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5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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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众人告退离去;李隆基便若有所思地问身边的一个小宦官道:“你看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幽州这五位节度使如何?”
那小宦官只是随行侍奉;哪曾经历过这样的问题;一时仿佛给吓呆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陛下用人如神;诸位节帅都是豪俊之士”
“只是豪俊吗?”
平日里李隆基根本不会对自己说话;那小宦官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吓得腿都软了;竟是不由自主地说道:“只是张大帅仿佛有些瞧不起别人
这一句话李隆基听着不禁眉头一挑;却没有出口斥责;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便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他历来对于战功彪炳的大将都极其礼遇优容;无论是王竣;还是当年败死的王君鼍;抑或是萧嵩、李炜、牛仙客可是;像张守畦这样被排斥成这个样子的;那却有些少见。杜希望和崔希逸有些不和;之前有送他们出宫的宦者禀报过此节;可今天杜希望却口口声声替崔希逸说话;由此可见;今日挑选军官时;肯定发生过什么。
因此;他只是微微一沉吟;便命人去打听。
宫中天子因为察言观色而有什么样的情绪;杜士仪自然不知道。出了宫门;前来迎接张守畦的众人中;他一眼就认出了身材迥异于其他人的安禄山。此人约摸三十出头;年纪和自己仿佛;面皮白净;看上去憨厚而又恭顺;确实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而看到安禄山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牵马执蹬;一口一个义父叫得异常顺溜;目不斜视;仿佛眼里再没有旁人;他不禁更加着意打量起了此人。
仿佛是因为杜士仪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安禄山终于瞅空子往这边瞥了一眼;见看自己的青年小麦色的面庞;身材颀长;看上去仿佛并不怎么孔武有力;可那眼神却犀利得很;虽然周遭的三人中还有一人也在如此盛年;可他还是本能地判断出对方是谁。
河东节度副使王忠嗣的勇武之名他听说过;绝非如此身材;那定然是三十出头就已经先后担任陇右以及朔方节度的杜士仪了如果再加上当年任过河东节度副使;这位年纪轻轻却不是在中枢;而是一直辗转各大边镇的世家子弟实在是异数
张守畦终于也注意到杜士仪在打量安禄山;他哧笑了一声;拨转马头过来;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杜大帅对我这胡儿有兴趣?不若我割爱送给你?”
第八百八十九章 问君愿从否?
尽管张守畦一张口就要把自己当成仆婢一样送人;但安禄山脸上却分毫不见异色;照旧憨憨地笑着侍立在一旁。然而;杜希望崔希逸和王忠嗣听到张守畦竟这么说;不禁都皱起了眉头。至于首当其冲的杜士仪;他仍然若有所思端详着安禄山;这才笑了起来。
“我刚刚只是在好奇张大帅骁勇彪悍之名天下皆知;身边义儿会是怎样之人。可没想到就多看了几眼;张大帅突然张口就要送了他给我。那我可就认真说一句话了;若是我肯用他;张大帅莫非真的愿意割爱?”
自从张守畦重用安禄山;甚至将其收为义子;朝夕随侍左右之后;幽州部将中对此颇有微词。原因很简单;安禄山既非勇武出众;也非军略过人;再加上那憨肥的体型;不少部将都瞧不起他。所以他故意说出将安禄山送给杜士仪的话来;就是等着杜士仪出口推辞;他就可以顺势嘲讽其一两句。可杜士仪竟然直截了当爽快答应;他顿时有些下不来台。一时间;他也忘了如今是从兴庆宫出来;经由大明宫建福门出宫;竟是脸色一沉。
“杜大帅所谓的肯用;不知是何等任用?”
“朔方节度兵马使一职;未知张大帅意下如何?”
安禄山没想到杜士仪竟是真的像模像样为了自己和张守畦讨价还价;即便他素来慧黠;这时候也有点傻眼。须知他在幽州只是一介裨将;上次还是因为张守畦宠爱自己方才让他领军出征;谁知道却因为中伏大败其罪当诛;若非张守畦喜欢他;想了办法把他送入京城祈求天子宽恕;他的脑袋都没了。也正因为如此;自从赦免之后;他再也没了领军的机会。可现如今;杜士仪竟然一张口就许了一个兵马使
而杜希望和崔希逸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感纳闷非常。而王忠嗣则是心生狐疑;眼睛在安禄山身上扫了又扫;却怎么都不觉得这胡将有如此出众。
张守畦心头更恼;声音中也不禁带出了几分怒意来:“杜大帅莫非是和某开玩笑不成?”
“我是认真的;难不成张大帅将这安禄山简拔于卒伍当中;累功拔擢为裨将;甚至收为义子时刻随侍身侧;还信不过他战阵军略之才?”杜士仪不紧不慢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继而便笑吟吟地说道;“正如我今日于千牛之中拣选军将时曾经说过的;其他我不敢自夸;然则知人善任之名;这些年来却名副其实。张大帅既肯割爱将你这义儿送我;足可见深许其能;难道我还要将他投闲散置?”
