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6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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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心绪不佳;小憩了一会儿;眼下仪容不整;不敢立时当面见高将军。”
“无妨无妨。”高力士耳目何等众多;适才在胜业坊南门外;春明大街上的那一幕;他已经尽知。瞥了那辆牛车一眼;他便笑吟吟地说道;“其实;是大家得知寿王妃也要陪同二位贵主去王屋山;为已故昭成太后祈福;深嘉孝心;故而赐蜀锦十端;并宫婢两人随侍。”
此话一出;张耀登时心中凛然。这样的殊遇;也许是杨玉瑶和杨家人最想看到的;但绝不是她们这些人想看到的
天子所赐的蜀锦;自然是蜀地贡品中最上乘的;这也就罢了;糟糕就糟糕在那两个宫婢;有她们贴身跟着;她们要做的事情会多出多少麻烦来?
心里这么想;可张耀还只能满面春风地连声道谢。可是;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素来不轻离天子身侧的高力士;接下来又说出了一句话。
“虽说之前大家允准了二位贵主和王妃一行人;前去王屋山阳台观清修一阵子;可今日早上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妥。王屋山毕竟在河洛;从长安东行;要过了潼关方才能够抵达。如今司马宗主已经去世;阳台观中不免寂寥;与其远道去王屋山;还不如去终南山;如此陛下也能有个说话的人。再者贵主在终南山有别馆玉华观;既清幽;距离长安又近。故而大家命我随行扈从;待送到了终南别馆再回返。”
天子不但赐物赐婢;而且突然改变了主意;只同意一行人去终南别馆暂居;而不是远行王屋山;甚至还令高力士护送;面对这样的变故;张耀终于觉察到了其中蹊跷。可是;别说高力士亲自来;就是换了个人来;这也是不容抗拒的;因此;她只能强笑称谢;随即歉意连声后又上了牛车。
“张娘子;高将军怎么会来?”尽管杨玉瑶才大闹了一场;可对于玉奴来说;高力士的出现方才是最让人措手不及的。她看到张耀那张阴霾重重的脸;突然咬了咬牙说;“如果真的不方便;就不要照先前的计划去做就是。横竖我都已经对三姊说了那样的话;寿王有我没我都一个样”
张耀摇头叹了一口气。寿王也好;杨家人也好;全都无足轻重;如今的关键在于天子骤然改变的态度
果然;在安化门和玉真公主固安公主一行人会合时;对于高力士的突然亲自相送;那两位也显然预计不足。于是;等到玉奴换乘了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那辆华美的牛车;张耀和霍清二人全都骑马卫护于前后;固安公主便神情郑重地说道:“高力士这一趟来;恐怕绝不是这么简单的。”
“我何尝不知道?他是阿兄身边最亲近的人;杨思勖功劳虽大;可要说体察圣意;和高力士就差得远了”玉真公主心烦意乱地揉着太阳穴;低声说道;“之所以我和君礼商定选择了王屋山;还不是因为那里山高路远;回头得了消息;阿兄顶多派个内侍前来;到时候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事情掩盖过去。可终南山距离长安这么近;太医署一日之间就可以轻易打个来回;这很多事情就棘手了”
见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愁肠百结;玉奴不禁觉得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想到杨玉瑶大吵大嚷说出来的这些话;再对比眼前这两位亲长;她不禁再一次深深地体悟到;到底谁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还不太懂事的杜仙蕙则是看着三个沉默不语的大人;突然在玉奴的怀里蹭了蹭。
“师尊;姑姑;师姐;别皱眉头;阿娘从前就说过;皱眉容易老呢”
被这么一打岔;固安公主终于勉强露出了笑容:“童言无忌;但蕙娘也说得对。且先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再说;我们在这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
终南山玉真公主别馆玉华观;本是玉真公主早年师从叶法善时;就在终南山中建造的一处别墅。如今历经时光流逝;她早已不是刚刚入道时的少女;而是四十有六的妇人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夺去了她的几个兄长和嫡亲姊姊;如今放眼长安;她固然有众多侄儿侄女;可就只剩下李隆基和宁王李宪两个兄长。可无论是李隆基还是李宪;她与他们都不可避免地有了一层隔阂;回不到从前。
这一处别馆;从前李隆基还是太子的时候;高力士曾经随他来过;后来偶尔到过一两次;如今再至;他也有一种时光翩然的感觉。
因为玉真公主是临时改变行程;别馆上下毫无准备;但因为平素照管还算齐全;自管事以下;一大堆人忙忙碌碌好一阵子;总算是把来的人全都安置下了。而高力士找借口寻了玉真公主单独说话;这才吐露出了来意。正如他预料;他一张口把那件事一说;登时只见玉真公主勃然色变。
“高力士;你好大的胆子;这绝不可能是阿兄的意思”
高力士见玉真公主又惊又怒;甚至少有地对自己如此不客气;他却也不恼;只是坦然说道:“大家虽是贵主阿兄;可大家君临天下多年;贵主居于玉真观中;怎如我这般日夜随侍;更知道他喜怒哀乐?贞顺皇后故去之后;大家就一直郁郁寡欢;宫中妃嫔虽多;却更无一人可称陛下心意者。人人都以为;陛下此前频频召寿王妃入宫;而后却在册立东宫后将其送回玉真观不闻不问;这不过是个障眼法;可如我却知道不是那回事。”
发现玉真公主依旧沉默不语;高力士就叹了一口气道:“大家此人;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和废后琴瑟和谐;因为妃妾虽不少;可只有废后可预谋大事;然则废后无子;性子却又一味刚强;故而久而久之就失了圣意。如赵丽妃皇甫德仪等;以色侍人;终究色衰而爱驰。贞顺皇后这许多年来;能够独占圣心;却是因为她不但婉转柔媚;而且最能洞悉陛下心意之故;可她败也是败在试探圣心;而后孤注一掷上。”
剖析了之前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后宫妃嫔;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家频频召寿王妃;也许最初确实是做给外人看的;可我都能瞧出来;大家对寿王妃的天真直爽;是真心喜爱。大家擅长音律;寿王妃也同样如此;大家爱好马球;寿王妃虽看不懂;却很喜欢这等激烈碰撞;至于其他契合之处;就更不用我说了。寿王妃若仍是跟着寿王;不过是一世怨偶;若就此遁入道门;于外人来说就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莫非贵主就甘心爱徒沦落至此不成?”
