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6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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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此刻裴世轩亲自给杜士仪敬酒时;年纪和杜士仪相仿的他竟是热泪盈眶。举杯先于为敬后;他便声音哽咽地说道:“阿爷当初直到过世之前;还不忘殷殷嘱咐我;代州事;代人治;不要辜负了当年杜大帅一片苦心;而这些年来;代州宾贡士子之中所出的明经和进士;较之从前全都不可同日而语;我代州士子亦是学风兴旺;更胜从前。至于农耕;工匠肯用心钻研新的农具;军民肯用心耕种;官府亦善营舟桥水利。这一切;都是当年杜大帅主政代州时的善政;不但我代州裴氏没齿难忘;就是代州士绅军民;也全都刻骨铭心”
说到这里;他突然屈一膝跪地;深深俯首道:“今日不意想能够重见杜大帅当面;容我大礼拜谢”
杜士仪见满堂一片寂静;连忙上前将人搀扶了起来。好言抚慰把人重新送回座位后;他便亲自满斟一杯酒;团团相敬道:“刚刚裴公这一席话;我虽说听得很高兴;但也不得不说;实在是过分了。代州能在宾贡上大有进益;是因为莘莘学子用心;是因为师长教导有功;不能说都是我的功劳。至于农耕水利;这更是上下一心代州能有今日局面;我敬诸君一杯”
说到这里;他扫了一眼在座众人中那些熟悉的面孔;当即笑吟吟走上前去;犹如当年一般向众人嘘寒问暖。果然;时隔那么多年;大多数人都没想到杜士仪竟然还会记得代州旧人;一时兴奋不已;哪怕那些杜士仪叫不出名字的;也连忙把父执长辈的名姓报出来;杜士仪竟然多数都能记得。
面对这一幕;纵使裴休贞一向对杜士仪的评价极高;也不禁有些羡慕嫉妒恨。他到任以来;无论军务民政;也确实很上心;可由于他出身中眷裴氏;又在宗堂中有话事权;代州裴氏这些人总对他隐隐有些提防排斥。而且;他自忖绝对不可能在离任十多年后;还能记得这些无足轻重的缙绅;杜士仪这一手实在是太能笼络人心了。
“大帅实在是记性绝佳;今夜过后;也不知道多少人会撰文记下今日这番故事;到时候必将传为美谈。”
等到接风宴后;裴休贞亲自带着杜士仪夜巡代州城之际;便忍不住打趣了两句。他这一年已经六十出头了;论年纪远远大过杜士仪;却没有有些人倚老卖老的讨厌嘴脸;杜士仪遂笑着说道:“什么美谈;险些就把人记混了。不过;觉得亲切是真的。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重回当年的任所;自然免不了百感交集。倒是裴大将军也不用光顾着说我;当年窦钟和姚晔被我挑去朔方的时候;还曾经为你抱过不平;你还不是一样为下属爱戴?”
裴休贞不料竟是被杜士仪反将一军;愣神片刻过后;少不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十几年的岁月;两人境遇不同;但某些感触却相同;不知不觉拉近了距离。在寒风凛冽的夜晚;两人策马畅谈;从军务民政一直说到了天文地理;谈兴之浓烈;杜士仪都忍不住觉得惊叹。
幸好没有让大多数人相陪;否则别人就不要睡觉了
眼看一圈夜巡已经结束;裴休贞突然开口问道:“大帅此行之后;便要回安北牙帐城;未知可有节度副使的人选
“哦?莫非裴大将军要毛遂自荐?”
杜士仪自从出了都督府之后;一直都笑着称呼自己从前的官称;裴休贞也不以为忤。他咧嘴笑了笑;这才淡淡地说道:“李林甫能有今天;靠的是我那兄长。可兄长却根本没料到;李林甫不过是利用过他便算了;当初谥号之事就不曾力争;险些让兄长死后受辱。至于他的儿子也不见李林甫照应;以至于英年早逝。至于我那位嫂子;恨得牙痒痒的也不见效用。所以;李林甫岂会容我得意?大帅就不用费这个神了。”
当年裴光庭当政时;李林甫为其谋主;甚至私通其妇武氏;谁也没想到多年之后;李林甫竟是比裴光庭在相位的时间长几倍都不止。故而裴休贞说得这样直截了当;杜士仪也就不提自己的奏疏;而是改口问道:“那裴大将军可有人选推荐?”
