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5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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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阿爷你这是于什么”
“滚”
康特仁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了一声;见旁边的康庭兰一面伸手搀扶住了自己;一面厉声喝令拿下出手射箭之人;一时间大帐中一团乱。他强忍剧痛想要开口;可他终究年事已高;用尽浑身力气挡下了那要命的一箭;他已经完全到了极限。此刻见幼子仿佛没听到自己的叱喝似的;竟是推开康庭兰的手;独自使劲抱住了自己;继而又手忙脚乱撕扯布条掩住他的伤口想要止血;奈何却效果甚微;他不禁露出了惨然笑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年叛乱的康待宾是他的侄儿;他们这一支却并非从贞观年间开始就定居六胡州的粟特人。可见此地水草肥美;生活平静;他就有了安居乐业的念头。可是;康待宾看到毗伽可汗把九姓铁勒打得屁滚尿流后;又觉得在大唐没法得到权势和地位;于是方才动心反叛去投突厥;甚至还可笑地自封叶护。
结果;就因为一个人的野心;一直在六胡州休养生息;日子过得很不错的粟特诸部族人;死伤了多少?如今;好不容易回到故地;却又掀起这样的波澜;他只恨自己垂垂老矣;身边很多族人又分散各地太久了;他完全管不住了
“阿爷;阿爷;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护着那个康庭兰”
康德勒不停地叫嚷着;完全忘了去追究背后那个不经他同意就动手的人。这个时候;在父子两人身边;大帐中已然乱成一团。刀枪剑影;人影翻飞;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就在康特仁蠕动着嘴唇;打算奋起最后一点力气告诫儿子几句的时候;便只听外间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
“全都给我住手;违者立斩不饶”
即使在一团混战中;此人的声音也完全不会被忽略。就连搂抱着父亲的康德勒也忍不住回头望去;待发现陡然之间;门外冲进来众多身穿和族民差不多服装;却明显骁勇善战的大汉;锋利的箭矢上正流露出丝丝寒光的时候;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继而就露出了怨毒的表情。
“康庭兰;我阿爷救了你;没想到你原本就没安好心”
康庭兰原本正持刀指挥护卫们抵挡那些年轻康姓族民;看到这一幕的他同样惊愕难当。然而;眼看那些蜂拥进来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时三刻制服了大帐中那些康姓族民;而后让开一条通路的时候;他忍不住生出了一个念头。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外头进来;他只觉得一颗心完全放下;不由得又惊又喜地叫道:“杜大帅”
这一声杜大帅一出;打仗中原本对峙厮打的两拨人全都大吃一惊;只有一直守在康庭兰身侧的那个护卫仿佛早就知道似的;毫不动容。
见一双双眼睛全都直视着自己;杜士仪眼神一扫;立时有两个亲兵快步抢上前来;将惊怒交加的康德勒给拖到了一边;而他则是看了一眼满地狼藉以及浑身是血的康特仁;沉声喝道:“军医何在?先给康族长治伤。”
趁着一个军医快步上前去给康特仁调治之际;杜士仪方才看向康庭兰问道:“何人率先伤人?”
“大帅;是康德勒身后突然有人暗箭伤我;幸得康族长挺身相救;我这才能保平安。”尽管自己差点中箭;但康庭兰还是将之前发生的实情一一道来;末了才指着一个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的青年说;“就是此人突然拉弓射箭;险些使得局势一下子失控”
那青年刚刚被康庭兰身边的两个护卫给盯上了;想逃出去却没逃成;而且杜士仪来得太快;带来的亲兵又太悍勇;他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生擒。此刻;面对那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要说话时喉咙口却仿佛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让他庆幸的是;杜士仪很快就把目光转到了康德勒身上;让他不必再接受那犀利目光的审视。
“就是你带人冲进来;说是我要加税征兵?”
康德勒被人从父亲身边拖走时;本已经怒火高炽;可眼见得有军医进来满头大汗地给父亲取箭头;敷伤药;包扎伤口;他顿时有些糊涂了。当杜士仪质问自己的时候;他虽心乱如麻;但还是耿着脑袋道:“没错;就是我杜大帅都敢做了;难道还不许我声张?”
“君子之道;敢做敢当;可是;征税也好;征兵也罢;是你亲耳听见我对人吩咐;还是亲眼看到此事已经施行?”杜士仪见康德勒张了张嘴;他不禁嗤笑道;“征重税?你们的种牛和种羊全都是我命人送来的;你们的牧场;是我亲自划出来的;就连现在你们住的帐篷;也全都是我命人一顶顶制成;然后让你们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既然你们除了自己的人以及身上的衣裳;其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还能拿什么交重税?愚蠢无知”
这话刚刚康庭兰说过一遍;然而此刻杜士仪再说;听在众人耳中;如康德勒就只觉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大不是滋味。而让他更加无地自容的是;紧跟着;杜士仪又出声叫道:“曹金山;史万奴;你二人进来”
应声进来的两人因此前随郭子仪出征有功;杜士仪录为别将;如今一身军袍甲胄穿上;自是显得格外威武。
“半年前;你们随子仪于狼山大败突厥骨颉利兵马之前;也曾经担心过会被人当成是阵前送死鬼;可有此事?”