高力士唇齿之利;在别人那儿兴许能有奇效;可玉真公主哪会吃这一套。她强忍住反问;难道翁占子媳就很风光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淡淡地说道:“阿兄就不怕寿王心生怨怼?”
“寿王为人;和贞顺皇后相差远矣;看似俊秀;实则懦弱;再加上和王妃只是相敬如宾;如果是大家的意思;他绝不会闹腾;只会忍气吞声而已;没本事玩出任何手段来。”高力士哂然一笑;又诚恳地说道;“而且;大家和贵主乃是兄妹至亲;再有王妃这一层关联在;天下还能有谁比贵主更尊贵?就连远在朔方灵州的杜君礼;有这一层关系在;也绝不是李林甫一个宰相就能够轻易撼动的;可说是稳若泰山”
屋子门外守着的霍清一时死死咬住了嘴唇;竭力不让那股惊骇流露在脸上。想起自己自幼照顾的那个小丫头;想起自己眼看着她穿上嫁衣出嫁皇子;想起她每次回来时;对着自己一口一个霍娘子叫得亲近;她只觉得眼睛和心里全都是又酸又涩。
而屋子中;高力士眼见得玉真公主面色挣扎;便又丢出了最后一个杀手锏。
“不瞒贵主说;这一年多来;大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而东宫已经有了太子在。这位太子殿下固然看似忠厚;但因为从前谁都没想到他会成为储君;故而他和宁王也好;贵主也好;全都不甚亲近;若有个万一;他会待长辈们如何;谁也说不清楚。是大家和贵主兄妹相亲;还是贵主和太子姑侄相亲;贵主应该明白才是再者;即便皇后尊位不得轻易许人;可在名分上;大家是绝对不会亏待寿王妃的”
当高力士告辞离去时;玉真公主只觉得如今虽身处远离长安之地;却依旧有层层道道的渔网将这偌大一座别馆缠得严严实实;让人无法挣脱出来。她不愿也不敢拿此事对玉奴说;只能请来固安公主;将高力士一番话和盘托出。果不其然;她就只见固安公主一时怒发冲冠;那种凌厉的怒气甚至连她都不敢直视。
“好;好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便是自诩功业比肩太宗皇帝的当今陛下”
固安公主从来没有拿东西撒气的习惯;在她看来;只有那些不能想办法扭转困局的蠢妇;才会拿那些死物出气。可这时候;她恨不得身边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可以砸个粉碎;借机一泄心头之恨;又或是手头有一把剑;能让她把所有东西砍个稀巴烂;否则这口气硬生生都要把她憋成内伤了。
“陛下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则天皇后还是太宗嫔御;高宗皇帝将人立为皇后时;又何曾在乎过被人指摘?”
尽管自己口中说的是自家祖母;但玉真公主殊无半点敬意。祖母;父亲;如今再加上自己的兄长;一个个原本该与自己血肉相连;却每个人都不吝在自己的亲人身上狠狠戳上一刀;这就是宫阙之中最真实的关系;真实得让她整颗心都凉透了
固安公主已是哑然;许久;她才恨恨地说道:“观主;自我回京之后;在你这里托庇良久;承情更是无数。我此前就没帮上阿弟多少忙;现如今如果再眼看着事情就如此发生的话;我无论如何都对不起我的良心。我先后二嫁李大酯李鲁苏兄弟;如今不过是一个空头公主;生死荣辱早就无所谓了;这件事观主就只当不知道;日后怪罪下来自有我承担”
玉真公主知道固安公主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一愣之后慌忙上前猛地拽住了她。可是;还不等她说出从长计议的话来;就只见虚掩着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一身道装的玉奴身后;赫然是满脸慌乱的霍清
玉奴见玉真公主慌忙松手;固安公主则是怔怔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便徐徐说道:“师尊;姑姑;你们不用误会;霍娘子什么都没说;高将军带来的两个宫婢都对我说了。”
闻听此节;固安公主和玉真公主全都一时大怒。高力士那老阉货;竟还用了这一招
“陛下只不过希望有个人陪陪他说话而已;我身为子媳;当个倾听的知己却还是够格的。”玉奴走上前去;一左一右紧紧握住了两位亲长的手;“我不想让你们因为我的事情为难。再说了;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容身之处?”