本是一句戏言;却让杜士仪逼得进退两难;张守畦登时哑然。可无论如何;这话题是他自己挑起来的;当下只能气咻咻地瞪了杜士仪一眼;随即冷冷说道:“我肯送;杜大帅肯要;可朝廷制度却还放在那儿;不容我们戏言决之。幽州可不比其他地方;契丹和奚人从来就不曾消停过。我也无暇等人;约摸今天就要归去了;就此告辞”
见张守畦再次拨转马头打马飞驰而去;竟是不理会长安的驰马之禁;安禄山吓了一跳;连声招呼了随从追上后;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杜士仪一眼。见其朝着自己微微颔首;状似和善;他一时难以确定对方这态度究竟是真是假;只能收起满肚子疑惑立刻上马;打算去追张守畦。可还未起行;他就只听得身后杜士仪又开了口。
“安禄山;我在陇右时;你那兄长安思顺曾经效力于我麾下。他勇武沉稳;忠心耿耿;是大将之才。你虽与他并非一母同胞;可既然都从军;想来也有真才实料。如今河曲之地昭武胡户已经渐渐迁回;你既为安姓;到朔方却说不定比在幽州更有用武之地。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回去好好思量思量吧”
杜士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安禄山已经毫不怀疑;这位朔方节度使并非信口开河;而是真的知道自己。尽管他是突厥人;并非真正的昭武族姓;可既然冒姓为安;那么正如杜士仪所说;昭武诸胡自然会视他为同族。可是;即便杜士仪许他兵马使之位;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张守畦?要知道;他费了多多少少心思;方才能够讨得张守畦欢心;有了今天
“多谢杜大帅;我一介胡儿;不敢痴心妄想。义父脾气暴;我不敢耽误;这就告辞了”
见安禄山慌慌张张把肥大的身躯挪到马上;随即立刻去追前头那行人;杜希望方才不解地问道:“如此一介憨肥胡将;杜大帅要来何用?”
“可别小瞧了他。”杜士仪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这么一句;继而就岔开话题道;“诸位这就预备归去了吗?”
“河陇大战一触即发;不敢耽搁。”崔希逸说到这里;就拱手谢道;“今日多亏二位杜大帅替我圆场;大恩不言谢。”
“有什么好说的;谁不知道是你麾下有人贪功?”杜希望心直口快;如此答了一句;他便对杜士仪点头道;“我虽和杜大帅并非同族;但洹水杜氏也好;京兆杜氏也罢;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今后若有机缘;便在一块痛饮吧。告辞了”
杜希望一走;崔希逸也无心多留就此告辞;而杜士仪这次和王忠嗣没能有机会见面长谈;便索性上马同行了一段。对于刚刚那安禄山之事;王忠嗣无心多提;路上却是小声说起他回京之后被单独召见的经过;却原来李隆基竟以立储大事咨之
“你怎么答的?”
见杜士仪满脸凝重;王忠嗣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当即摇了摇头:“我自然回答;此事非同小可;自该圣心独运;我乃一介臣下;不敢妄言。不论陛下择选何人;想来都是最合适的;我定当如同遵奉陛下之命一般;礼敬东宫。
这话原本应该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杜士仪更清楚李隆基是何等多疑的性子;如果认为王忠嗣这礼敬东宫之言;是把天子和异日的太子放在同一水平线上;那就反而弄巧成拙了。要知道;王忠嗣可不像他;终究在宫中长大;和不少皇子也熟稔;不像他避瘟神似的;一直避免和那些龙子凤孙扯上关系。
“这样的事情日后有多远躲多远;话说得越少越好。”杜士仪想了想;决定还是不给王忠嗣太大的压力;没有去剖析适才那番话中的语病;只是提醒了一句;然后才问道;“云州侯希逸如今可还好?”
这本来只是一句关心的询问;可王忠嗣竟是面色一变;随即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乃是营州人;张守畦不知道如何得知了有他这样一个人;派人问过我;打听明白之后曾经说过要兵部调人给他。因为事情后来便没了下文;可今日之事后;说不定他又会想起来。”
听到这里;杜士仪先是一愣;随即便大笑了起来。王忠嗣以为他是怒极反笑;正要开口声称自己定会留下此人;杜士仪却止了笑声;气定神闲地说道:“他若是要人;忠嗣你扛不住就给他吧。横竖侯希逸镇守云州这些年;也有些闲得发慌了不过;若不是平卢营州这等正当前锋的地方;你可千万别给我放人如果不能让猛虎出柙;还是让他继续养一阵子。”
有李明骏和侯希逸在东北;异日他便能有一个呼应当然;若是刚刚张守畦真的肯把安禄山送给他;那便是老天注定要消弭将来的一场祸患。可惜了
看安禄山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傻到听他的那番招揽。
王忠嗣没有提起废太子李瑛以及李瑶李琚之事;到了春明大街时和杜士仪互道珍重后;便告辞引了随从与杜士仪分道扬镳。
而那边厢张守畦气咻咻地回了自己的居处;便径直摔门进了书斋。因为天子近年来常常定居洛阳;他的妻儿原本也都住在洛阳。妻子颍川郡夫人陈尚仙去年才刚刚去世;二子正在洛阳守孝;这长安的私宅自是显得空空荡荡。气尤未消的他在书房中来来回回踱了好一阵步子;这才听到外头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义父”
安禄山才叫出了这么两个字;就只听一声滚进来。情知张守畦还在发火;他在肚子里暗叹一声;随即推门而入。他才刚刚掩上门;就瞧见张守畦瞪着自己疾言厉色地喝道:“怎的耽误这么久?莫非真是那杜十九许你兵马使之职;你动心了不成?”
