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6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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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自然有限。所幸王容大手笔地发放了过年的赏钱;上上下下还算劲头十足;可来来往往忙活之余;却也不免有人在背后议论。
和杜士仪如今起居八座一呼百诺;门前列戟;封妻荫子的身份比起来;这座宣阳坊杜宅实在是有些寒酸了
然而;王容却顾不上仆人们的这些小小嘀咕。坐在杜士仪往日于长安时常常使用的书斋主位;见承影领着赤毕进了屋子后;她只是微微颔首;随即就低声问道:“你这一路来;可有人瞧见?”
五十开外的赤毕早已经不再年轻了;从杜士仪这里得到的丰厚薪俸;以及给予的田地;足够他子孙三代享用不完;可他生来就是隐伏在黑暗中给人一击的死士;再加上士为知己者死的决意;以至于他这么多年来都心甘情愿地呆在长安城;为杜士仪经营着那一张庞大的情报网。尽管曾经因为他和固安公主的见面被李林甫盯上而有过一时危险;可他接下来的动作更加隐秘;人也几乎蛰伏不出;旁人再难以抓住他的行迹。
“夫人放心。”只是这简短的四个字;赤毕就显露出了不逊于当年的自信。见那个引自己进来的婢女默不作声地退下;他想起刚刚这小丫头敏捷的动作和身手;以及那条一路进来没碰到一个人的线路;他不禁生出了几分赞叹;随即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夫人是为了太真娘子的事找我?”
“没错。”
王容也不讳言;当初杜士仪三昼夜赶回终南山见了她们和玉奴;如果没有赤毕在长安城的各种操作;定然不会让高力士和李林甫先后正正好好地赶到。之所以之前一段时日她始终隐忍没有任何动作;是因为高力士和李林甫爆发了一系列明争暗斗;虽是暂时未分出个输赢;可她不想贸然出手被两方察觉。如今时至岁末;两方暂且罢手;她方才送信让赤毕到家中来。这样的大事;她不放心在外头任何一个地方谈起。
此时此刻她示意赤毕坐下;随即就开口问道;“杜郎之前对我提过;曾经让你寻找精擅歌舞的女子?”
如果是别人家主妇问起这个;就仿佛是在追根究底丈夫的阴私似的;可赤毕绝不会领会错了意思。尽管这是当年杜士仪嘱咐过极其隐秘的事;但他还是毫不迟疑地点头说道:“不错;因为郎主的要求是;技压群芳;映丽无双;年纪却不拘;所以尽管已经物色了整整五六年;可也只寻到了几个而已。”
“这几个人忠心是否可保无虞?可知道你的身份?都学了些什么?”
听王容如此问;赤毕便明白一直藏着不用的杀手锏恐怕到了要拿出来的时候了。于是;他倏然坐直了身子;沉声应道:“郎主吩咐;不要孤儿;要的是有家人牵挂的;她们的家人都得到了最稳妥的赡养;故而她们都不会有丝毫异心。至于我的身份;自然不会让她们知晓。而她们所学;除却最擅长的歌舞音律之外;还有就是如何侍奉男人。她们从前虽说都并非无名之辈;可不过是富商官员随手可以撷取的卑微之人;而我让她们锦衣玉食;又让她们的家人衣食无忧;所以她们没有半点不甘愿。”
之所以补充最后一句;王容自然知道赤毕是担心自己身为女人;也许会难以接受。她哂然一笑;暗叹自己又不是圣人;能够保护的也只是亲友;在可以做到的范围之内惠及更多军民百姓;但终究不可能不伤害任何一个人。所以;她并没有接赤毕这话茬;而是在沉吟片刻后说出了一句话。
“侍奉男人之外;你近日再紧急弥补一下;让她们学会该如何伺候女人。”
此话一出;赤毕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就醒悟了过来:“夫人是想让她们伺候太真娘子?”
“虽说如今李林甫和高力士暂且斗得不可开交;但既然事涉那位至尊天子;两边应该会偃旗息鼓的;李林甫不会那么愚蠢。既然玉奴担心立刻死遁会牵连到我们这些师长;潜意识中也还放不下杨家;那么;就得先准备她万一不得不入宫的情形。陛下就算再心急;也不会立刻把当年的儿媳纳入后宫;总得先想个办法遮遮掩掩;只要能够先通过这些侍儿;捱个一年半载不让人近身;到时候她随便生场大病‘死;了;难道陛下还能怪在别人身上?”
