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7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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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僧人无所谓;他这样养尊处优已经有个好几年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勉强又上了两层;他只觉得双膝发软;背上完全湿透了;哪里还有分毫继续往上走的力气。他甚至隐隐之间有些后悔;与其登楼抓对方一个现行;还不如在下头守株待兔。
作为随从的;当然能够体谅主人的力不从心;当即就有一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中丞;不如咱们就在这等?”
杨钊恼火地瞪了对方一眼;在这半不拉的塔中六层等;而且又没有任何逗留的理由;他岂不是成了笑话?扫了一眼这几个精挑细选的精壮随从;他正要开口说话;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便陪笑低声建议道:“中丞;这楼梯陡峭;还是我背您上去吧?”
这无疑正中杨钊下怀。可是;当他趴在对方的背上;一路继续往上爬时;他便感觉到了一种自己爬楼梯时根本没有的恐慌。这楼梯实在是太陡;他身处的位置又高;往下看时竟常常让他觉得心惊胆战;甚至暗地恐惧过万一身下的人一个踉跄;把他摔着怎么办?正因为如此;他那通身大汗非但没有于过;而且竟还渐渐湿透了两层衣服;让他觉得难受十分。眼看到了十四层;上头隐隐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才松了一口气;轻声吩咐随从将自己小心放下来。
刚刚这八层塔登上来;他虽然提心吊胆;可终究没用力气;本来直打哆嗦的两条腿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蹑手蹑脚上了最后几层台阶;他就听到了杜士仪说话的声音:“你留在长安;切记要小心谨慎;出入的时候务必带足了人
听到这话;他再不怀疑那就是自己费了这么大劲;想要抓个现行的两个人;当即再也不怕脚步声惊动了对方;三步并两步冲上了塔顶;一扫那愕然回头的一男一女;便嘿然笑道:“大冷天里在这荐福寺塔上谈心;杜大帅还真是好兴致”
当初在成都时;杜士仪和杨钊不止打过一两次交道;那时候还觉得对方能于精明;因此还授意杨玄琰多多任用此人。可如今杨玄琰已经过世多年;玉奴死遁远在塞外;而杨家却因为杨玉瑶的美人计而飞黄腾达;当年那个还有几分朴实性子的杨钊早已无影无踪;前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勃勃野心。此时此刻;见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便挑了挑眉道:“怎么;杨中丞连我带家眷游荐福寺塔也要管?”
“如果真的是家眷;那自然轮不到我管。而如果杜大帅登堂入室去拜见谁;也轮不到我管。可你偏偏选在荐福寺塔这么一个地方;那我就不得不管了。二镇节帅私会宗亲;难道不是图谋不轨?”杨钊深知杜士仪如今的地位有多遭忌;甚至连天子都隐隐流露出了那种态度;他自然再没有什么可慌的。他倏然踏前一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仿佛有些惊慌的幂离女子;已经认出了对方身侧便是常常相随固安公主的那个心腹婢女张耀。
“这位夫人;长安贵妇千金如今可没有戴着帷帽幂离招摇过市的爱好;你何不摘下幂离;大大方方以真面目示人
杜士仪目露寒光;厉声喝道:“杨中丞;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杜大帅是在怕什么?”杨钊越发得理不饶人;甚至不动声色又上前了一步;“杜大帅就算堵得住我的嘴;还能防得住悠悠众口?”
眼见得对方步步紧逼;甚至声色俱厉;杜士仪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侧头看向了身边的幂离女子;温言说道:“蕙娘;摘下你的幂离给杨中丞看看;省得他认为我们父女在于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真讨厌;要不是因为时气不好脸上长疙瘩;谁会带这劳什子的东西”
幂离女子突然一把抓下了头上的幂离;露出了那张年轻而又娇艳的脸。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额头生出了几个红艳艳的小疙瘩;破坏了那份青春明丽。可是;仅仅如此也足够让杨钊目瞪口呆了。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揭开真面目的杜仙蕙;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上了人的大当
杜士仪这是故意的;这是在以自己为诱饵;想要钓出人来;他还傻傻地一头撞进了罗网
“小女这几天多吃了点上火的东西;脸上发了热毒;没想到竟然让杨中丞惦记了”杜士仪微微一挑眉;随即就冲着旁边说道;“姜四;我带了女儿约你登塔远眺;图个逍遥;竟然碰上了人搅局;你说怎么办?”
什么;楼上还有旁人?而且是姜度
杨钊本是想好了;横竖今天塔上真正重要的;就只有他和杜士仪父女两个;回头就算杜士仪因此到御前打擂台;他也怡然不惧;如果是其他朝廷重臣在场;那么他一顶大帽子立刻就可以扣上去。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更早就出现在了荐福寺塔上;而且还是杜士仪的姻亲姜度姜度这个嗣楚国公早就过气了;可问题是;姜度是李林甫的表弟
姜度不慌不忙现身出来;轻蔑地斜睨了杨钊一眼;这才懒洋洋地说道:“我约了杜十九登塔叙旧;顺便给连日不敢出门的蕙娘推荐个医治热毒的好大夫;免得她顶着这么几个红疙瘩不敢出门。怎么;就这样碍着杨中丞的事了?巴掌大的事竟然闹成这样;御史台是不是闲的没事做了?”