郭子仪当初那番话固然狠;可如今回想回想;曹金山和史万奴全都觉得振聋发聩;若无那时候这一番当头棒喝;也没有他们的今天。于是;曹金山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
“可结果如何?”
“结果若非我们后来拼死力争;郭将军险些把我们全都放在后军。郭将军说;先锋要的是最不怕死的人;不要还未上阵就先言败死的胆小鼠辈”
这却是把郭子仪的话稍稍改头换面。这时候;杜士仪方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可曾听到了?当年燕国公在世的时候;就一度在各地裁撤边军六十万;而我这次;更是把当初那些胡酋凑出来供灵州征调的数千兵马退了回去;只留下此前建功的千余人尔等白担心了;我大唐不缺边军”
听到不缺边军四个字;康德勒不禁脸色涨得通红。而曹金山和史万奴想起当初被郭子仪如此不留情地痛斥时;反应也差不多;忍不住彼此对视了一眼;却都没吭声。果然;杜士仪这话还没完。
“尔等在江淮河洛散居多年;早已经磨掉了锐气;失去了血勇;还谈什么上阵打仗?老老实实在陛下划给你们的宥州之地放牧;养家糊口;没人指望你们出力拼杀在前;不要高看了自己的能耐”
康德勒被杜士仪左一句右一句打击得狂躁无比;气昏头的他本能地大声嚷嚷道:“你既然看不上我们;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弄回来”
“那是因为军中士卒要操练;要打仗;要保家卫国;可河曲大片的牧场全都空着未免可惜;难不成还让朔方最精锐的军队来放牧牛羊不成?”
杜士仪气定神闲地回答了康德勒的疑问;见其一张脸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他这才走到了已经拔出箭头包扎上药的康特仁跟前;缓缓蹲下身去。发现老人虽说面色苍白;但总算还清醒着;见到自己就立刻蠕动嘴唇想要说话;他便笑了笑说:“老族长;这次多亏你奋勇挡在前头;这才得以⊥康将军平安无恙;有你这样的老成族长;是这康姓一族的福气。”
“大帅饶恕”尽管拼尽全力;可康特仁还是只说出了这几个字;顿时嘴角抽搐;双手颤抖。
“该饶的人我不会大肆追究;但该严惩的人;我也不会轻饶了;老族长尽管放心。”
康特仁迷惑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弄清楚杜士仪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终究力有未逮。口服的伤药中带有某些宁神的成分;不知不觉;他的眼皮就耷拉了下来;呼吸也变得较为低缓。这时候;杜士仪方才站起身来。
“康将军;此地交给你安抚;严查从其他地方混进来的奸细曹金山;史万奴;你二人既然已经完成了之前的任务;那就带所部扈从于我”
“得令。”
随着三个整齐的声音;杜士仪再不看康德勒等被押的人一眼;对康庭兰及其身边自己拨给的那个护卫微微颔首后;当即带着曹金山和史万奴大步走了出去。
裹紧了大氅的他心中很明白;去年开春的那场仗;是那位突厥左杀骨颉利为人挑唆一时昏头打的;而要打河曲;最好的时间不是秋高马肥;也不是开春播种的时候;而是冬天黄河封冻这一时期;因为只有那个时间渡河最容易突厥人年年过冬都要面对这样的苦寒;早已完全习惯了
这场宥州胡乱一定要扑灭得快;否则就容易让突厥人有可趁之机。既然某些人借突厥生事;煽风点火;那就休怪他下手狠辣了
第八百六十八章 公报私仇
由于之前王晙张说平定康待宾之乱后,把五万余口胡户全都从朔方迁到了河洛江淮,故而河曲腹地一度只剩下少许当年见机得快,倒戈随同唐军扑灭了这一场叛乱的昭武胡户,这么多年休养生息下来,诸姓人口加在一起,也只有区区一万四五千。这其中,米氏一族大约一千五六百人,较之康氏安氏人口少,但也不算是最弱小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族长米正明便犹如土皇帝,管辖着下头的众多人口,日子颇为逍遥。
可前一次因为听了康无延的挑拨,从部族中挑出两三百人送去了灵州听候节度使府调遣之后,他的烦心事就来了。米罗诗这个刺头,他原本是打算送走拉倒,最好死在战场上,可谁曾想一场仗打下来,米罗诗和其余三人一起,竟是因战功而被杜士仪提拔为别将。事后,杜士仪直接派了人知会他,将随同米罗诗征战的那五十七人全部要到了朔方节度使府麾下,虽尚未接走这些将卒的家人,可仍然让他心中惴惴。
谁能想到,一个他曾经认为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掐死的小角色,现如今竟是眼看就要爬到自己头上来了?