赤毕立刻心领神会;同时又沉声说道:“可即便陛下贪恋这些侍儿的能歌善舞;美艳绝伦;但太真娘子未必真的能够逃脱此劫。若要找理由不让陛下近身;那么;期丧便是最好的借口。杨家人之前不是说杨玄徼病得七死八活;希望太真娘子去看看他吗?到时候让他一死;就能争取到一年;太真娘子素来至孝;为叔父守丧一年总是应该的。有这一年的功夫;我再寻访一些房中秘术;也许能够让那些侍儿帮太真娘子再蒙混一阵子。”
“好;此事便都托付给你了。”王容长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声音压得更低沉了;“另外;当年陇右为杜郎试验火药的那两个人;如今安置在朔方东边;夏州荒漠的一片绿洲之中;时至今日;已经颇有所成。如今已经试验成了各种响雷等物;杜郎将遣一批胡儿把其中一些东西送回长安;你派几个稳妥人小心接收。除此之外;你从即日起;设法收留一批三五岁尚不通人事的孤儿;以你之能竭尽全力教导他们。也许十数年之后;这批人能够派上用场。”
赤毕的出身;也是崔家收养的孤儿。他跟着崔泰之崔谔之兄弟两次反正;本就不是为了对李唐皇室的忠心;而是对于崔家的忠诚。崔家把他送给了杜士仪;杜士仪对他比当年崔家兄弟更加信赖;如今王容更是对他吩咐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在悚然而惊的同时;竟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也许还会经历一次比当年那两回更加震惊天下的大变
赤毕的老巢;设在永嘉坊。当年永嘉坊划出了一半土地营造兴庆宫;又因为这里素来是达官显贵云集之地;譬如当初的申王宅、凉国公主宅、蔡国公主宅;又譬如惠宣太子妃以及如今的太子妃韦氏姊妹之父韦元琰宅;故而剩下的土地可谓是寸土寸金;住着的人非富即贵。故而赤毕处心积虑把老巢安设在这里;又命人和坊中武侯打好关系;正是为了杜绝那些窥伺的目光。
而他所置身的宅邸;是中宗时期官居礼部尚书;开元初期已经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少傅的窦希ij宅。如今窦希ij早已故世;因其三个从弟窦希攉等是李隆基的舅舅;窦希ij的子孙奉承奉承承爵尚主的窦锷等从兄弟;日子倒还过得;可在永嘉坊之地的这座豪宅;却因为花销太大难以保全。
故而;当一户西域富商登门造访;希望以每年两千万钱的供奉;换取托庇此处;窦希ij的孙子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不但如此;对方还帮着他管理仆从;并负担一应开支;使得他寻欢作乐再无后顾之忧。
既是窦宅半个主人;当潜踪匿迹最终回来之后;赤毕便直接招来了两个心腹从者;将收容孤儿之事一一布置了下去。等到他们退下;他环顾这座当年最辉煌时;曾经引来中宗皇帝亲自驾幸的豪宅;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样的规矩该变一变了
见过赤毕之后;王容安顿了杜宅上下后;便带着承影和一些从者护卫赶往终南山玉华观。这一天终南山玉华观的晚宴;虽不如宫中宴会那样极尽奢华喜庆;可也同样是其乐融融。杜广元夹杂在一群女人们当中;却是被使唤得团团转。发现母亲王容也好;姑姑固安公主也好;甚至连杜仙蕙都陪着玉真公主喝了几杯;脸色绯红地伏在玉真公主膝头睡着了;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可紧跟着;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阿弟。”
回头见是玉奴;再看到她亦是双颊娇艳不可方物;显然也喝得不少;杜广元连忙迎了上去。可是;他的手才扶住这位阿姊的胳膊;却不料对方突然把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打了个踉跄的他稳住脚步时;却听到耳边有人轻声说道:“带我出去;看看星星。”
回京这些日子;杜广元知道玉奴对自己极好;不忍心违逆她;立刻答应了;却去找了一件厚厚的皮裘;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等到扶着人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天寒地冻的室外时;他只听得玉奴轻声说道:“今天的星星真好。”
今天有星星吗?
杜广元茫然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想开口驳斥;却鬼使神差地没有说话。
“广元;我只有阿兄阿姊和妹妹;没有阿弟。”玉奴勉强站直了身子;随即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杜广元的面庞;“师傅为了帮我;不惜冒了绝大的风险;我很感激他;也答应了他绝不会轻贱自己;绝不会为了顾虑别人而放弃。阿弟;答应我;将来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像师傅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杜广元尽管没听懂玉奴前头那句话的意思;但还是重重点头;义无反顾地应道;“将来;我一定会保护阿姊的”
第九百三十五章 何处求边功
“说是河西陇右对吐蕃连战连捷;可看看这个”
灵武堂中;王昌龄完全忘了上下之分;愤怒地将一沓东西丢在了杜士仪案头;紧跟着便双手撑着书案;大声说道:“从河东陇右遴选壮士三五万人;到陇右防戍;如果过了秋天没有战事;那么就放还回家。虽然说得好听;官府也是会给相应钱粮的;可是层层克扣;真正到了百姓手中能有多少?到时候还不是肯定要抓壮丁?”