“你们”
“杨钊;别以为宫中有人便能一手遮天;我这就去兴庆宫请见。我好好的带着女儿约见姻亲散心解闷;没想到竟然被人撵着追到了荐福寺塔。我倒要弄清楚;御史台固然权大势大;是不是有跟踪我这边镇节帅的权责姜四;蕙娘;我们走”
眼见得杜士仪叫了一声;杜仙蕙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而姜度则是嘿然一笑;三个人竟然就这么快步下了荐福寺塔;杨钊不禁气得脸都青了。
某些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更不能声张;杜士仪硬是要把擂台打到御前;李隆基为了平息悠悠众口;很可能把他搁置一阵子。而这一阵子;足够李林甫翻身了;怪不得姜度会陪着演这出戏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万马齐喑
直到出了荐福寺;杜士仪吩咐几个守在山门之外的随从先护送了杜仙蕙回去;这才和姜度相视一笑。后者难得看到近来得意洋洋的杨钊吃这么大的亏;翻身上了马背后便冲着杜士仪竖起大拇指道:“你真是好算计”
“谁让你家表兄心机太深;不会上这种当;只能拿这种一心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家伙下手了”
杜士仪见姜度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就举起马鞭虚空一挥道:“不和你说了;我这就去兴庆宫”
姜度不料杜士仪竟然这么雷厉风行;想要开口叫人时;却只见他已经犹如利箭一般疾驰了出去;几个牙兵紧随其后。面对这一幕;他没好气地呲了呲牙;这才招手把自己那几个隐在暗处的随从叫了过来;当下吩咐道:“走;咱们去见毕国公;我先去向他好好倒倒苦水;这杨钊简直是太气人了”
杜士仪去兴庆宫求见天子;说起杨钊跟踪自己;而后又一番乱七八糟的指斥;他神色愤懑非常;到最后更是声泪俱下。而姜度则是去找李隆基的驸马兼表弟窦锷抱怨;同样气得砸了杯子。然后;交游广阔的姜度到处找了公卿显贵愤愤倾诉;于是;杨钊闹出的这么一个笑话几乎是以光速传遍了整个长安。
李林甫自是又好气又好笑——笑的是杜士仪这么多年一本正经君子风范;竟然会摆了这么一个圈套硬生生地让杨钊钻了进去;气的是杨钊就这么点小肚鸡肠的本领;却偏偏还想越过自己往上爬;以至于自己一时不察遭其暗算。
“杨钊却也不想想;就算抓住杜士仪和固安公主私会又如何?固安公主又没有丈夫;又和那王一脉早就断绝了关系;别人最多弹劾他一个私德不谨;可在大唐;风流罪过从来就不是罪过”
至于他李林甫从前想抓固安公主私会神秘人的时候;却是想把固安公主身后那条线连根挖出来;只可惜却被当初年纪轻轻默默无闻的李光弼给破坏了。李光弼转瞬间就被调到朔方;如今因为大败回纥而声名远播;谁知道是不是杜士仪早有伏笔的关系?
不管和杜士仪是不是势不两立;可如今杨钊分明咄咄逼人;李林甫自然很乐意利用这么一个机会给杨钊一个教训。他当然知道这当口不能授意党羽群起而攻之;因此便让众人全数保持沉默。而杜士仪也早早对裴宽和王缙打过招呼;一时间;朝中对于这么一件大事的反应竟是显得异常平静。甚至于有些趋炎附势的人见如此光景;竟是连宣阳坊杜宅都绕着走;从前每次杜士仪回来都会云集门前投递墨卷的士子也少了一多半。
在这样的诡异气氛中;李隆基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他本就恼火杨钊竟然闯了这么一个没来由的祸;原打算如果有御史弹劾此事;便给杨钊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丨把这件事就此揭过算了。可如今朝中赫然万马齐喑;他就不得不警醒了。可是;当他阴着一张脸;来到那座由太真观改成了玉屏宫的奢华宫殿时;就只见杨玉瑶一身素服迎了上来;跪伏在地再不说话。
“你这是于什么?是杨钊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居然敢派人去跟踪杜士仪;而且还没弄清楚就给人扣了一堆罪名;他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自从得知杨钊竟然闯了这么一个祸;杨玉瑶就知道事情糟糕了。事实上;她对杜士仪的恨意才是最深的;授意杨钊去紧紧盯着杜士仪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正因为她的那些堂兄弟杨蛞杨椅这些;全都是烂泥扶不上墙;顶多只能当个空头侯爵;可杨钊却是精明能于;很得李隆基喜爱。尽管她之前那一胎只是个女儿;可她心里自然也有当初武惠妃那般野望。如若杨家能够出个宰相;她还愁什么地位不稳固?