高力士派来的人竟是没说实情;而只是说天子想找个人说说话?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对视一眼;都起了深深的戒心。高力士这个人;实在是对人心算计太深了可是;她们应当如何对玉奴说出实情;难不成直说你那皇帝公公看中了你?
第九百二十四章 千里终南三日回
终南山别馆玉华观清幽雅静;第一次来这里的杜仙蕙只觉得喜爱非常;每日都拖着玉奴到外头散心闲逛。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都正在攒眉苦思脱身之计;当然巴不得有杜仙蕙分一分玉奴的心。于是;一大一小两人在侍女从者的跟从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在终南山不少道观佛寺都转了一圈。因为两人一个是寿王妃;一个是朔方节度使杜士仪之女;任何道观都对她们大开方便之门;杜仙蕙是玩得简直疯了;就连玉奴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真心笑容。
可终南山中除却道观佛寺之外;最多的便是寓居士人。有些是已经科举有成;在此继续读书以备守选的;也有些是科举无成;在此发奋读书以便参加继续角逐科场的;甚至还有早已当过一任甚至几任官;正等待着下一次的选官到来。偶尔碰到这些士人的时候;玉奴便会经历一次人生百态;为人谦逊的;毕恭毕敬的;敬而远之的;阿谀奉承的总而言之;渐渐她对于出门便没有杜仙蕙那样热衷;但每次杜仙蕙来磨她;她还是会心软答应。
这一天黄昏;两人刚从高祖李渊敕建的楼观台回来;刚到别业门口时;就只见霍清竟是亲自等候在那。玉奴见状不禁心中一动;遂开口问道:“霍娘子;是师尊还是姑姑有事找我?”
“王妃;玄真娘子;好消息;王夫人和杜小郎君已经到了”
“啊”听说是师娘带着杜广元一块来了;玉奴只觉得满心欢喜。而一旁的杜仙蕙在反应过来后;那就更兴奋了。她在一声狂喜的欢呼后;竟是一溜烟径直往里头跑去;霍清一个不留神没注意到她;赶紧只得让侍女追上去;自己则陪着玉奴入内。
“师娘和师弟什么时候到的?”
“午后就到了;因为上山找你们不方便;夫人就说等一等也不打紧。”霍清嘴里这么说;心中却知道;王容初来乍到就已经从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口中听说了那样一件事;愁肠百结正为难的时候;自然早一刻晚一刻见人就不那么重要了。连日以来;不但是那两位贵主;就连她和张耀;也全都是冥思苦想解决之法;可到最后却发现;除非是破釜沉舟不畏生死;否则怎么躲得过那帝王之怒?
“阿娘;阿娘”
久别重逢;听着耳边那一声声的叫唤;王容只恨不得就此将杜仙蕙带走;从此之后母女再不分离。可是;这也只能想想而已。杜士仪去年回来过一次述职;今年又因为贺天子圣寿而回来过一次;而她却已经和女儿分开一年半多不曾见人了。她在女儿娇嫩的脸颊上连连亲了好几下;最后才松开了手;而抬头的瞬间;她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玉奴;一颗心猛然又揪紧了。
这孩子为什么如此命苦?
“师娘”
玉奴嫁给寿王李瑁的时候;杜士仪正好回京;从陇右转调朔方;而王容却没有见到那一幕。听说了她婚后的点点滴滴;她不禁快步走上前去;如同母亲似的将其拥入怀中;轻声说道:“好孩子;苦了你了;真是苦了你了”
从小就几乎没有关于母亲的印象;玉真公主对她来说就如同慈母;如今;当年曾经误以为是神仙的师娘紧紧拥着自己;玉奴只觉得眼中泪水不知不觉夺眶而出;竟是伏在那肩头不愿离开。足足好一会儿;她方才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娇软的声音。
“原来师姊也会向阿娘撒娇的”杜仙蕙看看母亲;又看看最喜欢的师姊;说出这句话后;又掉转头去把杜广元拉了过来;然后指着玉奴对杜广元说;“阿兄;快叫师姊”
杜广元还是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玉奴;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可是;父亲也好;母亲也好;都曾很多次提到自己有这样一个师姊。现在;看着面前这个风姿气度无不让人迷醉的少妇;他竟是愣在那儿半晌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