抓壮丁这种词汇;杜士仪在后世某种类型的文体上看到的次数最多;可这从来就不是某一党派的发明。在中国长达数千年的历史中;打仗的兵不够;而四处裹挟平民充当炮灰的事情数不胜数;无论是正牌子官兵;还是杂牌子的反贼土匪;全都会用这一招。而论次数来说;朝廷官府这样做的次数;远胜过别人。
所以;面对王昌龄的唾沫星子乱喷;他没有出言责备;这也就使得他戏称王大炮的这位掌书记更来劲了。
“这可是整整三五万人;不是三五千人;派到陇右去;没有战事的时候让他们于什么?难道是就地开荒耕种吗?可这三五万人需要多少口粮;需要多少衣被;在当地如何安置;住在哪儿?而如果有战事;死伤之后又要怎么抚恤?一条旨意;要让多少家庭亲人离散?而且;当初要不是内侍假传圣旨;崔希逸怎么会贸然出兵;坏了两国和议;由此最终毁了赤岭界碑;引得河陇大战连场?”
“你说得对;所以;最头疼的是陇右节度使杜希望。”杜士仪苦笑一声;随即语重心长地说;“不过;看来少伯你也只能在我这于一辈子了;就冲你这张管不住的嘴;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闯出大祸来这件事就不要评论了;陛下爱边功;这已经很明显了;与其一味对着于;还不如想想如何又能安民;又能取边功”
如果换成十年前;王昌龄对于杜士仪的这种态度;一定会极其不以为然;可如今他进士及第一晃已经十二年了;仕途蹉跎;如果不是杜士仪以他为掌书记;他都不知道会在哪个犄角旮旯窝着。而且;对于昔日犯颜强谏的杜士仪;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种油滑的态度;他没有提出异议;心中却不禁有些悲哀。
等出了灵武堂到了外头;和年前遍游三受降城的岑参说起此事;王昌龄便不禁愤愤说道:“关城榆叶早疏黄;日暮云沙古战场。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兵士哭龙荒。从军之苦;那些朝中文武根本就不曾体验过;只知道一味求取边功大帅到任朔方后;除却退骨颉利那一场仗;其他的时候都无不殚精竭虑;生怕疲敝了朔方民力军力;真希望大帅入朝拜相”
岑参还年轻;对王昌龄这个科场前辈尊重有加;可听到王昌龄最后一句话时;他却摇摇头低声说道:“李林甫牛仙客这些无才学之辈;怎能容忍当初三头及第;文采满天下的大帅回京和他们争权?我在两京游历三年;看多了尸位素餐之辈。大帅与其回京和这些人去斗心眼;还不如安安稳稳经略一方呢更何况”
犹豫老半天;岑参还是低声说道:“陛下的心思不比从前了。”
岑参一个刚刚被辟署为巡官一年还不到的年轻后辈;都敢在背后议论天子;朔方的风气由此可见一斑。至于来圣严和吴博这样的旧日好友;张兴和宇文沫这样的夫妻;因为杜士仪那极其灵通的消息渠道;每一个人都会在背后议论一下各种时事;此中嗟叹就别提了。
眼看正月即将结束;黄河再过不久就要开河解冻;迎来凌汛;杜士仪再次派出阿兹勒为特使到灵州仆固部打了个来回后;便立刻亲自草拟了一通奏疏;随即招来了张兴。
张兴之前就曾经参与过有关仆固都督乙李啜拔的讨论;因此;杜士仪托付他进京送奏疏兼且呈报此事的重任;他自是凛然接受了。而当杜士仪面授机宜;让他去见牛仙客的时候;他不禁有几分迟疑。
“大帅;牛相国虽为侍中;昔日我也曾见过他几面;可听说他在朝中事事仰李林甫鼻息;这样的大事去禀报于他;会不会适得其反?”
“不;你错了;现在李林甫和高力士不比从前融洽;即便生性谨慎的牛仙客并不会去走宫中的宦官路线;但高力士自然而然就会为牛仙客多多美言几句。”
杜士仪并未明说李林甫和高力士不睦的缘由;紧跟着又解释道:“而牛仙客此人;事务之才更胜于军略;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一点不通军略。须知他当年从小吏一步步升至节度判官;也有军功的缘故他节度河西期间;打过什么仗?没有但这反而显出了他的老成持重。故而我的策略;他应该能够体谅;能够明白。至于其他各处;你去找吴天启;不要矜持;多送礼;分润到各处就行了;不要突出。”
并不是杜士仪信不过来圣严;相比身为宇文融女婿的张兴;来圣严没有显贵的姻亲;也没有什么在京城的人脉;旧主信安王李炜如今任怀州刺史;而且李炜在京师也交游极少。故而;来张二人之中;怎么都是当初随他在中书舍人任上;在两京逗留了一年多的张兴更适合担当进京陈奏的角色。
于是;张兴领命辞了妻子儿子;精选了牙兵十数人以及随从数人;又带上了杜士仪特意调给他的阿兹勒;一行人立刻日夜兼程赶往长安。阿兹勒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住驿馆的滋味。就只见驿长迎接;驿兵随侍;而那些驿馆的豪华;陈设之齐全;更是让他叹为观止。等到进入京畿道范围之内;他就发现;驿长不像最初那样殷勤;而是流露出了几分倨傲和矜持;他不禁有些不忿。
阿兹勒终究年纪还小;张兴为人又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