“义父误会了;我怎敢背弃义父?”安禄山慌忙屈下腿跪下;继而异常憨实地说;“我这条命都是义父费尽思方才保下的;义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就生出异心?更何况;义父功高盖世;如今的大唐无人能及;陛下更以义父为天下第一名将;而杜大帅只不过是侥幸打赢了一场仗;体格弱不禁风;我若是去投他;岂不是瞎了眼睛?”
安禄山几句比蜜都甜的恭维;顿时让张守畦转怒为喜。身为武将;同样喜欢听人说好话;他如今身居高位时间长了;自然也是如此。他眯了眯眼睛打量了安禄山一会儿;最后方才哧笑了一声:“杜十九哪是真的看中了你这痴肥胡儿;他是料准了我不会放人;这才空口说白话哄你开心的罢了;横竖明日便要归去;我也懒得理他你去收拾行李车马;明日一早就启程”
慌忙答应了一声后;安禄山便又试探道:“不等那些禁卫将校?”
“等他们于什么陛下摆明了就是因为之前三庶人潜为逆谋;疑心了身边某些人;如今这么一调;把忠心耿耿的边将调上一批戍卫;他就放心了。至于这么一批空有架子的军官;送给我都嫌占地方;回幽州后随便挑个地方把人放进去就行了;不用费心”
第八百九十章 年少轻狂,难死心
长安永安坊王宅;历经岁月;修缮无数次;即便起新宅;造礼贤堂;可当年家中最穷时造的几间陋室;却一直保留到了如今;以此表示居安思危;不忘本之意。王元宝也确实不得不感慨。须知两京富商最多;杨崇义当年被妻子和奸夫合谋杀害;而就在三年前;任令方则是因为放高利贷而被官府抄家;没收的财产高达六十万贯;也就是六亿文如他这般号称长安乃至关中首富的;自然更加扎眼;所以他如今越发行善积德;再不管生意场中事。
临行前一日;杜士仪再一次来王宅时;正值一年一度的长安、万年两县县试前夕。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不少在两京蹉跎科场多年的士子们最贫困的时节;因为谒公卿时需要写墨卷;而墨卷的置办装帧都要钱;知道王元宝是关中首富;为人又慷慨;来此丐食的士子络绎不绝。
杜士仪并未摆出节度使仪仗;只带了虎牙和两个从者;白衣幞头;看上去和寻常士子无异。这等三四十岁的年纪;在科场蹉跎的士子当中是最多的;因此不少人都是打量了他一眼;并未放在心上。而三三两两议论最多的;除却今年主持县试和京兆府试的主考官;明年主持礼部试的人选;再有就是王元宝的女婿;他杜士仪本人了。杜士仪听着正觉得颇为有趣;紧跟着;却只听门内一阵喧哗;紧跟着却只见三五家丁用扫帚赶了一人出来。
他向来知道;自己那位岳父素来礼贤下士;更何况被赶出来的显见是一个士人;他不禁异常纳罕。
“尔等竟敢这般无礼”
“无礼?对你这等狂悖之徒;这样还是轻的”仆从之后;王元宝长子王宪怒容满面地上来;当着门外众多士子的面声色俱厉地骂道;“我阿爷和我兄弟俩素来礼敬读书人;但使所求正当;自然乐意相助;两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你这等狂悖奸猾的小人;上门之后却张口就索要青钱一千贯;稍有拒绝便出言要挟;还诋毁王家贵婿朔方杜大帅赶你出去是轻的;再不滚;我就捆了你去京兆府廨”
那个狼狈被撵出来的年轻士子被这样劈头盖脸地痛斥了一顿;见四周围那些士子看自己的目光无不带着鄙夷和轻蔑;一时恼羞成怒。他整整衣衫站直了身子;竟是**地说道:“我哪里有半句虚言那杜士仪任人唯亲;假仁假义;邀功求名;为铲除异己无所不用其极;只不过如今是盛名之下无人追究;倘使陛下派御史追究他的罪责;那他绝对罪行累累;声名狼藉”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见王宪勃然大怒;竟是抢下一旁从者手中的扫帚朝他打来。正在他骇然缩头之际;就只听得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住手”
听到有人替自己解围;那士子慌忙回头一看;见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