“陛下;杨钊确实胆大妄为;可他也是对陛下的一腔赤胆忠心这些边镇节帅手握重兵;如若交构朝臣;那就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之前陛下不是才重处过皇甫惟明吗?”杨玉瑶聪明地抛出了前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作为挡箭牌;这才低声说道;“皇甫惟明交构韦坚;被人抓了个现行;杨钊因此说过;从前他官职卑微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是御史中丞;总不能疏忽了职责。哪怕拼着被人戳脊梁骨;他也得替陛下分忧”
“好了好了”
李隆基不耐烦地喝住了杨玉瑶;但心情已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杨钊此举确实让他相当被动;而且朝中万马齐喑的景象;也让他有些讶异这个新近崛起的新贵手段之大;可如今再仔细想一想;杨钊虽说莽撞;可居心也总算是有可取之处。想到杜士仪竟然把这么一桩小事闹得这么大;他隐隐之间也不无恼火。伫立片刻后;这位天子竟是转身拂袖而去。
可是;李隆基虽然走了;缓缓起身的杨玉瑶却并没有丝毫沮丧;反而是笑吟吟的。跟了这位天子这么久;她已经很能揣摩李隆基的心思;多疑;猜忌;凉薄;过河拆桥古往今来很多君王都有的特质;这位天子一样都不缺。这次固然杨钊会受点挫折;可杜士仪绝对不会赢到底
这么想的人并不仅仅是一个杨玉瑶;就连杜十三娘也对兄长这次不依不饶非要把事情闹大而纳闷得很。她毕竟是崔家媳妇;前时杜仙蕙和崔朋回去;她并没有跟着一块凑热闹;可这天当杨钊只不过受到了申斥罚俸的处分后;她就实在忍不住了。她匆匆来到杜宅;就只见昔日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门前;如今赫然是冷冷清清;对于这样的世态炎凉;她只觉得心里又气又恨;一路来到寝堂进门之后;她就直截了当地抛出了疑问。
“阿兄;杨钊派人跟踪你的事情;你既然闹得这么大;可为什么就没有下文?现如今别人看到杨钊分毫未损;不是摇头叹息;就是幸灾乐祸。阿兄你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知高低的敌人了;为什么不把人一棍子打死;还要留着余地?”
“十三娘;别急;坐下说话。”王容连忙上前去拉了小姑子在身边坐了;见杜士仪显然在琢磨该怎么说;她便冲着对方使了个眼色;随即在杜十三娘耳边;低声把此中关节简略解释了一下。果然;就只见杜十三娘柳眉倒竖;整个人竟是气得直发抖。
“这是这是真的?”
杜士仪见王容把话说开了;当即便点点头道:“是真的。若非察觉圣意如今恐怕不在我;杨钊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阿兄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做错什么”
知道杜十三娘口中的这个他;不是指的杨钊;而是直指当今天子;杜士仪便哂然一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上下几千年来;难道冤死的忠魂还在少数?我只不过用这一计;投石问路看看风色;没想到转眼间就试出来了。长安城中多的是趋炎附势之辈;而天底下其他地方的百姓;固然也是不知好歹;容易忘本的多;可只要有人大力宣传;这样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人记住。原来;陛下为了一个后宫宠妃的族兄;就能忘记在外殊死拼杀的功臣”
能够约摸了解杜士仪这份用心的;除了王容;除了固安公主;第三个不是别人;正是姜度。对于父亲的死;已经这么多年了;他却仍旧没有一天忘怀过。即便他通过李林甫;让弟弟姜庆初娶了文君新寡的新平公主;即便他一直表现得完完全全就是个不务正业的贵介子弟;即便他就连在妻子女儿面前;也不曾透出过自己的怨言;可这份怨气从来都是存在的。也只有曾经阻止过他去给王守一下毒的杜士仪;最能够体会这一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放屁”
此时此刻;站在父亲灵位面前的他郑重其事地将那一炷香插在了香炉中;随后退回来又磕了三个头。等直起腰的时候;他便喃喃自语祷祝道:“阿爷;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一定要保佑我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替你报一箭之仇
阿爷;你在他还寒微时;就和他同游;而后忠心耿耿帮他做了这么多事;可到头来只因为王守一的毒计;你就成了替罪羔羊。那时候;满朝那么多人;第一个开口为你说话的竟是人微言轻的杜十九”
他突然再次俯身;双手死死抓住了地上的蒲团;足足好一会儿;方才让自己的心绪完全平静了下来。他没有杜士仪那样的精明能于;也没有杜士仪那样不动声色布局的手段;可他却拥有最利的眼睛;最明晰的心;更何况;他是李林甫的表弟;他能够做的事情也很多。尽管杜士仪这次在荐福寺塔约见他;并没有一言一语涉及到让他做的事情;可他却早就心领神会了。
同样因为这一件事而蠢蠢欲动的人;还有一个安禄山。天子对杜士仪的冷落;对王忠嗣的不满;这都是