我多陪陪祖师奶奶”
尽管刚刚还是第一次看到爱徒的儿子;可是;杜广元的亲近和孺慕;都无疑表示王容平日教导时;曾经无数次提到自己;金仙公主只觉得虚弱的身体中;渐渐注入了这些天少有的气力。她勉强用了点力气;握了握小家伙那柔软的小手;复又看着杜士仪;用微弱到了极点的声音开口说道:“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情形自己都知道元元;让其他人都出去吧;你和君礼;还有他和玉曜的孩子留下来陪我。”
玉真公主早就使人去宫中禀报;可杜广元都从千里之遥外的云州赶到了;杜士仪也赶了过来;宫中却依旧消息全无。此前太医已经诊断说是回光返照;恐怕拖不了多久;因此;她不想违逆阿姊这最后的愿望;打了个手势就把其余人全都屏退了下去。等到大门缓缓关上;她就紧挨着杜广元坐了下来;伸出手来按着阿姊和小家伙的手背;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姊;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都听你的。”
“元元;还记得我们还是县主的时候么?”
“记得;当然记得”玉真公主不想让金仙公主多说话;当即低声说道;“那时候阿姊是西城县主;我是崇昌县主;而阿爷还是相王。我们厌倦了宫中的日子;也不想过那种嫁人生子的生活;所以;用入道来侍奉已故祖母的借口;弃家入道;当了女冠。”
“是啊”金仙公主的脸上露出了几许怅惘;随即就轻声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嫁人生子;只是因为;我曾经真心喜欢过的那个人;曾经真心倾慕过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即便是玉真公主;此刻也登时怔住了。而杜士仪就更不用说。他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长子;庆幸其还远未到听懂这些复杂人事的同时;却也不免心中沉甸甸的。
“也是这样的夏天;祖母终于退位;咱们终于得以不再过幽居宫中的日子;我拉着你到这当年还叫做玄经观的道观来为早死的阿娘祈福;就是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他。”金仙公主吃力地说着;脸上露出了一股反常的潮红;然而;她却完全不理会这些;只是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那一次我们俩都隐瞒了宗室的身份;他也就以为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他长得斯文俊俏而又温文尔雅;我一见倾心;但后来小心翼翼打探过之后才知道;他出自商贾之家。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杜士仪方才凛然一惊;再看玉真公主时;就只见她紧紧咬着嘴唇;脸色异常难看。
“虽说真正的名门望族;都不是最情愿娶宗室女。娶宗室女的多半都是当朝宰辅权贵;天子为表信赖;臣子为表忠诚;互惠互利;偶尔也不是没有出身稍稍寒微的人家娶宗室女的;但终究少数。而商贾之家;绝不可能;须知我虽不是公主;却是县主”金仙公主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可她脸上的神采;却已经远远好过杜士仪刚来的那一刻。
“我知道;却仍然想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见他。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去求了阿爷。”
说到这里;金仙公主终于遽然色变;用从未有过的怨毒声调说道:“阿爷自然不同意;可我没有想到;那时候阿爷因为生怕韦庶人知道此事;暗中有所计划对他不利;于是便暗中派人毒杀了他。呵呵;天底下人都觉得温仁恭俭让;为人最最慈善的阿爷;却也曾经做出过这样的事情他死的时候;我正好带着人悄悄溜出宫去见他;所以;我亲眼看见他吐血倒地;那一袭白衫上血迹斑斑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对我说;他会为了我一试科场;一定会去向我的父母求亲”
“阿姊;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玉真公主终于知道再也忍不住了;双膝一软从床沿边上滑落了下来;泪水完全糊满了双眼。
然而;金仙公主却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这么多年;我心如止水;没想到同样出身商家的玉曜会投入我门下。看着她;我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看到她和君礼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我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促成如果当时如果当时我能够像玉曜一样聪明一些;能够隐藏住思念和期盼;能够捱过那些日子;也许;也许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她缓缓侧过头;看了杜士仪一眼;继而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君礼;你既然自居子婿;那我只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不要不要辜负了玉曜不要辜负了你们的孩子”
杜士仪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真正明白金仙公主这些年的爱护和偏袒从何而来。他郑重其事地把杜广元从床头抱下;让其和自己并肩跪了下来;随即用斩钉截铁的语调说道:“观主放心;今生今世;我必不负她;必不负子女”
“好好”
金仙公主终于露出了欢欣的笑容;竭力伸出手来虚虚往杜士仪这边抓来。然而;正当杜士仪想要伸手握住她那于瘦的手时;他却听到了一声悠悠的轻呼
“徐郎”
只怔了一怔的他最终慢了一拍方才伸出手去。而这时候;金仙公主的那只手已经颓然落下;无力地落在了床头。玉真公主震惊万分地看着眼睛微阖;嘴角含笑的阿姊;颤抖地探手在其鼻尖试了试;继而又摸索着伸向了她的胸口;最终不禁整个人伏倒在了床头;一时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杜士仪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紧紧地把杜广元揽在了怀中;有心想安慰玉真公主几句;可是喉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听到玉真公主哽咽着说道:“都是我的错当年若不是阿姊告诉了阿爷之后;阿兄来找我打探;我一时不察;把徐筝的来历说漏了嘴;也不至于”
旧日之事孰是孰非;当事人已经几乎不剩下几个了。因而;杜士仪最终伸手按住了玉真公主的肩膀:“逝者已矣;不要再想这么多了”
玉真公主终于抬起头来。她随手用袖子拭去了满脸泪水;这才看着杜士仪道:“阿兄上次便告诫过我;日后少和你来往。君礼;多年相交;日后恐怕也没有多少如此刻这般说话的机会了。你记住;即便阿姊不在了;我也永远都是你的知己”
“千金易取;知己难求。”杜士仪伸出手来;给了玉真公主一个没有任何**成分的拥抱;随即便站起身来。“从今日起;我会让广元为金仙长公主服素一年”
当杜士仪带着杜广元出了开元观上马回程;出了坊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不远处旌旗招展;仪仗鲜亮;显然是李隆基这位当今天子已经来了。他一点都不想与其照面;立时吩咐改道。等绕了一个大圈子回到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