裴休贞哂然一笑;随即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杜士仪;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帅既带了节度判官高适过来;想必他自有人选推荐。但我想说的是;节度副使一职;却还不如云州守捉使一职来得要紧。王大帅数年前雷厉风行;把当年贞顺皇后和寿王安插在云州;趁机借此牟利的家伙连根拔起;其中便有李林甫的党羽。尽管如今云州不再是唯一的互市之地;可依旧利益非小。有个消息大帅未必知道;御史台殿中侍御史吉温从幽州回来;突然往云州云中郡去了。”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扫尘相迎,俶尔炸雷
由于杜士仪决定的是此行最后从云州经都播、仆固和同罗领地;回到安北牙帐城;所以;尽管他对裴休贞的话很在意;仍然没有修改既定行程。去过代州之后;他便改道折往岚州;见了那位高适所说能力卓著的窦铭窦太守之后;他对其人才具军略还算满意;可终究那是和他关系最浅的一个;他也就与其寒暄勉励了一番;许诺了一些让其心动的东西;停留半日便马不停蹄赶往朔州马邑。
岚州太守窦铭自然早早就给朔州的官府报了信;当杜士仪一行人过了楼烦关之后;就只见前方旌旗招展;赫然已经有人来迎。等到两方逐渐接近;他看清了那个打头高踞马背的人;方才打心眼里感慨时光的流逝。
当年他为代州长史;河东节度副使的时候;段广真还正在盛年;如今十几年过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一个须髯苍苍;鬓发霜白的老者。当看到对方在十几步远处骤然跃下马背;而后疾步上前来;竟是径直单膝跪下军礼参见的时候;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样矫健地跃下马背后;上前把人搀扶了起来。看着对方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他不禁笑着说道:“段将军;多年不见了”
按照段广真如今一郡太守的官职;杜士仪直呼其名也可;客气一些称一声段使君也可;可杜士仪却偏偏称呼将军;旁人大多有些摸不着头脑。而段广真本人却只觉心中一热;随即说道:“若无大帅提携;我只怕到老仍在西陉关蹉跎;哪来的今天?只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犹有一见大帅的机会”
高适在河东也呆了超过十年;自忖极其熟悉文武人事;也知道杜士仪曾经在云州和代州为官;可继见识到其在代州军民心目中的地位之后;又发现被人誉为治军第一;军阵严整的马邑太守段广真竟在杜士仪面前表现出了如此姿态;他不觉修正了自己心目中原先那点认识。果然;接下来这一路上;他就只见段广真亲自引路;事无巨细地向杜士仪解说朔州文武;自始至终恭敬地犹如一介寻常僚属。
就连杜士仪自己;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段广真的这种姿态。等到了太守府暂歇之后;他也不及廷参;就把人叫到跟前责备道:“你如今也是一郡之主;这鞍前马后的样子;万一让朔州文武对你生出轻视之心又如何?”
“朔州文武军民;一直都有些不知好歹;我上任之后花费了不少功夫;才算把这种兆头给打下去。大帅虽和王大帅齐名;可王大帅治河东多年;如今陡然换了大帅;说不定会有人心中犯嘀咕。我这个出了名不好应付的太守奔前走后;犹如仆隶;旁人在大帅面前;自然而然便会震慑战栗;日后也能少些麻烦。”
见杜士仪讶然看着自己;一贯脸上很少有情绪波动的段广真就笑了笑:“温老在世时对我耳提面命;而我也知道;世上也许不会有第二个大帅能够容我;所以心眼和手段比当年更多了;还请大帅不要见笑。”
“我哪会笑你;这些年来;我也不是事事光风霁月。”杜士仪体谅地点了点头;看向昔日故将的眼神越发器重激赏;“你在王大帅麾下的悍勇之名;我亦有所耳闻。温老若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骄傲。此次我不能在河东停留太久;因而向上举荐的河东节度副使三个人选中;除却楼烦郡窦太守、代州裴都督;就是你了。只不过;究竟陛下会钦点谁;如今不得而知。”
代州耆老温正义当初向杜士仪力荐张兴和段广真一文一武;如今两人各有各的前途;就仿佛温正义在天之灵庇佑一般。尽管段广真早已不是那等年少容易激动的年纪;仍是不免心情激荡;当即再次下拜行礼:“无论大帅奏请是否成功;末将都将铭记于心”
由于段广真身体力行为杜士仪造势;马邑太守府中;当杜士仪升堂之际;就只见底下文武全都凛凛然;哪里有段广真所言的桀骜样子。继而出巡大同军的时候;杜士仪就只见军容军貌军械军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挑剔;虽则王忠嗣当初统帅有方;可段广真身为朔州马邑郡之主;亦是功不可没。于是;即便和段广真多年未曾谋面;可诸事已毕;他仍旧没有在此停留太久;就动身启程前往云州;段广真一直送到朔州和云州交界的界碑之处;这才恋恋不舍勒兵回返。
至于今时今地这一幕会不会引来外人指斥;甚至会让自己无法成为节度副使;段广真竟是丝毫没有顾虑
进入云州云中郡地界;高适敏锐地注意到;杜士仪的眼神和心情就不同了。对于这位入仕之后一路飞黄腾达;未及三十便已经节度一方的传奇名臣来说;他那一任又一任的官途;一直被很多人津津乐道。这其中;从右补阙出任云州长史;从中书舍人出任陇右节度副使知节度事;这两次出外;无疑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杜士仪任云州长史时;整个云州口不过数千;城池颓废;孤悬北面;谁都没想到会转眼间那样欣欣向荣。