于是,得知米罗诗所部奉命护持康庭兰安置那些从河洛江淮迁回来的胡户,而康无延又在除夕夜说了那么一番话,米正明竟是成了所有族长中,除却康无延之外最积极的一个人。他不但派出了最亲信的部下潜入到胡户安置地,散布各式各样的假消息,而且还额外派人前去灵州城中造了一番谣言。在他看来,能否从中得到人口补充壮大自身,暂且还可以放在日后再说,至少他要把米罗诗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因素给消灭,否则自己日后如何继续当这个族长?
只要康庭兰有个闪失,米罗诗一定自身难保。就算侥幸逃得性命,届时杜士仪也不会放过他。
此时此刻,外头寒风凛冽,米正明窝在暖和的屋子里,漫不经心地看着两个胡姬跳舞,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外头的事。当一个人撞开厚厚的油毡帘子闯进来时,他几乎本能地问道:“怎么?是有消息了?”
“族长,不好了米罗诗来了!”
气急败坏冲进来的那个随从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就被后头跟进来的人随手拨到了一边。那人身材高大,头发蜷曲,肤色微黑,右手正有意无意地按在了刀柄上,正是此前因战功而拔擢为别将的米罗诗。他见米正明看到自己面色大变,便咧嘴笑了笑,继而便立刻沉下脸道:“族长,你做的好事!”
米正明乃是老族长的幼子,当年在老族长死后,他抢先悍然毒杀了两个兄长,又想方设法剪除他们的亲信,最后剩下来的就只剩下了一个素来骁勇的米罗诗。他在听到这一声质问后,几乎本能地跳了起来,随即色厉内荏地呵斥道:“米罗诗,不要以为你如今是朔方节度麾下别将,就敢在这儿大呼小叫!只要我还在一天,就轮不到你嚣张,我可以将你的家眷全都驱逐出去!”
“好啊,我正求之不得呢!”米罗诗的嘴咧得更大了。见米正明一下子僵在了那儿,显然料错了自己的反应,他才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中原有句古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族长你既然有胆子做,还没有胆子承认?”
“你”米正明只觉得胸口里一股火气滕然升起,劈手把手里的酒杯砸了出去,随即怒声叫道:“来人,快来人!杀了这个无礼之徒!”
刚刚踉跄跑进来的那个随从已经傻了眼,听到米正明在气昏了头的情况下,竟然连杀人的话都嚷嚷出来了,他顿时更是暗自叫苦。果然,即便米正明重复了好几遍,外头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进来,几个跳舞的胡姬也知机地退到一边,谁都不敢出声。到了这份上,米正明方才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面上登时又是惊恐又是震怒,抬手指向米罗诗时,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你你是想造反!”
“造反的是族长你才对!煽动北归胡户,派人到朔方灵州城中妖言惑众,再加上当年杀害两位兄长,每一个罪名都足够让你死一次了!事到如今,你还想作威作福?擦亮你的眼睛看看,这朔方早就变天了!”
这些年来憋在心里不吐不快的话,这会儿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米罗诗只觉得畅快已极。他大步走上前去,就这么一把捞起了米正明的领子,把人提到了自己跟前,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好教你得知,我早些天就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一直没现身。你派出去造谣生事的那些人,撞在我埋伏之中的就有六个,其余漏网之鱼也迟早会一一落网!杜大帅有命,敢于煽动人心者,杀无赦!”
面对杀气腾腾的米罗诗,米正明终于慌了神。他眼前依稀浮现出七孔流血的两个哥哥,再看到米罗诗的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他当即求饶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都是康无延的授意,都是他!我只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了他的话,这不是我的本意!还有,你杀了我,你在米氏一族中就没有容身之地了,你难道想被人称为叛逆吗?”
“如果你认为,这些年来你胡作非为,在米氏一族中还有人心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米罗诗冷笑一声,突然一把抓起米正明的头发,也不管他疼得直叫唤,竟是径直将其拖出了屋子。就这么一小会儿,屋子外头已经密密麻麻围了上百人。作为当年部族中颇有名气的勇士,他没有在乎旁观者或惊惶或愤怒或解气或叫好的举动和目光,只是拎着米正明的头发站在那儿,仿佛没听到这个人的叫骂和威胁。
直到四周围很快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也有一些人露出鲜明的敌意和杀机,他这才随手一松,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