就连杜士仪任上方才建城立县的怀仁县;如今也已经坐拥户口八千;在突厥不再成为威胁之后;四周也渐渐有了聚居的村庄;为的只是耕垦方便。
和之前各郡县太守县令;闻听杜士仪前来;无不亲自迎接;军民夹道欢迎不同;一行人进入云州之后;固然有百姓闻风而来扶马迎接;但却并不见官府之人;甚至军将皆无。即便高适知道;杜士仪并不是在意这些虚礼之人;也不禁心中恼火。
节度使入治所境内;该有什么样的迎接礼仪规制;这都是有明令的;云州官员如此怠慢;竟还不及治下百姓;简直是藐视上官。因而;他于脆主动请缨打前站;只带了随从二十余人先行抵达怀仁县城之下。
当年杜士仪离任时;还只不过刚刚兴建了几个里坊的怀仁县城;如今已经是城墙高耸;箭楼齐备。当高适在南城门拿出节度判官的印信;声色俱厉地要求怀仁县令即刻来见时;进出城门的人群以及守卒之中顿时起了一阵骚乱。足足好一会儿;方才有一个队正匆匆上前。
高适在河东追随王忠嗣多年;先为掌书记;而后又迁节度判官;判侍御史;支度营田副使;在河东各郡县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小军官;在其面前自然感到战战兢兢。他先是毕恭毕敬行礼;继而便结结巴巴地说道:“高判官;明公等人并不在怀仁县。”
“不在?不在此处;他们又在哪?州县主司不得上命不得擅离治所;莫非他们敢违反禁令?”
“是是云中太守韦使君传令召集;故而明公等人不得不往。”
弄清楚杜士仪一行人进入云州云中郡地界之后;官府竟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居然是因为云中太守韦诫奢的缘故;高适顿时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王忠嗣虽为河东节度使;可河东毗邻都畿道;名门世家无数;纵使其也不可能把持所有州县的主司;所以大多数官员都是吏部集选而来。云中太守韦诫奢出自京兆韦氏逍遥公房;后周逍遥公韦翼幼子;隋观城公韦约之后。据他所知;和京兆韦氏其余各支相比;逍遥公房在武后年间出了个宰相韦代价;这些年却渐渐走起了下坡路;居官中枢者不
韦诫奢在云中太守任上已经有一年多了;平素不显山不露水;这次是想于什么?
高适心念一转;随即打定了主意。他吩咐一个随从立刻返回;将此中情势报知杜士仪;随即就对左右说道:“马不停蹄;去云中城”
虽在幕职;年纪也已经很不小了;但高适军旅多年;一路风驰电掣;竟是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就来到了云中城下。他一如之前在怀仁县城下那般厉喝质问;城门守卒一时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方才有人不得不站出来解释道:“韦使君正大聚云中郡县文武;在太守府中审问要犯。他说;云中守捉别将杜望之;中饱私囊;勾结夷狄;罪不容恕”
一听这话;高适只觉得仿佛有一个炸雷在脑际轰然巨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初杜士仪把服孝已满的堂弟杜望之送到云州侯希逸麾下服役;而后侯希逸调任;又转托王忠嗣照应;但也就是任其在军中磨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照顾。这些年来;杜望之终于渐渐脱去纨绔习气;而后又成婚生子;从卒伍而至别将;其中艰辛;大多数世家子弟都是绝对受不了的。中饱私囊勾结夷狄这样的罪名;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杜士仪上任河东之际爆发;而又在其行至云州时陡然审问;韦诫奢绝对是居心叵测
世人都知道;云州对杜士仪的意义格外不同;而杜望之和杜士仪更是从兄弟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倒行逆施,分量不够
云中太守府;也就是从前的云州刺史府;再前身则是云州都督府;曾和固安公主府并称云州城中两大主要建筑。而当年的固安公主府自从失却主人之后;先是舍为道观;但因为这座宅邸造得虽不怎么富丽堂皇;却舍得下本钱;木石都用得最结实的;里头曲径通幽别有一番雅致;故而王翰之后各任刺史大多数都是武惠妃及寿王李瑁亲近之人;便往往占据为私宅别院。
如今;云中太守韦诫奢也不例外;以此为别院;平时不在太守府住时;就往往带着家眷在此散心。此时此刻;书斋之中;一个中年人正在其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面上不时露出踌躇之色。
“吉侍御;节度判官高适已经直入云中城;径直往太守府去了。”
听到这么一句话;吉温登时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么快”
此前长安城内那一场牵连到韦坚和皇甫惟明的大案;吉温正好错过了。他在过年之前以殿中侍御史之衔奉命前往幽州巡视;安禄山对他不但加以重贿;而且推心置腹;折节下交;让他觉得很受到重视;故而和对方差点约为兄弟。听其说起云州如今的复兴景象;他便特意绕到此处看看;却不想正好听说了王忠嗣调任河陇;兼河西陇右二节度;而杜士仪则以朔方节度使兼领河东节度使的消息。
吉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